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浪費時間,她直接登門拜訪程丞。
縱然程丞已經有所準備,依舊被姜芃姬的效率嚇到了。
“程伯父,侄兒此次登門拜訪,厚顏請伯父幫侄兒一個忙。”
姜芃姬單刀直入,省略了複雜的見禮和寒暄,打了一聲招呼就直奔主題。
程丞多年沒見姜芃姬,但一直有關注她的消息,對她的基礎印象十分高。
若是換成旁人這麼問,他大概會暗暗蹙眉,姜芃姬這麼說,他反而很有耐心地詢問。
“賢侄直說便是,若能幫得上忙,自然不會推辭。”
程丞一早將夫人和兒女打發出去了,如今廳內只有他和上門拜訪的姜芃姬。
姜芃姬將身側的黑沉黑子搬到身前,再推到程丞面前,示意對方打開。
程丞心中納悶,仍舊照做。
直播間觀衆以爲姜芃姬準備了什麼殺手鐗,一個一個激動地等待程丞伸手打開盒子。
等程丞用略顯清瘦、指節帶着厚繭的雙手解開鎖,打開盒子的時候,直播間觀衆失望了。
什麼嘛……還以爲盒子裡面裝了什麼寶貝,竟然是一刀厚厚的紙,顏色偏白。
程丞也是奇怪,擡頭一瞧姜芃姬,只見少年脣角噙着平和的笑意,令他眉峰不由得一蹙。
等他將那刀紙拿起,入手的觸感讓程丞發現了端倪。
“這不是竹紙。”
他用陳述的口吻。
姜芃姬爲了誆走程丞的數萬藏書,私底下供應了大批的竹紙,紙質上好。
程丞愛書如命,這些年時光大多浪費在抄書上,他與竹紙打了數年交道,如何看不出二者區別?哪怕它們顏色相差不大,但入手之後的觸感卻十分不同,一摸就知不一樣。
姜芃姬道,“的確不是竹紙,這種紙,程伯父可以稱之爲‘宣紙’。”
程丞疑惑地重複道,“宣紙?你家造紙攻防新弄出來的?”
“也不能算是新弄出來的,已經造出來好些年了,不過一直沒有公佈大衆而已。”
難怪……程丞邊聽邊點頭,一時技癢,動手磨墨,在“宣紙”上寫了幾個字。
見他行書行雲流水、字跡蒼勁有力,不少觀衆分分鐘成了他的粉絲。
姜芃姬笑着問程丞,“程伯父覺得這種‘宣紙’質量如何?”
程丞將筆放好,看着“宣紙”上的字,頗爲滿意地撫須,笑道,“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潤墨極強,的確是上好的紙張。表面稠密潔白,紋理又幹淨整齊,實乃上上之品。”
剛纔動筆的時候,程丞發現宣紙十分容易化開,他運筆稍有遲疑,紙張就能形成磨團。
寫出來的字滋潤豐滿,運筆之時宛若行雲流水,讓他愛不釋手。
不僅如此,宣紙的紙張厚度很均勻,無雜質,他用手指抿了抿,貌似還挺能揉疊。
程丞撫須道,“賢侄的造紙作坊,可是要售賣這些‘宣紙’?”
姜芃姬笑而不語,她示意程丞翻開那一刀摺疊的宣紙,裡面還有玄機呢。
程丞詫然,有了剛纔那一茬子事情,他對接下來的驚喜揣着滿滿的期待。
剛製出的宣紙紙張極大,一刀有百張紙,可根據需要裁剪。
之前放置宣紙的黑沉盒子體積不大,這一刀宣紙自然要摺疊成長條狀。
程丞將它展開,發現裡面竟然還裹着幾張寫滿墨跡的紙。
紙張上面的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隱隱透着一股囂張霸氣。
程丞道,“賢侄又有精進了。”
這一手字,寫得可比過去好看多了。
程丞定睛一看紙上的內容,發現這是一篇毫無內容、雜亂無章的“文章”,感覺像是將各種亂七八糟的字湊一塊兒,根本瞧不出內容,擱直播間觀衆來講,全都是亂碼!
他疑惑,又去看第二張,還是亂碼。
第三張,依舊是亂碼。
第四張,照樣還是不知所謂的亂碼……
程丞疑惑地眨眨眼,不懂姜芃姬給自己看這個做什麼,點評她的字?
一連翻了十幾張,程丞腦中閃過靈光,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了。
他動作飛速地將十幾張紙攤開,放在桌案上,然後將紙張疊起來,一張疊住一張,只露出第一列字。擺在一塊再瞧,他發現這些字不管是大小、形狀、還是筆畫粗細,竟然一模一樣!
哪怕是再厲害的書法家,人家也不可能寫十幾個可以完全重合、一絲不差的字。
“賢侄,這是印章蓋出來的?”
程丞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鍵。
唯有印章蓋出來的,才能保證字跡百分百一致。
姜芃姬笑道,“原理是一樣的,不過那玩意兒應該算不上印章。”
縱然程丞見識多,如今也鬧不清姜芃姬打什麼算盤了。
他苦笑一聲,作勢討饒般,“賢侄莫要賣關子,好歹給老人家留幾分薄面。”
姜芃姬從盒子暗格中取出幾枚木印,上面用陽刻刻了幾個字,赫然是那幾張紙開頭幾個字。
她道,“程伯父已經看過宣紙了,再瞧瞧這些木印,可有什麼想法?”
程丞接過木印章子,發現它們的大小和形狀都是一樣的,並排放在一起,完美滿足強迫症。
他並非愚人,姜芃姬提醒這麼明顯,他心中隱約多了幾分想法。
對啊……爲何他就沒有想到這個辦法呢?
若用這樣的木印排列出自己想要的內容,印在之上,不就是一篇文章了?
果不其然,她道,“前些年小侄不懂事,用竹紙誆騙伯父家中數萬藏書,還讓伯父辛苦抄錄。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和時間,後經父親責罵教訓,小侄心中深感愧疚。深刻反省之後,小侄突然想到這個法子。若是讓木匠刻出常用的字作爲木印,平日裡想要印什麼書,便用木印排出那本書的內容,片刻之間便能印出一份,豈不是比手動抄寫更加便利,更加迅捷?”
程丞感覺心臟不爭氣地狂跳,驚得連手中東西都拿不穩了,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姜芃姬看似溫和,實則有些咄咄逼人,“程伯父蒐集數萬藏書,不正是希望它們能廣爲流傳,讓後人領略前人的文明和輝煌?孤本雖珍貴,可一旦發生了什麼災難,被毀了,那麼便無人知道孤本里面的內容。小侄記得清楚,這也是程伯父一直引爲遺憾的地方。若是書籍人手一本,縱然發生不可抗的災難,總能流傳後世。程伯父覺得小侄這話,有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