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柳玄夜之前的事?
寧中子微微一怔,不明白爲什麼柳玄夜會這麼問。
可當她認真回憶,卻很詭異的,怎麼也想不起撿到柳玄夜之前的事情。
凡人時的父母,朋友,以及在宗門單獨修行的事……全都想不起來了。
明眉微皺,寧中子陷入短暫的沉思。
要知道,她在雪地裡撿到柳玄夜時,已經有八百歲,並且已經入了仙君境,記憶力比凡人好的多,這些事爲什麼一點也記不起呢?
更詭異的是,她這麼多年竟一直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彷彿此生所有的記憶,都是與柳玄夜綁定在一起的。
她忽然感覺有些恐懼。
卻裝作不在意,湞幹竹纖布,繼續擦拭着柳玄夜光潔的背,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爲什麼會這麼問?”
柳玄夜平靜道:
“因爲一直以來,我都沒看到你遇到我之前的記憶,彷彿它們從來不存在一樣。”
寧中子素手微顫,停止手中的擦拭。
“連你都看不到嗎?”
“嗯。”
柳玄夜點點頭。
“這件事我早就發現了,只是怕你驚慌纔沒告訴你,但現在有夫君在,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處理好的。”
不知爲何,聽到師兄兩個字,寧中子感到莫名心安。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你我的相遇,可能是人爲製造的必然事件,而師姐你,可能是專門來保護我,或是監控我,或……”
寧中子睜大了眼,仔細回憶三千年來的點點滴滴,想不起自己收到過什麼指示。
“我怎麼不知道?”
柳玄夜搖頭笑笑。
“那是自然,在我面前,師姐只有什麼都不知道,才能不被發現。”
寧中子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但不管如何,這只是猜測,加上這不是她的本意,又有師兄兜底,她也沒有什麼自責的。
“希望是保護,而不是監控。”
她平靜道。
這讓柳玄夜很欣慰。
“我的冥身在深淵也有個家,家裡有個啞巴侍女,和師姐有某些相似的地方。”
“你是說,我只是個分身嗎?”
“可能吧,但三千年來,我從未發現你和本尊哪怕一次交流,所以監控我的可能性很小;以師姐實力,亦無保護我的力量,所以我猜測……”
“猜測什麼?”
“師姐就像是個老師,一直在潛移默化的教育我。”
寧中子想了想道:
“除了小時候教你說話識字和基礎修行,我哪還有教到你的什麼地方?”
柳玄夜忽然抓住寧中子的手,扭頭看着這個打扮莊重、樸素,實際上卻年輕漂亮的師姐。
“師姐身上有特別吸引夫君的地方,或許,師姐便是上天派來教我做人,尤其是做女人。”
寧中子一愣,有點慌神。
“你說什麼?”
柳玄夜平靜道:
“在鑄成仙身之前,我是幽冥,而成爲幽冥之前,我可能是個怪物……來自天外的怪物。”
寧中子心中有些震驚,臉上卻溫柔笑道:
“哪有你這麼漂亮的怪物呢?”
柳玄夜莞爾一笑,秀顏美色連女人都難以平靜。
“正是怪物,想變成人,纔會需要這樣的容貌。”
寧中子:
“……”
柳玄夜:
“師姐害怕嗎?”
寧中子笑了笑。
“別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就算是怪物,哪有母親害怕女兒?你不用擔心,師兄會解決一切,解決這個世界,也會讓你成爲真正的女人,你們會幸福的。”
柳玄夜握緊她的手。
“是我們所有人。”
這時候。
陸涯在小竹林裡釣魚、做蛋羹,沒有刻意去聽二人說的話,但聲音卻清晰的傳入他的耳中。
顯然,是柳玄夜讓他聽到的。
入夜。
溫泉谷。
泉涌汩汩,有蟲鳴窸窣,還有清風拂竹。
陸涯在清霧池邊,給柳玄夜喂神獸蛋羹。
柳玄夜坐在池子裡,眉目如畫卷,脣邊沾着晨露,眸子裡映着星光,清澈窈窕,動人心魄;一襲白紗宛如披了一層通透的竹膜,隱隱約約透着一種神性的白皙。
與以前的清冷霸氣相比,豐滿的孕身多了一絲肉眼可見的妻味與母性,再也不見往日的霸氣。
“這是什麼蛋?”
柳玄夜吞羹入喉,柳眉微皺。
陸涯沉浸在對老婆的呵護中。
“是孵化中的神獸蛋。”
“雖然很噁心,但是很美味。”
“當然,這是三界最原始的力量來源,對你的體質來說非常有營養。”
“體質……”
說起體質,柳玄夜還是提到了師姐的事。
“你聽到我和師姐的話了吧?”
陸涯點點頭,安慰道:
“別胡思亂想啦,連我沒發現師姐的分身屬性,說明她就不是分身。”
柳玄夜忽然盯着陸涯。
“夫君有深入觀察過師姐嗎?”
