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秦琬起身沐浴,紓緩筋骨的同時,順便思考昨晚的事情。
她對男歡女愛一直十分好奇,誰讓她熟悉的男人多半是侍妾環繞,隔三差五就要宣人侍奉的主兒呢?昨夜體驗一番後,秦琬總算明白男人爲何沉迷此事,同時也確定,她對這事雖說不上討厭,卻也談不上多喜歡。
頭腦再怎麼聰明,這等事情上終究是力量佔了上風,性別的優勢是怎麼也改不了的。秦琬不喜歡失去理智的感覺,更討厭被人征服,哪怕只是在牀上被壓制,長期如此,十有八九也會產生依賴甚至服從的心理。潛移默化,後果不可謂不嚴重。
既然如此,爲自己着想,也爲了賢惠的名聲,她院中那些養了好幾年,春蘭秋菊風姿各異的二等使女們也算派上用場了。她們若真有這個心,秦琬自不介意借把力,讓她們得償所願。
只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忍着不耐,儘快有孕才行。
這世道便是如此,待女人苛刻無比,縱你身份尊貴,容貌美麗,財富驚人。只要你不嫁人,不生育尤其是生兒子,那就是異類中的異類。哪怕有氣節有風骨,不會爲這種事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自己心中也是有遺憾和不足的,無端就短人三分。
秦琬雖是個不隨大流的異類,壓根沒將這些事放在心裡,但在沒能力與世俗對抗的時候,她還是得將自己僞裝成“正常人”纔是正道。
陳妙壓根沒想到秦琬腦子中轉悠得竟是這些事情,他手中捧着一笲混合着棗、慄和腶修,將由秦琬獻給公婆的禮物,恭恭敬敬地等在外頭,見秦琬換了宵衣走出來,便將之呈上去。
庭院中的奴僕雖多半是秦琬帶來的,也有部分是蘇家的奴婢,這些人面色無一不是恭敬萬分的,秦琬瞧陳妙的神色卻也知道,他受到的異樣目光定然不少。想到一月前,秦琬不讓陳妙跟着她來蘇家的時候,陳妙卻斷然拒絕,口口聲聲都是跟在她身邊能學到更多東西,再造之恩不能忘。她心中嘆了一聲,頗有些後悔當年隨心的念頭,如今看來,自己的舉動確實太折辱陳妙,偏偏……想到這裡,她聲音便放柔了些,溫言道:“阿妙,你非我的奴僕,這等事怎麼能由你來做?”
蘇家的人雖沒擡頭,耳朵個個卻豎了起來,想知道這位嫵媚風流的大美人究竟與縣主是什麼關係。在他們看來,縣主雖生得美,通身的尊貴,偏偏也吃虧在這裡,哪有男人不愛女子柔情似水,可憐卑微呢?即便是蘇銳,也有逢場作戲的時候,縣主放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在身邊,看上去還十分信賴對方,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
陳妙的身份早早就是編好了的,代王府的人早就信了,沒哪裡不能說的,蘇府的人又拉關係又套近乎,還一個勁塞好東西。秦琬帶過去的人做足了姿態,拿夠了好處,便道:“咱們王爺信道,王府中便供着一位道法高深的孫道長,我有幸見過一次,當真是仙風道骨,高深莫測。”
“是是是,這與那位陳娘子又有什麼干係?”
“當然有關係,孫道長的道法高深,自不會輕易傳授,至今也沒收入室弟子,也就是在雲遊天下的時候收了幾個僮兒罷了。這位陳娘子也是大戶人家的嫡出,就是八子有些輕,容易被邪祟所侵襲,故身體一直不好。孫道長心慈,將陳娘子收做記名弟子,平日也傳授些道法,算做帶髮修行。這麼一來,陳娘子的命運可不就轉了麼?待見了縣主,更是遇到了救命恩人,你知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咱們縣主,那可是金枝玉葉,命格金貴的很。這樣的人,神仙也看重,自然要早早接他們去仙境,永享富貴安樂,對吧?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縣主若在天上游玩個七七四十九天,還能回到地下麼?不能啊!縣主孝順,不捨得離開王爺王妃,寧願晚些去仙境享樂,可不就需要陳娘子了麼?陳娘子若做了縣主的替身,那可就不一樣了,諸天神仙被瞞了過去,暫時不會接縣主上去。縣主亦會庇護陳娘子不被邪祟所侵,若有一日……指不定還會帶陳娘子同去呢!”
