“難怪呢,難怪吳家有這個膽子,敢情是因爲有了太子外甥,所以就肆無忌憚了起來。”
還直接劫了他們家的戲班子,絲毫不把周家放在眼中。想來在他們看來,等三皇子上位以後,愛如何搓圓錯扁,都是他們一句話的事情。安寧同凌文澤在慕寒那件事的時候,就已經產生了芥蒂。加上蔚邵卿同凌文澤又相當不和,想也知道,若是真讓凌文澤上臺,肯定沒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凌文澤這個人又最是小心眼,使的一些手段也十分上不得檯面,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能夠當聖明君主的人。偏偏在她眼中算得上是雄才大略的凌青恆居然冊封他爲太子了,這簡直不可思議。凌青恆的身體明明很不錯,就算再活十年也沒什麼問題的,他完全可以好好培養剩餘的皇子,何必如此急切呢。
安寧實在弄不明白這件事,她只知道,等到這消息徹底傳開來,京城就要變天了。
不同於其他人對於太子身份的敬畏,安寧倒覺得無所謂,即使是太子,也未必能夠安安穩穩地上位,還有被拉下來的可能性呢。在她眼中,這個位置就是個活靶子啊。沒太子的時候,衆多皇子內部撕逼,爭着要當太子。等有了太子以後,大家就能衆志成城,一起努力把太子拉下馬。
凌文澤纔剛被封,吳家就如此囂張行事,簡直就是找抽。
安寧現在頭疼的反而是戲班子的問題。在梨落園的戲子被劫走後,她們家要排演什麼節目好呢。原本好好的安排,就這樣被打斷,安寧簡直要嘔死了。梨落園也因此成爲了她家的黑名單。即使是吳家邀請他們,在周家有約在先的情況下,梨落園用這個理由拒絕吳家,吳家也不能說什麼。偏偏他們衡量過兩家以後,選擇巴結吳家,失信於周家。這等趨炎附勢的嘴臉實在令人噁心。
“姑娘,還是我們去找別的戲班子?”玉容輕聲問道。
安寧轉念一想,心中卻有了主意,她對玉容說道:“不用了,你拿着我的腰牌,直接去皇宮找天晴,借她那皇家戲班子過來。”
京城中那些戲班子,再好能夠好過皇家的戲班子嗎?而且這戲班子原先還是爲天子服務的,水平更是不必多說。當時那白蛇傳,之所以能夠如此深入人心,一方面是劇本劇情跌宕起伏,情感動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那些人演的好。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活生生就是白娘子與許仙。
玉容原本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脣角揚起,“這個好,二公主同姑娘關係這麼好,肯定會幫忙的。”說罷,她生怕浪費太多時間,拿了腰牌後便趕緊坐馬車出發進宮。
安寧讓玉容找天晴可不僅僅是這個目的。天晴剛剛被冊封爲嫡公主,這幾天肯定是宮裡人關注的目標,玉容急急忙忙過去找她,宮裡那些娘娘哪裡可能不打聽一下事情的原委。安寧都不必告狀,那些想拉下三皇子的話,就會利用這個機會,給剛冊封的三皇子打臉一把,甚至會幫忙一狀告倒皇帝那邊。讓皇帝知道新任太子殿下母家的囂張跋扈。
她重新回到屋內,自然有姑娘好奇詢問她出去的原因。
安寧笑道:“是我家靜靜剛剛又啃了我養的幾盆花,還咬了幾株的薄荷。”因爲靜靜這個壞毛病,她特地開了一個花房,將那黑色的蘭花養在裡面,省的一錯眼不見,就被靜靜給啃了,那她都沒地方哭去。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價值萬金。
玲瓏道:“好久沒看見你家靜靜了,快牽他進來玩玩。”
安寧道:“這裡都是大家小姐,靜靜性子調皮,我怕他衝撞到大家呢。”
也有人好奇問靜靜是什麼動物,丁瑜等人繪聲繪色地跟她們普及了靜靜這一隻狼。
狼這種生物大家都是聽說過的,基本聽過的都是兇猛的一面,還真沒想到安寧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養來當寵物,也有膽大的表示想要見上一見,膽小的則是縮着脖子,膽怯問道:“會不會咬人啊?”
