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包廂裡竟然只剩下了四個人,還是清一溜的楚家人。如果說楚老爺子對楚靜寧和秦遠的前後離席是樂見其成的話,那麼對於之後容珍和秦常彥的離席後久久不歸的行爲就有些不滿了。
楚老爺子的視線掠過有些心不在焉的楚昭,最後沉沉地落在楚雲苓身上,楚雲苓不安地動了動,臉上的笑容還沒露出,就聽到老爺子嚴厲的聲音:“雲苓,出去找找你母親,怎麼接個電話去了那麼久。”
聽出老爺子的不滿,楚雲苓抿了抿脣,正欲說點什麼,包廂的門就被人推開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看見回來的人是媽媽,心裡莫名鬆了一口氣。
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容珍的腳步頓了一下,看向臉色嚴肅的楚老爺子,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歉意地笑笑:“父親,太久沒和大哥打電話了,一時沒在意就多聊了一會兒。”
楚老爺子聞言面色稍緩,容珍的身份畢竟尷尬,哪怕容程不理容家的事,但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容珍和他的關係親近,總歸對楚家是有利的。
“大哥回來了嗎?這都快過年了,他不會還在四處遊玩吧?”楚稷對容程這個大舅哥的觀感向來不錯,他雖然不能理解容程的追求,但卻認爲容程活得難得瀟灑。
當然,容程在容善死後對他的態度如一,也讓楚稷有一種被人理解和認同的滿足感。
“大哥一直活得灑脫,現在還在江浙那一帶樂不思蜀呢。”提起容程,容珍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挑着容程的趣事和楚稷分享,楚雲苓也津津有味地聽着,時不時感慨一兩句。
唯有楚昭,始終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楚靜寧出去了那麼久還沒有回來,他心裡的焦慮已經不斷加重,有心想要出去看看,又怕聽到她的冷言冷語。
他甚至不敢太過頻繁地朝門口的方向投去目光,怕被人看出暗藏的心思,只能接着夾菜的機會偶爾地,偏過頭朝那邊看一眼。
門再一次被推開,這一次回來的人是秦常彥,楚昭失望地收回目光,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嘴裡的食物,他甚至沒留意自己夾的是什麼,只是到後面口腔裡都是辛辣的味道,嗆得他眼眶一下就紅了。
“楚昭,你怎麼了?”楚老爺子看過來,見到楚昭眼眶含淚的樣子,愣了一下,“吃到辣椒了?”
楚昭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紙抹了抹嘴,站起身來,“爺爺,我去下洗手間。”
楚老爺子的眉頭急不可見地皺了一下,楚昭抿着脣站在那兒,看上去十分乖巧,他點點頭,“去,早點回來。”
名正言順地出了包廂,楚昭擰着眉急不可耐地找起楚靜寧來,他對聚德樓的格局不熟悉,只能跟沒頭的蒼蠅似的四處亂闖,這兒沒有,這兒也沒有,一連轉了幾個彎,急出了一頭薄汗,還是沒見着楚靜寧的身影。
上次的宴會,秦遠的目光就很不對勁,想到她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到秦遠的刁難,楚昭急得眼都紅了,他隨手抓住一個侍應生,急聲問道:“你有見到一個穿着水藍
色大衣的女人了,長得非常白淨。”
侍應生愣愣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中反應過來,楚昭卻以爲自己描述得不夠詳細,伸出手在自己下顎處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高,頭髮是半綰着的。”
侍應生鬆了一口氣,德聚樓非達官貴人不接待,他還以爲自己不小心冒犯了客人,原來只是找人。
回想了一下楚昭的描述,他搖搖頭,“沒有見到。”
楚昭垂下肩膀,俊美的臉龐因爲那濃重的失落顯得有些脆弱,很容易讓人生氣保護欲,侍應生的眼神閃了一下,試探着問道:“要我帶您把這兒找一遍嗎?”
德聚樓其實只有兩層,一樓是廚房和老闆的私人空間,二樓總共有十六個包廂,因爲每個包廂是絕對獨立的,不與其它包廂相接,十六個包廂呈圓形包圍式展開,其間的彎彎道道可想而知。
更別說楚家定到的是正中央的那個包廂,楚昭繞了這麼久,其實連一個第二層包廂的一個圓都沒繞完。
有了侍應生的帶路和解說,楚昭起碼能認清自己的方位了,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他可能永遠也找不着楚靜寧,因爲德聚樓別出心裁的佈局,他隨時可能和楚靜寧交錯而過。
侍應生停下腳步,看着楚昭暗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找嗎?”
“不找了。”楚昭搖搖頭,對侍應生笑了一下,“謝謝你。”
侍應生受寵若驚地擺擺手:“您太客氣了。那我帶您回包廂吧。”
“覺得難受嗎?”秦遠轉過頭,眼神譏諷地看着楚靜寧,“一個是和你素不相干的陌生人,一個是害你母親性命的仇人,就算他們在你面前楚雨巫雲,你又有什麼好難受的呢?”
