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晗懷孕一事,顧宇一直處在雲裡霧裡的狀態,一方面,他覺得自己不會和趙晗發生關係,另一方面,他又對趙晗的說辭感到疑惑。按照趙晗所言,他喝醉了酒,兩個人發生了些什麼也是情有可原。而且那天,他確實是和趙晗睡在同一張牀上的,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睜開眼就見到趙晗躺在自己的身邊,沒有辦法描繪那一刻的心情,只覺得心像是一瞬間跌入了谷底,不安的感覺爬滿了全身。
他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手忙腳亂地拿過掛在椅子上的衣服穿上,趙晗被他的動靜吵醒,用手撐着腦袋側躺在牀上靜靜地看着他,從始至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穿好衣服後,甚至都不敢直視趙晗的眼睛,低着頭低聲說了一句抱歉,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那裡。
那段時間,他剛開始調整狀態,工作也比較忙碌,潛意識裡就不願意去考慮那個有些荒唐的夜晚,而事實上,他也記不清那一天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記得趙晗約了他出去,兩個人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地就開始回憶高中的生活,從趙晗口中,他知道了許多許多原本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了解的事情,一邊聽着趙晗訴說,一邊喝着酒,不知不覺就喝多了。腦袋像是斷片了一樣,他根本就想不起來喝醉之後發生了什麼,刻意去忘記這件事。偏偏,想躲過的永遠都躲不開。
趙晗竟然懷孕了,還大張旗鼓地鬧到家裡,在此之前,他早已和母親說過自己和趙晗分手了,現在情況出現如此戲劇性的轉折,爺爺是性格傳統的老人家,可趙晗卻和以前判若兩人,態度強硬說話尖銳硬是把爺爺給氣到了。
“你這都想老半天了,到底想不起想得起來那晚都發生了什麼?”見顧宇傻愣愣地坐在那兒半天一個字都憋不出來,顧恆覺得心裡有些煩躁,伸手掏了掏口袋卻摸了個空,他愣了一下,想起來在醫院的時候把煙給鍾臣南了。
“我真的沒印象了,但是,想來的時候確實是和趙晗睡在一張牀上的。”顧宇莫名地感到一種絕望,站起身來,拉開抽屜翻了幾下,從裡頭掏出一包煙,自己點了一根,又遞了一根過去給顧恆。
顧恆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來,嘆着氣拍了拍顧宇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別太糾結這件事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顧宇的手抖了一下,火星一閃,菸灰落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那一點黑色,突然擡起了頭,眼睛圓睜,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顧恆嚇了一跳,伸手拍了下他的臉,聲音有些發緊:“喂,你小子怎麼了,別擺出這麼滲人的表情行不行?”
“你說,女生例假的前三天和後六天是不是絕對的安全期?”顧宇覺得喉嚨乾澀得難受,他眼珠一轉不轉地盯着顧恆,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
顧恆凝着眉想了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話音剛落,顧宇就把手裡的煙往菸灰缸裡一按,擡起腳就要出門,顧恆連忙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幹嗎?現在是晚上十點多了,你打算鬧得家裡雞飛狗跳的嗎?”
他的聲音難得帶了幾分嚴厲,趙晗這攤子事他看着揪心,自然也能理解顧宇的煩
心,但是這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他以爲顧宇應該成熟了不少,可是現在看來還是一個二愣小子,做事莽撞,一點也不懂得瞻前顧後。
被顧恆喝了一聲,顧宇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他無力地垂下肩膀,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澀澀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正好在趙晗例假結束的後六天之內。”
他和趙晗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有四年多了,別說是和一個人朝夕相處了四年,就是養一隻狗養了四年都能養出感情來了,顧宇心中雖然始終放不下楚靜寧,但在和趙晗戀愛的時候,他也是全心全意地在對待趙晗,他記得她喜歡的口味,記得她最想要的婚禮形式,記得她身體不舒服的那幾天。
說來諷刺,他沒想到有一天他想起趙晗的例假時間,竟然是爲了計算趙晗懷上自己孩子的可能性。
他往後跌了兩步,一屁股坐在牀邊,擡起手沮喪地捂住自己的臉,顧恆遲疑了片刻,原本還想要問些細節,然而顧宇的落寞看得他心裡十分不得勁,他什麼也沒說,放輕腳步離開了房間,也不回自己的房間,雙手插在衣兜裡靠着牆壁,下巴微微揚起看着天花板。
顧宇的話一出口,他就明白這件事情離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遠了。安全期雖然不是絕對的,但是在顧宇對那晚完全沒印象的情況下,而趙晗也正好處在那個時期,那麼懷孕這件事就變得十分可疑了。
家裡老爺子還病着,這件事絕對不能再鬧大了,只能讓顧宇和趙晗單獨談一次,把一切都攤開了講。說實話,顧恆心裡幾乎已經確定趙晗肚子裡懷的那個絕對不是顧宇的孩子了,至於孩子的父親是誰,那就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他也沒有知道的興趣。
只要這個女人不要把家裡攪得雞犬不寧,顧恆決定在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一定會奉上一個厚實的大紅包。
擔心顧宇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妥當的事情,第二天一早顧恆一起牀就下樓去了顧宇的房間,敲了半天門,都沒聽到裡頭有人迴應。他擰着眉撥打了顧宇的電話,能打通,卻始終無人接聽。
小跑下樓,同樣發現趙晗的房間裡是沒有人的。
該死的。顧恆在心裡咒罵道,也不知道顧宇那小子能不能處理好這件事,正糾結着要不要再給顧宇打個電話,一轉身就看着端着牛奶的顧母,顧恆心裡一緊,剛露出一個笑容,顧母就開口問道:“阿恆啊,你知道小宇和趙晗哪去了嗎?這一大早的,他們兩個跑哪去了?”