安寧道:“不會的,靜靜除了以前的小偷,從不咬人的。有我看着,他也不可能咬人。他越大越是調皮,每次闖禍了,我給他關小黑屋後,他就開始撓牆壁。明明知道我討厭那聲音,還故意撓給我聽。”
她一件件說着靜靜的趣事,大家不覺莞爾一笑,原先害怕的人,心中的懼意也去了幾分,好奇地聽安寧帶着笑意的悅耳嗓音。
大家聽得心癢,更是推着安寧,讓她把靜靜帶過來。
安寧只好如大家的意願,過去將靜靜給找了過來。今天周家的客人很多,安寧怕靜靜不小心發狂衝撞到人,所以只好委屈他,將他關着。
安寧打開門的時候,靜靜直接就朝她衝了過來,撲在她身上。現在的他身形矯健,充滿了力的美。不好的地方就是控制不住力道,安寧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纔沒被靜靜給撲倒。
這種愛撲的毛病,怎麼同哈士奇一樣!
安寧彎下腰,輕輕捏着靜靜的耳朵,再三叮囑他得乖乖的,不許咬人,不許沖人叫,不許故意嚇唬人——這傢伙是有嚇唬人惡作劇的前科的。還向靜靜保證,若是表現得好的話,明天帶他出去散步一個時辰。
等叮囑了好幾次以後,安寧才牽着繩子,重新回到房間。
靜靜乍一出現,這體格便帶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好幾個姑娘不住地將身子藏在別人後面,只是探出頭。
玲瓏、丁瑜這些常常見的人,還十分親熱地摟着靜靜的脖子。
因爲有安寧在的緣故,靜靜還是挺給面子的,還伸出舌頭舔了舔玲瓏的手。
玲瓏那未來的小姑子顧明湘內向歸內向,出乎意料似乎很喜歡這種大隻體型的動物,甚至還伸手揉了揉靜靜的頭。
靜靜眯着眼,很給面子地沒有齜牙。
顧明湘成功獲得摸頭成就,興奮極了,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在她的帶頭之下,其他的姑娘也都紛紛上前,梳毛的梳毛,摸頭的摸頭。
每一個人都像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就一般,興高采烈地同身邊的人分享着自己的感受。
“我居然摸了狼的頭!我哥肯定不敢!”
“我剛剛還抱了他呢。”
“他好乖啊,我也好想養一隻。”
等等,姑娘,不是每隻狼都像靜靜這樣能幹養熟的。養狼有風險,得小心謹慎啊。
安寧在一旁看着靜靜到後面不耐煩了,直接趴下來,半合着眼,還打了一個哈欠偏偏還有一羣人在旁邊小聲地嚷着好可愛。他簡直都要成爲吉祥物了。
她想起自己之前所做的蝴蝶結,直接找了出來,將蝴蝶結的髮箍帶在靜靜頭上。一隻怎麼看都稱得上威武雄壯氣勢滲人的狼頭上卻多了一個蝴蝶結髮箍,有種反差的萌點。
大家笑得東倒西歪,直說安寧促狹。
安寧就促狹給他們看,還讓桂圓霜兒他們拿出紙筆,開始畫起了靜靜。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將這一幕畫下來。
等畫好了以後,大家拿着各自的畫,比誰畫得更像更有趣。安寧被他們認爲嚴重破壞平衡,踢出了比賽圈。最後是齊國公的孫女齊叢萍獲得勝利,獎勵給靜靜餵食一次。
因爲靜靜的存在,一羣小姑娘之間的氣氛似乎都融洽了許多。大家也不比拼首飾衣服了,都在努力爭寵,她們獻媚的對象就是靜靜。
安寧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看到了這麼一副畫面:皇帝靜靜同他的三千後宮。
她連忙搖搖頭,甩去這十分荒謬的聯想。
……
玉容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在筵席正式開始以前,便將那戲班子給領了過來。
因爲天晴的緣故,安寧同這戲班子也算熟悉,見到她們以後,微微笑了笑,說道:“今天可就拜託你們了。”
領頭的對着安寧福了福身子,說道:“擔不起縣主拜託兩個字,公主吩咐我們得好好表現呢。”
安寧笑了笑,讓玉容將她們帶到後院裡,順便給這些人準備一桌的酒席,領頭的優伶脆生生地點了一些她們唱戲之前,不能吃的東西,怕傷了喉嚨。安寧一一吩咐人照做,她也沒忘記讓人把這件事告訴她娘,省的她娘操心個不停。
周李氏還真舒了一口氣,同人寒暄的時候,也更有底氣了。她這變化自然瞞不過其他人,也有人問道:“你心情怎麼突然變好了?”
