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此時眼前一片黑暗。
她正灰頭土臉地縮在一片殘破的木板下。
高臺坍塌,塌的正是她腳下那塊,她瞬間跌落,幸虧臺下也就是土地地面,還不至於受傷,只是好像又拐了腳。
身下有個硬硬的東西,觸感熟悉,她摸了摸,果然是箱子。
此時她手中還抓着那對火辣版芭比娃娃,抓得她掌心涔涔地滲出汗來。怎麼辦?毀屍滅跡?怎麼毀?現在沒刀沒火。難道還拿這玩意掘個坑給埋了?
百般無奈,她只得打開箱子,準備把這東西先藏進去,進宮之後立即毀掉。畢竟如果只是一對姿勢親熱的娃娃倒也罷了,古代民間夫妻也有私下收藏這些的,但這娃娃原型是她自己,給人看見了引發某些不好的聯想就不好了。
還沒開箱,人影一閃逼近眼前,景橫波一驚,下意識就把手中東西當武器戳了過去……
“咚。”男娃娃戳在宮胤胸膛上,發出一聲悶響……
本來神情微含擔憂的宮胤,被這不重的一戳,戳得臉色瞬間鐵青……
當然不是身體受傷,傷的簡直是靈魂……
他冷哼一聲,一手狠狠奪過那對娃娃,看一眼那衣不蔽體的男娃娃,眼底閃過憎惡之色。
什麼亂七八糟的,居然眼睛是藍的,妖魔麼?她能有點正常的喜好嗎?
指間一用力,景橫波眼睜睜看着那摟着“景小波”腰的男娃娃瞬間灰飛煙滅。
她不知是解脫還是惋惜地嘆了口氣。
這可是現代技術的產物,是大荒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東西,製作得這麼精美逼真,就這麼毀了還是有點可惜呢……
她的嘆氣顯然又將宮胤鬱悶着了。
——居然還捨不得!
“這到底是什麼……”他話還未及問出,忽然頭頂光芒一閃,耀進了景橫波的眼眸。
“女王道德敗壞……吃我一刀!”
喝聲刺耳,與此同時一道猛烈的呼嘯聲,當頭劈下!
景橫波一仰頭,就看見長河倒掛一般的刀光!
隨即她身子一仰,已經被宮胤立即推入了黑暗中。
“藏好!”他簡短地道,眼光掠過了她的箱子。反手一刀擊開了對方的攻勢。
景橫波撅起嘴,只好躲在黑暗中關箱子。她知道“藏好”有兩層意思,一是要她自己藏好,一是要她趕緊把箱子裡不該有的東西藏好。
她狠狠把箱子蓋往下一蓋。
一隻手忽然伸過來,頂住了落下的箱蓋。
“誰?”景橫波一驚,擡腳就踢,嚓一聲鞋子上鋸齒一閃,直襲對方腰部。
“喂,你的腰。”對方卻在涼涼提醒她的腰。
景橫波也覺腰上涼快,這纔想起裂縫未補,一擡腿走光更多,急忙放下腿。
上頭淡淡光線打下來,模模糊糊站着耶律祁,脣角一抹玩味的笑容,正毫不客氣地盯着她腰線一抹白。
景橫波瞪他一眼,警惕退後一步,拖着箱子擋住自己,從箱子裡抓出一件斗篷趕緊穿上。
她時刻戒備他動手,好在耶律祁似乎沒有不良意圖,脣角噙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忽然道:“你今天很美。”
“那當然。”景橫波下巴一擡,依舊不放鬆警惕,“你過來做什麼?”
耶律祁笑得雲淡風輕,“三件事。”
“嗯?”
“一,我想當面讚美你,”他讚歎地道,“你今天真的很出衆。”
“神經。”景橫波點評,一個字都不信。
“真的,這是最重要的事。”耶律祁看起來很認真。
“第二?”景橫波不耐煩,聽着上頭動靜,風聲人聲打架聲,外頭也亂成了一鍋粥,只是沒聽見宮胤聲音。
“剛纔有人假冒我的名義刺殺你,想要激起民衆和你的支持者對我的憤怒。”耶律祁隨隨便便地道,“所以我必須得出現在你身邊,保護你,證明我的清白。”
景橫波嗤之以鼻,“清白?這高貴的玩意你有?”
