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張氏說着,便低低地嘆了一口氣,伸出另一隻手,拉了單雅壓低聲音問道:“三丫,你跟嬸子說實話,娟子、娟子真得在你家麼?”
她說到娟子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幾乎都聽不到,基本上就剩下口型了。
單雅見了,看着單張氏深深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是的,二嬸,明天你可以來三丫家坐坐,我們定然歡迎的。”
楊嬸子也在一旁兒握了握單張氏的手低聲說道:“在、在、在,都在的,你去了便知道了,咱活到這個年歲了,不就是爲了孩子們活的麼?不說給他們遮風擋雨了,他們回來總有口熱菜熱飯吃吧,你啊,可要想明白了,明子如今也能頂門立戶了,你有啥怕的?趕明兒給他娶個好媳婦回來,不照樣過日子麼?”
她說着,又安慰地看着單張氏勸說道:“況且你還有成子,他還這般小,哪裡離得開你呀?難不成你想讓他們吃沒吃得、穿沒穿的?若真是那樣,只怕就便宜別人了,受苦的只有自己的孩子,你啊,好好地想想吧?是不是這個理兒?”
單張氏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瞅着楊嬸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楊嬸子見了,繼續低聲勸說道:“所以爲了孩子,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再苦,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總不能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兒吧?”
單張氏聽了,痛苦地閉了閉眼兒,咬着牙點了點頭。
單雅見了,忙走了出來,看着單明低聲說道:“明子哥,家裡有粥麼?咱們試着給二嬸喝一點兒吧?”
單明見了,忙點着頭說道:“有、有、有,一直在溫着的。”
他說着便拿了一個碗舀了大半碗,又拿了一個勺子放在碗裡。
單雅伸手接了過來,忙忙地端了進去,瞅着單張氏低聲勸道:“二嬸,你喝點兒粥吧,再強的身子沒有飯頂着,也是不成的,來~”
她說着,便拿起碗裡的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單張氏的嘴邊兒。
單張氏本沒有胃口的,可想着她在得時候,單吝都沒把孩子當回事兒,若是她真得沒了,單吝再給孩子們娶回一個後媽來,那他們的日子就有得苦吃了。
她想到此處,便振作了起來,就着單雅的手慢慢吃了起來。
楊嬸子在旁兒見了,不由舒了一口氣,喃喃地低聲說道:“她二嬸,這就對了,爲了孩子,咱也得咬牙好好活着。”
單張氏聽了,一邊兒吃,一邊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等到單雅拿着空碗出來的時候,單明見了,眼中不由落下淚來,瞅着單雅不相信地問道:“三丫,我娘她……真吃了。”
單雅瞅着單成深深地點了點頭,隨後便看着他安慰地說道:“二嬸只是一時想不開,慢慢地也就想開了,這幾天你多在家裡呆着吧,也好好陪陪二嬸,我跟二嬸說了,得空了,讓她去我們家坐坐。”
單明感激地看着單雅喃喃地說道:“三丫,對虧了你……”
東屋裡,楊嬸子低低地勸着單張氏,兩人嘀嘀咕咕地說着悄悄話。
單雅見了,便沒有進去打擾,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有些兒話倒還真不好湊過去聽。
單雅見單成低着頭徑自燒着火,在心裡低喃着,這個時候看着他,也是一個好孩子,都被單吝給帶歪了,希望經歷這件事兒,他能真正懂事兒吧。
單雅聽東屋的聲音比剛纔大了,便跟單明點了點頭,又走進了東屋。
楊嬸子見單雅回來了,忙瞅着單張氏安慰地說道:“你也別想那麼多,只管想着自己是爲孩子們活着就好了,他自回他的,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實在過不下去了,又不是沒有辦法,啊~”
她說着,便站了起來,瞅着單張氏繼續安慰地說道:“你好好歇着吧,等身體養好了,咱們再說話。”
單張氏聽了,看着楊嬸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單雅見了,忙跟單張氏告辭,並讓她身體好了,到自家去坐坐。
單張氏明白地點了點頭。
單明送了出來,直送到她們的衚衕口,才被楊嬸子和單雅給趕回去了。
單雅和楊嬸子挽着胳膊往家裡走着,忽然瞅見迎面過來一個人,兩人忙放慢了腳步。
待到近了,她們才發現,來得竟然是楊二郎。
楊嬸子不由出聲喚道:“二郎,這麼晚了,你做什麼去?”
