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耶律詢如敏銳地注意到了耶律曇的不對勁。
耶律曇卻沒有說話,臉上掠過一絲猶疑,似乎還有微微震驚,半晌卻搖搖頭,“我不能確定。”
耶律詢如冷哼一聲,卻沒有逼他,拿過那紙包,看了一眼那薄薄皮肉,搖搖頭。
正牌弟弟,也是個傻傻的癡心人啊。
“我不爲難你,不過你得幫我寫封信給老不死。”耶律詢如幫耶律曇鋪開紙,“讓他過來幫我看看這東西。順便幫個忙。”
“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耶律曇別過頭,不願意提起紫微上人模樣。
紫微上人原本也和他們在一起,可從雪山中人出現在這附近之後,他就像兔子一樣跑掉了,理由是耶律曇打呼兼腳臭,他體質嬌弱,受不了。
耶律詢如抱胸看着耶律曇,一直看到他不得不回頭,垂下眼,提筆開始寫信。
耶律詢如眼底光芒閃了閃。
兩人果然還是有聯繫的,老不死果然沒有跑遠。這老傢伙,明明關心她,爲什麼不肯呆在這裡?
她擡眼看了看遠處那座大院,心裡冷哼一聲。
“信怎麼寫?”三公子和耶律詢如呆久了,越來越沒脾氣。
“你就說……”耶律詢如依舊盯着那大院,耳邊忽然響起那年他悠悠唱過的狐狸歌。
這世上能培養出紫微上人那樣的弟子的世外宗門,能有幾個?這世上有資格成爲紫微念念不忘的九狐狸的女子,又能有誰?
她脣角慢慢泛出一抹怪異的笑,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夫人挾持了耶律詢如爲人質,要見他一面。”
……
“是你嗎……”
黑暗室內的低低詢問,更像一聲無奈的呢喃。
頭頂的天窗開了,夜風森涼,不用擡頭去看,她知道那傢伙一定已經跑了。
她坐起身,肘撐在膝上,手託着下巴,一個沉思冥想的姿態。
黑暗中她的眸子光芒閃耀如日光下秋水一泓。
有些事到如今,慢慢想,也算想明白了。
明白了他是真的不願見她,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他不願意再走進她的生活,不願意再面對她。
他就是那樣孤冷清寂的人,寧願一人守在四壁空牆裡,等待時光將生命默默剪碎,也不願讓他在乎的人,親眼看見他的消弭和零落。
所以她越用力,越靠近,他越遠離。
她發了半天呆,人看起來空空茫茫的,心卻在一寸一寸地夯實下去。
有些事,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想定了,她優哉遊哉地在人家牀上躺下來,翹起了二郎腿,將懷裡那一直沒來得及研究的白骨,拿出來研究。
她現在已經確定這白骨不會是耶律祁的,值得費疑猜的是禹光庭對於這白骨的態度,如此緊張,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掘出的白骨只是短短一截,手骨部分,她用白布擦淨,將白骨仔細查看,並無什麼傷痕痕跡之類可以辨明身份。
她忽然“咦?”了一聲,伸出手指比了比,覺得這手骨哪怕作爲男人,也似乎太長了些。
手指較長?勉強算是個特徵,她將這事記在心裡。
她往懷裡掏掏,掏出一個小瓶,看看顏色,又放了回去,如此三番,終於選定了一個小瓶子,背過身,搗鼓了一陣。
院子裡靜悄悄的,彷彿那對主僕已經沉睡。
然後她將白骨收起,忽然“哎喲”一聲,聲音尖利,似乎被白骨戳了一下。
房門沒有動靜,院子裡卻似乎有點聲響。
景橫波手一推,白骨“啪”地落在地上,月光下竟然閃着慘慘的青藍色,她的手腕隨之無力地落下去,指尖殷然滴着鮮血,無聲浸潤在白骨上。
遠處似有風聲。卻在近門處停住。
景橫波開始在牀上翻滾,抱住了被子咬着牙,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牀板被她蹬得咚咚直響,她一個大翻身,滾入了牀榻裡面,似乎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砰。”一聲,房門開啓,人影如風一般掠過來,速度太快,珠簾晃動閃爍一片炫目光影。
下一瞬白影已經到了榻前,伸手就去點景橫波穴道。
牀上人卻不見了,身後格格一笑。
wωω ¸TTκan ¸CO 白影反應也快,手中白練一振,再次掛向天窗。
同樣的事情怎麼能發生第二次?景橫波這次沒有動刀,也沒有試圖去抱住對方,只是撲到那白練前,將脖子向白練一伸,靈活地挽了一個結。
這下如果對方還要堅持收緊白練,首先就得勒死她。
那想要再次藉助白練躍起的身形果然一頓,手一擡,白練滑下。
景橫波在白練飛向門外之前,已經雙手挽住了白練,往他脖子上一套,再往自己面前一拉。
這一拉看似輕描淡寫,實則用盡她全身功力,以至於這一拉絕不風情妖媚,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這一霎她腦海中忽然掠過盜墓筆記,好像似乎也許大概,套殭屍就是這麼個套法……
這不解風情冥頑不化不講道理的木貨,難道不是要她命的殭屍嗎!
“砰”一聲,對方終究身體受限,不防她這動作如此兇悍突然,栽倒在她胸上。
栽得那叫一個直挺挺僵硬硬。
景橫波立即伸出雙臂死死抱住,好比八爪魚抱緊了樹身,抱緊他那一瞬間,她想仰天大笑,想死命打他,想把舌頭伸進他嘴裡去,咬住他一輩子再逃不得,然而最終她什麼都沒做。
小不忍則亂大謀,逞一時痛快,耽誤的是一生大計,她已經想好了以後該怎麼做,從此以後,她不要再那麼被動地尋找,無措地茫然,她要掌握主動,翻覆掉這孤冷傢伙的全盤打算。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也該她翻身做主人!
