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的設計頗有大家之風,吃過飯後,鍾臣南喚人上了茶,並沒有急着回家。
再一次收到楚靜寧欲言又止的眼神時,鍾臣南眉頭微皺,長臂一伸,把她抱在腿上。
“阿寧,你想和我說什麼?”
楚靜寧搖搖頭,把頭埋在他胸口,避開他的目光。這場偶遇,她並非真的如面上表現得一般安然自若,相反的,楚雲苓和白澤宇的親密,楚雲苓看鐘臣南的眼神,都勾起了她心底的陰鬱,她不是不相信他,可是她害怕,她怕她也逃不過命運的玩弄,被血脈相連的人奪去摯愛。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楚靜寧心底酸澀得厲害,她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他:“你覺得,楚雲苓怎麼樣?”
她自以爲隱藏的好,眼裡的試探卻讓人一目瞭然。
鍾臣南面色徒變,眼神中閃過一絲受傷,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顯得凌厲而陌生,他死死地看着楚靜寧,一言不發。
明明不想的,卻還是傷到他了。楚靜寧無措地咬了咬下脣,遲疑片刻,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不是不相信你。”她垂下眼,想起往事,眼底漸漸溼潤,“外婆有一個雙生妹妹,和外公生了容珍,比媽媽小一歲。容珍就是楚雲苓的母親,楚雲苓只比我小几個月。”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眼淚卻在臉上肆意流着,環在鍾臣南腰上的手也越收越緊,勒得他有些疼。
“外婆是抑鬱而死的,媽媽是開車自殺的,我一直記得她哭得那麼絕望,說那是劉家女兒的宿命。”
“我害怕這樣的宿命,如果你離開了,我要怎麼辦呢?”
楚靜寧仰着頭看鐘臣南,那雙眼睛彷彿起了霧,像是走丟在人海里的孩子,那麼迷茫那麼脆弱,哭着問他:“我要怎麼辦呢?”
這些年,鍾臣南在外界眼裡,是鍾家清貴無比的小兒子,任他如何肆意傲氣,身上始終打着鍾家的標籤。事實上,在他十歲之後,鍾家於他不過是一塊攔路石,順便充當着踏板的角色。
他天姿過人,對鍾家沒了奢望後,用了幾年時間學習各種手段,再將這些手段一一用以對付鍾家,到他成年,鍾家早已無力掌控他,只能打壓。而如今,強大如鍾家,早已不被他看在眼裡。
這一路,他披荊斬棘,早就滿身盔甲。唯獨這個人,輕而易舉就讓他潰不成軍。
他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着眼淚,可那雙眼睛仍舊源源不斷地流着淚,怎麼也擦不幹,到最後,他棄了面紙,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害怕她,我就讓她再也無法出現在你面前。”鍾臣南雙眼通紅,語調平平面無表情。
楚靜寧並不想哭成這樣,只是想起亡母情緒失控,控制不住地流淚,聽他這樣說,立刻搖了搖頭,說道:“不值得。”
鍾臣南吻了吻她的嘴角,沒有說話。
楚靜寧急了,怕他真的動手做些什麼,貼近了他正要開口勸他,就聽到一道愉悅的男聲。
“老大,我來看嫂子了!”
越霖的手還放在門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內曖昧的景象,等到鍾臣南冷冷掃過來一眼,他才“嘭”的一聲關上門,退了出去。
“看到嫂子了?”葉雲飛挑着眉看他。
“看到了。”
還看到了嫂子坐在老大腿上。越霖苦着臉,也不知道老大會不會殺人滅口。
葉雲飛輕笑了一聲,拍拍越霖的肩膀,也不提要進去看嫂子,反正等會兒就能光明正大地看到了。
果然,兩人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就聽到鍾臣南喚他們進去。
葉雲飛對楚靜寧的第一印象是嬌小,細看了兩眼後,發現這個女人周身的氣息淡漠清冷,卻有着柔和清亮的眼神。
他竟然在一個人身上,同時看到了冷漠和柔和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真是矛盾又吸引人的氣質。不過,那泛紅的眼眶是怎麼回事?
心中再好奇,葉雲飛也沒拔老虎鬍子的愛好,笑着自我介紹道:“大嫂好,我是葉雲飛。”順便伸手捅了捅某個看得出神的男人。
越霖瞪了葉雲飛一眼,也笑着問好:“大嫂好,我是越霖。”
“你們好,我是楚靜寧。可以不叫我大嫂嗎?”
葉雲飛挑眉,幸災樂禍道:“看來老大的革命還沒成功。”
鍾臣南淡淡望了他一眼,語帶嫌棄道:“阿寧比你們小,聽不慣老男人叫她這個。”
聽到此話的兩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鍾臣南,他們風華正茂,英姿不凡,竟然成了受人嫌棄的老男人?