楊二郎聽了,忙緊走幾步笑着說道:“娘,天晚了,我來接你和三丫的。”
於是,三人便結伴朝着家裡快步走去。
等到單雅和楊嬸子回到屋子裡,才發現二丫帶着單香和單娟正在和麪、擀麪條的,小石頭仍在燒火。
一進門,單雅就瞅着單香和單娟低聲說道:“香姐姐、娟姐姐,二嬸沒事兒,她已經想明白了,爲了你們,她也不會在尋短見了,你們就放心吧,過兩天,等她的身體好點兒了,會來看你們的,你們就耐心等着吧。”
單娟和單香聽了,終於鬆了口氣,瞅着單雅默默地點了點頭,手裡的動作越發地快了。
二丫見了,知道兩人擔心一晚上的心事兒終於放了下來,忙看着單雅和楊嬸子說道:“我們已經蒸了六鍋麪條了,有兩大桶,在做點兒咱們便睡吧,明兒還要忙一整天的。”
單雅和楊嬸子忙洗了手,點着頭說道:“好,咱們就在忙活兩刻鐘吧,爭取夠三桶麪條。”
兩人說着,便拿着盆兒舀了麪粉和了起來。
小石頭此時困得直打盹。
楊二郎在他的耳邊兒低低地說了幾句話,小石頭便聽話地乖乖進去睡覺去了。
第二天,衆人又是一番忙碌。
雖然很辛苦,但看着錢匣子裡越來越多的銅板,衆人都一臉兒的興奮,忙得越發有勁兒了。
就這樣,一個月很快過去了。
期間,單張氏來看了單香和單娟,見她們跟着單雅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便徹底放了心。
來得次數多了,她見單香和單娟不是和麪就是擀麪條,便也時常幫着搭把手。
漸漸地,她的性子開朗起來,把位置也徹底地擺正了,不再跟以前一樣,天天圍着單吝轉了。
當然,這一個月來,單吝一直沒有回來,但單張氏的心情卻慢慢地在轉變,到了後來,她更是忙完了家裡的活計,就往單雅家裡跑。
單雅想着單張氏忙着就會忘記單吝帶給她的傷害,遂也沒有說什麼,想着等她幹完一個月了,自己也給她發些兒銅板,畢竟,她幫着自家幹活了。
私房菜麪館,生意很紅火,每天來吃金芽如意麪的,都擠破了頭。
碼頭上的腳伕更絕,乾脆提前把自己一天吃得飯都預定了,到開飯的時候,直接找楊嬸子拿了就開吃,以至於最後幾乎所有的腳伕都在私房菜麪館預定了金芽如意麪。
這樣一來,倒也便宜了單雅,能夠事先預計到第二天要準備多少麪條。
一天跑多少趟船,單雅的心裡都是有數的,跑幾趟貨船、幾趟客船,她心裡也基本上有數。
因此,做得金芽如意麪每天也就剩下個一、兩碗兒。
這一天,單雅正在碼頭上的鋪子裡忙活着,忽然瞅見小石頭急急地跑了過來。
她仔細一看,見小石頭的手裡跟本沒有拿自己要的麪條,心裡不由疑惑起來,忙擦了手走了出來。
小石頭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到了單雅的跟前,便焦灼地看着她喘息着低聲說道:“三……姐,家裡……出事了,二叔他……回來了,找……二嬸…找到了咱家,見到娟……姐姐和香姐姐,吵起來了,二郎哥讓我趕快來叫你,滿跟叔和大郎哥已經過去了,只怕……”
單雅聽了,忙安慰地低聲說道:“沒事兒,姐這就跟你回去,你等一下啊。”
她說着,便轉身回到麪館裡,跟楊嬸子低低耳語了幾句。
楊嬸子瞅着她忙忙地點了點頭,瞭然地說道:“成,三丫,你先回去吧,等桶裡的這些兒麪條賣完了,我跟二丫便關了門回去,對了,你回去記得叫大郎過來啊。”
單雅明白地點了點頭,畢竟二丫拿着錢匣子,若是被人盯上搶了,這一天的收穫便全沒啦。
單雅出了門,拉着小石頭的手就朝着家裡跑去。
等她跑到院門口的時候,就看見站了一堆人,把自家的院門圍得死死的。
單雅正要擠進去,忽然聽到有人說道:“喂,讓讓了,三丫回來了。”
這一聲吵吵,圍在門口的人敢忙讓出一條道,讓單雅和小石頭過去。
單雅回到屋子的時候,就瞅見單吝正扯着單張氏打罵着,楊滿根在一旁不停地勸着,時不時伸手去拉他。
楊大郎、楊二郎則擋在堂屋的門口,見單雅來了,忙對她使了一個眼色。
單雅見了,知道單香和單娟在屋子裡,便放了心,扭臉看着單吝冷笑着說道:“喲,我當誰來了,原來是你呀,你不是說不來我家了麼?怎的又來了?”
單吝扭臉一瞅,見來得是單雅,忙指着她怒氣衝衝地說道:“好,三丫,你總算回來了,你以爲叔願意來你家?你若是沒有拐走你二嬸和單香、單娟,以爲叔願意來啊,啊呸~,就你這破家,以爲誰願意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