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神PK錦衣人

“主子,別和那人計較!萬萬不能拿萬金之軀玩笑!”

“主子別喝!屬下等這就潑了!”

一衆忠僕驚慌失措,失態地抱住錦衣人大腿,拼命想要主子打消“服毒自殺”的荒唐念頭。

雖說常人不會好端端地要吃毒藥,但咱家這位可說不準,保不準他興致一來,想要嚐嚐毒藥的味道呢?“興致一來”這種事,對於別人,也許就是騎個馬打個獵什麼的,對於自家主子,那叫“萬事皆有可能”。上次他興致一來,把皇后孃家的一個惡霸架火烤了,肉分給百姓吃了,每個來領肉的百姓,不僅不要錢,還倒貼一枚銅錢……

錦衣人一怔,先是不習慣地皺皺眉,再低頭看看淚眼模糊的侍衛們,臉上漸漸浮現出古怪的神情。

“你們真的不讓我喝?”

中文們擺出一張懇切得不能再懇切的臉,頻頻點頭,生怕不能打動自家號稱“東堂第一怪”的主子。

錦衣人默了默,道“拿六個碗來。”

德語便去拿來了六個碗,錦衣人道“舀湯。”

六碗舀滿,錦衣人下巴點點,示意他們一人取一碗。

侍衛們隱約明白了他要做什麼,臉色漸漸慘白。

“你們不讓我喝,”錦衣人笑容可掬地道,“那就你們自己喝吧。”

“主上!”中文失聲道。

“喝呀。”錦衣人雙手撫膝,神態親切,“你們也辛苦了,喝口湯吧。”

中文們欲哭無淚——剛纔爲什麼要對着那喝湯的炭,露出羨慕妒忌恨的眼神?

“怎麼?”錦衣人猶自步步緊逼,“我難得賜你們喝湯,你們都不喝?”

“主上!”中文一咬牙,“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您就是我們的君,您的話就是意旨。中文謝主子恩典!”仰頭壯烈地一飲而盡。

“主上……”德語淚汪汪地道,“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是我們就是死,也不會違抗您的意思……”也喝了。

“主上!”意大利語大聲道,“以後咱們不在了,日語那幫龜蛋伺候不好您,您可得好好照顧自己……”一口喝乾。

英文拉丁文和法語也各自喝了,各種壯烈。

錦衣人似笑非笑看着,眸光流轉,似乎心情不錯,看他們喝完,也端起面前的碗,一口口喝了。

“啪嚓。”六隻碗摔碎在地,中文們呆若木雞看着錦衣人喝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都哭號着撲過去,再次抱住了他的大腿。

“主子您不用陪我們一起死啊……”中文熱淚縱橫。

“啊啊啊主子我們死得甘願,您千萬珍重萬金之體……”德語眼淚汪汪。

“主子我就知道您捨不得我們,日語那幫龜蛋就是伺候不好您……”意大利語抱腿哽咽。

“滾開。一羣蠢貨。我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錦衣人一腳一個踢飛,夾起塊玉蘭片吃了,瞟一眼屋外,臉上表情也不知道是嘆息還是高興,複雜得很。

中文們瞧着那慢慢平靜的火鍋,若有所悟……那個,湯裡沒毒?

“小的們吃了虧,但我測到了忠心。”錦衣人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舉了舉碗,“第二回合,還是平。”

他似終於來了興趣,飽飽地吃完了一碗,才令德語將鍋給撤了。德語莫名其妙地把鍋端下去,心想問題如果不在湯裡,那在哪裡呢?

錦衣人吃飽,擦擦嘴,將手巾方方正正疊起,才道“不行。你暗我明,你上我下,你主動我被動,我那羣護衛還死蠢,這樣我會輸。該我出題了……”他忽然一笑道,“去把那女人殺了。”

“是。”中文立即動身。

四面沒有動靜,錦衣人眉梢一挑,恍然道“原來你關心的並不是她,你保不準還希望我殺了她呢。那你來的目的是什麼……啊你不會是來探探我斤兩的吧?”

四面還是沒有動靜,錦衣人曼聲道“你在乎的不是那個女官,那我來猜猜你在乎的是誰吧。如果我猜中,你要不要出來和我談談心?哦對了中文。”他和他的大侍衛道,“聽說女王陛下正在前殿?”

“是。”

“你說,假如我派人和她說,萬物懵懂,非在夢中。只因有人蒙你於鼓中。她會不會來看看我?”