“也許馬上就有。”耶律祁笑,朦朧光線裡的笑意神秘誘人,“第三件事,也挺重要的。”
“嗯嗯?”景橫波心不在焉,專心聆聽外頭動靜,咦,怎麼沒有宮胤的聲音呢?
耶律祁卻又不說話了,手指輕扳,似乎在計算時間,眼角忽然斜了斜臺子破洞上方,隨即又收了回來。
“怎麼不說了?”景橫波慢半拍察覺這突然的安靜,催他。
“哦。”耶律祁輕輕靠近她,“噓”了一聲,有點靦腆地笑道,“是這樣的……本來今天迎駕大典,按我的計劃會在一刻鐘前結束,儀式結束後,女王先離開,然後所有王公貴族六國八部首領會魚貫從臺前走過,列隊離開。嗯……按照時辰計算,此時正是宮胤帶着包括斬羽部等人走過臺前的時候,所以我早早令人在臺下埋了點炸藥,命令死士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按時點火,哦,大概就是這個時候爆炸……”
“啊?”最後幾個字終於飄入了景橫波耳膜,她一直望着外面的腦袋唰一下扭轉,“你開玩笑吧……”
耶律祁臉上的神情,令她的話咽在喉嚨裡,下一瞬她尖叫一聲拎起箱子向外就跑。
驚嚇之下,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可以瞬移。
砰一聲她撞在一人胸膛上,隱約氣味有點熟悉,她來不及辨認那是誰,把箱子往他懷裡一塞,大叫:“有炸藥,快走!”
那人卻盯着她沒來得及關好的箱子裡掉下的東西,兩眼放光,“哇!什麼東西!好玩!”
正準備瞬移的景橫波險些一口血噴出來——指甲油君!世上居然有比她還不靠譜的男人!
景橫波只好擰着他耳朵,準備一起趕緊移開。身子還沒動,忽然一道白色匹練飛來,打掉了她的手,也打掉了指甲油君準備攬住她腰的手,白練霍霍一纏,纏住了她的腰,一股拉力襲來,她被立即拉了出去,隨即白練再次鬆開她飛起,反向擊中指甲油君的胸膛,將指甲油君推向跟着衝出來的耶律祁。
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一霎間,景橫波逃出,伊柒撞向耶律祁,耶律祁被撞得先後退,逼近爆炸中心點。
這忽然出現的人,時機把握精準,妙到毫巔。就好像一直在等這一刻。
自然是宮胤。
伊柒砰一聲撞到耶律祁身上,大叫“臭男人!”趕緊爬起,忽然臉色一變,抽了抽鼻子,道:“黑火藥!”
他臉色大變,也不管耶律祁了,轉身就跑。
宮胤白影一閃,手中白練擊向他腰間,又想把他擊回去。伊柒大叫“惡棍!害我!”身子詭異地在半空中一扭,竟然脫離了宮胤的攻擊,閃身逃出。
宮胤也不浪費時間追擊他,手中匹練一甩,再次擋住了要奔出來的耶律祁。
此刻他在殘破的臺上,耶律祁在殘破的臺下,隔着朦朧的光影和一道銀河般的白練,遙遙對望。
耶律祁臉色終於冷了下來,“你果然又猜到了。”
宮胤如果不知道這臺下有火器,怎麼能這麼巧地把握時機,此刻出現救走景橫波,堵住了他?
耶律祁心中微微懊惱,他發現每次都是這樣,再天衣無縫的計劃,在宮胤面前都無所遁形。他似有一雙水晶般的眼睛,或者剔透的心肝,照得見一切暗處的謀劃。
這似乎並不完全因爲智慧,倒像是某種奇異的能力……
宮胤依舊淡淡冷冷地看着他,脣角一抹譏誚的弧度。
“我忽然也有了個發現。”他道,神情不掩憎惡。
“哦?”耶律祁微微一笑。
“你對她……也很上心。”宮胤話聲冷澈,忽然一聲低喝,“那就留在這裡吧!”
