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吉祥家上樑的好日子,一大早,風和日麗的,吉祥一家人、吉祥姥姥還有吉祥舅舅他們、吉祥大伯孃的孃家人、吉祥三嬸子的孃家人,再加上村長一家、金花一家、還有張力壯和張廣安的全家,都來到吉祥家一起慶祝上樑。
初春的天氣還十分寒冷,卻絲毫不影響吉祥一家人的熱情,吉祥奶奶、吉祥爺爺、招娣還有吉祥她們這些女娃子,穿上了過年時候的新衣,一個個打扮的十分鮮亮的站在新院子裡迎接客人。吉祥奶奶一邊招呼着來的客人,一邊指揮着吉祥大伯孃她們炒菜做飯的忙活,新院子和老院子就差了個十幾米遠,在新院子裡頭大點聲說話,老院子裡就能聽到。
原本吉祥想要跟着一起做飯忙活的,卻因爲這次是上樑請客,人口衆多,好幾口大鍋同時忙起來,怕吉祥她們這些小孩子離得近了危險,所以吉祥娘她們在忙活着做飯的時候,吉祥卻被安排着休息,沒有參與到其中去。吉祥閒的無聊,手裡牽着穿着藍色褲襖,紅撲撲圓滾滾的小五福,在客人們中間穿來穿去,身後頭跟着已經長得半大的小黑狗,混在大人們後頭看熱鬧。
太陽升起來一些的時候,吉祥家的新院子裡罩上了一層清亮的光輝,因爲吉祥家新院子在半山腰上,陽光似乎比平地上更透亮些,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婦湊在吉祥家的院子裡,人可真不少。吉祥奶奶和客人親戚們說說笑笑一片熱鬧,客人們看着吉祥家大大的新院子,也是嘖嘖稱奇,都說是村裡的頭一份,吉祥奶奶卻連連擺手,村長家可比這氣派多了,我們家這是沒地方纔建在山上頭的。吉祥在旁邊看着,原本村長媳婦在別人說這院子是村裡頭一份的時候,臉就沉下來了,聽到吉祥奶奶的話,村長媳婦臉上又露了笑模樣,跟吉祥奶奶兩個說笑起來。
眼見着吉時已到,瓦工陳師傅大喊一聲,“吉時到!大吉大利!”聲音十分的響亮乾脆,讓原本一片熱鬧的場景,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院子裡的衆人紛紛走向了正房那裡。吉祥領着五福走得慢,眼見着一圈大人就站在了自己眼前,小五福急得不行,吉祥靈機一動,牽着五福的手,藉着個子小的優勢,從人羣裡左鑽右鑽的就鑽到了前面去。到了最前面的時候,吉祥拉着五福站定,就見着自家的幾個哥哥們,還有瓦工師傅的徒弟們,合力用胳膊粗的木頭棍子擔起一根包着紅紙的足有自己腰粗,超級長的大梁木來,從後面慢慢的走上前來。
“哎呦!這麼粗的大梁啊!”人羣中不斷驚歎議論着,吉祥聽到這議論的話,心裡頗有些洋洋得意,這蓋房子的錢,大多是自己出主意,家裡一起掙下的,現在被人誇獎着,吉祥覺得就跟誇自己一樣,小臉紅撲撲的,十分得意的樣子。
看着哥哥們把大梁擡過來,眼見着這麼大的一根,吉祥和小五福也忍不住讚歎出聲,而圍觀的親戚朋友也是七嘴八舌的贊着劉家新房子的氣派。吉祥看着那紅紅的大梁,饒是見過鋼筋混凝土的高樓大廈,也不能不讚嘆古人的智慧,在這沒有水泥沒有混凝土的年代,光憑着磚瓦和木料,就能建起大房子的人,可真得是有手藝的才行。
大福他們來到屋子前頭,將大梁放在已經準備好的木枕上,放得穩穩的了以後,這才鬆了繩子,笑嘻嘻的站到了人羣裡頭去,這時候瓦工陳師傅走上前來,腰間繫着一根紅布帶子,只見他走到蓋了紅布的一個案幾的旁邊,伸手將案几上的紅布取下來,開始唱起一些吉祥聽不懂的歌兒來,大意吉祥卻是能明白的,應該是祈禱家宅平安大吉大利的意思,那悠悠揚揚的聲音,倒是有那麼幾分熱鬧勁,然後陳師傅開始敬酒什麼的,敬天敬地敬樑神,敬完了這圈酒,就能上樑了。
這時候,吉祥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陳師傅身上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思也都不在陳師傅身上了,這時候天色還早,大家爲了吃上樑席,基本上都是空着肚子來的,看到了案几上頭,整個一個大豬頭,還有豬尾、整雞、紅燒肉、各色點心等物,都已經看的眼睛直冒光了。也不是村裡人沒見識或者怎樣,開春的時候一般家裡都是青黃不接的,條件比較好的村長家,也不過是十天半個月能見到一回肉星,如今看到這麼多的好吃的,肚子空空沒有油水的人怎麼能不雙眼冒光?
