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明府東面一角,一片燈火暗淡,那裡是屋舍老舊的貧民區。
住在這一區域的住戶,多是城裡最底層最貧苦的百姓。
“嗚嗚~”
一間破舊的小宅子裡,婦人哭泣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
路過的行人瞥了一眼,便匆匆離去,這片地方,每日發生太多悲苦離愁,哪有那多餘的時間一一憐憫。
哭泣聲持續半個多時辰才漸漸停止。
屋檐上的小灰,耐心等待着裡面的婦人出來。
它早就找到了皮猴兒的住處,可是,裡面一直有人,它只好躲在屋檐上等着。
等裡面的婦人趔趔趄趄地走出房門後,小灰從敞開的窗戶溜了進去。
破舊的木牀上,躺着臉色慘白的皮猴兒。
小灰爬上牀沿,溜到他嘴邊,熟練的把小木瓶的蓋子旋轉到有小孔的一邊,然後掰開男孩的嘴,開始往裡倒。
靈氣十足的泉水,惹得小灰口涎四溢,可它依舊老實把瓶子裡的泉水都倒進了男孩的嘴裡。
最後,把綁在脖頸上的參片也一併塞進了他口中。
任務完成,它刺溜下了牀,順着原路開始返程。
等婦人端着熬好的藥再次進屋時,皮猴兒張開了雙眼。
“……寶兒,你醒了?”婦人激動地撲到牀沿,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娘。”
皮猴兒被滿嘴的清甜驚醒,原本疼痛難忍的胸腹,被這股清甜滋潤得沒那麼難受了。
而且,他砸吧一下嘴,嘴裡有一片苦中帶甜的東西,含在嘴裡一股清香之氣撲鼻。
婦人紅着眼眶既喜又悲,喜的是孩子終於清醒過來,悲的是原本就貧苦的家境遭遇這等禍事,無疑是雪上加霜。
“……娘,你給我買參片了?”皮猴兒伸手掏出了嘴裡的東西,借住昏黃的燈光細看,很像他見過的人蔘片。
他們有個小夥伴在藥鋪當學徒,皮猴兒去看他的時候,見過參片的樣子。
婦人抽泣着,淚眼朦朧地看了一眼,“寶兒,家裡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醫館的大夫開了兩天藥,已經花了三兩銀子了,那銀子還是昨夜你剛給孃的,要不,娘連這兩天的藥費都付不起呢,哪還有錢買參片呀,這,是木渣吧?”
“……”
皮猴兒默默把參片塞回嘴裡,感受參片滲出的強大藥效。
“娘,有人來看過我麼?”
“沒,大力他們幫着送你回來後,沒人來過。”說着,婦人又悲從心來,自從前年,孩子他爹病逝後,只有他們娘倆相依爲命了,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用活了。
皮猴兒含着參片,胸腹間雖然一片疼痛,可是,一股溫潤而強大的藥力緩慢的化解着那痛楚。
他被趙大當家一掌拍飛,吐血倒地,昏迷過去前,清楚的聽見了趙大當家的吩咐。
他家附近一定被人緊盯着,胡大哥應該不可能冒險來看他,可是,除了胡大哥,還有誰會好心給他嘴裡塞參片呢?
……
“嘩啦”一聲,孫嬤嬤日常給崔玲林擦拭身子後,把水直接倒在了牆角。
“……”
褲腳被濺起的水花撲了個正着,珍珠有些哭笑不得。
孫嬤嬤從耳房端着燒開的靈泉水進了屋子。
“說也奇怪,我這兩日胸悶的感覺好了許多,起來走路也不覺得頭暈了,嬤嬤,你是不是換了藥方?”崔玲林坐在牀沿撫着胸口問道。
“沒有,還是一樣的方子,老奴也覺着您的精神好了許多,臉色都沒有那麼灰白了。”孫嬤嬤也奇怪,“不過,老奴也感覺精神好了很多,不僅晚上睡得香甜,早上起來也神清氣爽的。”
崔玲林睜大了眼睛,“是啊,以前睡眠淺,一夜驚醒好幾次,這幾日,竟都一夜到天亮,起來的時候,還覺着嘴裡有股清甜的味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藥方沒換,藥效不可能突然變好吧,可她們吃的喝的都和從前差不多,沒道理身體就突然變好了呀?