周李氏現在可不是一開始那位會因爲知府夫人上門而興奮到手足無措的婦人,她笑着扶了扶頭上的扶搖,說道:“見到你們,我心情能不好嗎?你們多來幾次的話,我心情會更好。”
大家也笑着推她,“就你會說話。”
等時辰到了以後,大家紛紛落座。
安寧也領着一衆的小姑娘坐了下來。因爲在場的都是女眷,所以大家走動起來也越發隨意了。像聰哥兒和金寶都比較鬱悶了,周家因爲在京城裡沒有成年的男性長輩,所以沒有邀請男客。周金寶和聰哥兒也已經到了避嫌的年紀。在後院一堆的小姑娘的情況下,哪裡敢闖進來。
雖然也有夫人表示:“讓你家的兩個男孩出來見見,也讓我們看看翁大人的弟子是何等風華。”
但還是被周李氏給推了,說下回吧。她也囑咐廚房別忘記給兩個主子上好的酒席。
等坐下以後,周李氏便吩咐這戲班子上臺了。
有些記性好的夫人覺得這些人模樣看上去有些眼熟,咦了一聲,“這是哪家的班子?”
周李氏嘴角翹了翹,竭力壓下得意的情緒,“我那女兒同二公主一向投契,她找二公主借的。”
周安寧同凌天晴兩人的交情,京城裡都是知道的,不少人還覺得周安寧眼光好,又會來事。如今凌天晴可是嫡公主,記在皇后名下不說,還深受寵愛,皇帝除了先前那個南州,又賞賜了一塊的封地給凌天晴。也就是說凌天晴現在名下就有兩塊封地了。
多少人想要同凌天晴攀扯上交情,偏偏凌天晴性子執拗,對於她看得上的人,那是千般的好,對於她看不上的,連個正眼都未必會給,從不給攀附她的人機會。就連凌天晴生母的家族她都不搭理的。大家都知道她關係最好的除了雲霓郡主盧夢芙,另一個就是周縣主周安寧了。
周李氏笑着說道:“二公主人很好,她那樣高貴的身份,面對我們也不曾擺過架子。”周李氏說的是真心話,雖然周李氏平時喜歡嘮叨,但這種表現在天晴眼中反而纔算是慈母。年幼喪母的凌天晴在周李氏面前一直都很是乖巧,所以周李氏之前聽到那些流言的時候,還很氣憤。覺得天晴這麼好的孩子,那些人居然還往她身上潑髒水,不要太過分了。
其他在凌天晴面前沒討過好的夫人們只能用手絹捂住嘴,呵呵了。
這戲班子在出皇宮的時候,也將戲摺子一起帶了出來,每桌一份,大家可以點想聽的戲。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那白蛇傳。後面還有西廂記、大鬧天宮等……全部都屬於安寧的作品。
安寧咳嗽了一聲,不曾想過這領班居然還是她小粉絲啊。天晴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肯定不會刻意交代這些人表演節目,所以恐怕這上面的節目,都是戲班子自發選擇的。
在點戲上,在場的人,大多都選擇了白蛇傳。白蛇傳在去年一鳴驚人後,名聲可謂是響徹大周。雖然也有不少戲班子排演這齣戲,但看過皇宮表演的人自然都追捧皇家戲班子,皆說有所不如。
白蛇傳若是完完整整演下來,也是挺長時間的,周李氏原本只打算點其中一幕,見大家都表示想看這個,索性就點全了。
大家都靜下心來,一邊聽着這宛若天籟的唱腔,偶爾同身邊的人說點什麼。
周家的婢女也將一道道的美味佳餚都送了上來。幾個肚子已經餓了的人往桌面一掃,眼神都變了變——這上面的每一道菜,她可都不曾見過啊。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梅枝豬手、黃金玉球、金絲琥珀糕、桂花羹……每一樣都是安寧特地教廚房做的新鮮菜色。
一開始的大家只打算隨便吃點,重點聽戲就可以,但夾了一筷子放嘴裡以後,基本就停不下來了。不少人都十分吃驚,這些菜可都是市面上不曾見過的,而且每一道味道都如此的好,周家的根底他們也是清楚的,怎麼也想不到周家究竟是哪裡來的這些食譜。
特別是安寧還祭出了一道大殺器,佛跳牆。
捧着佛跳牆的丫鬟還按照安寧視線交代的話語介紹道:“這道菜是佛跳牆。壇起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
一句詩詞,直接將佛跳牆捧得前所未有的高。
等打開蓋子以後,那飄出來的香氣,完全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盛出來的湯濃色褐,卻厚而不膩,反而十分具有層次感。酒香與各種食材的香氣混合在起,完全不會顯得混亂,直入心脾,香飄四座。原本在聽戲的大家都不由將目光投注在這道菜上。
每一桌服侍的丫鬟則是給每個夫人都盛上一碗湯。味道自然沒有讓她們失望,讓人回味無窮。
不少人暗道:一個世家的底蘊除了看古籍孤本,便是看衣食住行。這周家雖然只是新起的人家,在食譜上的講究程度卻絲毫不輸給那些千年的世家,真是刮目相看。
她們不知道的是,安寧可是被舌尖上的中國薰陶出來的少女,背靠中華五千年的傳承,那些千年的世家,想同華夏幾年前相比,還真遜了不僅一籌。