她抱緊了他的腰,雙腿用力,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下一瞬她感覺到寒意徹骨,沒猜錯的話她馬上就會被他的真力振飛出去,送到千里之外。
“嚓。”一聲脆響,她拔刀,透明薄刃,冷冷狠狠壓在他頸動脈上。
這個動作如此突兀,以至於身下的人猛地怔住。
想過一千一萬個動作,想過她會仰天大笑,會雙手雙腳攀上,會發瘋捶打,會把舌頭伸進他嘴裡去……但再古怪的念頭,也比不過她此時的動作讓他震驚。
他驚得連動作都不再有,直直躺在她身下。烏黑的瞳仁大了一圈,秋夜涼天,月下靜水般,倒映着她殺氣騰騰的微紅眸子。
“砰。”一聲響,門再次被撞開,那少女和南瑾兩人,一前一後衝了進來,一眼看見這兩人造型,齊齊怔住。
屋內四人,三個人都是不可思議眼神。
“出去。”景橫波看也不看那兩個,聲音森冷。
那少女盯着他頸間刀刃,情急之下上前半步,景橫波刀立即毫不容情往裡稍稍按了按,鋒利無倫的刀鋒擦破肌膚,一絲血跡慢慢沁出。
“出!去!”景橫波一個字一個字從齒間迸出,“到外面去!不許靠近!”
南瑾猛地一拉那少女,兩人快步後退。
門再次關上,景橫波冷冷一笑。
塌上只剩兩人相對。
烏黑的眸瞳彼此相映。
景橫波盯着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忍住胸間澎湃的血氣和情緒。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維持此刻姿勢,令自己不要去看他頸間血痕,不要發出任何顫抖,不要躲開目光,就在此刻,就在這裡,刀架在他脖子上,和他對視,走近暌違已久的眼神裡。
他看起來和一年前沒什麼不同,除了稍稍清瘦些,烏髮微有些散亂,散亂的發間一雙眼睛依舊清凌凌的,天邊最亮的寒星,也不及他眸子清澈而遠。他的脣線如此清晰,脣色卻比以前淡了些,似落霜的柔軟花葉,等待被春風溫柔吻去冰封。
他眼神已經從最初的驚愕中平復,轉向平靜和冷靜,那冷靜中帶着三分審視意味,審視着此刻情狀,審視着她的神情,審視着這整個詭異的事件發展……
她盯着他的眸子,努力回想着人生中的所有負面,想着那莫名其妙的穿越,想着傀儡女王的屈辱,想着帝歌雪夜的淒涼,想着回奔帝歌后看見那放逐旨意時的憤怒……想着那些拒絕、逃離、背叛,想着無論愛意如何真實,但那些傷害同樣存在,而到今天,他依舊不願給自己一個答案……冰冷怨恨的情緒一波波捲上來,捲進她的眼神,她眼神更加堅硬,手更加穩定。
成敗在此一刻,如果瞞不過智慧天縱的他,她將前功盡棄。
她和他相遇至今,她一直輸,可此刻,她要贏!
贏纔有機會,纔有未來!
“你是什麼人?”她啞聲道,手中刀柄毫不放鬆,“禹光庭的走狗嗎?呵呵……”她輕蔑地笑起來,膝蓋頂了頂他的大腿,“一個殘廢,也能留住我嗎?”
他霍然睜大眼睛。
她從未見過宮胤這種神情,這一霎心情居然無比暢快,險些想要放聲大笑。
她趕緊掐自己的掌心,眯起眼睛,偏頭打量他,“不會還是個啞巴?”
“你怎麼……”他話只出半句便止住,微微皺起了眉頭,細細打量她。
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並沒有相信她,還處於十分懷疑階段。
景橫波知道失憶很狗血,但有時候狗血纔有用,他和她一年未見,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正如她不知道他的情況,他也未必清楚她的情形。戰爭血火,朝政傾軋,她隨時可能被人暗算,失去一部分記憶,不是嗎?
沒有十足把握,賭的就是他不知道這一年她的確切情況,賭的就是他的將信將疑。
她懶洋洋笑了笑,一隻匕首依舊頂着他頸動脈,另一隻手從腿上摸出另一把隱形匕首,抵在他胸膛上,口氣越發輕描淡寫,“這麼一隻弱雞……”匕首向下一劃,“哧啦”一聲,他的衣衫裂開。
一線鎖骨映冷月,兩幅玉肌耀明光。
她似笑非笑地眼神掠過,半調戲半隨意,如在風月樓頭,遇見隨便一個美貌男子的神情。
“身材倒不錯,看不出來,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嘛……”
嘴裡胡說八道,眼光卻很快掃遍他上身,看不出他身上哪裡有傷痕,他爲什麼不能動了?真力仍在人不能動?是真是假?他這樣的高手,什麼情況能令他不能動?
他眼底的驚異已經去了,眸光更深更黑,深黑的眸子倒映她的笑意,沉沉的看不到底,她心中虛浮難定,忽然一股惱怒涌上心頭,俯下身,一把抓住他衣襟,手指似無意似有意蹭過他耳垂,滿意地看見那耳垂,果然立刻紅了,似白玉上生了只珊瑚珠兒。
“帥哥……”她笑道,“怎麼看你有點眼熟,我以前見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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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最近看你有點眼生,是不是好久沒到我碗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