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具水淋淋的人體如天塹,生生擋住了景橫波奔向美人的熱情腳步。
景橫波一低頭,就看見剛纔跳水小侍衛的臉,那臉上還殘存驚駭之色,瞳仁裡的光卻已經散了。
這人跳水逃生,明顯水性精熟,絕不可能是溺水死亡,那麼就是剛纔,那美人手指一拎,生生將這人從水底拎起,拎死?
景橫波打個寒戰。
穿越第三定律,此時才從她被美色迷昏的大腦中掠過。
今穿古,穿到封建制或奴隸制社會,統治階級權威至上,草菅人命。沒有人權、民主、自由之類的現代文明標誌。
她好運,穿成一隻女王。原以爲可以不必從底層混起,脫離這定律的魔咒。
但如今,一個陌生人,便可以在她這個女王面前隨意殺人。這女王似乎含金量也太低了些。
難道這個社會比較特殊?女王是小姐的代稱?
就好比現代那一世,某種女人被稱做公主?
景橫波細跟高跟鞋悄悄在地面一轉。
風緊,扯呼!
身子還沒轉過去,她忽然渾身繃緊,後頸上的汗毛,一根根站立舞蹈。
身後有呼吸。
淡、柔、微微溼潤,像月色下瀰漫開的水汽,她甚至感覺到呼吸噴在肌膚上的細微熱氣。
身後……
身後是一個死人。
再遠點,隔着河岸,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美人。
不論此刻在她後頸噴氣的是哪位,都足夠讓她驚悚。
“啊——”景橫波尖叫,高分貝震得地皮都似乎顫了顫,她擡腿,毫不猶豫,細長後跟狠狠反踩!
踩死你丫的!
“奪”一聲,後跟並沒有踩到人的腳背,卻釘入泥土,景橫波一拔,拔不出來——她用力太過了。
景橫波暗叫不好,當機立斷便要赤腳跳出,然而已經遲了。
一雙手忽然輕輕按上了她的腳踝,一手扶住她的腳踝,一手扶住了卡住的高跟鞋。
他的手指細長,指尖姿勢輕輕,明明只是虛虛扶住她的腳踝,連黑絲襪都沒碰上,可那般淡淡曼殊般的香氣襲來,景橫波竟然忍不住心中一蕩,身子都軟了軟。
這男子,連香氣,都是邪而誘惑的。
一抹袍角在她低垂的視野裡蔓延,銀黑色,卻在月光下閃爍着七彩的光,像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般,簡單又華麗,低調又奢靡。
“這種鞋子露這許多肌膚,你如何能穿?請讓微臣替您換鞋。”他還是那帶笑語氣,“女王陛下。”
景橫波又顫了顫,只覺得這一聲女王陛下聽起來特麼陰森。
“左國師大人!”侍衛們已經齊齊拜倒在地。
也有人叫:“耶律大人!”
左國師?野驢大人?什麼東東?聽起來很高大上的樣子。景橫波有點不是滋味地瞟着那些侍衛,覺得他們拜見這位什麼國師時的態度,比對自己這個女王尊敬多了。
腳跟忽然一動,身後男子竟然在脫她鞋。
景橫波不怕他脫鞋,但是這傢伙的口氣,很明顯是個老古董,這鞋子脫了不會被他扔河水裡去吧?這可是她最愛的高跟鞋之一。
景橫波身子一斜,腳踝向下一沉,已經靠在那傢伙身上,把鞋子再次穿好。
身後男子似乎也沒預料到她如此隨意,身子一僵。
景橫波就勢轉身,踮腳,雙臂柔柔地掛在了左國師的脖子上。
“國師大人……”她笑眯眯地對他的臉吹氣,“這地方脫啥啥的,不方便吧?要麼咱們換個地方?”