外頭忽然一聲細響,聽起來像是薄冰乍裂。

錦衣人手一擡,桌上的瓜子殼忽然唰一聲聚攏,尖頭朝外,黑旋風般噗嗤一聲穿透窗紙,撲向窗外。

遠遠看去如一柄寬大黑劍,劍挑黑暗。

瓜子殼輕軟,但瓜子殼之劍瞬間衝破窗紙,連木質窗櫺都被打了個七零八落,可以想見,這些瓜子殼如果撞到人臉上,那人從此便得是個麻子。

但那蓬瓜子殼似乎並沒撞到實體,“唰”一聲,一道風聲從剛纔撞破的窗紙處捲了回來,風聲比剛纔更響更重,隱約可見晶光閃爍,似乎還包含着黑黑的東西,再仔細看,回來的還是瓜子殼,只是每顆瓜子上,都裹了一層堅硬的冰雪。

那蓬冰雪瓜子撲入室內,直襲錦衣人周身大穴!

中文德語等人立即撲上,揮舞刀劍去擋,錦衣人原本帶笑散漫看着,此時反倒變色,喝道“退下!”

他命令一出,護衛毫不猶豫便退,但已經慢了一步,那些原本衝向錦衣人的冰雪瓜子,忽然蓬一下散開,撞在了護衛們的身上。

“蠢貨。”錦衣人手一擡,手中栗子滴溜溜飛出,卻不是飛向窗外,而是直彈上天,一顆栗子碎一塊瓦,速度極快,啪啪啪啪聲裡碎瓦四濺,整個屋頂的瓦片,像被彈鋼琴一樣,都在飛彈跳動。

飛彈的還有雪白的衣角,每片屋瓦被擊碎,都有雪白衣角一閃,閃向下一片屋瓦,栗子噼裡啪啦擊在屋瓦上,屋瓦噼裡啪啦接連碎裂,那衣角每次都能在屋瓦碎裂下陷前閃開,屋頂上白影青瓦閃飛連綿,看得那羣護衛眼花繚亂。

這是速度對速度的比拼,屋瓦能在白影閃開之前先碎完,令白影墜落,白影就輸了。

但白影每次都在屋瓦碎裂之前堪堪閃開,看上去錦衣人似乎勝不了。護衛們卻長長出一口氣——錦衣人是先擊四角屋瓦,再擊中心屋脊,地方包圍中央,逼對方逐漸往中間躲閃,那麼當屋瓦被全部擊碎,那人再無落足之處時,就必定掉落了。

眼看這第三回合,便是自己主子勝了。

片刻之間屋瓦全碎。

衆人眼看最後一片碎瓦從白影腳下墜落,白影往下一沉。

衆人正要歡呼,白影身子忽然橫空一頓。

隨即衆人睜大了眼睛,看見白衣人腳下,忽伸出一截冰柱,閃電邊向兩頭延伸,搭在了左右屋頂。

冰柱成了橫樑,冰柱之上,忽然延伸出冰面,如兩片冰瓦向兩邊延伸,漸漸漫過屋頂。

眼前可謂是奇景,一道冰樑橫貫,頭頂屋頂盡成冰瓦,透過透明的屋頂,可以看見湛清的天空,閃爍的星光,和遠處浮雲裡,一彎冷冷的月亮。

那一層透明冰屏看過去的月,特別的悽清潤涼,暈出些毛濛濛的光,星光也似變大了些,一團一團,似冷火炬。

在冰瓦完全合攏之前,那人悠悠落下,輕輕坐在冰樑之上。

他頭頂冷月天星透明瓦,身下冰柱橫樑,雪白的衣角垂落,在空中悠悠拂盪。

這樣的背景,這樣的姿態,這樣仰首看過去,那人似渡星光,步冷月,自廣寒中來,一身雪衣不染塵,謫落人間。

護衛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爲這般仙人姿態意境震撼的同時,也警惕地發覺了危機——冰柱只有手臂粗,坐着那高頎的人,卻毫無斷裂跡象。

這武功,足夠驚世駭俗。

護衛們試圖將錦衣人護在中間,錦衣人卻擡頭一笑,道“喂,你傷勢好嗎?”

