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怎麼樣了?”
四皇子府,內外院連接的垂花門處,羅睿立在屋檐下,臉色陰沉。
“羅將軍,郡主還是老樣子,風寒未愈,食慾不振,精神萎靡,太醫說了,郡主思慮過多,鬱結於心,所以病情總是難以痊癒。”
常英苦着臉回覆,郡主身子骨本就差,那日自己偷偷跑去前院吹了冷風,當晚就發燒起來,好不容易退了燒,卻一直髮寒咳嗽,不見大好。
再有二日便要啓程上路了,郡主的身體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京城。
羅睿幽黑的眼中閃過一絲疼惜,靜默了一會兒,他纔開口說道:
“常公公,太醫可曾說,郡主的身子經受得起長途跋涉的辛苦麼?”
“這,不瞞羅將軍,郡主與兩位皇子的身體都不適宜千里迢迢的跋山涉水,可是,沒法子,總不能把他們留在嘉晉城,邊境的氣候更不適合養病,只能辛苦些趕路回京城了,而且,神醫張謙遠在京城內爲皇上治病,正好藉此機會,請張神醫給府裡的主子們瞧瞧病。”常英仔細解說。
羅睿點頭,皇上病得如此嚴重,都被張神醫救回來了,雖說是有極品人蔘的功效,但是,沒有張神醫妙手回春的醫術,再好的藥材怕也救不回皇上的性命。
如此,回京城讓張神醫診治,纔是對郡主最好的打算。
一路有太醫隨行,李呈翼領軍護送,她們會平安到達京城的。
羅睿朝垂花門裡恢宏深邃的庭院深深看了幾眼,最後,垂下眼眸,與常英告辭。
轉身離去,玄色鑲銀邊的大氅隨着他大步流星的腳步翻滾起伏,步伐沉穩矯健,卻帶着一絲蕭瑟的決絕。
常英看着他迎着寒風離去的身影,暗暗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羅府的謀反罪懸在羅家兄弟的頭上,郡主與羅將軍是多麼般配的一對呢。
可惜,如今只能天各一方,相見無期了。
他搖搖頭,負手朝內院走去。
四皇子已於前兩日到達京城,聽聞不少民衆自發的夾道歡迎,鎮守邊境近十年,抵禦蠻夷,震懾韃子,經歷無數次大小戰役,戰功赫赫,功績斐然,名聲響徹大夏內外,深得民間百姓的敬仰。
論資歷,論戰功,論民心,三皇子韓軼是遠遠不及四皇子韓璽的。
可惜,皇儲之爭,遠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太子發喪的日期已經定下,朝中商議過後,決定低調發喪。
太子生前脾氣陰戾,性格孤傲,不得民心,皇上經過最初的悲痛後,冷靜下來,對他只有深深的失望與不滿,禁足期間私自出宮,對聖旨陰奉陽違,喜好凶殘的鬥獸娛樂,以及官員女眷*,最後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更別提太子在皇上病重期間犯下的各種事件。
陷害軟禁三皇子,私自把朝廷官員抄家滅族,罷黜與之對抗的官員,當街逞兇殺人等等,御史彈劾太子的奏摺從未斷過。
品行不端,言行暴戾,如此的陰鬱的太子實不是夏國之幸事。
商議再三,如數同意低調發喪,不影響百姓日常。
羅璟走後,珍珠的精神蔫蔫了幾天。
驚蟄的春雷驚醒了她。
開春了,諸事都要忙碌起來了。
連小金都從深山飛出來了。
窩了一個冷冬的小金,原本光滑水亮的羽毛變得暗淡枯燥,高大的身軀也消瘦不少。
李氏見了,憐惜不已,急忙跑去廚房給它切肉去了。
“唉,還真是痩了不少呢,怎麼沒東西吃也不出來找呢,家裡又不缺你那份肉。”珍珠扯着它要掉不掉的羽毛,又到換毛的季節了,她那還收集了不少小金的羽毛呢。
“咕咕~”它有吃東西,只是不想多動彈。
珍珠端來了矮凳坐下,圍着它梳理要掉落的羽毛。
小金的羽毛是一茬一茬的換,基本要捋三次才能完全換完,隔一小陣子捋一次。
加上這次的羽毛,應該能填滿一牀薄被褥了。
哈哈,鷹絨被,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只是,弄起來太麻煩了。
李氏捧着小金專用的食盆出來了,裡面裝滿了切好的滷肉。
“咕咕~”小金急切地湊近,一個多月沒出山林,它都饞壞了。
它吃着滷肉,珍珠和李氏給它捋羽毛。
小金與胡家一家混熟了,加上珍珠不在的時候,經常是李氏與平安給它餵食,所以它與兩人很熟悉,至於胡長貴、趙彩霞和潘雪蘭他們,對於小金而言,都是透明的存在,一般不會多做理會。
捋了半布袋羽毛,用溫水清洗乾淨後,在太陽下晾曬,曬乾後裝進布袋保存,存夠份量後,再拿出來製作鷹絨被。
春雷響,萬物長。
氣溫緩慢回升,雨水逐漸增多,各家各戶開始了農耕前的準備。