他手中白練一振,白練忽然化爲了無數濛濛的雪,雪迅速凝結成冰晶,冰晶迅速大片凝固,白色結界一般無聲蔓延。
“般若雪……”耶律祁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冰晶迅速凝結,閃電般覆蓋一切,已經將他凍在了冰中。
某處火花已經噝噝閃起,死士按照約定,一絲不苟地執行任務。
整個臺洞裡瞬間成了琉璃冰雪世界,耶律祁被凍住動彈不得。
無法逃生。
宮胤眉宇間也似生冰雪,漠然看了自己鬥了多年的政敵一眼,白影一閃,消失不見。
成敗,或許便將定論在這一霎間。
……
“砰。”景橫波落在地上,腳踝一痛,身子向後一歪,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的時候她隱約聽見一聲驚叫,又似乎聽見嗤嗤的聲音,屁股底下一陣灼痛,她“啊”一聲,抱着屁股蹦了起來。
“好痛!好痛好痛!”
身邊有人,卻叫得比她更悽慘。
“啊!哪來的女人!壓滅了火線!”
景橫波跳出三丈,愕然回頭,身後不遠處,有一個黑衣漢子,手裡抓着一個火把,一臉死灰之色,呆呆看着地上的一截火繩。
火繩已經燃了一大半,現在熄滅了,露出一截焦黑的火頭。
景橫波腦子有一瞬間一片空白,隨即明白過來。
她瞬移,竟然移到了炸藥點火處,一屁股把引線給坐滅了!
這叫什麼?天意嗎?
那負責點燃炸藥的死士,發了一會怔,竟然咬咬牙,又把火把湊近了火繩。
“喂喂喂!”景橫波想不到死裡逃生的人,居然還會尋死,趕緊飛撲過去,一把拽住那傢伙胳膊,“你發什麼瘋?不要命了?還點它幹嘛!”
“放開!”那死士掙扎,鍥而不捨將火把往火繩上湊。
“好死不如賴活!”景橫波來了氣,噼噼啪啪甩他,“你死裡逃生,還不趕緊跑,還點什麼點?你知不知道這是作孽?你會死,還有很多無辜的人會死!”
“可是!”那傢伙一把甩開景橫波,霍然咆哮,“我今天不死在這裡,我全家立刻就會死!”
景橫波呆住,看着那淚流滿面的死士,忽覺心在抽搐。
這無可選擇的絕路。
在這樣的強權社會,下位者,真的連爭取生存的自由都沒有嗎?
死士猛地發力,將景橫波重重一搡,景橫波跌出好遠,哎喲一聲扭傷的腳又加重了,這下她連爬起來的可能都沒了,更不要說阻止了。
死士淚流滿面,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決然,將火把湊近火繩。
景橫波苦笑着,閉上眼,掙扎爬起來,一閃不見。
罷了!罷了!
人已經走差不多了,臺洞下應該已經沒人了,再有死的算他運氣太差!
……
火線被坐滅的那一刻。
臺洞裡,閉目等死的耶律祁,掐算着時間,卻並沒有在那個時間等到那絕命一聲。
他霍然睜眼,加快運氣,身周冰晶,漸漸融化……
火線重新燃起。
WWW⊙тt kán⊙co 耶律祁身周凝固的堅冰,出現虛空。
火線嗤嗤燃燒,漸漸縮短。
耶律祁頭頂白氣越來越濃,臺洞裡似生了霧,冰晶不斷髮出碎裂的咔咔之聲。
已經遠遠離開高臺並立即驅散人羣的宮胤,愕然回首。
火線已經燒到盡頭!