楚靜寧被他困在懷裡,早就俯首就縛,聽到這話卻激烈地掙扎起來,秦遠輕笑一聲,兩條胳膊像鐵鉗一樣牢牢將她箍在懷裡,“覺得不甘心嗎?你的父親就因爲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逼死了你母親……”
“秦遠,你放開我!”楚靜寧喘着氣不停掙扎着,突然低下頭狠狠咬住了秦遠的胳膊。
呲,真疼!秦遠吸了一口氣,楚靜寧一定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咬他,他感覺胳膊上的那塊肉都要掉了,忍着痛問道:“心裡舒坦了嗎?”
楚靜寧一怔,訥訥鬆開嘴擡起頭,秦遠臉上掛着吊兒郎當的笑,彷彿感覺不到痛。
四目相對,不知爲何,楚靜寧鼻子一酸竟然紅了眼眶,“秦遠,看我跟困獸一樣奮力掙扎,你心裡舒坦了嗎?”
秦遠眼神微微一變,不知不覺鬆開了胳膊,楚靜寧趁機掙脫他,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她驕傲地仰起頭,背脊挺得筆直,一字一句沉沉砸進秦遠的心裡:“對,我是不甘心。可我對楚家早已沒有期待,我的苦難遲早有到頭的那一天。而你,卻要永無止境地受着他們的折磨,顧慮重重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另一個可憐人獲得重生的希望,不甘心吧?”
看着楚靜寧漸漸遠去的背影,秦遠笑起來,何止不好受,簡直要將
他逼瘋了。他有千百種手段讓那對男女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卻不能忽視那個人的感受,她生他養他愛他護他,就算他恨鐵不成鋼,她也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失去。
回到包廂裡,楚昭怔了一下,楚靜寧繃着一張臉坐在那兒,而秦遠還沒有回來,看來兩人不在一塊,心裡鬆了一口氣,他鎮定自若地坐回座位上。
不經意地低下頭,卻發現那人的手放在膝上,緊緊地握成了拳,楚昭心裡一緊,難道秦遠真的刁難她了?
就算惹她厭煩,也要開口問個清楚。下定決心,楚昭動了動脣正欲說話,楚靜寧卻霍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爺爺,我晚上去表哥那邊住一晚。”
楚昭默默嚥下到嘴的疑問,垂下眼,心裡卻忍不住嫉妒容柯能夠成爲她的信賴她的依靠。
楚老爺子皺起眉頭,有些不悅:“無緣無故去容柯那幹嗎?”
“爺爺無緣無故都能和秦家聚聚,我無緣無故和自己表哥聚聚能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楚靜寧嘴角勾起,冷冷地看着楚老爺子。
她平日裡不過是性子冷淡,像這樣尖銳的樣子卻是沒有的,楚老爺子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就難看起來了,秦常彥意味深長地看了楚靜寧一眼,轉頭勸楚老爺子:“楚小姐和容總兄妹情深,過去住一晚也沒什麼。”
畢竟有外人在場,楚老爺子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同意了楚靜寧的請求。
要去的自然不是容柯那邊,這一晚的事情給了楚靜寧太大的衝擊,她怕自己再看着容珍和秦常彥相談甚歡的場面,會表現出異樣。在思緒沒有理清之前,她是絕對不可能將這件事情告訴容柯的。
回包廂前她就發了短信給鍾臣南,德聚樓離他的住處不遠,算算現在也快到了。楚靜寧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耐心等候着,垂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眼。
沒過多久,兜裡的手機亂震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接了電話放到耳邊:“你到了嗎?”
“就在門外。”
“我出來了。”剛跨出門口,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車,楚靜寧舒了一口氣,拿下手機收回兜裡。
鍾臣南倚在車前看她,眼神溫柔,等着她慢慢走過來,在她後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男子,鍾臣南微微眯起眼。
“秦遠,你幹嗎?”猝不及防被人抓住了胳膊,一扭頭就發現又是秦遠那個變態,楚靜寧直接握起拳頭打了過去。
秦遠毫不費力地抓住她的拳頭,手指輕挑地劃了兩下,臉上的笑還沒掛起,就感到前方一道陰影襲來,他擡手去擋,那陰影卻來勢洶洶,儘管偏了一點,還是準確地打中了他的鼻子。
下一刻,膝蓋傳來一股劇痛,秦遠狼狽地退了兩步,他擡手抹去鼻子下的溫熱,擡起頭兇悍地盯着前方。
鍾臣南把楚靜寧擁在懷裡,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看到她被人爲難的那一瞬,幾乎抑制不住心裡的戾氣,他輕飄飄地看了秦遠一眼,“管好你的手,不然它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