玲瓏這個吃貨尤其喜歡,都顧不上聽戲了,還對安寧道:“好啊,我們關係這麼好,你還對我藏私。我之前來可沒吃過這幾樣菜。”
安寧笑了笑,“這也是我最近才研究出來的。”
她以前事情那麼多,哪裡能夠每個都記得。還是爲了這次的盛宴,絞盡腦汁從記憶中翻找,才找出了這些。她和她娘這幾天更是整理了一下,將其中好幾道菜列爲周家食譜,這可是打算代代相傳的不二秘方。
丁瑜指着梅枝豬手道:“我倒喜歡這道,下回來了你們家,可不要忘記給我再做一份。”
安寧側頭對玉容說道:“還不快記下我們丁大小姐喜歡的菜色,保不齊她吃得愉快了,便從指縫中露點賞賜給你們。”
同一桌的都撐不住笑了,笑罵道:“還不快撕了她的嘴,看她這是在替自己的丫鬟討賞呢。”
丁瑜擰了擰安寧的腮幫子,從頭上拿下一個釵子,遞給玉容,說道:“我也不白吃你的菜,這釵子雖不算昂貴,但也精緻,配得起我們玉容的好相貌。”
這是一個鑲嵌着紅寶石的梅簪,雕工精緻喜人。
玉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收下,還道:“下回丁小姐過來,我一定盯着廚房做好這道菜,這纔算不白白得了你的賞。”
其他人都笑,“真是好巧的嘴,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僕。”
小姑娘們清脆喜悅的笑聲傳了過來,別桌的夫人們聽着這鶯聲燕語,也不由露出了寬容的笑容,似乎也想起了自己閨閣期間無拘無束的日子。
周李氏一聽笑聲,便猜肯定是自己的女兒起的頭,半真半假說道:“定是安寧在鬧那些姐妹,都已經十三歲了,還是這樣活潑愛鬧的性子。”
“我看安寧這樣就很好。她們小姑娘家若是一個個端着儀態,那反倒失去了天真可愛之處。平時只需要禮儀不缺就可以了。”
“我倒是希望我家閨女也能學着她點,別總是針扎一下都不吭聲。”
其他人也捧道:“我看杜小姐卻是極好的,淑女文靜,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大家互相吹捧着各自的兒女,彷彿都是相識許久的好友一般。
等一出白蛇傳演完以後,又陸續唱了幾處不算長的戲。
唱罷,大家又紛紛給戲班子打賞東西,這些夫人在人前都不願失了面子,打賞也算得上豐厚。安寧看了看,覺得這些加起來,戲班子也能夠發筆小財。這些戲班子,吃的也就是青春飯罷了,自然得多攢點梯己。
有精彩的戲曲,有美味的佳餚,周家舉辦的這場筵席,也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每家人在離開之前,還收到了周家送來的禮物。周家自然不可能準備那種特別昂貴的東西,不然那麼多賓客,只怕要大出血。太昂貴了,這些人也未必會收下。所以安寧不過是選出六道周家特有的美食糕點,裝在一個精緻的盒子中,不僅雅緻還貼心。
一些關係特別親近的的離開之前還不忘說有空會下帖子請他們過去。
等送走了全部人,全家人除了閒着沒事做的金寶和聰哥兒,都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一口氣接待那麼多人,而且還從頭到尾都不能放鬆一刻,對於精神的摧殘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想到這筵席雖然過程之中有過紕漏,但終究還是圓圓滿滿地完成,大家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周慧今天從頭到尾都陪着周李氏,姣好的面容上也是遮掩不住的倦意,不過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接待工作很大程度上鍛鍊了周慧的本事。等沈以行考中進士,她回到沈府以後,以她這段時間歷練出來的本事,管家之事也就難不住她了。
周李氏連忙讓周慧今晚先歇着,明日再回去。不然這個時間回家,恐怕她還得忙活好一會兒才能休息,周慧也是周李氏看着長大的,她當然也會心疼。
周慧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同時不忘吩咐紅棗回去通知家裡一聲。
……
勞累了一天,自然又是睡到日上三竿。
安寧直到洗漱完坐在桌前,神智都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她的旁邊坐着慧姐兒,左邊是貝貝,對面坐着一丰神俊朗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蔚邵卿。
咦?!等等,怎麼會是蔚邵卿?
