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雲樂的時候,安寧差點要認不出她來。安寧印象之中的雲樂,同綠苑一樣,都是活潑愛笑的女孩子。雲樂的相貌清秀,笑起來的時候很甜,她也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平時最喜歡安寧店鋪裡的那些胭脂水粉。就算是省吃儉用,也要存錢買這些。
只是現在愛漂亮的雲樂面目全毀,特別是左邊半張臉,有着大面積的火燒過的傷痕,再無往日的嬌俏,眼神也滿是愁苦。
這真的是雲樂嗎?
一時之間,安寧竟不敢認她。
雲樂見到安寧,也怔了怔,隨即手輕輕撫着自己的臉,苦笑:“果然,這個樣子的我,誰也認不出來吧。”
她的聲音比起以前也來了個大變樣,像是含着沙子一樣,十分粗糙,落在耳中,讓人分外的不舒服。
安寧心中涌現出一絲的心疼,她猜到,雲樂恐怕不止是臉毀了,恐怕連同喉嚨也在當時一起被毀了吧。
她走到雲樂面前,說道:“雲樂,你怎麼現在纔來找我?”
雲樂抽泣着說道:“我那時候根本就不敢出現在人前,我害怕會被她殺死。”
她?
安寧握住雲樂的手,雲樂的手上有着一層厚厚的繭子,顯然在這幾年之中,她吃了很多的苦頭。
“她……指的是凝香嗎?”
雲樂的眼中涌現出了驚恐,情緒也變得不穩定起來,聲音是壓抑不住的害怕和仇恨,“那不是凝香姐姐,那是一個惡鬼!她害死了綠苑姐姐,還想要害死我。”
雲樂的眼睛充滿了眼淚,字字句句都帶着血淚,“綠苑姐姐就是被她給害死的。若不是她偷偷將那商人引進綠苑姐姐的房間,綠苑姐姐如何會出事!她是個惡鬼!她不是我的凝香小姐!”
她沙啞的聲音十分淒厲,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一樣,讓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跟着起來了。
安寧深呼吸一口氣,將激動的雲樂抱在懷裡,像是母親哄着小孩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溫柔,“好了,沒事了,在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你不會有事的。”
雖然她很想知道凝香的事情,但現在還是雲樂比較重要,至少得讓雲樂的情緒平靜下來。
令人揪心的哭泣聲在屋內響起,一聲一聲的,像是要發泄出之前所遭遇的痛苦一樣。安寧感覺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經溼潤了。
等發泄了一部分的情緒後,雲樂才擡起那張毀容了的臉,笑容比哭還要難看,“那位害死綠苑姐姐,還想害死我的一定不是凝香小姐。她的身體已經被惡鬼給佔領了。”
她抽抽噎噎說道:“綠苑姐姐當時發現了這點,還偷偷告訴我,凝香姐姐變了一個人,喜歡的,和討厭的,都和過去天差地別。凝香姐姐以前口味淡,從不愛吃魚。被惡鬼占身後,反而愛吃了起來。她還同我商量,要拿自己積攢的銀子,去請有道行的大師,來驅除佔領了凝香小姐身體的惡鬼。誰知道,沒幾天後,綠苑姐姐就被害死了。”
“那惡鬼還放了一把火,想將我也一起害死。我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她手摸着自己臉上那些火燒後的疤痕,聲音悽苦,“我怕被她找到,這幾年一直躲躲藏藏,甚至不敢來找你。”
安寧則是努力分析雲樂這信息量很大的一番話。倘若現在的凝香,不是先前的凝香,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難怪凝香會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惡鬼嗎……安寧臉色沉了下來,對她擁有這麼大的仇恨,處心積慮對付她的,恐怕只有蘇蘭了。沒想到當時那炸藥居然沒有炸死蘇蘭。蘇蘭還因此附身在她朋友的身上,爲非作歹。
安寧的腦海中響起了凝香的哭泣聲,那是她所認識的凝香在向她求救吧,她得用什麼法子才能將蘇蘭趕出凝香的身體?