深入?
陸涯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的渾身發毛。
“男女有別,這種事我沒法深入啊……”
柳玄夜得寸進尺。
“那你怎麼確定她不是分身呢?你應該察覺出小花園裡我的啞巴侍女,和師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吧?”
那個全身打補丁防止肉體崩裂的小冥女?
陸涯仔細想想看。
“除了胸,有別的相似的地方嗎?”
柳玄夜幽憤看着陸涯,不說話,就這麼看着她,看的陸涯差點自裁,半晌才道:
“男人只看胸嗎?”
“也看腿的。”
“……”
柳玄夜愣了半晌,默默揚起了光潔如玉的大長腿,水光流豔,白皙如常,但腿根處比之前明顯豐滿了一圈。
“胖了。”
陸涯伸手摸了摸。
“還行。”
柳玄夜奪過陸涯另外一隻手中的瓦罐,忽然有感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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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夫君之前,師姐是我見過的最純粹的人。”
陸涯一愣。
“純粹?”
柳玄夜饒有興致的品嚐着蛋羹,一邊分析道:
“一切智慧生靈都朝着人形進化,如果把人類這一完美形體的純粹度量化。”
“天外之物是零。”
“人形幽冥是一。”
“獸仙是三。”
“凡人是五。”
“仙人是六。”
“神是九……”
“那你呢?”
柳玄夜道:
“我以仙身融合了卍魂骨,可能已經超出神的範疇,達到了完美的十。”
你還真不謙虛!
陸涯又問。
“那我呢?”
“四。”
“四?”
陸涯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爲自己是十一來着,四是什麼鬼?
“四算哪門子純粹?”
柳玄夜解釋道:
“四分是比凡人還平凡的存在,仔細看,其實夫君身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
“比如,夫君的仙台結構很落後,容易被誤認爲是廢靈根的凡人;比如,夫君的肉身煙火氣太重,我懷疑你死了根本不會揚灰;又比如,夫君的生育器官的尺寸過大,除了讓我疼以外,毫無必要。”
陸涯:
“……”
柳玄夜笑着補充。
“就像師姐的胸,對仙人而言,是毫無必要,且浪費靈力的尺寸。”
陸涯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你想表達什麼?”
“三界的人形,如同是造物主設計出的完美,全身上下每一個器官都爲仙台服務,你的心臟破碎了,仙台也能提供靈血,頭掉了,意識在仙台裡也有備份。”
“所以?”
“師兄卻並非如此,師兄的肉身格外的稚拙、純樸,彷彿是是照貓畫虎的那隻貓。”
“你是說……我是設計人類的原型?”
陸涯陷入沉思,細思恐極。
他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爲這種白板體質,和遊戲裡初始凡人的設定。
但仙界的凡人靈根密佈,動輒幾百歲壽命,比陸涯顯然更接近仙人的設定。
可能是科幻電影看的太多,陸涯忽然一種猜測——
遊戲世界只是黑客帝國,自己的肉身早已被外星人拿去當小白鼠切片研究,然後以此爲基礎,發明了仙神!
我是仙神之祖?
“那師姐呢?”
陸涯忽問道。
柳玄夜道:
“在師姐身上體現的還不明顯,之前只是覺得她的體質太平凡,直到我懷孕後,完全瞭解夫君的體質,回頭再看師姐,竟與師兄有異曲同工之處,只是師姐比夫君更接近仙人,起碼她的仙台是可以修行的。”
陸涯特地遠程深入觀察了下師姐的身子……
確實如柳玄夜所言,師姐的身子與普通仙人有點區別,與自己更接近。
難道師姐也是玩家穿越?
陸涯一時間腦子有點亂,也懶得細想了。
但他有一種明顯的直覺——
“或許,要等你們踏破神界,救出千羽姬的那一刻,才能知曉這一切。”
柳玄夜忽然試探性的問:
“對夫君來說,那不是一瞬間的事嗎?讓我懷孕,應該要比這件事困難許多吧?夫君始終不敢面對神界……是在害怕接受某種不愉快的現實嗎?”
陸涯想不起來什麼細節,但就目前而言,他的想法很簡單。
“我只是故事提前結束的無趣啊。”
柳玄夜又道:
“我有一個猜想,但並沒有證據。”
“什麼猜想?”
“夫君應該封印過自己的記憶吧?”
“……”
陸涯也有些茫然,他確定自己封印過滿級幻術,但到底有沒有順帶着封印了記憶呢?
他真的是遊戲穿越者嗎?
柳玄夜偷偷瞄了眼陸涯,笑道:
“如果真是這樣,夫君的魂術一定比我、甚至比初代女王大人還要強的多!”
