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爲任何一件事情停止,反而在看似平靜的表象下如山風呼嘯而過。
肅親王的出征似乎讓某些人嗅到不尋常的氣味,蘇國公和寧丞相仍然是保皇一派中堅力量,孟氏一族的人慢慢爬上高位,囂張霸道作風更勝往昔,但始終像有什麼東西壓制着似的,終究不到肆無忌憚的地步。
小皇帝也在半個月後不負衆望的清醒,由太醫正林朝生親自調理。羣英齋再次開始授課,侍讀不變,課業與以往略有不同。太后娘娘深覺皇上需要習武來強身健體,故讓禁衛軍中武藝高強者教授武藝。讓所有人失望的是小皇帝沒有一點習武天賦,大宇歷代皇帝那個不是弓箭騎射萬里挑一,小皇帝不說開弓,就是一把普通的弓都握不住。
太后娘娘最後不忍皇帝受苦,只能放棄,不過課倒是留下來了,其餘侍讀除了丞相府的小小姐寧華心都是要一起習武的。
距軒轅煜出征已有七年,沒有人想到竟然會打這麼久,大宇出征軍中將士氣勢十足,以虎狼之勢衝向南方,可大鄢亦準備充足最後打成持久戰。這麼多年打下來,雙方隱成僵持之勢。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草木枯死毫無生機,就像這步步陰謀的深宮,只能深陷黑暗泥沼無力脫逃。呆在這樣的地方的人大多有理由,如寧華風寧華心之輩,只不過一個被保護得太好,一個因爲心中執念勉力爲之。又如軒轅明赫之輩,他更喜歡的該是縱橫疆場無所顧忌的囂張肆意,心裡卻藏着誰也不知道的渴求,求而不得又不想放手。還有如疏竹者,心裡不喜卻甘之如飴,只因一片赤誠忠心。
這其中只有一人是心甘情願沉溺其中不願離開,若有人來拉上一把說不定還會被反手一擊不死不休。這人便是那個自小就瞞過孟太后的眼睛又被軒轅初小心試探拉攏防備的孟宣光,這七年來他討好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人,爲人處世越發圓滑,心裡卻藏着噬人的惡獸,眯着眼等待一個契機。
他才十七歲,卻已經成長爲心思陰沉的少年,面目較之幼時越發俊朗卻在嘴角眉梢偶爾看出狠戾的痕跡,這樣的改變讓他即使現在在父親孟明躍面前也不露怯色,只不過仍然沒有人去注意這個庶子。現在站在那個曾經可以主宰他一切的人旁邊,心裡早已沒有方纔在宮裡的那幾分隱約的喜悅,藏着憎惡的心思都用面上的恭順掩飾。
“你這幾日是怎麼回事,你母親說你已好幾日不曾請安。別仗着太后娘娘念着你就忘了身爲人子的身份,多少要有些樣子。”孟明躍這話說得有些過分,對於這個從小沉默寡言在自己面前多唯唯諾諾的兒子沒上多少心。這兩日的枕邊風吹得他頭疼,剛下朝就叫孟宣光到書房狠訓。
立在下面的孟宣光身形已隱隱高過孟明躍,只是低垂着頭到不覺得。心裡冷笑,母親,說的真好聽。他孃親在西苑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那位受着母親稱呼的怕日夜恨不得他死了纔好吧。臉上卻恭謹依然,像犯了什麼大錯帶着幾分惶恐,道:“再過幾日便到歲末,老師讓學生們交上一份治國之策,宣光知識淺薄多要參考史籍,皇上便令宣光宿在宮裡,這纔沒有給母親請安,是宣光的罪過”
這理由是真的,只不過多用來搪塞罷了。他們這幾日確實都宿在乾坤宮,但除了寧華心倒沒什麼人爲那份‘治國之策’費心神,於他們而言這些年李邕教的東西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是信手拈來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只不過留宿宮中也要給家中來個信,怎麼如此自做主張沒有分寸”孟明躍聽了原因也知道沒什麼好再責問的,要是尋常父親多會順着詢問一下在宮中習慣起居再不濟也會問問課業,但孟明躍只尷尬失了作爲父親的面子,外強中乾的呵斥兩句。
宮裡要是沒傳信出來,國公府和丞相府怕早就草木皆兵了,那還會是現在風平浪靜的模樣。只不過這信就算傳進府裡也不一定入得了他的耳,入了耳也不會上什麼心思。孟宣光心裡不屑,面上卻越發認真誠懇的自責,多虛僞的父慈子孝。
“父親教訓的是,宣光記下了。”
“你好生去東苑向你母親請個安,讓她心中不要介懷,下去吧。”孟明躍懶得再多話只揮揮手全是不耐。