安寧壓下腦海中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然後又安撫了雲樂一番。或許是因爲之前受過那些罪的緣故,雲樂的性子變得膽怯很多,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夠嚇到她,安寧只好讓雲樂熟悉的桂圓照顧一下她。
她見雲樂似乎因爲容貌受損的緣故,總是低着頭,或者帶着紗巾。
安寧略一沉吟,回想着雲樂原來的樣子,開始做起了面具,儘量將面具的樣子往雲樂原本嬌俏的模樣靠攏。等她廢了好些天,終於成功做了兩三個。做出來的面具,大概同雲樂原本有九成的相像。想要做到百分百相似,安寧實在沒辦法,這已經是極限了。
做好面具後,她直接拿着兩個面具去找雲樂。
雲樂正在屋內念道德經來着,周李氏見雲樂實在可憐,便給她推薦了自己的最愛,說是能夠讓人的痛苦減緩。
安寧覺得吧,這效果實在有限。雲樂現在心心念唸的便是將惡鬼蘇蘭驅除凝香的身體,爲綠苑和她報仇。
看到安寧進來,雲樂放下了道德經。她當時在凝香身邊的時候,凝香也有教她認字。
安寧將門關上,笑着看向她,“我給你送了一份禮物,只是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她將面具放到雲樂手上,雲樂顫抖着手,接過面具,戴在臉上。她因爲手抖的緣故,好幾次都沒戴好。安寧沒有幫忙,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着。
等戴上了面具後,雲樂眼眶紅了起來,“有鏡子嗎?”
“去我房間看看如何?”
雲樂因爲毀容的緣故,房間裡連銅鏡都不想見到,就怕在上面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臉,直到戴上面具,她才涌起了難得的勇氣。她的臉毀得太嚴重了,所以安寧就算用那種祛疤的藥膏也只能稍微好轉一點,效果根本不大。
她能夠想出來的方法就是戴上這面具了。
雲樂點點頭,窩在屋子許多天的她總算願意出門了。當在安寧那連毛孔都可以照出的玻璃鏡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雲樂終於忍不住哭了。
哭完以後又笑了。
她不住地拉着安寧的手,說道:“謝謝你。”
安寧說道:“不過這東西整天戴着也不好,你睡覺的時候還是要摘下。”
雲樂點點頭,眼中也重新出現了光芒,手不住地摸着臉上足以以假亂真的面具,“放心吧,我知道的。能夠在白天帶着這個,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安寧見她眼中流露出真實的歡欣,也跟着爲她高興起來,只可惜雲樂的臉連在她眼中神通廣大的衛先生都沒有辦法,畢竟毀得太厲害了,由此可見當初那火勢多兇猛。雲樂能夠從中逃離出來,已經是上天保佑了。
在擁有了這個面具後,雲樂總算開懷了不少。雖然安寧願意一直收留着她,但云樂本人反而不太願意一直接受安寧的照顧。畢竟安寧給她的恩德太多了,她根本沒辦法回報。
安寧想了想,向她推薦了一個去處——陸鳳萱的那莊子。莊子上現在的精神面貌可謂是煥然一新,雲樂若是能夠過去哪裡,說不定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會自信許多,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即使是摘下面具,也能有勇氣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人前。
她之前之所以花費了那麼久時間纔來找安寧求救,一方面是爲了躲避蘇蘭,另一方面則是不敢以這樣的面目出現,直到後面覺得實在沒有辦法,纔出現在安寧面前。
雲樂聽聞莊子裡的人都自力更生,有許多以前受苦的姑娘住在那裡,相互依靠着,用自己的勞作賺錢,頓時十分嚮往。
安寧很快就將雲樂送了過去,陸鳳萱巴不得能夠收留更多可憐的女孩子,一口氣應了下來。
安寧也在前些天,將雲樂所說的那些信息都告訴了蔚邵卿。只是這些信息最多隻能幫忙確定凝香被蘇蘭附身,對於找到她的下落還是沒有什麼幫助。
按照蔚邵卿的說法,凝香能夠藏得那麼嚴實,恐怕是呆在了權貴家中。京城裡的官員權貴那麼多,蔚邵卿可沒辦法每一家都深入去調查,人手也不夠啊,而且若是被發現,風險也挺大的,所以搜索的情況一時之間陷入了膠着的狀態。
安寧在知道凝香就是蘇蘭後,也嘗試着進入對方的夢境。毫無意外的,她失敗了。
蘇蘭即使因爲奪舍的緣故,精神力變弱,但是她對精神力的運用本事可是在安寧之上,至少護住自己不被尋到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這些天的安寧,爲了蘇蘭,又將以前的鍛鍊功課撿了起來,就算見不到蘇蘭,也得努力見到遠在南夏的慕清玄,問清楚蘇蘭對她的敵意再說。
只是在這項技能上不太熟練的安寧又一次碰壁了。
她看着一身紅衣的蔚邵卿,臉色都有些不好了,“怎麼還是你?”她絕對不相信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明明現在日日夜夜都想着快點見到慕清玄的!
