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濃重而黏膩,纏裹着人,如同炙人的**一樣,揮不開,驅不散。他喘息着,努力卻徒勞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心裡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警告着不要動,不要去碰周遭的一切,手卻仍然顫抖着伸了出去,就像曾經做過那樣,不安卻又隱含渴望地‘摸’到一具柔軟而溫暖的身體。體內潛伏的野獸一瞬間破開禁錮,叫囂着,撕咬着,他心中燙如烈火,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兩具暖熱**的身體滾到一處,不停地糾纏,糾纏……
子萬驀然驚醒,只覺得心跳如擂,腦子裡還在不停地重複着夢中的畫面,讓他呼吸微微紊‘亂’。
斜月朦朧,透進窗紗,映照在‘牀’前。四周一片寂靜,能夠聽到隔着夜空傳來的一兩聲狗吠,遙遠而冷清。有醉酒的人從街上走過,不時黃腔走板地號上幾句窯子裡學來的‘淫’穢小調,而後再次消沒於夜‘色’中。
子萬終於從擾人的‘迷’離夢境中‘抽’離出來,心緒漸漸平復下來,這時才發褻‘褲’上一片溼冷,竟是在夢中泄身了。饒是他行事不羈,這時也不免熱了臉,心中彆扭,如同年少時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男子那般。
這裡是紀十所住破廟的山下小鎮,此時夜深,不便叫起小二燒水,他只能拿出帕子草草擦拭過,換了條幹淨的‘褲’子。卻是有些懊惱,他在此地住了三日,便連着三晚都夢到紀十,不是夢到她被人‘逼’落山崖,就是夢到她武功沒了被人欺負,今夜之夢更是荒謬無稽,讓他心緒躁動難寧。
走過去推開窗,空氣中隱隱有暗香浮動,微涼的夜風掃去他心中的鬱濁,睡意自是沒了。這幾日皆是這樣,一夢之後,便再難成眠。
他其實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喜歡上紀十。從相遇開始,他便一直很清醒地在兩人間豎起了道壁障,無論她是真情假意,都沒給予迴應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天真爛漫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也一直若有若無地防備着,尤其是她出賣梅六後,心中的戒備反感就更加明顯起來。這纔有在奚言主寨裡危機四伏的情況下,還能在她出手攻擊奚言長庚時,看出她‘欲’借刀殺人的意圖,並出手及時阻止。
他一直是這樣厭惡她的啊,什麼時候就上了心呢?子萬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他喜歡的明明是男人,對方又不是像雲二少那樣雌雄難辨男‘女’通殺的類型,這喜歡來得也太沒道理了吧。簡直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子萬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混’‘亂’過,按他趨吉避凶的本能,這個時候就應當速速離開,回到奢香,再也不見這個人。什麼喜歡就應該在一起,什麼癡心繾綣生死不渝,他覺得這些沒法用在他和紀十身上,但凡想想那畫面都會讓人不寒而慄。於是頗有些豁出去的意思,便是喜歡又如何,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要與她糾纏不休,依然可以各過各的。待過個幾年不見,也就淡了,還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到此,他終於覺得將這件事梳理清楚了,卻並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而像是有塊大石壓在‘胸’口,窒悶得慌。
長痛不如短痛。他如是對自己說。
第二天,子萬退了客棧的房,決定離開小鎮打道回西南。然而在走到小鎮口的老槐樹下時,看到一條斜伸向山林的岔道時,不由有瞬間的怔忡,而後雙腳便似有自我意識般拐了彎。
就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那奚言少華不是什麼好鳥,她這會兒沒了武功,別被欺負了。他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卻沒去想她受不受欺負與他何干。
而此時他想像中被欺負的人正揹着個包袱拿着根竹條子追着不是什麼好鳥的奚言少華滿院子地跑,而被養得朱圓‘玉’潤的“小湯圓”則揹着一個更大的包袱蹲在廟前的臺階上一邊津津有味地啃着夾‘肉’的大饅頭,一邊滿臉麻木地看着。
“你再敢偷偷‘摸’‘摸’跟來,我就打斷你的‘腿’!”紀十追不上連蹦帶跳的奚言少華,彎腰一隻手撐着膝蓋,還不忘用另一隻手中的竹條子點着他,氣喘吁吁地罵。
“誰偷偷‘摸’‘摸’跟了,我下山呢下山呢!下山回家你也管?”奚言少華站得遠遠的,滿臉通紅地犟嘴。
“那也不行。等我們走了,隨便明兒還是後兒你再下山,我定不管你。”紀十蠻橫地道。原來她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決定帶小湯圓下山去見梅六,哪知奚言少華竟然偷偷地跟在後面,無論她好說歹說,威脅喝罵都攆不走。氣得她打了個轉,又帶着兩人回了破廟。
“我就歡喜今兒下山。”奚言少華擡起下巴大聲道,末了還吊兒郎當地抖了抖‘腿’,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小湯圓”見狀,滿口饅頭沫全噴了出來,咳了半天,瞪着一雙大眼睛‘迷’‘惑’地問:“少爺,你上次下山是不是看到劉老二收保護費了?”
劉老二是山下鎮上的流氓頭子,平時除了收些保護費唬唬人外,倒也沒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奚言少華一聽這話,原本十分昂揚的姿勢頓時保持不住了,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忸怩,哼了聲,背過身沒答她。他是怎麼都不可能承認自己確實是覺得劉老二收保護費的樣子很威風,暗地裡模仿了好久,導致右‘腿’都有些不受控制,時不時就要抖了兩下,跟‘抽’風似的,把他給嚇壞了,這兩天一直在試圖糾正。剛剛擺出那姿勢,可以說完全是無意識的,沒想到竟會被平時大大咧咧的野丫頭一眼看出來,他吐血的心都有了。
聽到兩人的對話,紀十一陣牙疼,恨不得逮住奚言少華這個笨蛋狠狠‘抽’兩下,讓他知道什麼該學什麼不該學。可惜她現在確實是拿他無可奈何,自他知道她沒武功後,雖沒趁機報復又或者溜走,但也不像開始那麼戰戰兢兢了,偶爾還會做兩件蠢事,氣得人哭笑不得,但卻不會踩到她底線,於是她那些手段也就使不出來。
“說吧,幹什麼非要跟着我們,不是早想跑了麼?”她要相信他只是單純地下山纔怪,沒看到她們回頭,他也跟着回來了。說謊話都能說得這麼蹩腳的,大概指的就是他這種蠢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