冰上人不回答,衣角流風。

“你這手很漂亮,不過當我面用冰雪療傷,真的好嗎?”錦衣人還是那懶得起身模樣,抱着他三斤重嫩黃色柔錦被,搖頭,“論智慧,我未必輸給你;論武力,你卻在衰弱期,和我鬥,你必輸。”

“傷病是我的弱勢,不過,你也有你的弱勢。”冰柱上白衣人終於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和我鬥,你想做孤家寡人?”

錦衣人臉色一變,回頭看自己護衛,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倒下。

他似乎有點意外,皺眉看了看,沒有衝上前去查看,只用腳翻死狗一般翻了翻腳下的德語,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夠狡猾。”

冰上人脣角一勾,自動把這話算成誇獎。

錦衣人挑着眉,心裡也微微驚異——大荒之中,也有這樣的能人嗎?若大荒隨便一個人都這種智慧能力,早可以吞併東堂了。

他和白衣人三輪迴合,其間精妙只有兩人知曉。第一輪德語端着燕窩羹行路的時候,白衣人以帶毒的細微冰晶灑落羹中,那些冰晶被熱氣遮沒,無聲傾入羹中,德語根本發現不了。所以燕窩羹的表面,很快就失去了溫度,而德語手扶着的是瓷盞的下半截,因此沒有察覺表面溫度變冷。

錦衣人看似隨意,實則目光如電,一眼看出熱氣忽然沒了,便知道出了問題,所以將計就計,把燕窩羹放在窗口,不是要吹涼,而是他遙遙運轉功力,令燕窩羹恢復溫度,開始汽化的燕窩羹,會將表層的含毒的部分,重新蒸騰出去,送入在外的人的口鼻中。

當然,當時白衣人已經離開了窗口。

兩人都識破了對方的打算,因此錦衣人說,平局。

第二輪德語送火鍋。白衣人也在附近,以至陽內力將炭火鼓熱,溫度高了自然令德語感到燙,感到燙他自然會想到,將棉巾用冰水浸溼可降溫。其實這時他如果就在水缸打水,那什麼事都沒有,可偏偏他經過了第一輪的事,之後必然會更小心,便用湖水打溼棉巾,這時湖水裡無數的細碎浮冰中,自然就有了含毒的那一種。

打溼的棉巾含毒,被炭火一烤,冒出毒氣,當然這毒氣到不了湯裡,但卻對着圍着火鍋整理桌子準備碗筷的護衛們,所以這次針對的不是錦衣人,是他的護衛,而護衛們果然着道。

他用同一種辦法,讓一個人兩次上當。也是一個懶人,但就這麼連變化都懶得的下毒,愣是放倒了一羣人。

所以錦衣人很生氣,他澆滅了炭火之後,藉着喝湯的機會,狠狠涮了一把自己那羣笨護衛。

其實護衛也不能算笨,只是在這兩位面前,什麼智商都顯得不大夠用。

所以第二輪,也算平。因爲白衣人雖然如願毒到了錦衣人的護衛,但錦衣人也及時識破,他在喝湯時,自然順便放了解藥。

解藥是他自己研製的解毒丹,未必完全對症,但應該不至令護衛們中毒死亡,這就足夠他立於不敗之地,至於護衛們受點小罪,他纔不放在心上。

然而第三輪,護衛們還是倒了。

因爲白衣人第二輪那毒,只下了一半,是個引子。第三輪的冰雪瓜子,纔是真正的催化劑。

他算到護衛們會保護錦衣人,那出手,本就是等着護衛們的。

瓜子裹着冰雪衝回時,激在護衛身上,使殘餘的毒性爆發,護衛還是逃不掉他的出手。

嚴格意義上說,是白衣人贏了。

但現在,依舊是個平局。

因爲他在冰樑之上,輕輕咳嗽,雪白的臉上,微微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錦衣人仔細聽那咳嗽聲,微微一笑,“我忽然覺得我很無聊。”

白衣人用一種“你什麼時候不無聊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幹嘛要和一個快死的人鬥呢。”錦衣人果然很無聊的樣子,“贏了也不算我光彩。”

他就好像沒聽見,雙手扶在冰樑之上,遙遙看着前殿的方向。

這一場智慧的博弈,其實永遠都不會有勝負。因爲他們可能各有傷損,或者上局你贏下局我贏,只有拼命才能完全解決對方,而真正的聰明人,永遠不會隨便拼命。

“我現在的狀況,你拼着受傷,是能留下我。”他淡淡道,“但你受了傷,護衛們死光。以後沒人伺候你,沒人忍受你的各種古怪毛病,你要孤零零一個人回去也罷了。更重要的是,你沒了利用價值,你以爲明晏安還會忍受你麼?你的敵人,能容你安穩回國麼?”