安寧以爲自己還在做夢,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還是蔚邵卿。果然不是做夢。
這人怎麼一大早就跑她家裡來了?
蔚邵卿平素所見到的安寧,要麼言笑晏晏,要麼聰慧大方,要麼萬事篤定,鮮少有揉眼睛迷糊的樣子,反而透着少見的嬌憨。他脣角揚起了愉悅的弧度,“早上好,安寧。”
安寧已經清醒了幾分,臉頰紅了一瞬,咳嗽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早上好。”
蔚邵卿道:“我昨日回來,便聽到不少人在誇獎周家的飯菜。雖然昨天你也讓人送來了一些,只可惜我回去後已經晚了,飯菜都冷了不少。”再加熱的話,也失去了原本的好味道。
周李氏慈愛笑道:“沒事,今天中午你就留下來吃飯。”
“那就叨擾了。”
安寧的視線在周李氏和蔚邵卿身上兩人打轉,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她娘對蔚邵卿現在慈愛得讓她牙根隱隱生疼。
周李氏又將一道牛乳菱粉香糕往蔚邵卿面前推了推,說道:“嚐嚐這道,廚房這道糕點做的尤其的好。”
蔚邵卿即使對於甜食糕點不算特別喜歡,仍然很給面子地吃了一個,說道:“果真不錯。”
安寧的眼神瞬間哀怨了起來,她感覺嗅到了自己失寵的前兆。
“娘,那道是我愛吃的!”她一直都可喜歡吃這道了,濃濃的牛奶香,入口即化的口感,讓她吃一整盤都沒問題。周家人皆知道她喜歡吃這個,平時也常常多讓她幾個。
周李氏冷酷無情道:“你平時常吃,讓給邵卿又不要緊,他難得來一次呢。”
安寧雖然在吃貨的等級上比不過桂圓,但對於吃食也是有點所謂的執着的,她說道:“表哥對甜食可沒那麼喜歡。”
與其讓他吃這個,還不如給他吃燒麥呢。燒麥他肯定喜歡。
蔚邵卿卻微微一笑,“老夫人推薦的這牛奶糕比我家廚子做的好多了,以前的我不喜歡吃,肯定是因爲家裡廚子沒有你們家的好。”
話語謙虛到了極點,不但給周家面子,還捧了一下週李氏,周李氏已經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了,連聲道:“喜歡那就多吃一點。”
蔚邵卿道:“還是給安寧留一下,我看她也喜歡吃這樣。”
周李氏卻說道:“沒事,她平時經常吃的。”
這就是典型的家長式思維,在有客人來的情況下,那必須把好菜讓給客人啊。
蔚邵卿就這樣當着安寧的面,把那整碟的牛乳菱粉香糕都給吃完了,一個都不剩下。別看他吃東西的還是動作十分優雅,動作卻很快,沒一會兒時間就只留給安寧一個乾乾淨淨的白色碟子。
安寧不覺咬牙,桌下的腳不自覺朝某人踩了過去。
下一秒,聰哥兒發出慘叫,“誰踢到我了。”
蔚邵卿意味深長地看着安寧,安寧扭頭看着聰哥兒委屈的樣子,有些心虛,連忙縮回自己的腳。眼觀鼻鼻觀口地吃着面前的香菇包子,彷彿剛剛做那事的人不是她一樣。誰讓聰哥兒和蔚邵卿坐得那麼近,害她目標都弄錯了。
周李氏訓道:“都多大了,還毛毛躁躁的。”
安寧吃完早餐以後,丟下一句,“我去練字”,然後就走了。
蔚邵卿又喝了半碗豆漿,說道:“我正好有些重要事要同安寧說。”
周李氏一看他變得嚴肅的表情,多少也猜到恐怕是一些所謂朝政上的問題,點頭道:“她應該會去書房練字,你去書房尋她就是了。”
……