“嚓!”一聲爆響,冰塊碎裂,耶律祁衝冰而出,轟然巨響中再破臺板,木塊和冰晶同濺,他飛起的身形如一隻黑色的蛟龍。
幾乎與此同時,宛如地龍翻身,一聲更恐怖的巨響從他腳下炸開,一瞬間高臺消失,旗杆折斷,整個廣場的建築物都在搖搖欲墜,遠處無數人驚呼着被地面的震動和衝擊波震翻,滾出老遠,場上靜了一靜,隨即,尖叫聲上衝雲霄。
從地面到半空,升騰起一道黑色的煙雲,滾滾也如怒龍。
“哈哈哈哈哈哈。”卻有人在黑雲正中放聲狂笑,聲音裡充滿喜悅,“天不絕我!”
他長髮披散,黑衣翻飛,百姓駭然回頭看去,黑雲騰騰中黑影欣喜騰躍而起,如深淵深處躍出惡魔。
遠遠的宮胤回首。看着死裡逃生的耶律祁,並沒有露出失望之色,脣角反而輕輕揚起。
“不死也好。”他淡淡道,“否則我必太寂寞。”
……
景橫波坐在廣場一角,看着遠處黑煙滾滾,人羣呼號奔走,剛纔還輝煌一片的廣場現在狼藉零落,地上到處都是跑丟了的鞋子衣服,真是一霎繁華一霎亂世,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今日迎駕大典,她進帝歌城的第一天,真是一波三折,豐富多彩,最後還來一出火燒高臺。一把黑煙,遮沒帝歌中心;一聲轟響,百姓倉皇逃奔。
不知道是不是在預示她以後前途無亮?
景橫波嘆口氣,揉揉腳踝,坐等宮胤來接。
一波波百姓潮水般從她身側流過,她忽生亂世逃離之感,想脫掉女王冠冕,拎起箱子,匯入人羣,遊走天下,從此做個普通人。
女王原本不是她的計劃。
她托腮想了會,覺得來異世這段日子,還是做妓女那陣子最快活。
做不成女王就做妓女這種事,對於景橫波來說也無所謂,兩者在她看來甚至有共通之處——都可以大批量地欣賞各種男人。從自由角度來看,她還覺得做風塵女子更爽點。
當初她就想過,青樓這事,最好當成長期生意來開發,等她熟悉了青樓工作流程,就想辦法把寶石給換成錢,開一家有格調,有品味,有與衆不同節目的高級會所。自己做老闆娘,又可以賺錢生活,又可以免費看無數美男,等到會所紅火了,就對天下招聘最特別的廚子,最冷酷的女保鏢,最擅長髮現病症的女大夫。這樣,擅長廚藝的文臻,男人婆太史闌,還有小透視君珂,不就被自己輕輕鬆鬆找到了?
嘎嘎嘎真特麼的完美。
然後她就嘆了口氣。
有個詞叫什麼來着?騎虎難下?一口氣爭到現在,女王已經不能不做。
她喜歡熱情的大荒人民,她想要改變這裡的規矩,她不想強權永遠凌駕於生命之上,讓剛纔那死士的悲劇重演。
她想了一會這個沉重的命題,忽然心中一動,覺得有什麼事不對勁。
先前臺板底下,宮胤毀娃娃的時候,好像只毀掉了一個娃娃,還有一個呢……
忽然一個人在她身邊坐下,打斷了她的思緒,竟然是指甲油君,抱着她的箱子,當寶貝一樣不撒手。
“箱子還我。”她現在看見箱子就心塞,發誓以後永遠鎖上密碼鎖,絕不再交給別人。
“不要。”伊柒抗議,忽然神秘兮兮撞了撞她肩膀,“喂,先前那東西,那啥東西,是什麼啊?”
景橫波看他那一臉猥瑣神情就想崩潰。
天啊到底多少人看見了啊。
“啥?啥東西?”她一臉無辜,“我箱子裡都是些女人用的東西,你們男人好意思亂瞧?”