想到這裡,她簡直要淚流滿面啊,她已經好幾天都不小心進入了蔚邵卿的夢境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裡所做的事情不會作用於肉體之上,蔚邵卿簡直變本加厲了起來。在現實中,他好歹還會顧忌一下,最多就是親一下。一到了夢裡,不僅親親抱抱,還帶啃的,好幾次,安寧差點以爲她要被就地給辦了。
至於紅衣的蔚邵卿……雖然是許多天以來纔再次見面,但安寧覺得這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反而眼神更加露骨,看着她的神情彷彿要將她連皮帶骨啃進去一樣。
蔚邵卿有些委屈,“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嗎?”
若是他第一次撒嬌的話,安寧還會吃這套。但是在被用這種法子佔去無數便宜以後,她已經鍛煉出了一副的鐵石心腸,硬邦邦說道:“不想。”
蔚邵卿神情越發幽怨了,“果然你說喜歡我的全部都是騙人的,對另一個我,你就不會這個態度了吧。”
“不,應該說現在的你們兩個我都不想見。”快滾出她的夢境,讓她好好見一見慕清玄啦。不知道她每次入夢後都挺消耗精神力的,需要幾天後才能再重新入夢嗎?
蔚邵卿眼睛微微眯了眯,“所以你有其他想見的人?”
安寧也不否認,“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詢問。”
“慕清玄。”不是疑問,而是十分肯定的答案。
安寧點點頭,她不想隱瞞蔚邵卿,無論是哪一個他。
蔚邵卿嘆了口氣,紅衣狀態的他行事更加肆無忌憚一點,佔有慾和吃醋的情緒也是表現得坦坦蕩蕩的,“我能夠陪你一起去嗎?”
安寧嘴角抽了抽,真當她入個夢境還可以拖家帶口了,她忍不住諷刺說道:“需不需要我帶上玉容,然後四個人一起打麻將?”
她頓了頓,說道:“你就那麼不放心我嗎?”
慕清玄喜歡她,她是清楚的。但是安寧也已經十分明顯地嚮慕清玄表示出她喜歡的是蔚邵卿,也沒有要接受他感情的意思。
蔚邵卿說道:“不是不放心你,我只是不放心他。”
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和情敵單獨相處,他哪裡放心的下。紅衣狀態的蔚邵卿想來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來推測情敵,倘若是他的話,那必須不能放過的。
他看着安寧,在沒有真正擁她之前,他總是會忍不住懷抱着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情。
蔚邵卿忍不住閉起了眼睛,或許這也是他這個人格出現的原因之一吧,不僅僅只是因爲走火入魔。
忽然之間,他卻陷入了一個溫柔的擁抱。明明夢境之中,不應該有嗅覺觸覺的,可是蔚邵卿卻覺得他似乎可以聞到她身上如蘭花一樣淡淡的香氣和柔軟的觸感。他睜開眼,卻看見安寧嘴角掛着淡淡的淺笑。
“真是個笨蛋。”輕輕的嗔怪聽起來都像是撒嬌,語氣在下一刻多了幾分的堅定,“不用擔心。我這個人一向怕麻煩,談戀愛,對我來說也是個麻煩的事情。所以一旦確定了對象,我也懶得再換了。”
在蔚邵卿耳中,這卻是他這輩子所聽到的最動聽的情話。
只可惜這話只在夢境之中啊。
他這樣想道。
安寧踮起腳跟,在他臉頰上落下輕輕的吻,“現在,不用再擔心了吧。”
蔚邵卿衝着他微微一笑,然後身影漸漸變得透明。
他就這樣從安寧的夢境之中離開了。
安寧微微一笑,只是繼續尋找着慕清玄。
她的運氣不錯,在告白蔚邵卿後,卻出乎意料的,十分順利就進入到了慕清玄的夢境之中。
夢境中的慕清玄一身青衫,眉目清朗完美,那種超越了性別的美感迎面撲來。
安寧怔了怔,說道:“好久不見,表哥。”
她知道慕清玄最喜歡她喊他表哥,或許是因爲有求於人的緣故,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對方喜歡的稱呼。
慕清玄微微一笑,隨意坐在草地上,“坐。”
安寧直接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開門見山說道:“蘇蘭還沒死。”
慕清玄眉頭皺了起來,“蘇蘭的舊部已經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居然還沒死?”
