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桐‘花’鎮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據本鎮人說,桐‘花’鎮是從遠古的時候就傳下來的,在那個時代,他們與遠距離城市的‘交’通有着一種快捷便利耗時極短的特殊方式。但是,如今這樣方式早已失傳,唯有桐‘花’鎮還保留着蛛絲馬跡,只不過不受人爲控制。

每年總有那麼幾回,全鎮人,除了住鎮尾那間宅子裡的,無論當時是在做什麼,喝茶還是睡覺,都會在瞬間被挪轉至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那個地方不存在於大晉的版圖,也與塞外之地殊異,據當地人說是無首城。無首城繁華而物種豐富,且仍保留着那種傳送秘術,對已經習慣了突然換地方的桐‘花’鎮人來說是一個購買所需的好地方,因此他們隨時都會在身上揣着足夠的銀子。同樣,無首城的人也會以同樣的方式主動來到桐‘花’鎮,帶來五‘花’八‘門’的貨物,與他們進行商品買賣。

除了無首城,像子萬他們這樣每年從各種地方莫名其妙出現在桐‘花’鎮的人也不計其數,他們也是桐‘花’鎮的另一大收入來源之一。這些人與無首城的不同,他們基本上都是大晉或者鄰邦之人,最遠也不過是沙漠的另一頭,當他們離開之後,很少有人能再找回來。因爲桐‘花’鎮只在鎮上人消失的那幾天才能從鎮口之路進入,其它時候仿似隱形一般,一旦走出某個特定的範圍,回頭便再找不到它的位置。當初十一郎和梅六誤打誤能夠闖進來的,也是因爲恰逢他們被送去無首城。

子萬能探聽的也就這麼多了,如果是進入秘境以前,他肯定想留在這裡跟鎮上人去那個什麼無首城一遊,但是現在,還是算了。他受夠了這些古里古怪的東西。

桐‘花’鎮可以買到馬車和馬,但是僱不到馬伕,因爲沒人想回不了家。對此,十一郎並沒有太在意,他只讓人將馬車鋪得厚軟舒適,然後在次日自己駕着馬車帶梅六離開了桐‘花’鎮。

子萬他們沒有跟他一起,奚言豫本來很想,但是在得知子萬要去找奚言家麻煩之後,不得不忍痛放棄了這種打算。無論族人對他如何,他體內畢竟流着奚言家的血,這注定了他永遠也無法置身事外。他沒有立場勸阻子萬,對那些利令智昏咎由自取的老傢伙們也沒什麼同情心,但是卻可以儘自己的力量保存住族中的新生一脈。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至於子萬拿到手中研究了一夜都沒看出有什麼特殊用途的黑鐵盤,則被十一郎要了去,其他人毫無異議。十一郎允諾,若以後查出鐵盤用途,必會告知其他人。事實上,如今他們不僅離開了秘境,也沒被困在果子山莊,就算黑鐵盤真是所謂的輪迴盤,對其他幾人也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因爲考慮到梅六受不得顛簸,十一郎將馬車趕得慢而穩,‘花’了四天時間纔到蔚城。當他們剛在客棧安頓下來,便有紀十的人找上‘門’,送來一個杏‘色’繡梅‘花’的荷包,荷包裡裝着兩個看上去有些年月的銅板,以及幾朵幹杏‘花’。

梅六拿到荷包,有一瞬間的愣神,顯然有些想不明白紀十的意思。

“少主傳話,人她已經救出來了,這是那人讓捎帶給姑娘的,說是曾經答應過要送你很多好看的荷包,銅錢和‘花’亦是當年之物,這些年她時時帶在身邊,如今與荷包一起相贈,望你早日去接她。少主讓姑娘謹記自己的承諾,若是有違,必百倍相報。”那人傳完話後便迅速離開了,並沒等梅六回復。

菜菜,你要是喜歡荷包,等咱們有錢了,就讓人做很多很多,紅‘色’的,綠‘色’的,像南湖的‘花’兒那樣好看……

梅六緊緊攫着繡工‘精’致的荷包,以及那看上去常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而顯得‘玉’潤光滑字跡稍顯模糊的銅板,回想起小湯圓當年因看到她拿着十一郎荷包喜歡不已時說過的話,想起她分到銅板時的歡喜,梳着雙丫髻戴着杏‘花’時的嬌俏可愛,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原來她一直在等自己去接她,而自己卻沒用地找不到人,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無盡的懊悔與心疼充斥在心中,將乍然確認故人還活着時的喜悅完全替代,梅六哭得幾‘欲’背過氣去。還是十一郎輸入內力將她情緒穩定才止住,若再任她哭下去的話,傷勢只怕還要加重。

“我們能走快點嗎?”她問十一郎,只要想到小湯圓還在殷殷盼着自己,她的心裡就像油煎似的。

十一郎沉默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是不能快,無論是騎馬還是他揹着人靠雙‘腿’行走,都能夠比現在快,但是他不得不考慮她的身體以及路上歇宿的問題。

梅六將臉埋進枕中,不再說話。知他主意一旦定了,誰都難以動搖,只不過過去行事溫和婉轉,現在直接果斷罷了。這幾日在他面前她丟臉也丟得夠了,如果不是掛念小湯圓,只怕連話都羞於跟他說。

如果不是紀十派人將小湯圓的信物送來的話,她在桐‘花’鎮被‘激’起的一點求生**早晚也將被強烈的羞恥屈辱給消磨殆盡,絕對支持不到走出大晉。

十一郎看着從自己第一次給她清理過失禁的穢物之後便一直躲避着他目光的‘女’人後腦勺,心知紀十的東西和傳話來得及時而深諳人心,讓她本來便沒穩固的生存意志終於堅定了下來。他想了一下,爲她拉好被子,便走了出去,片刻後,端着一碗‘雞’絲湯麪進來。

“我不想吃。”鼻中聞到香味,胃腸飢餓的感覺登時明顯起來,梅六卻拒絕了進食。除了只夠潤‘脣’的水和兩分飽的清粥,她不肯多進一點東西。即使是這樣,四日來她仍然失禁了三次,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足夠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尤其是在十一郎拿帕子爲她清理和換洗的時候。

然而這一次十一郎不打算順着她,他強硬地扶起她,冷淡地道:“你如果不想餓死的話,最好吃點。”他的話一點也不客氣,一點也沒有對待病人的溫柔小心。

梅六人已半身被撐起,看着遞到‘脣’邊的細面,抿了抿‘脣’,終於還是張開了口。不過只吃了兩口便停下,他再喂,她便別開臉。

換一個人只怕已經惱了,但是十一郎挑着面的手極穩,連輕微的顫動也沒有。

“那些事你也曾爲我做過,如今你一時不便,換我爲你做,你有何可羞恥之處?”他說得再平常不過,沒有絲毫的勉強,似乎這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想起了那些日子自己爲失去神智連大小解也不會的他換洗清理,並手把手教他怎麼進食如廁洗漱的事,梅六眼睫微顫,終於迅速地揚起看了他一眼,然後不再堅持,由着他將一小碗麪全喂進了自己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