道教雖流傳甚廣,世家豪門多有信徒,但佔據社會主流得多半是那些玄之又玄,清談爲主的學說,簡單地說就是,有文化的人才能懂,沒文化的人如聽天書。而那些簡單易懂,容易蠱惑人心的,如太平道這種“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道派,自然被歸在歪理邪說一類,素來是朝廷重點打擊的對象。
正因爲如此,蘇府的奴僕們從來沒聽過什麼“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說法,聽代王府的奴僕們娓娓道來,卻又心馳神往,不自覺地勾勒天宮仙境,竟是癡了。
孫道長起了個引子,裴熙加以完善的靈寶派《度人經》堪稱一代經典,什麼諸天星宿,星官天兵,既簡單,又明瞭,還特別神秘飄渺。靠着這一套,代王府的人不說全部信道,耳濡目染也聽了不少,將信將疑是肯定的,就連代王這種明知道孫道長可能有些問題,信道不過是自污僞裝的人,也開始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瞭,糊弄無甚學識的奴僕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大戶人家之所以給兒女準備那麼多奴僕,也有讓神鬼分辨不出,不帶走自己孩子的意圖。夭折孩子夭折得多的人家病急亂投醫,收幾個“義子”做替身啊,帶來兒子緣啊,也是十分常見的。長安的奴僕們也算有些見識,至不濟也聽聞過許多事情,聽代王府的人這麼一說,登時深信不疑——若非性命攸關,哪個女子願意讓一個容色十分出挑的女人在身旁晃來晃去?
再說了,當年的事情,他們也隱隱知道一些。代王嫡長子秦琨非常討聖人的喜歡,聖人好多次公然讚許自己的長孫,偏偏懷獻太子又驕縱得緊,無論課業還是進退,同等年紀的時候都遜色秦琨三分,便有了立長孫立長子的傳言。沒過多久,秦琨就得疾病去了,哪怕大家心裡都在嘀咕他死的蹊蹺,也沒人真敢說出來,奴僕們就更不知道了。如今聽了對方的說法,這麼一聯想,登時恍然大悟——怕是神仙也愛秦琨金貴又聰穎,才早早地將他帶走吧?否則爲什麼諸王的嫡長子都活着,唯獨代王的嫡長子死了呢?
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他們相信了陳妙“替身”這一身份的同時,也將“秦琬命格貴重非常,神仙都想早點接她去仙境,永享極樂”的觀念植入內心。
這樣的人,咱們哪怕不喜歡,也不能得罪不是?萬一得罪了縣主,活着的時候被代王抽筋扒皮,死了還得被神仙懲罰,上刀山下油鍋,那不是虧大了?
這些人談一陣,嘆一聲,認定秦琬不能惹,陳妙身份特殊後,也就沒太往心裡去,頂多將他當做身份特殊一些,需要被巴結的管事罷了,卻不知陳妙也算個能人。
他先頭心懷鬱氣的時候,尚且竭盡所能汲取着每一分的知識,待秦琬看重他之後,對他的培養也越發全面。非但常常與他、祁潤二人一道分析時局,還爲他請了拳腳師傅,又有湯沐打熬筋骨,他更不會有所怠慢。
孫道長在江湖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練氣養氣的功夫還算不錯,皇室的內藏更多,陳妙淪陷風塵的時候,又是被磋磨過,外家功夫的底子沒落下。幸好大夏女子喜寬袍大袖,雖說胡風也頗爲盛行,陳妙也可借她是道門弟子,不穿胡服的藉口混過去,省得讓人察覺出他“曼妙身段”下的結實肌肉。
他們沒發現,蘇銳卻有所察覺。
陳妙陪着秦琬走進來的時候,蘇銳一見陳妙沉穩的走路姿態,就知有外家功夫在身,底子打得很穩,心中已是一驚。
他自不知陳妙身份,還當代王特意爲女兒準備了不止會幾手拳腳功夫的使女,如此舉動,難不成是對蘇家不信任的表示?蘇彧和鄧凝的事情,代王究竟知道多少,長安還有沒有別人知道?
想到信中的內容,蘇銳總有些不自在。
上輩子的代王妃,這輩子哭着求着嫁給他,特特拆了他的錦繡良緣……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若非莫鸞做賊心虛,莫名其妙地將安家那位小娘子給接到府中,他本是不會信的。對方雖自稱身份卑微,只因他和那位已經過逝的陸夫人的事情被傳唱才明瞭,但……
莫鸞的性格,蘇銳怎麼說也有七八分了解,若事情真如那人所說,莫鸞對海陵縣主勢必懷有心結,這也很好理解。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有種自己給代王戴了綠帽子的古怪感覺呢!他不日就要回安西都護府,莫鸞行事,他是再也不能信了。若不早早處理這團烏七八糟,莫說蘇家的繁榮綿延,不給祖宗蒙羞就謝天謝地了!
作者有話要說:研究了好久的周禮,似乎新婦是獨自拜見舅姑的,至少我沒看到哪條是新婚後的第一天新郎要在……不管是不是獨自,我就這樣寫吧QAQ,你們當蘇彧在外頭等就好了,下章他肯定會出場的╮(╯_╰)╭讓我描寫這對夫妻相敬如賓什麼的,還不如多寫男神呢!【鄭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