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過了兩天。小年二十八那天,楚家一行人在晚上六點抵達了聚德樓,容珍和楚雲苓雖然沒有像參加晚宴那般華麗奪目,但精心打扮後仍是讓人移不開眼球。
楚昭仍舊是一身簡單利落的黑色西裝,楚靜寧本想按着往日的打扮出門,但在楚稷的一再提醒下,爲了耳朵的清淨,還是換了一身裝扮,水藍色的毛呢大衣,襯得她素面朝天的一張臉愈發白淨。
漫不經心地跟在後頭進了包廂,楚靜寧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轉頭看去,男子臉上掛着笑,眼底是見到獵物時勢在必得的欣然,是那天晚宴上盯着她看了很久的男人。
她皺了皺眉,露出幾分厭惡,正想走到靠窗的地方,身邊就有一個人靠了過來,楚昭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她身側,隔開秦遠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謝謝。”楚靜寧抿了抿,看着少年若無其事的模樣,還是低聲道了謝。
楚昭的眼珠動了動,淡淡地嗯了一聲,並沒有轉過來看她,只是順着她的腳步,始終站在她身側,替她擋住那惱人的視線。
包廂內的人員一目瞭然,所謂的好友們,也不過是秦家父子兩人,楚靜寧靜靜地坐在楚昭身邊,微垂着眼,突然有些明白了楚老爺子的意圖——聯姻。
楚老爺子的左手邊依次是楚稷、秦常彥父子,右手邊順次坐着容珍、楚雲苓、楚昭和楚靜寧,楚靜寧和秦遠看似離得最近,但是因爲兩人之間隔着四個空間,反而一下子拉開了距離。
寒暄過後,秦常彥歉意地笑了笑,對楚老爺子解釋道:“我家夫人身體不好,天氣實在太冷,就沒有帶她一起過來。”
秦遠的嘴角彎了彎,那一瞬間,楚靜寧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閃過的譏諷和憤然,知道秦家父子並非表面上那般父慈子孝,她心裡緩緩舒了一口氣,若是楚老爺子真的是在打她的主意,想來秦遠應該不會聽之任之。
秦夫人身子骨弱,早就不是什麼傳聞,楚老爺子更不會在意這些事情,擺了擺手,笑道:“身體不好就該好好養着,今天呢,主要是我老頭子想看兩家的後輩親近親近,你們也別太拘着。”
說完,他轉眼看向秦遠,點了點頭,誇讚道:“常彥啊,你家兒子不錯,非常不錯。”
至於哪裡不錯,是相貌不錯還是才能不錯楚老爺子卻是隻字未提,楚雲苓心思百轉千回,面上卻笑得落落大方,站起身緩緩走到秦遠面前,伸出右手,語氣有些俏皮,“這位非常不錯的秦家少爺,很高興又見到你。”
秦遠擡眼看了楚雲苓一下,並沒有立刻站起身,反而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真的很高興嗎?”
秦常彥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動了動脣正要開口,秦遠已經站起身,對着笑容有些不自然的楚雲苓點了點頭,握住她的手:“說笑的,我也很高興見到楚小姐。”
說着他鬆開手,看向另一側的楚靜寧,像是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情,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後用手撫着額頭,似乎在思索些什麼,楚靜寧淡定自若地回視過去,面無表情,眼底透着顯而易見的疏離。
而被秦遠冷落在原地的楚雲苓不甘心地抿了抿脣,儘量保持臉上的微笑回到了座位上。
楚老爺子靜靜地坐在上首,微垂着眼,似乎看不見秦遠古里古怪的行爲。
過了
片刻,秦遠終於放下手,恍然大悟地笑起來:“原來是上次晚宴上有過一面之緣,楚少的……大姐姐是嗎?”
說道楚靜寧的身份,不只是有意還是無心,秦遠停頓了一下,步履安詳地走近楚靜寧,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他才發現原本冷清的面容從這個角度看去竟顯得有幾分稚氣。
楚靜寧不可避免地想起晚宴上楚稷的話,嘴角露出一抹諷意,她站起身,輕輕碰了秦遠的手一下,“秦少的記性真好。”
秦遠的手指微微縮了一下,兩手相碰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像觸到了一抹寒涼,忍不住有些恍惚,竟是忘了和楚昭打招呼就徑直坐了回去。
上次的宴會,秦遠和楚昭也算是相識了,楚稷倒也沒有特意再提,畢竟今天的目的不在楚昭身上,他看了一眼幾人的座位,眼眸動了一下,越過秦常彥對秦遠笑道:“秦遠,難得兩家聚一次,你也別拘在你父親身邊,坐過去和楚昭他們多聊聊。”
楚昭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側過頭去看了楚靜寧一眼,她穩穩地坐着,微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可就是這樣不在乎的表現,讓楚昭意識到,她並不需要自己。
明明早就領教過她的決絕,可心臟還是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細微的疼痛,從胸口的位置蔓延到全身上下乃至髮梢,坐過來的秦遠像是察覺了什麼,微眯着眼看過來,楚昭用力握住微微發抖的左手,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聚德樓原名“御膳人家”,相傳聘請的大廚祖上是御廚出身的,手裡頭握着的都是真正的宮廷御膳食譜,其中最引人關注的無疑就是滿漢全席。滿漢全席菜品數總共一百零八道,南菜五十四道,北菜五十四道,分三天吃完。秦楚兩家這一頓雖說定的是滿漢全席,但也不過是三十多品菜,全活的滿漢全席別說他們吃不完,就是吃得完把大廚累死了今天晚上也做不全。