“我沒有亂瞧!”伊柒指天發誓,“可是我看見它向我滾過來,一對抱在一起的春宮娃娃!而且女的長得好像你,那身形……”他咕咚一聲嚥了好大一口口水。眼睛上下瞄着景橫波,似乎在比對。
“你說的什麼我一點都聽不懂。”景橫波聳肩,“那明明是刺客爲了吸引我注意力拋出的暗器。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只要告訴我,這娃娃怎麼做的,做的時候是不是真人示範?你當時真的穿成那樣給人照着做嗎?你給我也做一個好不好……”伊柒滿臉興奮,喋喋不休。
景橫波一肚皮怒火,充滿惡意地道,“既然瞞不過你我就認了,是真的。何止真人示範,這是一種邪術,那個男人就是真人。他得罪了我,亂喊我媳婦,又搶我的箱子,所以我請巫婆殺了他,用他的頭髮做娃娃的頭髮,用他的皮膚做娃娃的皮膚,把他的靈魂鎖在娃娃裡,所以這娃娃才能看起來特別逼真。”說完眼睛上下斜瞄,似乎掂量着該在哪下刀。
“是真的啊……”伊柒眼睛閃閃,似乎甚覺刺激,“我覺得留下這麼一個娃娃很有意思,以後你想我的時候就可以抱我摸我……那箱子幹嘛還給你?死之前給我玩玩先……”他閉着眼睛在箱子裡摸啊摸。一會兒抽出來一件,看一眼,大叫:“啊哈這是什麼?肚兜?”
景橫波一看,喲西,BRA。
一會兒伊柒又拽出個東西,“啊,這是什麼?百寶箱?”
景橫波一瞧,卡片式拍立得。她先前已經放了回去。
“別亂翻我的東西!”她把BRA搶過來,塞進箱子裡,抓過拍立得。
“不要。”伊柒不給。
吵吵鬧鬧中也不知道誰的手指碰着了按鍵,忽然一張照片吐了出來。
伊柒一愣,眼疾手快一把將照片搶在手中,照片只照到對面地面,但他已經明白了。
“這就是你神畫的秘密!”他大叫。
一旦被發現,景橫波也不再試圖掩飾,抓過拍立得。
“來,笑一個。”
伊柒立即湊過來,配合地笑出七顆雪白牙齒。景橫波一邊嘆息宮胤爲什麼沒這麼聽話一邊按下快門。
咔一聲輕響,伊柒唰地竄了出去,左看右看,“什麼聲音!”
景橫波手指放在拍立得上方,一張照片慢慢吐了出來,在光線下迅速顯影。
“神筆作畫,萬金一張。”景橫波對他揚了揚。
伊柒扒在照片上看了半天,譁然驚歎,“這是我嗎?”
景橫波矜持點頭,等他的驚呼。
“我從不知道我竟這麼美。”
景橫波一腳將他蹬出千里之外。
這世上居然有人敢比她更自戀!
“話說回來,”伊柒嘖嘖稱歎地摸着那張照片,又瞟着拍立得,“果然不是人畫出來的畫像!這盒子一定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嗯,它儲存人的靈魂,拍一次你的影子,你就少活十年。”景橫波和他胡說八道,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看着那黑煙也不堵心了。
“你和老三一樣滿嘴胡話。”伊柒撇撇嘴,“不過是一種奇特的機器罷了。”
景橫波這下倒刮目相看了,這可是古人啊,突然遇上拍立得這樣的東西,不僅沒尖叫震驚,還能說出“機器”兩個字,這得多超越時代的思想啊。
不會也是個穿越夥伴吧?
“你認識這東西?”
“不認識,”伊柒拿着拍立得翻來覆去的看,滿眼賊光。
“那你爲什麼不驚訝,這麼神奇的東西。”
“師傅說了,你是攜殺星破天而來的異人,你會擁有這世上所有人不能擁有的思想和神異。你拿出點奇奇怪怪東西,才符合你身份嘛。”伊柒裝作研究拍立得,手偷偷伸進箱子裡亂摸,被火眼金晴的景橫波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師傅?”景橫波想起先前伊柒的問題,似乎也提到他師傅試驗田的事情。這纔對了,擁有超越時代的睿智思想的,應該是鬍子雪白仙氣飄飄的老頭兒,不該是眼前這個滿臉無賴笑得無恥的漂亮小偷。
“你師傅還說過我什麼?”景橫波來了興趣,高人嘛,仙風道骨泄露天機是他們的本分。
“他說你天命女王,但是折騰無比。”伊柒在盤弄拍立得。
“是挺折騰的。”景橫波看看混亂的四周,嘆了口氣,能把一個迎駕大典都搞成這樣,她也該是大荒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吧?該史書裡好好記一筆。
“他說你七殺照命,註定翻覆數百年大荒。舊例如灰新權如鋒,帝位之下,血流飄杵。”伊柒在研究拍立得。
“文縐縐的。”景橫波託下巴,“這句前面對後面不對,我不喜歡殺人。”
“殺人從來由不得喜歡不喜歡。”伊柒隨口一答,盤弄着拍立得。
“還有呢?”