“所以,我若堅持,兩敗俱亡?”錦衣人將瓜子殼都掃到屋外,省得碎得不齊整,看得人心煩。

白衣人不答,如一輪月在天際高掛,這世事一切答案,都只在命運的陰晴圓缺。

錦衣人上下打量他,忽道“我忽然對那位景女王產生了興趣呢。”

白衣人衣袖微微一震,並不意外錦衣人猜到他身份,他只是冷然道“貴國那位廚神,聽說有親口先嚐自己做的每一樣食物的習慣。”

錦衣人眼睛一眯“你在威脅我?”

他雖然高傲睥睨到不似人類,但外表看來一直散漫隨意,然而此刻那雙烏黑幽邃的眸子光芒一閃,殺意如劍,瞳仁周圍隱泛一圈血紅,似潛藏翻騰着惡和孽的血淵。

這一刻他風神之美中無限煞氣,似乎一霎便可拔劍,戮盡天下。

白衣人卻依舊是那一輪月,亙古萬年的冷冷清輝。

“彼此彼此。”他道。

錦衣人卻忽然又笑了,抱着他的嫩黃被子向後一躺,乾脆閉上了眼睛,“得了,你這話太虛弱,和你人一樣虛弱,就你這體質,根本走不出大荒。在這好好守着你的女人吧。反正能守的日子也不多了。只怕再怎麼跟着看着守着,將來你死了之後,你的女人分分鐘跟了別人,到時候彆氣得從墳裡爬出來便好。”

“多謝關心。”白衣人神色不動,“你還是操心自己,能不能葬進皇陵的好。只怕如果不能遲遲葬入皇陵,你就得早早葬身臭水溝了。不過也好,將來你女人跟了別人,你從溝裡爬出來也比較方便。”

“我若葬臭水溝,我的女人自然陪我睡那裡。”錦衣人閉着眼睛吃瓜子,很享受的模樣,“總比你的女人,和別人合葬好。”

“無妨。”白衣人淡淡道,“終歸葬在我的土地上。”

錦衣人勾起脣角,嗤地一笑,似乎終於不耐煩再鬥這種看似文雅實則無比惡毒的嘴,淡聲道“你來,好像不是爲了救人?那你跑來做什麼?”

“我和你做個約定。”白衣人道。

“哦?”

“以你的性子,會在玳瑁攪風攪雨。”他道,“我允許你出手,但不允許對景橫波下死手。”

“你想讓我做你家女王的磨刀石?”錦衣人反應極快,“哈,你求我我可以考慮。”

“論心思能力,她未必需要你讓。”他道,“只是你行事瘋狂,不擇手段,她卻骨子裡善良,這一點上,她吃了虧。”

“你是她的夫君還是奶媽?”錦衣人噗一聲噴出來,“又要增加難度磨練她,又不能讓她受傷害。這麼變態的事兒你自己去做,我不奉陪。我興致上了,想殺就殺,管她天王羅剎。”

“傷害無妨,人總在傷害中成長。”他坦然道,“只不能以惡毒手段奪人性命。你若遵守約定,我自有回報。”

“如何回報?”

“可送你安然過大荒境,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也可允諾在你將來需要的時候,助你一次。兩條只能選其一。”

“我需要的時候,也許你已經死了。”

“以你的野心,會很快需要的。就算我死了,也自有辦法幫到你。”

錦衣人不說話了,開始吃瓜子,他思考問題的時候,喜歡自己剝瓜子吃,並用瓜子殼排陣圖。

以前他沒這習慣,都是小蛋糕培養的,小蛋糕說吃瓜子,會讓人頭腦處於一種放空狀態,思維散漫又集中,分外空明澄澈,機械性的動作會讓人思路更加清晰,有利於心平氣和地理清頭緒,而瓜子本身也可以補腦。實在是居家旅行做決定之必備法寶。

寂靜的室內,只有他吃瓜子的磕嗒嗑嗒聲音,單調瑣碎,讓人懷疑這屋子裡只有一隻大松鼠。

地上護衛們的臉已經開始發黑,是毒發的狀況,生死攸關,他就好像沒看見,放空狀態吃瓜子。

樑上那人也不急,悠悠望着前殿的方向,似乎聽見了那裡絲竹之聲下的劍氣凌空。

好一陣之後,錦衣人道“我不喜歡太弱的人存在。她能從我手上救回她的女官,我再考慮。”