安寧將事情的經過同他大概說了一下,她現在明白蘇蘭爲何遲遲沒有什麼動靜了。畢竟她能動用的人手都被慕清玄斬草除根,在知道這點後,她心中也的確是鬆了口氣。
她問道:“蘇蘭爲何如何仇恨我?”
慕清玄靜靜地看着她,“蘇蘭曾經有一個女兒蘇月兒,同你年歲相當,只是她最終作爲了儀式的祭品而犧牲。”
安寧睜大眼睛,敏感地察覺到慕清玄要說出一些她所不瞭解的真相,“什麼儀式?”
慕清玄說道:“三千小世界,總有一些是小世界比我們這個世界要先進許多的。我們的先祖,付出了不少的代價,成功找尋到一個世界。那世界,有可以在天上飛的器物,有比汗血寶馬還要快的車子,還有各種彷彿神仙一樣才擁有的東西,甚至還有一顆就足以毀滅一座城市的炸藥。”
安寧聽着慕清玄這些描述,心越來越沉,這些不就是現代嗎?慕清玄他們竟然是知道二十一世紀的存在!
她的穿越,果然不是什麼偶然事情嗎?
“先祖們終於摸索出了穿越的法子,只是能夠承受這種穿越兩個小千世界力量的,必須是精神力十分出衆的人。從一出生,你便註定是那個人。”
安寧嘴巴越發的苦澀起來,她隱隱感覺後面的話語不會是她想知道的內容。
“幾個祭司,犧牲了月兒,將你送到了那世界,準備等你學習夠那世界的知識,便再重新回來。”
安寧瞳孔睜大,她居然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她是被他們送到現代,然後再送回來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復國嗎?也難怪蘇蘭會如此恨她,畢竟她的女兒也算得上是因爲她的緣故纔會作爲祭品犧牲。
“我沒有這個記憶。”
慕清玄說道:“儀式出了些錯誤……所以你回來的時候,也沒能回到自己的身體中。”
安寧這才明白了兩次穿越的緣由。
她抿了抿脣,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雖然她的真實身份是南夏的聖女,可是或許是因爲沒有那段記憶的緣故,她對於南夏的歸屬感始終不如生活了好多年的大周。
對於這一切,就像是看電影一樣,對於內容瞭若指掌,但無法真實地體驗那種心情。
她明白了真相,並且接受了它,僅此而已。
“復國……”慕清玄的語氣忽的染上了幾縷的嘲諷,“前朝也是因爲這個緣故而滅國的,他們一心想要尋找着那個世界,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導致國家虛弱,最後王朝破滅。當時的先祖,甚至不惜使用禁法,將那世界的蔚顯召喚過來,將希望寄託在蔚顯身上,祈禱能夠利用他的本事來使得國家重新變得強大起來。”
!
即使是一堆的感嘆號,也無法完全描繪出安寧此時的震驚心情。名滿天下的昌義候蔚顯,居然是被他們召喚過來的?