“又或許,夫君真的是仙庭的人也說不定……”
“夫君這麼做,也許並非是爲了體驗有趣的人生,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比如要對付某個旗鼓相當的人,或是完成某個逆天的任務。”
不知何時,陸涯面如寒冰,只漠然道:
“說完了嗎?”
柳玄夜點點頭。
“說完了。”
“說完了我要殺人滅口了!”
這樣說着,陸涯忽然伸出一對魔爪,朝柳玄夜撲了過去。
“嗯……”
……
仙庭本部。
邢天閣。
這是高逾萬丈的七角劍樓。
雲端之上的天台,七柄巨劍懸空橫在同一平面上,劍尖朝內,紫光環繞,呈七角對峙,組成一道七劍傳送陣法。
看上去恢弘壯觀,氣勢磅礴,神聖,肅穆,帶着不可違逆的威壓,給人一種天地萬物、一視同仁的公正感。
頂層是天裁院。
次頂層是聖裁決使的寢宮。
碩大的軒窗外,天光雲海,彷彿屹立天穹之上。
七根粗壯的柱子上,雕刻着各種掙扎的詭異獸形,給人一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莊嚴。
李無邪立在窗前。
一襲銀色的雲袍加身,佩劍也從那柄爲了面子才隨身攜帶的粗長大黑劍,換成本命劍——
思無邪。
細長細長的,閃閃發亮,這是目前爲止,三界中唯一能砍裂陸涯劍刃的劍。
雖然陸涯當時根本沒動靈力,純粹是玩玩,但這也是個彪炳千古的戰績了。
在李無邪身前。
一位老者負手而立,個子很高,人也很瘦,宛如一柄劍。
面如劍刻,黑髮飄飄,散發着屹立仙人頂點的巍峨氣息。
老者名爲春崖子。
是仙庭本部的七聖裁之一,爲劍之裁決,九星仙皇。
是整個仙界包括聖皇聖女在內,權力最大的九個人之一。
同時也是李無邪舊時師尊。
“無邪,你恢復的如何了?”
望着窗外風雲變幻,老者徐徐開口。
幾個月過去,李無邪的眸子比之前沉靜了許多。
“回師尊的話,未有寸進。”
春崖子一愣,沒想到這傢伙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你這些天一直在琢磨劍術,療傷丹藥未曾服下一粒,如何能有寸進?”
李無邪平靜道:
“弟子曾經遇到一個人,以仙君之力的劍術,破了我的仙帝白帝劍印。”
這樣說着,李無邪忽然拔劍。
一劍切開了閣內的七根神柱。
閣內雅雀無聲。
春崖子老眉微皺,仔細看看。
因爲切口太細,太過入微,七根柱子瞬間又粘合在了一起,就跟沒切一樣。
這樣高超的物理劍法,如果配合足夠的共鳴之力,剛纔這一劍,已經能毀掉萬丈邢天閣!
而李無邪動用的修爲,只是一瞬間暴走的仙帝級。
“當劍法強到一定境界,或許能彌補修爲的差距。”
收劍入鞘,李無邪氣色蒼白,直到端出紫砂壺,抿了口神杞酒,才恢復了些許紅潤。
春崖子搖頭嘆了口氣。
“爲師的劍境雖不如你,但你當我是黃毛小兒嗎?劍法的確能彌補一定的修爲,但如果有人能以仙君之力破你白帝劍印,那踏平我仙庭也不是難事。”
李無邪默默點頭。
“弟子也是這樣想的。”
“嗯?”
春崖子忽然想起什麼。
“你說的,是那位娶了七冥神柳玄夜的陸涯麼?”
“正是。”
“唉,如果當年不是出了那件事,你現在已經是書院弟子了,又豈能會輸給旁人?”
“……”
李無邪沒說話,感覺懸。
春崖子格外惋惜,又憤憤不平道:
“哪怕之後你能斬斷情緣,我的位置也是你的,爲師也不用這麼大年紀還要打什麼誅冥之戰。”
“說誅冥之戰有些可笑,這一次,明明是那七冥神想要誅我仙庭,我們是被動應戰,雖說這些人有些自大,但我們也要做好萬全的應對……”
“只可惜,爲師劍道平庸,實在愧當劍之裁決,希望你早日恢復,抗下爲師的劍旗。”
李無邪默默頷首。
“我會努力。”
春崖子有些意外。
“不錯,起碼沒說什麼推辭的客套話,整個仙界,除了書院弟子外,劍道天賦比你強的,一個都沒有。”
“我只怕這些年你被挫了銳氣,今日一見,你還有這份自信,爲師便放心了。”
李無邪:
“師尊費心了。”
春崖子滿意的點點頭,想了想又道:
“這一次,有情報顯示,仙尾很可能會參戰,如果你遇到那個女人,能做到拋卻私心嗎?”
李無邪沒有一絲猶豫。
“自會一劍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