“她能。”他肯定地道。

他嗤笑一聲,似不信又似不屑。

兩人不再說話,上位者言語留白,有些話不必說清楚。有些話彼此都明白。

稍頃,錦衣人悠悠道“夜深了。”

屋頂的冰瓦,映得白衣人容顏也如冰雪。

他道“天會亮。”

……

凝雪閣三個回合,不動聲色暗藏殺機。

前殿裡卻絲竹悠揚,歌舞嘹亮,錦繡華堂夜流光,一派熱鬧喧騰景象。

菜上五味,酒過三巡——當然景橫波沒吃菜也沒喝酒,她不會傻到在別人的地盤吃喝。

雖然一邊的柴俞,和她說願意爲她嘗酒,一直在喝悶酒,也沒什麼事,但景橫波卻依舊不肯動筷。

她不肯吃喝,明晏安卻不肯放過她,忽笑道“女王如何不曾飲酒?是怕小王這酒有毒嗎?”

景橫波筷子敲敲碗,毫不客氣地答“是啊。”

滿殿一靜,連舞女都似差點一個踉蹌。

見慣了虛僞言語,粉飾遮掩,像景橫波這麼赤裸裸說話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但有時候直接讓人更難以招架,連一直沉穩謙和的明晏安,臉色都變了變,不過他調整得很快,隨即便笑道“女王快人快語,最是直爽可親。只是女王誤會小王了,小王再無恥,也不屑於在這堂皇大殿公開宴飲中下毒。或者如果是女王行事,此時正是下毒良機?可惜小王不屑於如此。”

他終究忍不住,淡淡刺了景橫波一句,景橫波嘿嘿一笑,道“防小人不防君子嘛。”

明晏安實在不想和她鬥嘴,女王那張嘴的厲害,他有所聽聞,何必自取其辱。他乾脆下座,命人取了兩個全新酒杯,各自斟滿,用托盤端了上來,行到景橫波面前,笑道“此酒名‘一醉休’,春潮亂雨梨花白,擲卷敲棋一醉休。說的正是我上元三大名酒。春潮亂雨、梨花白、一醉休。此酒入喉醇厚下腹灼烈,後勁綿延卻令人耳聰目明,最是奇特,女王來我上元,如果一口不嘗,未免讓人笑膽量不足了。”

他示意宮女將托盤奉上,由景橫波自己取酒,以示坦蕩。

景橫波一笑,隨手取了一杯,明晏安拿了剩下一杯,笑道“或者陛下可以再和我手中這杯換一換。”

“那倒不必了。”景橫波笑道“我只希望族長,將這壺中剩下的酒,賜給這場中舞女一杯。”

明晏安一怔,問“爲何?”

“人家跳得辛苦啊,又如此美妙,不該賞賜麼?”景橫波眼波流轉,看得明晏安都暈了暈。

“女王說的是。”明晏安轉身,吩咐宮女將那酒端去給舞女,轉身的時候,對宮女使了個眼色。

身後景橫波忽然笑道“何必勞煩這位姑娘端過去,打斷舞蹈呢?我給大家變個戲法兒。”不由明晏安等人反應過來,手一揮,那酒壺從托盤上飛起,飛到那舞女上方,那舞女正宛轉作歌,一個仰身擡臉的姿勢,她嘴剛張開,那酒壺懸空向下一倒,一股酒液傾入她口中。那舞女吃了一口,下一個動作低頭甩袖,酒壺已經飛回了托盤上,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舞蹈甚至都沒打斷。

明晏安臉色變了變,勉強笑道“女王神技!”

“好說好說。”景橫波看舞蹈一臉入神狀,抓住酒杯似乎也忘記喝。

她“忘記”,明晏安卻忘記不了,又笑吟吟衝她舉杯“女王請。”

景橫波轉着酒杯,盯着那舞女,正要說話,忽然一邊的柴俞,向前一衝,趴伏在她桌上,醉醺醺地道“……呃,好酒……果真好酒……陛下……這杯……呃……也賜了我吧……”

景橫波這才發現他桌上酒壺已空,御宴飲酒,自然不能任人盡興,一人一壺而已。柴俞一個人一桌,一直在喝悶酒,左一杯右一杯,竟然將一壺都幹光了。

幹光了,也醉了,他趴在景橫波桌上,如一座肉山,肥墩墩地散發着酒氣,醉眼朦朧地一把搶過了景橫波的酒杯,咕咚一口就嚥了。明晏安連阻止都沒來得及。

景橫波被搶了酒杯,才驚道“柴俞!你怎麼這樣!太失禮了!”