菜品陸續上席,桌子中央是一道鳳凰展翅擺在紅葉青瓷碗裡,以鳳凰展翅爲中心,虎皮兔肉,金魚鴨掌,三鮮瑤柱,糖醋魚卷繞圓擺開,再往外依舊如此擺開。
楚靜寧面前的,是一道芝麻卷,她夾了一塊芝麻卷,慢條斯理地吃完,伸出筷子去夾第二塊時,卻發現自己看中的那塊芝麻捲上多出了一雙筷子,看着十分礙眼。
她皺了皺眉鬆開筷子,重新夾了一塊,那雙礙眼的筷子卻緊跟其後,怎麼看都是和她槓上了。
秦遠的視線落在兩雙筷子上,又順着筷子落在那隻纖細白嫩的手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做出這樣幼稚的舉動,但既然做了,就大大方方地繼續下去。
那隻手微微動了一下,鬆開筷子,從旁邊的碗裡夾了一片黃瓜,並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反應。
真是個有趣的女人,秦遠輕笑一聲,夾起那塊芝麻卷,壞心眼地放到楚靜寧面前的小碟子裡,他倒要看看,這下她會有什麼反應。
然而楚靜寧再一次讓他失望了,她淡定自若地咀嚼着嘴裡的菜,對那塊芝麻卷視若無物,若非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大概就是她的睫毛顫動的頻率高了一些。
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動作,似乎誰也沒注意到。
楚稷和秦常彥邊吃邊聊,虎踞路片區的開放方案他們始終覺得不夠完美,N市的發展勢頭太迅猛了,隨着新派企業的崛起,房地產這塊蛋糕已經被大家越分越少,他們要想打造一個
前所未有的標誌性的工程,不僅要別出心裁,最好要有一點不同,特別到讓所有後來者都不可超越。
這樣的飯局,顯然交流的目的遠勝於吃飯,但楚靜寧就是做到了專心致志地吃飯,她的沉默寡言讓楚昭無法開口,她的淡然處之又讓秦遠覺得憋屈,最後坐在一塊的三個人竟是從頭到尾沒過一句交流。
飯過半晌,楚靜寧的手機響了,桌上靜了一瞬,幾乎是所有人都同一時間看了過來,她歉意地點點頭,拉開凳子去包廂外面接電話。
猶豫了半響才按了接聽,電話那頭的男聲一如往昔的溫柔:“在外頭吃飯?”
楚靜寧咬了咬脣,淡淡地“嗯”了一聲。
鍾臣南像是沒聽出她的冷淡,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問她:“我過去接你,好嗎?”
“不要。”楚靜寧想也沒想的拒絕,電話那頭的人還沒說什麼,她卻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阿寧。”鍾臣南仿若嘆息地喚了一聲,眉眼間有些無奈,她已經不對勁兩天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不能再放任她逃避下去,“就算你拒絕了,我也會過去。”
楚靜寧聽着他篤定的語氣,吸了吸鼻子,“你蠻不講理!”
聽出她沒有先前那麼抗拒,鍾臣南笑道:“我可以講道理,但要在我見到你之後。”
掛了電話,楚靜寧舒了一口氣,以那男人的敏銳,她從未指望過自己能縮在龜殼裡終日不出,不管她心中如何惶恐不安,總要有說開的一天,這樣也好。
接電話的時候心煩意亂,竟是沒注意走到了哪裡,楚靜寧憑着感覺選了一個方向,剛剛行至轉彎處,不過邁出一步,又飛快地縮了回來。
容珍背抵着牆,微微仰着頭,一雙美目帶着笑意,目不轉睛地看着秦常彥。
秦常彥微微低下頭,他的雙手原本就撐在容珍肩膀的兩側,這麼一動作,看上去就像兩人在接吻一樣,“阿珍,你我的關係,我怎麼可能讓雲苓嫁給秦遠呢?”
容珍聞言像是聽到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笑話,她微微眯起眼,擡起手從秦常彥的眉心順着鼻樑緩緩滑下來,“你還在意這些事情嗎?”
楚靜寧的心突突地跳,彷彿要從胸口躍出來一樣,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無力地撐在牆上想要離開這裡,轉身的時候卻腳下一別身體不穩地朝前倒去,糟了!
她閉上眼,腦子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思考,只知道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而是撞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秦遠緊緊地抱着她,右手將她的腦袋牢牢地按在胸前,他的心跳同樣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着,過了片刻,他的右手緩緩下落探到楚靜寧的手,試探着握住,涼涼的,有些溼潤。
楚靜寧怔了一下,擡起頭想看看接住自己的人是誰,秦遠像是猜到她的反應,飛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驚呼堵在了口中。
“別出聲。”秦遠看着楚靜寧瞪圓的眼,緩慢卻堅定地摟着她換了個方向,楚靜寧靠在他懷裡,嘴仍舊被捂住,她掙了掙,卻被抱得更緊了,秦遠趴在她耳邊,聲音冷冰冰的像一條毒蛇,“看下去。”
那邊的兩人不知何時開始竟然吻得難捨難分,等到秦常彥微微退開的時候,楚靜寧甚至能看到容珍脣邊拉出的一條銀絲,父親就是爲了這樣一個女人,爲了這樣一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