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牧來信?難不成是孟氏老賊——”
李贇想起黃嵩和他們結盟的內容,心下一緊。
“滄州孟氏雖強,但他們想從黃嵩手裡討便宜,那也不容易。”亓官讓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手中的羽扇,脣角噙着一縷冷笑,眼底的光芒似能看透魂魄,“黃嵩這封信函,內涵頗深。”
坐他身邊的孫文感覺暖氣被冷風扇走,老人家暗暗擰眉,偷偷將席墊向一旁挪了挪——
他算是明白了,爲何豐真和衛慈不願意坐在亓官讓身側。
北疆地勢偏遠,冬日比中原更冷。如今可是深秋,大家夥兒恨不得手裡揣個湯婆子,懷裡抱一個炭盆子,再用保暖的衣裳將自己裹得裡三層外三層,誰會在這個季節用羽扇扇風?
呵呵——不巧,他身邊這位就是那朵奇葩。
縱然孫文表面功夫到位,但眉頭卻隨着亓官讓搖扇子的節奏一抽一抽,似乎在隱忍什麼。
其他人的注意力在亓官讓身上,唯獨觀衆同情孫文。
【知柏草】:哈哈哈——隔着屏幕我都覺得冷,亓官大佬真的不是故意的?
【暮色夕陽】: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亓官大佬毀了“羽扇綸巾”這個詞。每次唸到這個詞,我的腦海總會浮現亓官大佬矗立在風雪冰霜之中,笑嘻嘻地猛搖扇子。
【微微春風】:樓上的,你夠了——光是想想那個畫面,我反手又貼了幾個暖寶寶貼。
偶爾拿着扇子裝高深,那是逼格和品位。
大冬天還用扇子扇風,這已經算是神經了。
不過,哪怕是神經,亓官讓也是男神(經)!
觀衆們笑嘻嘻地聊天,主帳內的氣氛卻沒這麼輕鬆,似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令人莫名窒息。
“內涵?亓官軍師,贇實在是看不出來,這裡頭能有什麼內涵?”
李贇反覆看了看黃嵩的來信,前半段是向主公問好敘舊,後半段則簡略提了一下戰場情勢。
爲了讓後防沒有後顧之憂,姜芃姬和黃嵩結盟,後者幫她拖住滄州孟氏。
亓官讓冷笑地問,“李校尉,你真覺得黃州牧如此不濟?”
主公都已經啃下北疆這塊硬骨頭了,黃嵩手下幕僚衆多,竟然拿滄州孟氏沒轍?
李贇仔細想了想,他說,“黃州牧雖坐擁一州之地,但昊州才從戰亂脫身沒多久,論財力兵力,昊州根本無法和滄州較量。黃州牧爲主公拖延孟氏,令孟氏大軍無法進入北疆境內——贇以爲,這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吧?如今黃州牧兵馬糧草不足,向主公求援也是正常的。”
亓官讓正要說,坐在上首的姜芃姬突然道了一句。
“伯高什麼時候變成州牧了?”
明明北疆開戰之前,黃嵩還是郡守呢。
帳下衆臣:“……”
主公,你的重點偏了呀——
衛慈道,“數月之前,前任昊州牧病故,膝下諸子無能,無人能襲承父業。諸子聯名舉薦黃嵩,黃嵩又向朝廷進貢十萬石糧草。幼帝龍心大悅,允了這事兒,任黃嵩爲新任昊州州牧。”
黃嵩升遷的時候,姜芃姬和北疆幹得正火熱,哪裡有空理會這事兒?
姜芃姬咂嘴,面上掛着一絲笑意,“說到底,哪個兒子不想繼承老子的家業?昊州州牧沒有落到幾個兒子頭上,反而被黃嵩摘了去。要說這幾個兒子是心甘情願的,那簡直是笑話了。”
到底是亂世,誰的拳頭大誰說話。
黃嵩勢力遍佈整個昊州,若這樣還讓州牧頭銜落到別人腦袋上,黃嵩也不用混了。
說到這裡,姜芃姬突然想到一個細節。
“伯高給朝廷進貢了十萬石糧食?”
十萬石糧食,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
對於普通軍隊而言,十萬石能吃一陣子了,但對於偌大朝廷而言,杯水車薪罷了。
別的不說,朝廷官員的俸祿就是耗糧大戶,十萬石根本用不了多久。
豐真笑道,“聽聞諶州那位幼帝,如今的日子着實不好過呢,欠了官員數月俸祿,各處開銷空缺極大。莫說葷腥,若是沒有黃州牧進貢的十萬石糧食,幼帝怕是連晨粥都喝不起了。”
東慶皇室,如今只剩一個空殼。
“諶州物阜民豐,怎麼會連朝廷日常開銷都供不上?”
姜芃姬已經好久沒有關注皇室消息了。
湟水會盟之後,皇室生怕諸侯奪取他們的政權,沒少勾心鬥角。
姜芃姬早早帶人離開,專心發展自己的地盤。
時隔多年,乍聽皇室混得這麼慘,姜芃姬不勝唏噓。
“幼帝年幼無知,不知民生疾苦,太后攝政——私下與諸多大臣有不正當關係,整日只思享樂,哪裡會整頓朝政?一來二去,莫說一個諶州,哪怕是十個諶州,照樣經不起這樣揮霍。”豐真笑道,“再者說,僞帝撤離諶州之前,曾到處搜刮民脂民膏,諶州早已沒了曾經的繁榮。”
僞帝搜刮一番就撤了,只給皇室留下殘破不堪的諶州。
幼帝年幼懵懂,太后年紀正盛。
母壯子弱!
太后垂簾聽政,偏偏沒什麼才能,只知享樂尋歡,整日揮霍無度。
本就元氣大傷的諶州,變成如今這個積貧積弱的模樣,那也是意料之中的。
姜芃姬手指點着桌案,雙眸微眯。
“諶州啊——擱在皇室手中,可真是暴殄天物。”
皇室能湊齊兩三萬兵馬就不錯了,大部分還是老弱病殘,如何守衛偌大諶州?
豐真說,“似主公一般念頭的,何止您一個?不過,無人敢做這出頭鳥罷了。”
皇室殘破,但畢竟是皇室。
如果要拿走諶州,必然要出手滅了皇室,這意味着撕破東慶最後一層遮羞布。
諸侯生怕自己成了衆矢之的,所以湟水會盟的時候,沒有哪個諸侯敢覬覦諶州。
不過現在麼——
情勢早已不同。
姜芃姬將諶州的事情擱在一旁,轉而將話題挪到此次會議的核心——
“方纔漢美詢問——文證可還沒給出答案呢。”
亓官讓嘴角一抽。
如果不是自家主公插入話題,順便將話題拐到那麼偏遠的地方,亓官讓會拖着不回答?
亓官讓道,“讓以爲,李校尉太低估黃州牧的能耐了。”
此話一出,哪怕連遲鈍的武將都察覺到一縷異樣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