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陽,此事——”楊濤試圖說什麼,但顏霖不給他機會,用看似勸諫實則有些逼迫的姿態讓楊濤答應下來,楊濤瞧着發小半跪懇求,什麼話都梗在喉嚨了,“好,我答應了。”
錢素見狀,只能感慨唯有顏霖能治得了主公。
當然,同樣也只有主公楊濤能縱容顏霖偶爾略顯強勢的態度。
若是換做小肚雞腸的諸侯,光是顏霖剛纔略帶逼迫的舉動就稱得上冒犯僭越了。
過了一會兒,楊濤道,“我已經派人去將夫人還有小妹都護送着離開了,少陽不用擔心。”
一個是親妹子,一個是髮妻原配,算是顏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當然不能出事。
顏霖道,“主公思慮周全,罪臣代內子先謝過。”
楊濤哭笑不得,這哪裡需要顏霖代爲感謝啊,哪怕他什麼都不說,楊濤也要保護她們的。
顏霖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敵人不知什麼時候就追上來了,懇請主公先行離開。”
楊濤帶着殘餘兵馬撤離水寨,仗着熟知地形將敵人甩開,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此時江面霧氣還未散去,顏霖打算讓楊濤抓緊時間登船離開,藉着霧氣遮掩逃離此處。
若是拖到天亮,恐怕會被敵軍追上,危險性太大。
楊濤點頭答應,剛擡腳走了兩步,準備上馬,頓時想起來另一樁事情。
“少陽不走?”
顏霖神情自然地道,“敵軍來勢兇猛,罪臣先帶人拖延一時半刻,等主公安全了再離開。”
“這不成!”楊濤斷然拒絕,“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如何向夫人交代?”
楊濤的夫人正是顏霖的嫡親妹子,顏霖居然說要留下來爲他斷後,拖延敵軍?
少陽究竟知不知道留下來的下場是什麼?
顏霖神情鎮定地道,“主公先離開了,罪臣才能毫無顧忌,您留下來,反而——”
他只差沒說楊濤留下來會拉仇恨,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激發敵人的戰意。
什麼戰意?
殺了敵軍諸侯首腦,不說日後留芳青史,光是眼前的賞賜功勳就能受益一生了。
楊濤被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眶有些微紅,顯然是不答應顏霖的提議。
“主公莫擔心,罪臣會保護好自己,儘快跟上主公腳程。”說完,顏霖轉向錢素道,“等會兒就麻煩你看顧主公了,路上若有敵軍阻攔追趕,需謹記一件事情——不能戀戰,能逃則逃!”
只要逃入楊濤位於南盛境內的治地,基本就算安全了,不能貪戀一時的功勳而忘了正事。
錢素點頭表示記住了,立刻翻身上馬,楊濤不想走也由不得他。
顏霖將大部分傷兵留了下來,精銳和沒有受傷的士兵則讓楊濤帶走。
“怪我小看了人,居然會慘敗至此。”
顏霖口中感慨一聲,派了一部分殘兵去當誘餌迷惑敵人,誤導他們的判斷。
符望等人對漳州地形不瞭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楊濤他們會從洹口河岸逃離,顏霖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拖延時間。若自個兒能全身而退最好,若是不能,至少要保證主公安全。
思及此,顏霖更頭疼了。
大概是二十多年的保姆當習慣了,他下意識爲楊濤操心,擔心自己沒了,無人能勸諫楊濤。
“唉,興許這樣對他而言纔是好的。”
楊蹇活着的時候,楊濤被護得太好了,楊蹇死後,顏霖又擔負起了當爹的職責。
顏霖又當爹又當媽,忙裡忙外,雖說保護了楊濤心性,可這份心性實在不適合亂世。
莫名的,他此時的心情與臨終前的聶良有幾分相似,二人都放心不下熊孩子。
聶清是太純良了,楊濤則是過於赤誠熱心。
胡亂想了有的沒有的,顏霖掏出一張帕子擦乾劍身上的血,隨手將那張素色帕子塞回袖口。
“報——發現敵軍蹤跡!”
顏霖問道,“人數幾何?”
士兵回答,“約有千餘人!”
千餘人?
倒是吃得下,多半是符望分派出來尋找殘兵的。
“全軍聽令,列陣禦敵!哪怕是死,我等也不能讓敵人贏得痛快了!”
顏霖發誓,他上輩子殺過的人還不及今夜殺的多,粗略一算也有百餘人。
這對於一個常年擔當文職的謀士而言,算是不錯的戰績。
哪怕去了黃泉路,他也有百來個墊背,倒是不算太虧。
因爲有了顏霖的周旋和阻撓,符望不僅沒有找到楊濤,反而被他誤導去了反方向。
等士兵從敵軍殘兵口中知曉楊濤等人去了反方向的洹口,神情跟打翻的調色盤一般斑斕。
這時候,天色也漸漸露出了灰白,江面的濃霧散去了大半。
楊思等人是第一批抵達的,本想開口恭喜符望,卻不料對方神色憤懣。
“符將軍,發生何事了?”
符望發怒的時候容易燥熱,擡手鬆了鬆衣襟,口中道,“讓人給耍了,楊濤逃了。”
煮熟的鴨子飛了,倒手的軍功吹了!
楊思一聽,不僅沒沉默,反而笑着攤手道,“巧了,我也讓顏霖逃了。這二人屬兔子的吧?”
符望怒道,“得了,你見過哪家兔子在江面上還能健步如飛的?”
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思嘴皮?
楊思就是那種天生嘲諷臉,再好聽的話從他嘴中說出來也帶着一股嘲諷味兒。
若非符望知曉此人就是這個破脾性,說不定就要怒了。
楊思見符望真的氣頭上,沒膽子在符望發飆的邊緣試探,乾脆招來符望的裨將一問究竟。
這個裨將是當年符望歸順的時候帶來的,爲人憨實,忠心耿耿,楊思不擔心對方說謊。
裨將一五一十將細節說來,楊思聽得認真。
過了半晌,楊思一拳砸在手心,笑道,“運氣不錯,居然還有漏網之魚!”
漏網之魚?
“什麼漏網之魚?”符望問道。
楊思說,“顏少陽啊,我懷疑帶兵戲耍你,誤導你來此地的人正是楊濤帳下顏霖!”
符望不解地蹙眉,“爲何篤定是他?興許還有別人。”
“興許會是旁人,但顏霖的可能性更高。”楊思分析道,“楊濤當年對抗僞帝昌壽王,一舉翻身。之後又爲了尋求出路,避開東慶境內諸侯之爭,帶着僅有的兩三萬兵馬去了南盛。楊濤如今的家業也不小,大半都是在南盛打拼下來的,帳下精銳也多是南盛人士。熟悉漳州各處水域地勢,通曉人心與兵法,每次都能險而又險地避開符將軍追拿,此人在軍中的威望定然不低,不然如何趨勢一羣殘兵做到這點?由此可見,此人定是顏霖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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