要是沒有家裡大人拉着,那些孩子們恐怕早就已經衝上去搶着吃好吃的了,就連平日裡油水很足的小五福,看着那五顏六色的糕點,也是一個勁的想要往前走,被吉祥拉住,塞了一塊糖在嘴裡才作罷。小五福安靜的牽着吉祥的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卻是滴溜溜的亂轉,想着怎麼能在開席了以後,偷偷的弄到那花花綠綠的點心來吃。
這時候,陳師傅的敬酒已經敬完了,將碗放到案几上,招呼了一聲,大福他們加上陳師傅的幾個徒弟一擁而上,利落的將繩子套在大梁兩端,然後一個個的就着蓋房的梯子就上了屋牆了。還沒等吉祥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鞭炮就已經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帶着濃濃的硫磺氣味還有紅色的飛屑,讓上樑的過程瞬間熱鬧起來。孩子們看到有鞭炮,一個個拍着手蹦跳着笑,而圍觀的親友們,似乎也被這場面感染,紛紛說着吉祥話,那紅紅的大梁就在一片讚美祝福聲中緩緩上升,吉祥在心中也默默祝願,家裡的生活就像這緩緩上升的大梁一樣,越來越好。透過鞭炮帶起的白色煙霧的間隙,眼尖的吉祥看着那大梁上頭還放了些花生瓜子、糖果饅頭一類的東西,也許是有美好祝願的意思吧。吉祥微笑着想到,忽然,她狡黠的眨眨眼睛,想到一件事情,這新房子,不會因爲這些零食鬧耗子吧?吉祥這麼一想,連忙止住自己的想法,呸呸呸,大吉大利,家宅平安,吉祥連忙在心裡說道。
鞭炮聲過去,衆人再擡頭看的時候,發現大梁已經穩穩當當的架放在了牆上,紅紅火火的讓人越看越舒心,此時陳師傅大喊一聲,主人接福,便見吉祥爺爺笑着走了上去,手裡還提了個大簸箕,陳師傅從身上取下來一個大大的紅色布包,莊重地扔進了吉祥爺爺手裡的大簸箕裡,嘴裡喊着年年有餘一類的吉祥話,讓吉祥爺爺的臉上樂開了花。
等吉祥爺爺端着簸箕退下去以後,陳師傅又喊,“拋樑嘍~”,吉祥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看自己身邊的男女老少,一窩蜂的衝到了新房子裡頭,而陳師傅從懷裡變魔術般的又取出來一個大紅布袋子,從裡頭抓着花生瓜子什麼的拋向底下的人,下面的人,不管是大人孩子,都笑着搶拋樑的東西,忽然一道亮光從吉祥眼前劃過,吉祥發現,陳師傅拋出來的不光是花生一類的吃食,後面甚至還有不少銅錢。
“拋樑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樑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樑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樑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那陳師傅不愧是老蓋房子的,這吉祥話說的一套套的,讓跟着低頭撿拋樑的吉祥不由得點頭微笑,手裡滿滿的攥了不少吃食,讓小五福開心的笑眯了眼。
拋樑拋的差不多了,吉祥爺爺上前對着客人抱拳道,“今天我們劉家上樑大喜,請各位親戚朋友吃頓便飯,還請賞臉到老院子裡頭一起喝兩杯。”親戚客人們早就餓了,也不和吉祥爺爺客氣,一個個路過吉祥爺爺身邊的時候,笑着恭喜,場面十分的熱鬧。
吉祥和五福自然是不甘落後的趕緊衝下半山腰回到家裡去,別說那些長久不見肉星的家,就是吉祥家這蓋房子期間天天不斷肉的家庭,能吃到這麼多好吃的也不是常事,四喜丸子、大碗扣肉、炸丸子、酸菜五花肉加血腸……正宗的粗製農村菜,卻是香氣撲鼻,讓吉祥忍不住要趕緊去吃飯。
吉祥衝到老院子的時候,院子裡的六張大圓桌已經坐了一半的人了,因爲初春天冷,桌上並沒有放涼菜,而是在中間放了一個大大的銅盆,銅盆下面架着小炭火盆,裡面早就熬好的高湯咕嘟嘟的冒着泡泡,正是吉祥愛吃的火鍋。除了火鍋之外,每個桌上還擺了一盤子四喜丸子,一大碗口人,一大盆燉酸菜肉,還有各色的吃食,更讓親戚朋友們高興的是,每個桌子上竟然放了兩大盤子的雪白雪白的白饅頭。
吉祥拉着五福往桌子邊上走,這一桌一桌的,都是按照男女老少分開坐的,男人們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們坐在前頭的桌子,又喝酒又划拳的好不熱鬧,吉祥她們挑了張女人和小孩兒的桌子坐下,看着遠處忙活着的孃親,知道孃親和吉祥大伯孃她們是沒有辦法入席了,做菜的她們忙活着下面的菜呢,估計還得忙上好一陣子。
吉祥這桌,坐的是自家的女娃子們,加上廣安的一家子,還有一個吉祥不認識的婦人。廣安家的兩個弟弟吉祥見過,廣安哥的娘,吉祥還是第一次見,禮貌的跟廣安娘打完了招呼,兩人坐的很近,中間只隔着五福還有廣安的弟弟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