安寧早就在書房裡等着蔚邵卿了。蔚邵卿可不是那種閒着沒事會上週家蹭早餐的人,他既然來了,肯定有他的原因。等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放下手中一本散文,“進來。”
蔚邵卿茂林修竹一般的身姿出現在眼中,他輕輕一笑,便有照亮滿室的光亮之感。
即使他笑得再好看,安寧也沒忘記剛剛某人冷酷無情搶走她心愛之物的行徑,涼涼說道:“蔚侯爺真是越來越出息了,都同一個無辜可憐的小女孩搶吃的。”
蔚邵卿直接在安寧對面的檀木椅上坐下,他撩起衣襬,行動之間自有一股風流氣韻,“哪裡比得過我們的周縣主,剛剛還欺負自己的侄子來着。”
他就是知道那是安寧心愛之物,才刻意去吃完的,能夠見到安寧在他面前露出各種不同的神態,那就值得他將一整盤都吃完。
安寧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過來,不會就是爲了和我擡槓吧。”
和蔚邵卿越熟悉,他似乎就越不願意在她面前帶上面具。雖然安寧也很欣慰蔚邵卿的表情越來越真實,但是她一點都不想要某人將惡趣味都用在她身上,就不能換個人選嗎!
蔚邵卿轉了話題,“昨日德妃娘娘不得不褪去簪環請罪,陛下申斥了她一番後,讓她閉門思過。”
安寧怔了怔,說道:“不會是因爲吳家那事吧?”嘖,昨天才剛封的太子,就立刻申斥了太子的生母,德妃的臉皮恐怕都被扒下來了吧。
蔚邵卿點點頭,眼中閃爍着笑意,“恐怕這幾日彈劾吳家的人帖子不少。”大家見天子的態度偏向周安寧這裡,對新上任的太子有所不喜,只會像是見了血的鯊魚,一擁而上。
蔚邵卿道:“就連梨落園這回也算是出了名,只可惜不是好名聲。陛下說梨落園無義不守信。”
這麼一個評價壓下來,梨落園……就別想混出頭了。
同這世道其他覺得女子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的人不同,蔚邵卿從來不覺得朝政之事女子不該出手,反而時不時同安寧分析一把,培養安寧對於政事上的敏感性。在他心中,他所喜歡的女子,即使日後嫁他,也不該侷限於後宅三畝地,特別是安寧在這方面還尤其有天分,常有驚人之舉。他作爲看着安寧一路成長過來的人,不由也生起一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
安寧撇了撇嘴,“我們這位新太子殿下恐怕得恨死我了。”
人最擅長的就是遷怒,何況是凌文澤這種氣量不太大出身又高貴的皇子,他纔不會看到是自己的舅家囂張跋扈,只會覺得是她不讓人,保不齊現在就在暗戳戳地等着抓她小辮子呢。
“你怕嗎?”蔚邵卿含笑看着她。
安寧臉上仍然是恬淡的笑意,“有什麼好怕的,一千多年來,朝代變遷,翻看史書,最後順順利利上位的太子,恐怕還不到五指之數。”
歷來太子基本沒有好下場啊,即使是一開始深受寵愛的太子都如此,何況是凌文澤呢。看凌青恆的樣子,對凌文澤也不見得多寵愛,立他爲太子的心思未明。
蔚邵卿的神色鄭重了許多,“你看得倒是分明。”他清楚的事情更多,加上長伴君側,所以多少窺探出了龍椅上那位的心思,卻不曾想到安寧也是如此。
安寧聞言,眼睛亮了亮,“也就是說我不必將這太子多麼看做一回事了?”
蔚邵卿瞥了她一眼,“表面工作還是得做一下,這幾年,這太子之位還是穩固的。陛下再胡鬧,也不會剛立太子便廢了他。”
安寧沉默:也就是說連蔚邵卿都覺得天子這立太子胡鬧了。
安寧認真問道:“陛下昨天,是以什麼緣由立的太子?”