楚靜寧歉意地看了他們一眼,雖然沒有當他們是老男人,但確實是因爲年紀關係而有些彆扭。
“你們隨意,我和阿寧先走了。”
鍾臣南眼帶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葉雲飛想起楚靜寧似是哭過的樣子,拉住想要反對的越霖,微微頷首:“老大慢走,改日我們去大嫂家拜訪。”
今日的事情,讓鍾臣南意識到他和楚靜寧之間存在的問題,認識至今,他一直記得當初對她的承諾,只要她認爲她的世界安全,那麼不必她出來冒險,讓他去努力,讓他成爲她世界中的一部分。
他從不認爲這樣的付出是一種不公平,爲了她,他甘之如飴。但她心中藏着太多心事,那些過往像沉重的枷鎖,一直都套在她身上。她的不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心結,但何嘗沒有對他的不信任。
所以,他帶她去他的世界,誠心誠意地展開自己,讓她心安。
在對待男人這方面,女人是天生的福爾摩斯。從踏進這處陌生的住所開始,楚靜寧就發現這裡沒有一絲一毫屬於女人的氣息。她任由鍾臣南牽着手,聽他介紹家裡的格局,客廳,臥室,書房,健身房,廚房,甚至連浴室也不放過。
同樣簡約大方的裝修,只是與她的房子相比更多了一份硬朗,這是一所幹淨的只有一個男主人的房子。
“阿寧,這裡一直缺一個女主人。”
鍾臣南拉着她在沙發坐下,習慣性地把她抱在腿上,他嘆了口氣,低聲道:“阿寧,我知道你心裡有個死角,誰也進不去。如果你不走出來,我拿你毫無辦法。”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沉悶的情緒,楚靜寧看着他,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她垂下眼,沉默以對。
“阿寧,命運是很奇妙的。可我相信,沒有既定的悲劇,只是遇上的人不對而已。伯母一定不希望你被一個所謂的宿命折磨,而永遠擔驚受怕。”
“錯了。”楚靜寧突然開口,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鍾臣南凝眉,伸手貼着她的臉頰,問她:“哪裡錯了?”
“一切都錯了。因爲怕我被這樣的宿命折磨,媽媽讓我和她一起解脫。可是我活下來了,一切都錯了。”
鍾臣南的面色一瞬間蒼白如紙。
“我從來沒有去拜祭過媽媽,我不敢,我怕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不要再說了。”鍾臣南打斷她的話,緊緊地抱着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從小就被父母忽略的他,即使對親人感情淡薄,在得知被他們放棄的那一刻,仍舊痛到不能自已,彷彿自己的世界一夜之間徹底崩塌。而她,被父母捧在手心長大,卻被最親近的人拉着走向死亡,那該有多絕望。
這件事,楚靜寧藏在心底五年,如今終於講了出來,卻連淚也流不出來。是否傷到了極致,連哭笑都成爲妄想?
她從來沒想過,會在有生之年遇見這樣一個人,因爲他而牽動所有情緒,因爲他而對未來有所期待。
可是她害怕那所謂的宿命,害怕她這偷來的人生不配得到幸福。
楚靜寧想了很久,往事如電影鏡頭一幕幕閃過心頭,她突然下了決定,開口道:“我想回荷蘭看姑姑。”
“什麼時候走?”
“明天。”
鍾臣南擡手細細地描摹着楚靜寧臉上每一寸肌膚,勾起嘴角,“好,我等你回來。”
他總是這樣縱容她,縱容得她越來越離不開他,她貼上他的面頰珍重地吻了吻,“我會回來的。”
接到楚靜寧的電話,容柯這才知道她竟然不聲不響跑回了荷蘭,這樣的行爲帶着濃重的逃避意味,容柯不忍心逼問她,心中卻憋着一股邪火,一會兒想上楚家戳戳楚老爺子的小心肝,一會兒想整死楚雲苓那個女人,臉陰沉得嚇人,整個人跟頭狂躁的獅子一樣,惹得公司的員工對他退避三舍。
然而他的秘書並沒有退避的資格,只能硬着頭皮進辦公室告訴他世紀文化公司的總裁來訪。
正有火沒處發呢,竟然上趕着找虐,容柯冷哼一聲,沉聲道:“讓他給我侯着!”
話音剛落,門外的人已經推門而入:“容總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相比容柯的冷臉,一臉爲難的秘書簡直喜上眉梢,頗有眼見力地退了出去,貼心地關上了門。
容柯看着面前泰然自若的男人,覺得心中的火氣又旺盛了幾分,質問道:“靜寧一聲不吭跑回荷蘭,別告訴我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鍾臣南點點頭,“確實有關。”
不待容柯發飆,他接着說道:“我今日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鍾臣南望着窗外飄蕩的白雲,微微眯起眼,“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她告訴了我真相。”
五年前的車禍,外界只道楚夫人是意外車禍,可楚容兩家的人都知道這場車禍其實是因爲楚善受不了容稷與妹妹容珍有染,情緒失控下才發生了車禍。這樣的醜聞,楚容兩家自然不會自爆人前,直接掩蓋了真相。
可是,容柯看着面前的男人,總覺得他話中的真相另有所指,這樣的醜聞,外人不屑,可他們身在其中的人早已習慣,鍾臣南不可能爲此刻意登門拜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