慕清玄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只可惜命運弄人,昌義候蔚顯卻同大周的開國皇帝成爲結義兄弟,並且一心一意地輔佐着他,使用他的那些能力,幫他建立朝代,讓大周變得富強起來。即使當時的公主試圖用愛情綁定他,委身在他身邊當妾室,他也不曾想過背叛那凌皇。”
安寧覺得這羣先祖也太可憐了點,付出一切所召喚的人,偏偏成爲了他們的敵人。
慕清玄繼續說道:“蘇蘭之所以那麼恨你,也有一部分是因爲對蔚顯的遷怒吧。”
安寧嘴巴張得都可以塞進一顆雞蛋。等等,這關她什麼事啊?要遷怒,不是應該遷怒到蔚邵卿這位正宗的蔚家人身上嗎?怎麼反而遷怒到她頭上了,她同蘇蘭見面的時候,她還不是蔚邵卿的未婚妻呢。她感覺自己真的是比竇娥還冤枉。
“你也同樣選擇站在大周那邊。”慕清玄的語氣平靜,不帶任何責怪的意思,卻讓安寧心中涌現出了說不出的愧疚。
從這點來看,她似乎是有點對不起南夏。這樣看來的話,她和蔚顯是一樣的啊,本該幫助他們,卻都選擇了大周。
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蘇蘭纔會對她抱着咬牙切齒的恨,加上她的女兒還因爲這件事而犧牲了。
安寧想起了夢境之中的蘇蘭,她將當時還是年幼的她給推入水中。或許在她眼中,只要她死了,她的女兒就不用犧牲了吧。
只是安寧本人又何其無辜,無論是穿越到二十一世紀,還是穿越到周安寧身上,這一切都並非她所願。穿越之前的南夏聖女,不過是個五歲的小女孩,甚至無法反抗。
慕清玄和蘇嬤嬤之所以會對她抱着如此大的愧疚,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們深深爲這件事自責,爲他們無法阻止這件事。穿越……單單從儀式的失敗便知道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魂飛魄散。
慕清玄語氣有着壓抑不住的痛苦,“那時候的我,終究沒能保護好你。”
安寧並不知道那時候的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站在那陣法的中間,只是她依舊可以確定一件事。
她輕聲說道:“即使我沒有那時候的記憶,我也可以確定,從以前到現在,我都不曾怪過你。”
從見面的時候,除開一開始慕清玄不顧她的意願,想要帶她走,除此之外,慕清玄一直對她很好。
只是即使他對她再好,安寧終究無法收下這份感情。
她的心情只是有些混亂,她這樣到底算是大周人,還是南夏人?
慕清玄聽到她輕聲卻堅定的話語,神情微微一怔,旋即,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如同漫天的星辰在這一秒綻放出灼人的光芒。
他原本就長得好,這一笑更是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有些人的眉毛是足以超越性別的屏障,就比如慕清玄。也幸虧他現在可是南夏王,所以纔沒有人敢覬覦他的美色。
安寧看着他,沒再說什麼。應該說,在問完了那些該知道的事情後,她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慕清玄眸光溫和,“至少,給我一個擁抱吧,在離開之前。”
安寧怔了怔,脣角微微揚起,她慢慢走了過去,然後輕輕抱了一下慕清玄,這擁抱很輕很輕,像是從天上飄落的羽毛一樣,幾乎沒有重量。
她正要鬆開手,慕清玄卻加緊了這個擁抱。
安寧下意識想要掙脫,或許是想起了以前的那段記憶,想起年幼的慕清玄溫柔地爲她畫着外面的景色,用畫筆將安寧從未見過的真實世界在她面前鋪陳開來。
想到那一閃而過的記憶,她的心便變得柔軟起來。
這個擁抱大概持續了一分鐘,慕清玄終究還是放開了。
等他終於放開安寧後,身影也變得透明起來。
安寧心中知道,夢中的這場相遇就這樣結束了。
她緩慢閉上眼睛,再次回到了現實當中。
進入他人的夢境是一件十分消耗精神力和體力的事情,安寧從夢中醒來,額頭上全都是汗。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初,若是去年的話,這時候應該飄起了雪花。不過即使今年還沒下雪,氣溫已經降了不少,白天往外面一站,冷風往脖子中一鑽,便能讓人直打哆嗦。
安寧成爲縣主以後,每年能夠拿到的銀絲碳份額又多了不少,加上她娘也能分到一些,兩人的碳加起來,周家的人還是用的夠的。
蔚平作爲未滿週歲的小嬰兒,一不小心就可能會着涼,所以他的屋子也是重點照顧的地方。
雖然現在的她很疲倦,可是卻沒有半點的睡意。
安寧拿出枕頭旁的手絹,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同慕清玄談話的內容在她腦海中不斷地回放着。
在她心中,最離譜的便是那羣將王朝給弄垮了的先祖,在即將滅國的時候,將希望寄託在一個人身上。等發現失敗後,還想使用美人計。只是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蔚顯。
在蔚顯身上失敗以後,他們也不曾學乖,又將目光投在了一出生便具有強大的精神力天賦,有穿越資格的安寧身上。因爲他們的妄念,她甚至在五歲之前都不爲人知,只能呆在小小的屋子內,人生中第一次外出便是爲了儀式。
儀式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安寧成功穿越二十一世紀,甚至在後來成功穿越回這個世界。失敗的是,她不僅沒有記憶,而且直接穿到了在那一時刻身亡的周安寧身上,繼承她的身份,承擔她的人生。
她唯一慶幸的是,大周和南夏還能保有許多年的和平,她不必因爲兩國之間的鬥爭而彷徨糾結。
安寧怔了怔,這是否也是慕清玄選擇和大周和解的理由之一?