她如此柔軟,當豐滿處極其豐滿,緊緊地貼在對方身上,是一波顫顫危險的盪漾。
面前美人又是一僵。
下一瞬她飛了出去。
她在空中看見飛快倒退的樹木、河水、以及侍衛們目光閃閃張大嘴的臉,他們仰着頭,追隨着她的拋物線,臉上露出“好看死了”的興奮訊息。
哎,哪個姿勢着陸能夠維持自己的美貌……
念頭沒轉完,砰一聲輕響,她雙腳落地,身後一株樹及時擋住了她的搖搖欲墜,她穩穩妥妥地站着,毫髮無傷。
對面,她剛纔臉都沒能看清的美人,還是那般柔和地笑着,道:“陛下,休要戲耍微臣。微臣可不想負罪投水自盡。”
心思被戳穿的景橫波嘿嘿一笑。
“是嗎?”她眨眨眼,“剛纔那侍衛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被你殺了。剛纔你可是摸過我也被我摸過了,你難道不該立刻自殺?”
“微臣不敢觸摸陛下玉體。”男子笑道,“至於陛下觸摸微臣,嗯……不守宮規的女王被廢后,怎麼處置來着?”
一個侍衛大聲答:“回國師大人,女王陛下無比尊貴,不能褻瀆,賜自盡便可以了!”
男子“唔”一聲,微笑。
月光下他的臉隱在暗影裡,眉直目長,眉梢和眼角都微微挑出上揚的弧度,眸光如墨色琉璃閃亮,整個人便顯出幾分逸興遄飛之態,偏偏他的神情卻又是懶的、散漫的、不在意的,連潔白肌膚上一抹薄薄紅脣也是淡的,似雨後薔薇,又或者晚春桃花,豔在不經意,豔得似乎每一刻都在等候結局,卻在下一個風雨之後,依舊驚心動魄地豔着。
如此美色,足可顛倒衆生,花癡景此刻卻無暇欣賞,小心肝一寸寸地正涼。
上當了!
虧大發了!
這哪裡是女王,寡婦吧?
這勞什子當不得,她還有美好人生,她還要享盡天下美人,她還要如所有穿越客一般搞特麼個驚天動地,她可不想關鳥籠子立貞節牌坊。
景橫波轉身就走。
“別跟來啊,親們。”她道,“朕忽然想噓噓。朕噓噓你們要偷看也是死罪吧?”
轉身之前她肉痛地看了一眼皮箱,唉,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奪回來,上帝保佑這些衛道士不要燒了她的寶貝。
身後沒人跟來,看來過於嚴厲的教條偶爾也有好處。
身後就是樹林,樹林稀稀拉拉的,林中能看見一座小屋子,應該是以前守林人的居處。屋子陳舊破敗,應該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
當然,她噓噓不需要走那麼遠,這些人也不會給她走那麼遠。
她看了看那屋子,感覺到美人的視線緊緊鎖在她背後。
景橫波媚笑回頭,站在樹前,站出一個前凸後翹的S型姿勢,緩緩將裙子向上捋起……
美人立即掉轉視線。
景橫波唰一個轉身,到了樹後。
美人沒動,他耳聰目明,僅憑聲音便可以確定景橫波沒有離開。
樹後傳來景橫波的歌聲。
“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還有一個人人愛……”
侍衛們低頭捂住耳朵。
這歌喉……
好吧這歌喉其實不算太壞,好好唱尚可一聽,再培養培養說不定還能賣唱,但是——能不這麼直着脖子吼嗎?
左國師大人託着下巴,頗有些詫異地扳着手指。
“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再加一個是二十五,怎麼算出來十個的?算術沒學過?弱智?”
他扳着的手指忽然一停,霍然擡頭。
樹林安靜如前,樹葉因風簌簌顫動,樹後隱隱露出一點豔紅色的衣角,看上去是景橫波身上裙子的顏色,一切都很正常,她還在樹後噓噓,這極短的時間內,沒有任何動靜,她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有任何動靜。
但是……
呼吸聲……
沒有了!
銀黑色衣袍一閃,下一瞬間左國師已經到了景橫波噓噓的樹後。
他低頭看着地面,平靜帶笑的臉色,終於露出驚訝、疑惑、不解、微怒的神情。
樹後無人。
地面平整,連腳印都無,人似憑空消失。
只留一角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