“是,宣光退下了”孟宣光像沒有見着似的,仍慢吞吞行禮作揖一番才退下。
出了書房依舊是下人眼裡那個溫吞怯懦的二少爺,只是沒有去東苑,反而不急不忙的回了西苑。讓隨侍的小廝打來熱水沐浴,又換上剛從熏籠上取下的衣服細細打理。直到髮飾衣物都合乎儀態才緩步出門,小廝伺候的小心翼翼,這些年來不知道爲什麼二少爺總給他一種比大少爺還要嚇人的感覺。
到了東苑,下人們見了這個在家中不受寵的二少爺態度一如以往的輕慢,只是語氣比以往收斂,他們也不是全然沒有眼色,這些年二少爺在朝中很得太后娘娘喜歡,現在做得過了日後若二少爺真秋後算賬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大夫人的住所遠非他們西苑所能及,處處都透着股精細奢靡的味道。侍女將他迎到外間耳屋坐着,只說夫人頭疼正在休息讓他等上一會。孟宣光心裡知道只不過是大夫人想着法來折騰他的把戲,也不着急就那樣穩穩坐着。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他們拿捏的庶子,大夫人再不喜歡他也只能做到這份上。
端起侍女呈上來的茶,細品一口,嗯,還真是用心良苦。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受過潮的陳茶,滿口都是澀味。微微攏起眉放下手中精細得與茶葉完全不同的茶杯,安靜垂着頭不知爲什麼竟恍惚想起那個笑如春光明媚的女子,嘴角也隱隱帶上一絲笑意。
旁邊剛升到裡屋侍候的侍女看得心裡一陣亂跳,她何曾見過二少爺這般模樣。收斂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竟然有一絲溫柔的錯覺。
有幾次聽府中姐妹談論晉城裡最出色的幾個男子,大多是肅親王的小世子軒轅明赫,丞相府的小公子寧華風,國公府的疏竹公子,都一個個是芝蘭玉樹的男子。二公子倒不在這幾人裡面,或許是在主子家不敢議論,又或許二公子素日給人的感覺太過平淡,平淡得一不小心就會忽略的地步。
這些人裡面又以華風公子被提起最多,多是什麼從說書先生那兒聽來的‘謙謙公子’‘溫潤如玉’之類的詞。她沒見過這位公子什麼樣子,但看自家二公子這模樣該就是溫潤如玉吧。耳屋裡只留下她一人伺候,原本抗拒的情緒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殆盡,只剩小小的歡喜,盼着時間再長些就好。
孟宣光雖然不急但卻沒想到來了一個他並不想在此刻見到的人,屋外慌亂的請安聲把他從自己的思緒里拉出來。
掀起儒袍對囂張走進來的名義上的‘兄長’行禮,低垂着的眼只瞥見那一抹華貴衣料,和褪了披風也沒緩過來的寒氣。孟少鬆並不看他,好像是剛趕過來與面前氣定神閒的人一比就顯出幾分急躁,又不想在這個他從小看不起的庶子面前失了面子。站着緩了一會兒又收斂了臉上的興奮神色看着面前自他進來就垂着頭立在一邊的庶子施恩般道:“免了吧”
原本在裡面侍候的侍女才被調進來沒見過二少爺向大少爺行禮的樣子不免有些吃驚,這分明就是主子對下人的模樣。反觀那慌張隨着大少爺進來的侍女面無異色,想來早已習慣。
耳屋本來就小,現下就顯得有些擁擠。或許是大少爺的脾氣出了名的不好,屋裡安靜的聽不見一絲聲響,讓人不自覺就有些壓抑。只有地上燒的銀絲碳木偶爾發出輕微的‘嗶啵’聲。
“你們這些日子都在宮裡?”似乎想了下措辭沒什麼問題才問出口。
“是,皇上讓我們幾人留在宮裡做老師留下來的課業”孟宣光擡出剛纔搪塞孟明躍的藉口,不慌不忙回道。
“寧家那瘋丫頭也在?”孟少鬆說得甚爲隨意,卻讓孟宣光心裡一驚,他怎麼會無緣無故提起寧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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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全發上來了……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