“他說你幾起幾落,自己乃至身周人,半生難安。”
“愛情呢?”景橫波對這些神神怪怪的興趣缺缺,哪都有神棍,神棍蒙也能蒙上幾句。只要往玄乎的方向發展就好了。
“哦,”伊柒頭也不擡,“其實以上都是我胡謅,只有下面一句纔是他真正說的,你仔細聽好,他說你看似桃花照命,紅鸞紛涌,其實身邊阿貓阿狗,都不是命中良人,你真正的未來夫君……”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是不是?”景橫波啪一下打掉他準備指住自己鼻子的手,搶回拍立得,“一句靠譜的話都沒,還我。”
“別動別動。”伊柒讓開,將拍立得高舉,一把摟過她的臉,捺着她靠近自己肩頭,頭一偏甜甜蜜蜜湊上來,“笑一個,一二三!”
剛纔還想罵人的景橫波,對着鏡頭立即條件反射笑顏如花,還比了個剪刀手。“耶!”
“耶!”伊柒有樣學樣。
“咔嚓。”
拍立得震了一下,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張照片。
景橫波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小子,“你會了?你真的會用了?”
這拍立得還是有點麻煩的,要開鏡頭,調整像素,再按按鈕。這傢伙隨手摸摸,就會了?
這還是古人嗎?
再看照片,十分清晰,背景完整,人像大小合適,角度標準,一對俊男美女,頭靠頭笑得陽光洋溢,都露出整齊雪白的七顆牙齒,怎麼看怎麼般配,足夠拿去做相機廣告。
這年頭,聰明人太多,沒法活了。
照片上兩人姿勢親密,景橫波直覺不妥,伸手去拿,“給我做個紀念。”
“我拍的當然歸我。”伊柒晃了晃照片,趕緊收進懷裡,趁景橫波分神於照片,手迅速地伸進箱子,再迅速地拿出來,掌心緊緊地,握住一個東西。
“摧花狂魔又來了,我走了。”伊柒忽然站起身,“對了,我來是爲了告訴你,有空去七峰山做客啊,上山記得找一一就好了。千萬別理另外七個,都不是好東西。”
景橫波記得他師兄弟加他一個七個,哪來的另外六個?數字盲。
“七峰山?”
“你會去的。”伊柒笑得神秘,忽然對前方點點頭,道,“冰山。你先前想害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反正將來有得你苦頭吃……”
景橫波一回頭,宮胤正在她身後不遠處立着,背後黑煙騰騰,他偏偏看起來更加如冰似雪,眼眸裡也是一片冰晶色,冷然籠罩着伊柒。
“七峰山傳人,什麼時候也開始意圖干涉人間王權?”他聲音清冷。
“我只是垂涎女王美色而已,”伊柒笑眯眯搖手指,“蒙她厚愛,爲我畫像一張,你要不要瞧瞧?”
他慢慢地將照片向外抽,景橫波暗叫不好,那麼親密默契的照片,給某傢伙看見又得麻煩,趕緊跳起來撲向宮胤,“哎喲我腳痛!”
宮胤似乎想先給伊柒一掌,最終卻先擡手接住了景橫波,伊柒的手唰一下縮回去,身子一閃,已經越過包圍人羣,遠遠躥了出去。
人跑掉了,暢快的大笑聲還回蕩在天際。
“敬愛的女王,我的心肝寶貝媳婦兒,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
我勒個去!