有宮人上來,將柴俞從她席上拖走,柴俞猶自抓着桌子不放,宮人們死拽硬拖,景橫波怕弄翻了桌子,也起身幫忙,柴俞似乎真的把自己灌醉了,手臂揮舞,差點抓破了景橫波的手背。

好容易大家才把沉重的胖子弄回他的座位,柴俞猶自眯着眼,醉態可掬地和她揮手,“陛下……好酒……好酒……”

景橫波也不裝生氣,笑吟吟托腮看着他,笑道“好忠,好忠!”

這麼鬧了一場,明晏安當然無法再敬酒,已經趁着剛纔那場喧鬧,一邊皺眉一邊回了座位,回座之後他似乎心緒還不好,皺眉看那舞女跳舞,忽然重重一頓酒杯,道“這舞怎地如此輕浮!不必跳了,下去吧!”

“何必。”景橫波立即笑道,“我覺得跳得很好看啊,繼續繼續。”

“如此笨拙舞姿,不堪污貴人之眼。”明晏安猶自堅持。

“跳舞我纔是內行,我說好看就好看。再說舞是跳給客人看的,客人滿意就行,對吧?”景橫波笑眯眯一步不讓。

“但如此粗陋之舞,亦有傷我上元風範……”明晏安還在絮絮叨叨,忽然場中一聲尖叫,聲音嘶啞奔放,衆人一驚擡頭,就看見場中舞女,忽然變得有些癲狂,舞姿凌亂,步伐歪斜,又猛力甩頭甩亂了發,頭上的黃金瓔珞花冠落在地下,她踉踉蹌蹌踩上去,薄薄的花冠邊緣割破腳趾,她似乎也毫無所覺,一邊甩頭旋轉,一邊發出嬌癡呢喃之聲,忽擡手“嗤”一聲,撕破了薄羅衫的領口,白花花一片肌膚,刺得人目眩眼花。

景橫波倒抽一口涼氣,頓時明白了剛纔酒裡到底是什麼玩意,確實不是毒,但是卻是亂性的藥!

明晏安存心要她出醜來着!

那舞女只被她灌了一口,就變成了這德行,這要她自己喝了……

未等她發作,明晏安勃然將杯子一摔,鐵青着臉搶先道“放肆!煌煌大賓之前,怎可作此瘋癲之舞?拖下去!”

立即有侍衛上前,快速將人拖了出去,明晏安自知計謀敗露,爲免景橫波發難,動作極快。

景橫波此時注意力卻不在發難——她身邊,柴俞忽然砰地一聲,推開桌案,站了起來。

他和剛纔那舞女一樣,眉梢眼角,泛着微微赤紅,微眯着眼睛,神情似陶醉似痛苦似迷亂,他不會跳舞,肉太多也跳不動,就舉起雙臂拼命抖動,這一抖,從脖子到胸口到肚腹,渾身的肥肉都在抖,似一大坨起伏的白肉,慘不忍睹。

衆人先是震驚,隨即反應過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陛下駕前重臣,果然風範不同凡響……不同凡響!”

“果然不愧是重臣,忠心耿耿,重量也傲視羣雄呢。”

“瞧這一身的肉,悠然起伏,皺褶如山,油脂似水啊哈哈哈。”

“這分量,我家過年時祭祖的三牲之一,都沒這個紮實啊……”

明晏安看着醜態畢露的柴俞,目光微閃,臉色有些沉鬱。

“……瞧那胸都能甩起來,和女人似的……”大臣們得意忘形,越說越不像話。

“夠了。”明晏安忽然沉聲一喝,衆臣愕然住嘴,有些不解地看着明晏安——嘲諷的是敵人,不是應該越惡毒大王越高興嗎?大王轉性了?