胡長林和胡長貴兩兄弟忙得腳不沾地,臘味作坊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田間的農活又要開始忙碌,還好,胡老太爺如今身強體壯,每日牽着牛就樂呵呵的下地,平安平順下了課也跟着下地幫忙,倒沒耽擱農田的活計。
後來,羅璟的護衛在廚房幫工的婦人那裡聽說了情況,第二天便主動尋了胡家的田地去幫忙,十個壯勞力,沒幾日功夫,就把田裡的活都幹完了。
惹得村民們一陣羨慕。
天氣回暖,羅璟的莊子又可以繼續動工。
只是,農忙時節,村民手頭的活很多,所以,開工時,來報名的村民不多,往年一貫跟着柳常平幹活的村民都來了,還有幾個,是家裡兄弟多的人家,總共才十八個村民,與年前修圍牆廂房時,五十個人的數量相差太遠。
雖然有錢掙是好事,可耽擱了農耕的時間,一年的糧食產量就要受影響了,民以食爲天,糧食纔是農民心中最重要的東西。
柳常平對這種狀況習以爲常,他領着十八個村民,開始每日照着凌顯的規劃圖,建造羅府的莊園。
而山谷那邊的莊子,暫時先擱置着,那邊的屋舍基本都完工了,還差外牆沒粉刷,粉刷外牆不能在冰凍和雨水的天氣進行,等入夏的時候刷牆比較合適,這段時間,正好可以趕建這邊的莊子。
凌顯每日會去現場督工,他對自己每月領胡家月錢,卻沒幹什麼實事耿耿於懷,晚上給幾個老學生教授一個時辰學業,於他來說,根本不算正業。
難得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總得盡心盡力才行。
家裡人人都挺忙,最閒的反倒是珍珠了。
她最近,只管負責帶秀珠。
李氏忙着給她的新嫁衣畫圖樣挑料子配絲線,還得趕製珍珠和秀珠的春衫,忙得團團轉,根本無暇顧及小閨女,天一亮,就把她往珍珠懷裡一塞,忙活自己的去了。
珍珠躺在躺椅上,輕輕搖晃,秀珠在她懷裡昏昏欲睡,秀珠起得早,精力又充沛,珍珠陪她玩了半天,這小丫頭終於累得想睡了。
今天一早,她接到了尤雨薇寄來的信箋。
尤雨薇與顧祺正式定親了。
珍珠臉上漾出了笑意,兩人的親事終於定下了。
記得第一次見到尤雨薇的時候,她還是剃頭挑子一頭熱,自顧厚着臉皮一路尾隨顧祺而來。
當時,顧祺的表現可是隱忍嫌棄得很。
呵呵,沒想到,最終,尤雨薇頑強執着的攻克了他。
果真是,女追男隔層紗麼?
珍珠,樂不可支的笑了。
有個一心愛戀的女孩做爲顧祺的妻子,他應該會幸福吧。
孱弱清冷的慘白少年,已經成長爲挺拔如鬆的清健男子。
成家立業,舉案齊眉,光大門楣,開枝散葉,一步步完成他身爲顧府嫡子的責任與擔待。
那雙黯然清冷的黑眸閃過眼前,珍珠脣角的笑容漸漸淺淡,人活在這世上,能有幾人可以活得隨心所欲,生命本身就是束縛,附加在每個人身上的枷鎖太多,取捨之間,必有得失,既然心中早有定論,何必再過多糾結。
把睡着的秀珠放上炕,蓋好被褥,親親她睡得通紅的小臉蛋。
坐到書案前,開始磨墨,給尤雨薇回信。
她思量再三,決定告訴尤雨薇,她已定親的消息。
只是,沒把定親的對象說出來。
羅家的事情暫時還不宜擺到明面上,兩家的親事不好大肆聲張,尤雨薇雖然認識羅璟,畢竟只是兒時的小夥伴,等到以後,羅家能恢復名譽,再告訴她吧。
尤雨薇的婚期定在了十月份,如今,她應該忙着準備嫁衣與嫁妝,今年肯定不會有空跑到鄂州了,明年嘛,說不定就有了寶寶,更加不會長途跋涉而來。
寫好的回信,用鎮紙壓着,晾乾墨跡後,再封口。
與此同時,顧祺也收到了劉平的信。
他捏着來信的手,微微顫抖。
珍珠與羅璟定親了。
原以爲,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可事情真的發生時,心還是猛烈地抽疼起來。
他閉上雙眼,緊咬的牙根讓腮幫不時抽動。
身處溫暖的書房裡,他的手卻冷得發抖。
大口的吸氣,再緩緩地呼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遲早會發生的事情,爲何還看不開呢?
送行那日,兩人之間細微曖昧的互動,早已說明了一切。
他睜開雙眼,忍着胸口的鬱堵,把信再看了一遍。
兩人定親後,羅璟隔日便辭別了胡家衆人,趕回了邊境。
是了,四皇子進京後,邊境的防衛暫時交給了羅睿,羅璟忙着趕回去,幫他大哥管理邊防諸事。
而且,羅府的冤屈還未得昭雪。
想來,近期內,他們暫時還沒有成親的打算。
顧祺緩了口氣,他潛意識的,不想他們成親太快。
他苦笑一聲,默然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