想到這裡,她心裡某個角落酸酸的。
她將用鴨絨做的保暖被子往上扯了扯。
忽的,她似乎心有所感,轉頭看向了窗外。
安寧從牀上下來,地上甚至還鋪着厚厚的毛毯子,即使光腳踩在上面也不覺得冷。
她像是被蠱惑一樣,打開了窗子,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塊巨大的純淨沒有雜質的黑曜石,上面零零散散地點綴着幾顆的星辰。
潔白的雪花以一種極其優雅而緩慢的姿態從高空中飄落了下來,那飄落的樣子,即使是最好的畫家也無法準確描繪出那種如同詩歌一樣的美感。
安寧呆呆地看着這場初雪,等到臉因爲寒風而已經半凍僵了後,纔回過神。
她重新關上窗子,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後才轉身重新爬上牀。都已經來京城那麼久了,別每次看到雪都像是第一次看到的土包子啊!安寧在心中這樣暗罵自己,然後重新因爲溫暖的被窩而泛起了睡意。
……
安寧即將迎來了在京城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周家今年並不打算回到開原縣。原因有幾個,其一,他們還得監督着兩個酒樓的建造。爲了能早點完成,這羣工匠甚至過年只能休息三天。不過作爲補償,在這段時間內,周家給他們的工錢是原本的三倍。並且表示自願原則。因爲工錢多的緣故,導致全部的人都決定留了下來。
還有一個原因是,三月份的時候,周聰和周金寶要參加會試,即使他們兩個只是走個過場,積累一下經驗,周家還是十分上心。若是回鄉過年的話,來回就要浪費一個月的時間了,有這個時間,還不如留在京城中,多複習一下。
基於同樣的理由,沈以行和周慧今年也不回去。不同於周金寶和周聰,沈以行明年開春的會試可是十分認真的,打算拿個好名次。
出乎安寧的意料,沈以南這次倒是不下場,打算三年以後再嘗試。沈家的人都說他們家的小少爺有着大志向,打算三年後拿一個好名次呢。以沈以南的文章水平,今年若是下場的話,肯定會有名次,但是因爲他年紀太小的緣故,保不齊會被考官們壓一壓。還不如再努力個三年,到時候若是能夠進前十的話,名次也更好看一些。
安寧細想了一下,又覺得沈以南很有可能是爲了自己的哥哥沈以行考慮。兩人一起下場,若是都中進士也就罷了,倘若沈以南中了,比他年紀大好幾歲的沈以行卻沒中,或者名次比他低,那麼就有點尷尬了。
如此看來,沈以南今次不下場,雖然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周慧也偷偷同安寧說,沈以行現在正努力中呢。
安寧不由失笑,心中也祈禱着沈以行能夠一次中舉。他三年之前的名次還是不錯的。
越靠近年關的時候,就越是繁忙,安寧每一年這個時間都得好好整理她那些產業,算各種賬本什麼的。她計算了一下,今年各項的加起來大概也有十五萬兩的銀子。
手中存銀不少,安寧給底下人的分紅也十分大方。
周李氏到年底的時候,手中的收益加起來大概有三萬兩銀子,然後又一頭鑽進了庫房之中,準備着給各家的年禮。安寧看到她給翁家和平陽伯謝家的禮物尤其豐厚,也就是比沈家少三成而已。但是沈家可是周家正經的姻親呢。
安寧問過周李氏,“婚事要確定下來了嗎?”這些天她忙着處理那些賬本,雖然平時王翠翠可以幫忙,但年終的時候肯定是得安寧自己看過一遍的。
周李氏含笑點點頭,“託了葉老夫人的福,我將他們幾人的八字送去了三清觀,請裡面的老神仙幫忙相看了一把。”她笑眯眯說道,“老神仙可是說了,金寶和朱家姑娘男金女水,夫妻坐高堂,錢財積聚喜洋洋,子女兩個生端正,個個聰明學文章呢。”
“聰哥兒和翁家姑娘則是男火女土,高官祿位眼前風,兩人合來無克害,子女聰明永富貴呢。”
安寧明白了,也就是說兩人的八字都十分相合,是再美滿不過的姻緣了。
周李氏說道:“等年後咱們就要同翁家和朱家交換庚帖了。”
安寧有些惆悵,之前的小屁孩一眨眼也要成親了。
周李氏說道:“我已經把咱們家附近的兩個宅子都買了。”
“咦?”安寧驚訝地看着她,她娘厲害啊,不聲不響就買了宅子。