“他們兩個啊。估計是出去散步了吧。”顧恆臉不紅心不慌地開始扯謊,一本正經的表情。
顧母懷疑地看了一眼房門緊鎖的房間,視線落在手上端着的牛奶上,顧恆一見顧母的神態不對,趕緊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牛奶,二話不說就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笑道:“他們沒福氣,喝不到牛奶。伯母就對我好一點,把牛奶給我喝了吧。”
顧母被顧恆這一打岔,也忘了剛剛心裡那股不對勁的感覺,看見顧恆因爲喝得急沾在嘴邊的牛奶沫,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絹遞了過去,嗔道:“阿恆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喝牛奶老是喝得嘴邊一圈牛奶沫子。”
“啊?是嗎?”顧恆用手絹抹了抹嘴,臉微微紅了一
下,他畢竟不是幾歲的小屁孩了,聽到這樣的話總覺得有些害羞。
害羞之餘,顧恆想起不見蹤影的顧宇就覺得頭疼,還好他機智,沒讓伯母自己在這邊瞎琢磨,只希望顧宇和趙晗能夠真真正正開誠佈公地談一次。
顧恆沒有想錯,不見蹤影的顧宇確實是和趙晗待在一起,早上起牀後,準確地說,是在牀上思考了一宿之後,顧宇覺得自己和趙晗的事情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了,這個念頭一出現,他連一刻都不願意多等了,也顧不上時間還早,直接到趙晗的房間把人叫了出去。
原本相約在外面的咖啡廳,然而趙晗卻堅持要去榮川高中,顧宇猶豫了片刻,點頭答應了。
兩個人打車去了榮川,在門口的來客記錄本上登記後,顧宇看了一眼一旁臉色有些蒼白的趙晗,率先走進了榮川。
這個地方啊,他們已經離開了四年多了,婆娑的老樹,青石板路,隱約聽到的朗朗書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令人懷念。
兩個人坐在東湖旁的長椅上,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湖心。
過了良久,趙晗收回目光,轉過頭,依戀地看着顧宇溫潤的側臉,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開口問道:“你今天找我出來,是想問我肚子裡孩子的事情吧?”
顧宇笑了一下,視線越過湖面,投在東湖對面那塊柔軟的草地上,他伸出手指着草地中央的那個雕塑,“你還記得嗎,高二的時候,我們三個就是躺在那個雕塑底下,看星星聊天的。那時候啊,多好啊。”
“是啊,那時候多好啊。”趙晗苦澀地笑了一下,重新問了一遍,“你今天,是想問我肚子裡孩子的事情吧?”
這一次,顧宇沒有迴避她的問題,他緩緩轉過頭,眉眼是和許多年前一般無二的溫和,一陣微風吹過,落葉晃晃悠悠地落在他肩上,他擡起手動作輕柔地拿下那片葉子。
趙晗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突然撲到了顧宇懷裡,雙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放聲大哭起來。
爲什麼總是這樣?爲什麼總是要對這個世界對她這麼溫柔?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會越陷越深,走不出來啊,怎麼會走得出來。只要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這個人的笑容,是他的輕聲低喃,是他不經意間展露的溫柔。
“小晗,放過你自己吧,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回頭了,好嗎?”
不好。不好。不好。趙晗重重地搖着頭,如果沒有他,再美麗的風景與她而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再精彩的人生也喚不起她心底的熱情,那樣,讓她怎麼去過沒有他的生活。
顧宇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聲音輕柔道:“小晗啊,有些分離是註定的,是在所難免的。不要再糾纏下去了,好不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趙晗伸手推開顧宇,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決絕地看着顧宇,惡狠狠道,“我會離開顧家,我肚子裡也沒有你的孩子。可是顧宇,我不要分離,我不答應,永遠也不答應。”
她咬着脣,轉過身,努力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離這個人越來越遠,直到遠到她回頭已經見不到這個人,她纔像斷了線的木偶,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