景橫波立即感覺到身前懷抱的僵硬,在心中默默淚奔。
爲毛在大荒遇上的這些男顏禍水們,一個個都愛禍害她呢……
果然宮大神下一刻就推開了她,轉身就走。
“喂喂!”景橫波追上去,“你等等我呀,我腳痛!”
宮胤停下了,卻不回頭,也不理會她,從袖子裡抽出一方雪白的手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擦了一陣,隨手一拋,布巾如白鳥翻飛不見。
景橫波心想潔癖真討厭。還沒想完又看見他抽出第二塊手巾,沒多久又抽出第三塊手巾……
“餵你幹嘛總在擦手?”她終於忍不住問。
“髒。”他答得清淡簡單,眼風睨過來,冷冷的。
髒?髒什麼了?哪裡髒?他手雪白乾淨一點灰都沒有好吧。
景橫波又想了一會,才隱約領悟——和娃娃有關吧?娃娃弄髒了他的手?
人家想問,又不肯開口,心裡又彆扭,這是在暗示她自己解釋呢?
“那個……”她想了想,覺得實在無法解釋,說這東西人家送的?說貝克漢姆她認識人家不認識她?說其實在她們那邊這個不算什麼?說她們那邊天體營不穿衣服滿地走?說完了大神會不會認爲她本性放蕩,從此憤怒地永遠關她禁閉?
她支支吾吾,某人更加不爽。
“爲什麼是你的樣子?”他忽然問。
“啊?”滿腦子在找一個宮胤能接受自己也省事的說法的景橫波,腦子一頓。
“爲什麼和你一模一樣?”他回身,看似面無表情,語氣平靜,偏偏眼底冷光如針,“不看着你人,不可能做得這樣逼真。”
“那個……對着畫像啦。”她呵呵笑,“但是衣裳其實沒穿這麼少啦……”聲音越說越小。
其實她衣裳穿這麼少的時候很多啦,景橫波想着,所謂少見多怪,以後讓他見見,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大驚小怪了?
“給你做這個娃娃的,是那個男娃娃本人?”他又似乎漫不經心地問。
景橫波又愣了一愣。
這是哪裡和哪裡?
“當然不是。”她急忙申明,“兩個娃娃都是對着畫像做的。”
“誰做的?”
“技師啦。”
“男技師?”他聲音似乎有點沉。
景橫波覺得味道有點不對。
下一步他是不是要問那個男娃娃是誰?再然後問她貝克漢姆是誰?再然後是不是準備下令亢龍軍出動殺了貝克漢姆?再然後是不是大荒所有姓貝的都會倒黴?
不行,這麼問下去,這輩子他一定會和貝克漢姆拼上了。
“男的女的重要嗎?”她眼睛慢慢眯起,“還是……宮胤你在吃醋?你在因爲娃娃……吃醋?”
宮胤立即邁開一步,拉開了和她的距離。
“胡言亂語!”他冷然拂袖,“我只是要問清製作這種隱晦物件的技師!怎可以此種污穢物件引誘女王並置女王於險地!這種人理應捉拿查問,以污衊詆譭女王之罪明正典刑!還有,景橫波,他不知道這東西會害死你,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是嗎,污穢嗎?”景橫波目光閃閃,似笑非笑看着他,“這麼污穢,這麼隱晦,這麼不可告人害人不淺,做這東西的人該抓起來殺頭,對極對極,義正詞嚴。不過大國師,我想問一下,那娃娃好像還剩一個啊,你說把它藏起來的人是不是更隱晦更不可告人呀?你知道那個把它藏起來的人在哪嗎?咱們把他也一起抓出來好不好……”
一陣冷風拂過,她眼前一黑。
某個惱羞成怒無話可答的霸道傢伙,再次“說不過就讓你睡”。
景橫波在倒入那個熟悉的懷抱之前,只來得及喃喃罵一句。
“尼瑪,你倒是敢承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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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情節有部分調整,有些讀者應該已經知道了,如果有看得莫名其妙覺得前後對應不上的,記得回頭把昨天那章重翻一遍。
月底了,記得翻翻兜啊,要是再有第二個月月頭哭喊說忘記投票的親,我一口老血吐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