周李氏說道:“之前那太子不是被廢了嗎?咱們這一條街啊,基本都住是住在官員,其中就有幾家是被連累了,被貶被抄的都有。我看他們有些打算變賣家產家宅回鄉,從中挑選了兩個距離咱們家進的三進宅子。”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京城的房子就是貴啊,咱們家就算是城裡,三進宅子都只要幾百兩銀子。京城這裡倒好,一個三進宅子就要了我快六千兩,若不是看在距離咱們家近,走路都不用一刻鐘,我纔不買呢。”
安寧不由笑道:“娘,咱們這裡這條街所住的都是達官貴族,宅子自然是貴了點,若是在京城其他的地方,四千兩就可以買到了。”
說到底就是她們家這邊方位好。
看來那兩個房子距離周家比蔚家更近些呢。
周李氏笑道:“那兩個宅子正好相鄰,聰哥兒和金寶原本就關係好,日後還可以做鄰居呢。”
安寧點點頭。雖然就算金寶他們成親了,周家也塞得下,可是若是等金寶等人日後子孫滿堂,那麼就有點擠了。加上這個地方的房子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不是旁人不像周李氏有那麼多閒錢,可以一口氣拿出一兩萬兩銀子,再拖幾天,就被別人買走了。
安寧笑道:“恰好那師父也同我說了,再過些時日那些傢俱就可以做好大部分,到時候也能送幾樣新的過去給他們,就當做是我這個姑姑給他們的喬遷賀禮吧。”她那些傢俱全部做好的話,肯定是得一年。不過安寧十八歲纔出嫁,有的是時間,所以特地讓趙師傅的先做了家裡的傢俱。
安寧說的也就是玩笑話,她這兩個侄子肯定不可能馬上就搬過去,要搬也是得成親之前再說。
周李氏笑着點頭,她打算到時候也將宅子的事情告訴兩家人。對於翁家和謝家來說,自家的姑娘能夠關上門過着小日子,上頭還沒有長輩治轄,日子不要太悠哉。
在十二月二十二號後,趙師傅便讓安寧他們搬了做好的那些傢俱回來。
安寧看了看,不得不承認,這一千兩銀子畫的十分值得。
周家原本的一些酸枝木的傢俱都被淘換成了更上檔次的黃花梨木。說起來,酸枝木已經是十分好的木材了,只是終究還是比不過黃花梨木,這一排排的傢俱,擺放在那邊,那種氣質頓時就出來了。
周李氏可捨不得將這些酸枝木傢俱丟了,酸枝木也是好木材!她直接將這些傢俱一部分收進庫房之中,另一部分則是放在買來的那兩個宅子中。
周慧出嫁的時候,周家雖然有錢,但沒有現在那麼有錢,周慧的待遇比起後面幾個孩子是不如的,所以安寧和周李氏才一直想要彌補她。
她原本就給周慧做了一套的傢俱,然後讓人直接送去了沈家,沈家的下人都嘖嘖稱奇,沈家的老宅,所用的也不全是黃花梨木,倒是又彰顯了一把周慧在孃家所受到的看重。
加上週家現在越發有錢有勢,沈家那些下人在面對周慧的時候,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因爲她年紀輕而小瞧她。
……
十二月二十五號的時候,蔚邵卿也送了安寧一份的大禮物。
在蔚邵卿請安寧過去之前,安寧其實心中是有些不情願的,畢竟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中,外出實在是一件痛苦到了極點的事情。
京城現在的道路已經鋪滿了厚厚的雪,不少雪還結冰了,導致馬車在行駛的時候,都放慢了不少,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滑了。
安寧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過去了,她知道蔚邵卿不是那種無的放矢之人。
在見到那一箱子的東西后,她只想尖叫,也瞬間明白了爲何蔚邵卿不親自去周家的原因。
一個大大的箱子中,裡面密密麻麻地放着一個個槍支,槍支的樣子同安寧以前看過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她擡頭看向蔚邵卿,蔚邵卿微微一笑,不知道爲何,安寧分明從他笑容之中看出了一絲小小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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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大家要不要猜猜還有多少章完結【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