“可不是麼,連喝杯開水都覺着清甜可口。”孫嬤嬤倒了杯熱水遞給她,自己也捧着一杯慢慢喝了起來。
兩人喝着溫熱的水,都有些稀裡糊塗的。
珍珠笑笑,悄咪咪出了清心院,留下兩人在屋內胡亂猜測。
她朝方纖兒所在的院子溜去。
今夜的唐府似乎有種壓抑下的平靜,各處院子早早都落了鎖,珍珠一路通暢的溜到了老地方,從空間裡拿出了新買的梯子,扶梯而上。
小黑在牆頭給她把風。
院子裡的燈火,因爲男主人沒有到來顯得暗淡了許多。
正屋內,傳出女子的低語聲。
珍珠趴在牆頭側耳傾聽,卻聽得模模糊糊的,顯然她們都特地壓低了說話的聲調。
“……”
珍珠把梯子放到院內,爬了下去,踮着腳溜到了正屋的窗檐下。
“……,你的事情沒辦好,主人很生氣。”婦人的聲音低沉老氣。
“嬤嬤,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爺他這幾日不得勁,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呀。”方纖兒嬌柔的聲音急切的解釋。
“我知道有什麼用,鹽引的事情解決不了,昨日府內又出了事情,主人心情可差得很,你還是經心點吧,要不,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婦人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鹽引的事情怎麼能都壓在我身上呢?不應該是月娘多費心麼?”方纖兒急得都快哭了。
“哼,月娘有那能耐才行啊,你以爲,知州夫人像通判夫人那般軟弱無能麼,月娘一個月能見知州大人一兩次就不錯了。”
月娘?趙大那廝往知州府裡也塞了眼線?嘖嘖,難怪趙三擄她去的時候,這麼理所當然,原來他們一貫的手段,就是使用美人的影響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連三皇子的內院他們都敢安插棋子,不難想象,各大官員的內宅裡,他們埋下了多少暗線,趙大,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呢。
珍珠眼珠溜溜直轉,心裡有了計較。
“那,可怎麼是好呢?嬤嬤昨夜也看到了,老爺發了多大的火,一罐藥酒都喝光了,也沒一絲效果,要是他從此都是如此,那,纖兒也無能爲力啊。”方纖兒繼續哭訴。
“……,也許是縱慾過度傷了元氣,休息兩日,應該能好起來吧,通判大人才四十,腎精虧虛,養一養就好了。”婦人的語氣也不大肯定。
“……,但願如此。”方纖兒抽噎着。
唐齊薦昨夜爆發?可惜,錯過了一場大戲,都怪趙大那廝,等着瞧,嘿嘿,有你焦頭爛額的時候。
二日,知州夫人收到了一封告密信。
信中的內容,讓其大驚失色。
當即差人去府衙把知州大人請了回來。
知州看了告密信亦是臉色大變,急忙招來了唐齊薦一陣密談。
鯪州三大官員,知州與通判興趣相投,兩人皆好女色,不過,知州夫人手段了得,知州大人有色心沒色膽,後院只納了五房小妾。
鯪州同知則是一股清流,於女色上克己自律,家中只有正妻一人,並無妾室。
唐齊薦一臉憔悴,連着兩三夜,他對着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都舉不起來,心煩氣躁之下,找了大夫診脈,卻被驚天的噩耗打擊得一夜未眠。
早上恍恍惚惚去了官衙,沒多久被急招到知州府裡。
看着告密信上的內容,他的腦子如被烈火焚燒,整個人都燒得通紅起來。
方纖兒是趙澤演那橫人的暗線,他不覺出奇,因爲風月樓本就是趙家的產業,樓裡出來的清倌,爲原東家做事,情有可原,所以,當方纖兒在牀第之間爲鹽引的歸屬問題癡纏的時候,他沒有開口應承。
可是,信裡提到藥酒的事情,長期服用趙府提供的藥酒,會造成男子腎精虧虛,元氣大傷,再難雄起。
這,不正好符合他的症狀麼?
唐齊薦看信的手抖如篩糠,原來是這樣!
他前前後後喝了三罐藥酒,剛喝的時候,效果很不錯,漸漸地就不怎麼行了,喝到最後一罐時,也就是前幾天,竟再也起不來了。
好你個趙澤演,安插暗線進他府內就算了,還敢給他喝如此陰損的藥酒,絕了他下半輩子的幸福。
此仇不報非君子!
唐齊薦雙目通紅,一口老牙都快要咬碎。
自古,民與官鬥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即使他是財大氣粗的富豪幫派。
知州與通判聯手,一日之間,趙澤演開始焦頭爛額。
月娘與方纖兒被各打了二十個板子,血跡斑斑地擡到了趙府門口,趙澤演眼皮突突直跳,立時感覺不妙。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們趙府在慶明府的各大產業,開始輪番被官府以各種名義搜查挑刺。
晴朗的天空都感受到了慶明府內的驚天鉅變,三月的春雨開始飄飄灑灑。
珍珠躲在一處寬敞的山洞內避雨。
小灰一早就告訴她,今日有雨,動物的直覺果然很靈敏。
珍珠提前找好了地方,收集足夠的乾柴堆放在一邊。
春日的細雨總是連綿數日。
山洞一角架起了石竈,鍋裡的熱湯咕嚕嚕地翻滾着。
珍珠心情愉悅,站在鍋子邊上,拿着大勺不停攪動。
嘿嘿,你趙家屬螃蟹是吧?橫行黑白兩道是吧?
鉗斷你的螯,看你還霸道不。
哈哈哈哈~
珍珠叉着腰,咧嘴大笑。
“……”
幾個小傢伙看着她,皆都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