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房裡面只有一隻狗。”耳中終於傳來說話聲,也不知是被惹急了,還是覺得已沒有隱藏的必要。
後面是很久的沉默,紀十屏息,直到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
“搜!”
語落,是散往四方的衣袂掠風聲,片刻後,竹葉被踩踏發出的細微響聲傳進耳中,紀十調整呼吸,儘量放緩放輕,哪怕明知這樣並不能逃脫武功高深之人的感知。
原本安靜睡覺的小金突然從她懷裡撐起頭,紀十知道有人找過來了,下一刻,小金已如電般竄出,等它迴轉時,外面才傳來慘叫聲。
“吾等奉莊主之令,特來恭迎少主回莊!”那‘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在耳邊。
紀十聽出是天徹莊刑堂的堂主,臉‘色’微變,慢騰騰從假山下鑽出來,藉着微弱的星光看着眼前重重圍困住的人影。
她還是低估了天徹莊對自己的看重程度,廢在她之前安排下的絕不會少於五人,而眼前卻還有十來人,用這麼多的人來對付已經失去武功的她,未免太過興師動衆。‘摸’了‘摸’小金的頭,不讓它再‘浪’費毒液傷人,如今這些人已有了防備,小金速度再快,也只有被斬成幾斷的下場。
“竟勞動了這許多人,實讓紀鶴受寵若驚啊!”她笑嘻嘻地說,並不見絲毫恐慌。
“事實證明,莊主是英明的。”那‘陰’冷的聲音淡定地回到,人卻隱在暗處,沒有現身。
沒想到第一個想置她於死地的人會是莊主,她的義父,而不是夏候衡。並不是太意外,但紀十仍爲這個事實而覺得可笑可悲,爲自己,也爲夏候衡,還爲眼前這些人。
“還等什麼?動手吧。”她淡淡道。事已至此,她不會再做無謂的反抗,只是小金……她突然有些後悔將它從假山‘洞’裡帶出來。
然而,那些人並沒有動,紀十微感詫異,直到一個熟悉到已烙印進靈魂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動什麼手?明知有人等着要你的命,你也不願意開口向我求助?”明明是慢悠悠的語調,卻讓人感到裡面隱含着說不出的憤怒。
紀十詫異地轉頭,正與雙手環‘胸’靠在假山上的子萬目光對上,他神‘色’看似閒適,眼裡卻有暴風雨在醞釀。
“你來了。”她平靜低語。只此而已,沒有問他爲什麼回來,也沒有歡喜,冷淡得似乎他來不來她都不會在乎。
子萬看着她的目光轉沉,就算心中再生氣,他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發作。
“走吧。”他說,語罷繞過假山往客棧外面走去,視周圍天徹莊的人如無物。而那些人似乎也傻了,竟沒人動手阻攔。
紀十心知必有緣故,但既能活命,她就沒有自找死路的理由,哪怕救她的人是如今的她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剛隨子萬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一事,驀然掉頭往房間跑去。
聽到她的腳步聲,子萬一愣之後,原本憋在心口的怒火騰得一下燒得更旺了。
“你做什麼?”他低喝。
紀十沒有理他,在跑到房‘門’口,看到那條被扔到一旁仍昏睡得無知無覺的小狗時悄悄鬆了口氣,慶幸那些人沒有拿它泄憤。進房拿了自己的包袱,出來時順便將小狗抱起,這才走向子萬。
子萬看到她懷中之物,目光一閃,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仍是半夜,客棧前‘門’後‘門’都緊閉,所以兩人是躍牆而出。當子萬的手攬上紀十腰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有些僵硬,心情再沒了以前的隨意。
究竟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萬捫心自問,卻找不到答案,似乎只是一夜之間,紀十對他的熱情便消散得乾乾淨淨。因爲一直得不到迴應,所以死心了麼?這倒也罷了,他爲什麼又會在如願以償後反而放不下,這不上趕着犯賤嗎?
每每想到這裡,子萬就鬱悶不已。
“出城還是繼續留在城裡?”在只有幾條流‘浪’狗的大街上走了一會兒,他纔想起問。
“出城。”紀十‘摸’了‘摸’懷裡小狗溫暖的身體。她不打算再見梅六,自然連奚言少華和“小湯圓”也不用再見,他們到了‘女’兒樓的據點,有她的暗示,在梅六出現前想離開是不大可能了。
“你準備去哪裡?”子萬問。想到那日試探‘性’的邀請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就慪得不慪得了。但是其實連他自己也拿不準,當時若她答應了,他會不會又像以前那樣視其爲蛇蠍亟‘欲’擺脫。
紀十沒回答,讓他又是一陣鬱怒,偏偏還不好發作。直到出了城,她招呼也不打,掉頭就走,他忍無可忍,終於爆發。
“站住!你去哪裡?”
“關你什麼事?”看到當在面前,一副不說清楚休想離開的子萬,紀十冷笑。她已經不耐煩再陪他虛情假意地你來我往了。
子萬怔住,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讓他有瞬間的失措,但他畢竟也是見慣風‘浪’的人,轉眼便恢復正常,只是說話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你別忘了,剛纔若非我,你已經沒命站在這兒了。”他並不是想挾恩以報,只是看不慣她這種視他爲路人的樣子。
紀十笑了起來,但卻是冷笑,沒了一慣的甜美爛漫,顯得殘酷而心寒。
“你願意救那是你的事,我沒求過你,別指望我報恩。”從頭至尾,她沒開口求過他一句,哪怕是出城,也是他問的。
子萬語窒,一股無法言語的滋味浮上心頭,像是寒心,像是怒,又像是痛,他分辨不出來,也是從來沒有過的。讓他怔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
紀十沒去看他,他既然擋在前面,她便走另一方就是。這路四通八達,她就不信他能將所有路都堵住。然而她沒走兩步,就覺得脖頸處被戳了下,眼前一黑,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接住她的身體,子萬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只是腦子尚未想清楚,身體已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低頭,看向懷裡平靜的小臉,還有那昏‘迷’之後仍緊緊抱着小狗的手,哪裡還有之前的冷漠。他着魔一般伸出手想要‘摸’上去,卻在中途時又硬生生止住,轉而將她打橫抱起,往自己早就僱好的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