蔚邵卿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前日七皇子不知爲何,一個人到湖邊玩耍,不小心失了足掉到水中。三皇子見了,親自下湖去救了他,還因此感染上風寒。陛下昨日便說三皇子對上以敬,對下以慈,很有孝悌之心,所以冊封他爲太子。”
安寧眉毛挑了挑,不想說什麼了。七皇子一個皇子,掉落水裡,身邊卻沒有半個下人,本身就很有貓膩在。三皇子恰好路過,還救起了他,也的確湊巧到了極點。凌青恆這冊封……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因爲那龍骨的緣故,龍顏大喜,這才封了他作爲太子。
安寧砸了咂嘴,決定默默等着看發展。反正凌文澤這性子,能夠平平安安地坐穩了太子之位才奇怪呢。
她成功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過河拆橋,說道:“我打算繼續練字來着,表哥你看是要看書還是?”
蔚邵卿輕輕一笑,“那我就不打擾表妹了。”
等蔚邵卿離開了書房後,便看見一婦人站在不遠處,見到他出來,迎了上來,說道:“夫人有些話想同侯爺說一下。”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說的是周李氏。
蔚邵卿神情一斂,莫名地比第一次上朝的時候還要緊張,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很能唬住人的雲淡風輕的淺笑,“還請嬤嬤帶路。”
……
周李氏見蔚邵卿的地點就在亭子中。
她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堆的糕點果脯,等蔚邵卿來的時候,又將其他下人打發得遠遠的,處於可以看見他們兩人又聽不到他們說話內容的下人。她這一手也是同女兒學來的,可以光明正大地說着重要的事情,還不怕人偷聽。
這畢竟關係到女兒的未來,所以周李氏十分上心。
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在餐桌上那樣輕鬆,還有點小緊張,說道:“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再不耐煩拐彎抹角那一套,我就想問問,你同我家安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要是沒有這個意思,她可就要給安寧好好找一個對象了。說起來,若不是蔚家這些年很有不納妾的良好家風,加上她閨女對蔚邵卿又挺有那麼一回事的,周李氏可未必願意女兒嫁過去操勞。
她在京城裡也算呆了快一年了,蔚邵卿在京城中的人氣她也是清楚的,那可是多少閨閣少女的夢中情人啊。
蔚邵卿怔了怔,瞬間就反應過來,這可是一個刷未來丈母孃好感度的好機會,他神情專注,語氣認真,“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也。”
只可惜他所面對的是村婦出身的周李氏,周李氏能夠認字已經算厲害了,要指望她文化修養跟上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她有些鬱悶地說道:“說人話。”
這文縐縐的,她哪裡聽得懂啊。
蔚邵卿想好了她可能會有的各種回覆,比如直接拒絕他,比如譴責他暗戳戳看上人小姑娘,比如說答應不會阻止,唯獨沒想到她沒聽懂這個問題。
他俊美如玉雕的臉上忽的閃過了一絲的尷尬,只是一瞬,隨即又恢復了從容的姿態,不推脫,也不扭捏,在這一刻,他在人家姑娘長輩面前,用最淺顯的語言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我喜歡安寧,若是安寧願意,我願一生待她如珠如寶。”
蔚邵卿這番話無疑是周李氏想要得到的答案。她覺得自己的閨女果然是第一等的好姑娘,連蔚邵卿這樣出色的人都能夠征服,隨即又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安寧的?”
這蔚邵卿同安寧認識的時候,安寧才八歲吧,不會他在那時候就已經十分禽獸地看上她閨女了?
周李氏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這個問題蔚邵卿還真答不出來,要問他是否喜歡安寧,他能夠毫不猶豫點頭,什麼時候喜歡,他自己都不知道。似乎等到意識到這份感情的時候,就已經情根深種了。
他也沒在周李氏面前掩飾這點,說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周李氏今日同蔚邵卿說這番話,其實主要就是想知道她態度。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她也就鬆了口氣,兒女子有兒女福,她十分清楚閨女的本事,即使是在婚事上也不願操縱安寧。
她說道:“雖然如此,但具體意思,最後還是得看安寧自己。”她閨女若是不願意嫁給他,她也不會勉強安寧。
蔚邵卿頷首道:“這個自然。”
他多少也明白了爲何安寧對自己的母親如此看重,周李氏對女兒的慈愛之心都是不打折扣的。
就在這時候,章嫂子匆匆趕了過來。
周李氏轉頭問道:“怎麼了?”
章嫂子的臉上閃過一絲的畏懼,恭恭敬敬道:“太太,宮裡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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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表示,先搞定丈母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