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正如十一郎和梅六所料,引起蝙蝠毒蟲等等異象的正是子萬紀十兩人。在桐‘花’鎮分別後,他們便徑直趕往奚言主家所在的烏澤鎮,並沒有阻止清楚他們意圖的奚言豫先一步返回。

也許是因爲沒將區區兩人放在心上,也許是因爲所處地位不容許,總之,奚言主家的人雖然有所佈置,卻並沒有躲起來避開風頭,使得兩人不至於撲空。但是子萬本身就是控蠱高手,後又得侑族瑪母哈依呶傾囊相授,且巫蠱之術歷來是西南邊域爲勝,故巫言家那點伎倆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整個烏澤鎮都是奚言家的人,明面上與普通人無異,煉蠱養毒極爲隱秘小心,因此即便常有外地人經過暫住,也不曾被察覺。子萬和紀十的到來一時引得全鎮皆兵,仿似用人海戰術也能啃死兩人,然而事實卻是在鋪天蓋地的飛蝠和毒蟲無差別攻擊下,本地居民不得不避進家中,緊封‘門’戶,唯留奚言主家子弟在外抵抗來敵。而子萬有驅毒術,紀十有靈蛇皇小金,皆是毒物所懼,對上這些只擅長毒蠱武功卻稀鬆平常的人,所到之處簡直是勢如破竹,血流成河,不須半個時辰,便闖入了重重防守下的主寨。

“喲,各位這是唱的哪出啊?”看到與外面重重防守迥異的大廳,子萬頗有些意外,調侃道。

廳很大,內中陳設是典型的越西民居風格,藤編的桌椅,五彩斑斕的裝飾,正中還設有一個神龕,供的竟是西夷巫神阿奉。此時廳中坐着幾個老者,每個老者身後都站着一個或者多個青年,或是隨從,又或是子侄。而廳的正中空地上,背對着大‘門’跪着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子,男子的頭無力地耷拉着,若不是旁邊有人押着,只怕已倒在地上。一個手持長鞭的漢子站在另一邊,鞭梢卷在手中,隱約可見上面掛着殷紅的血‘肉’,不用猜也能知道剛纔這裡正在上演着什麼。

子萬是見過奚言家主的,坐在首位的那個頭髮斑白,長相與奚言少華有幾分相似,但卻因爲鼻尖鷹勾而給人‘陰’沉‘奸’惡感覺的老者正是。對於這個人,他從來就沒好感,只是覺得有些意外,在這個時候他們竟然還有心情坐在這裡對自家人刑罰,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陰’謀?

之所以說是自家人,是因爲第一眼他就從身形認出地上跪着之人正是與他們分開沒多久的奚言豫。

顯然是早已得到攔不住兩人的消息,聽到子萬說話,在場幾個老者連眼皮都沒挑一下,倒是他們身後的年青人臉上佈滿憤恨和驚懼。

“子萬少爺果真好威風,好能耐,視我奚言巫家如無物。吾等無能,不能護家佑族,自當一死謝罪。”族長奚言長庚淡淡道,神‘色’鎮靜自若,“不過在死之前,可容我等先將這吃裡爬外,不知廉恥的東西按家規懲處,之後任憑處置。”

他這一番話讓人聽在耳中着實怪異,似譏諷,又似誠心誠意,連子萬都有些分辨不出他的真實意圖。拖延時間?還是想要勾起他的憐憫心?

將腦中越來越不着邊際的想法甩開,子萬頗有風度地一擺手,笑道:“請便。”雖然覺得用吃裡爬外來形容奚言豫還有待商榷,而不知廉恥更是不知所云,但畢竟兩人‘交’情一般,他可沒善心到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放過這些差點將他活埋的人。

“來人,給兩位看座。”奚言長庚吩咐,一點也看不出對眼前這兩個將要毀他家族的人有絲毫仇恨,城府可見一斑。

座位安排得極爲有趣,不是被拒於衆人之外,反而是在奚言長庚的近旁,像是在表示他的誠意。對於一出手便能控制住奚言家主這個位置,子萬反而一掃之前的輕鬆,心裡暗暗戒備起來,只因爲完全‘摸’不透對方的打算。倒是紀十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嘻嘻地走上去便坐,一點也不客氣。然而當她目光掃過地上昏‘迷’之人時,臉上‘露’出詭異之‘色’,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

“他是誰?”正如子萬所認爲的那樣,紀十一開始也以爲地上的人是奚言豫,此時看到正面,不由錯愕非常。

是人雙眼緊閉,膚‘色’是長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然而眉含青山,鼻似懸柱,讓人不由猜想那對如蝶翼般的長睫掩映下的黑眸必是被煙雨所潤,如今因爲受傷而慘白的雙‘脣’平日也定是噙着‘春’‘色’桃紅,這人活脫脫地就是一副極致江南水墨。哪裡是他們所認識的長相普通,膚‘色’蠟黃的奚言豫。

紀十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覺,下意識地看向還站在原處尚未走過來的子萬。

她的反應引起了子萬的好奇,當下不再猶豫,擡步也走了過去,耳邊同時響起奚言長庚的回答:“孽障奚言豫。紀十姑娘幾日前不是還曾和他結伴同行,怎的這就不認識了?”

果然是奚言豫,就不知他明明是回來報信,爲何反而被扣了個吃裡爬外的大帽子。子萬暗忖,卻在看到那被稱爲是奚言豫的人正面時,身體一震,幾乎失態。一瞬間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最終深吸口氣,他面‘色’如常地坐下。

他的神態變化雖然只是眨眼間的事,但仍落入了一直密切觀注着他的人眼中。奚言長庚臉上浮起絲意味深長的微笑,而後神‘色’轉厲,喝道:“剝皮脫骨!”

聲音甫落,那執鞭之人退下,另外走上兩個人,一人執尖刀,一人端盆,盆中盛着光芒流動的半盆水銀。

子萬聽過中原人的人皮燈籠做法,就是在頭皮上開一道口子,將水銀灌入。水銀極重,且無孔不入,加上頭皮是人體上皮‘肉’連接最疏鬆的位置,水銀往下滲入,用不了片刻,便能將人全身皮‘肉’完整剝離,而不傷人‘性’命。脫骨也是一樣,用極‘精’細熟練的手法將四肢骨,‘胸’肋骨,肩胛骨,鎖子骨,頭蓋骨等剝下而不壞血脈經絡,受者最終還能留一口氣,卻只能如條蛆蟲般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