那邊景橫波仰頭看着柴俞,他瘋狂的抖動,眼角卻有細細的水流流下來。

景橫波心中一撼,轉頭看穆先生,穆先生眼底也有深思之意,一甩袖,一道劈空掌力震暈了柴俞。

柴俞軟軟地倒下來,景橫波趕忙扶住,見他滿臉汗水,不禁心中不安,在他耳邊低低道“先生爲我受辱,景橫波日後定有回報。”

柴俞神智似乎還不清醒,頭卻微微一動,片刻,兩行淚滾滾而下。

景橫波手顫了顫,一時竟有些心虛慚愧。

她和穆先生,對柴俞的身份來歷,都還存疑。此人形貌癡愚,卻可以看出內心靈秀,但似乎受過什麼傷害,十分沉默藏拙,這種人多半心思深。他出現在曲江之上,又自動請纓引路,又熟悉上元形勢,諸般巧合,讓景橫波不防備也難。

所以剛纔她並沒有立即阻止柴俞,實在是有心看他怎麼做。然而此刻這胖子一臉的淚水,淹得她心中一痛。

不信任,也是一種傷害。

大殿內尷尬地靜了靜,隨即有人細聲道“先前女王說咱們的舞尚可。我等忽然想起,傳說中女王纔是舞蹈大家,舞女既然已經退下,要麼便請陛下讓我等瞻仰瞻仰您的絕世舞姿?”

景橫波鼻子裡“嗤”地一聲,這似乎是“趙王爲秦王鼓瑟”的前奏?

果然還沒等她答應,已經有人將舞衣等物捧上,也沒給她,直接往明晏安面前地上一擺。一個老臣對一個貌似史官的老者大聲道“速速記下。庚申年十一月十一,天泰殿上,黑水女王自請爲玳瑁大王獻舞。”

那史官看也不看景橫波,刷刷刷提筆便寫,衆臣搖頭晃腦,大聲道“女王之舞精絕天下,自當爲大王舞!”

“女王主動獻媚於大王,大王當賞!”

“如此,一段佳話!足可史冊流芳!”

明晏安端坐,俯視景橫波,微笑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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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真愛柔軟第70章 欲拒還迎?第50章 浴池伺候第25章 宮伯虎點秋波第2章 審問明城第9章 我的小菊花兒第92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第15章 誘餌第47章 一見鍾情第36章 選夫第10章 他用一生來愛你第113章 大結局(中)第26章 你的一切,我的最好第24章 逃獄第47章 糾纏第91章 母子相對第69章 大忽悠第21章 醋意?第11章 情海生波第66章 閃瞎你眼第66章 閃瞎你眼第31章 路邊一吻第74章 舉世無雙第一坑第84章 又相信了愛情第16章 相見或不見第23章 這個雜役有點冷第81章 爾虞我詐第65章 抉擇第74章 舉世無雙第一坑第92章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第86章 咬痕第60章 一生一個對的人第79章 追逐第97章 龍家主母第49章 心事第45章 誘惑的代價第91章 得知真相的她第73章 禁閉島第110章 王室成全者第79章 讓我溫暖你第47章 一見鍾情第26章 有仇必報第5章 找吧找吧姐不累第37章 禍害第35章 女王選夫第53章 女王萌萌噠第21章 醋意?第59章 暴龍的告白第47章 一見鍾情第11章 舔一舔精神好第66章 要,不如搶第30章 拉郎配第8章 你壓我來我壓你第27章 空手奪易國第86章 以身相代第46章 他的眼中,她的王夫第17章 羞辱明城第77章 走火第74章 舉世無雙第一坑第72章 大神PK錦衣人第11章 情海生波第49章 交杯酒第14章 做我王夫好嗎?第64章 王者大風第77章 他的情意,你可知道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12章 繾綣相擁第42章 我爲調戲生第91章 得知真相的她第9章 相見第100章 壁咚第63章 驚豔第93章 最後的旨意第109章 天意第41章 刺殺國師第46章 由來最愛是初心第95章 實習賢妻第82章 呼應第57章 殺王大會!第22章 你要平安第35章 他的遠行第49章 點鴛鴦第90章 女王之霸第64章 戰地一吻第58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46章 由來最愛是初心第76章 情深意重第66章 國師神威第51章 天下和你,我都要第85章 想要我嗎?第五十七章第66章 國師神威第13章 牢中豔遇?第14章 做我王夫好嗎?第26章 宰你真爽第9章 你敢看,我敢摸第91章 得知真相的她第50章 小鮮肉第36章 衝冠一怒爲紅顏第48章 他和她的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