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了司慕涵詢問的宮侍還未來的及言明皇貴君不在寢殿而翊侍君方纔去了廚房,水墨笑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司慕涵面容隨即沉了下來,驚的面前的宮侍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怎麼?陛下不敢進來?可是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過於的卑鄙?”水墨笑的聲音帶着譏笑傳了出來,分明是在挑戰永熙帝的權威。
那些跪在地上的宮侍更是嚇得渾身直哆嗦。
他們雖然想不明白爲何鳳後淪落到這個地步還要惹陛下的怒,但是很清楚若是此時陛下震怒,他們便是死路一條!
主子犯錯,奴侍受罰,這一向是宮中的慣例。
司慕涵的臉色也的確很不好,她眯了眯眼,隨即擡腳踏進了寢殿,身後的宮侍沒有一個人趕跟上去,一進寢殿只見水墨笑一人坐在牀上,面容蒼白如雪,但是眸光卻是散發着絲絲冷意。
如她所料雪暖汐並沒有在裡面,所以方纔水墨笑纔會這般挑釁她!
水墨笑彷彿拼勁了全力似的繃緊了身子,錦被下得手也死死地握着,不讓自己冷凝的眸光有絲毫的動搖,他盯着她,便是心跳的凌亂卻還是維持着聲音的冰冷和譏誚,“臣侍還以爲陛下真的不敢進來見臣侍!”
司慕涵眼眸幾乎眯成了一條線,面容更是陰沉可怕,“便是你懷着朕的孩子你也沒資格這般跟朕放肆!”
“懷着陛下的孩子?”水墨笑嗤嗤冷笑,“陛下在乎這個孩子嗎?!”他說罷,卻不等司慕涵繼續道,“不,你根本便不在乎這個孩子,甚至恨不得這個孩子死!正好,這也是臣侍的心願!”
司慕涵的眸光更是幽暗,“朕說過,不要再拿朕的孩子來威脅朕!”
她不相信水墨笑會真的不要這個孩子,便是外邊的宮侍都知曉如今他腹中的這個孩子是他唯一的生機,這也是她之前會說出那般話的原因,水墨笑是絕對不會放棄水氏一族而動手除掉這個孩子,就算他再恨她也一樣!
“威脅陛下?陛下認爲臣侍能夠用這個孩子威脅陛下什麼?”水墨笑哈哈大笑,像是聽見了一個極爲荒謬的笑話,“可以爲陛下誕育後嗣的男子多得是,陛下怎麼會在乎一個害死你母親的男子所生的孩子?臣侍雖然愚笨,但是卻還是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
司慕涵眉頭緩緩皺起,似乎有些不明白水墨笑現在究竟想做什麼?他便是認定了她一定不會對他腹中的孩子下手?!
水墨笑繼續道,“若是臣侍真的要拿這個孩子來威脅人,那所威脅的那一個卻也不會是陛下您!”
司慕涵猜到了水墨笑絕對不會傷害腹中的孩子,水墨笑同樣也知曉司慕涵不會下手對付他腹中的孩子,若是沒有雪暖汐之前的緊張或許他真的會怕她動手傷害這個孩子。
雖然他醒來的時間不長,雖然他之前心神還未冷靜下來,但是卻還是看出了雪暖汐很看重這個孩子,而且他口中所說的不會讓任何人包括永熙帝傷害這個孩子的話也是認真的,所以他方纔趕說出這般刺激永熙帝的話!
水墨笑此時心中除了對家人的內疚,除了對自己所做之事的後悔,更有對永熙帝的恨!
恨她的絕情,恨她的狠戾,恨她的卑鄙!
沒錯,先帝的死的確與他有關,若是她明着來懲罰他,他無話可說,便是要讓他後半生都活在她的折磨中他也無話可說,他水墨笑既然做出了那件事,那便一定會承擔後果,但是她不該先是陷害她的母親,再來牽連他的全族!
或許她這般做根本便已經是算計好了的,爲的不僅僅是爲先帝報仇,更是要將他的母親和水家連根拔起!
其實水墨笑心中還有一個讓他恨上了永熙帝的原因不願意承認,那便是永熙帝那將近兩個月的溫柔相待!
若是沒有那兩個月的溫柔相待,或許如今他的心也不會這般的痛!
他恨她佈下了一個溫柔陷阱讓他一步一步地失掉了自己的心!
如今,他方纔真正地明白爲何父親這般不願意看着他對一個女子動情,因爲這樣會比死更加的難受!
司慕涵面容隨即有些猙獰,“水墨笑,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很清楚他口中所說的那一個人是誰。
“雖然臣侍不清楚爲何宸皇貴君這般的在乎臣侍腹中的孩子。”水墨笑藏在錦被下得手握的更緊,雖然止住了身子的顫抖,但是卻壓制不住心中的痛,臉上揚着淡笑,卻帶着幾分瘋狂,“以宸皇貴君那般善妒的性子該是容不得任何人懷上陛下的孩子方纔是,怎麼如今這般的在乎?”
他進盯着司慕涵,“該不會是他不能生吧?這個可能性倒是挺大的,聽聞皇貴君曾經掉過孩子,而那以後雖然得到陛下最多的恩寵但是卻始終懷不上,嗯嗯,極爲有可能。”
點了點頭,不顧司慕涵越發難看的神色,水墨笑繼續道,“若是臣侍沒有猜錯的話,宸皇貴君該是想要臣侍腹中的這個孩子當做自己的來養,反正如今臣侍已經是一介罪人,便是他真的做出這般奪他人之女的惡行來也不會有任何人多說一句,反而會讓他博得一個賢名!”
這話說完,水墨笑臉上的有些瘮人的笑意倏然消失,轉爲了陰沉,面容也開始有些扭曲,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彷彿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血淚,“既然這個孩子根本便不能夠爲臣侍帶來好處,也不能夠讓挽救臣侍一族,臣侍爲何要生下他來成全別人?!不過——”
他的面容更加的扭曲,眼眸也泛起了一絲暗紅,“不過,若是陛下願意爲了放過水氏一族,臣侍倒是願意全了皇貴君想當父親的心願!”
然而當這話說出來之後,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話居然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這是在做什麼?用他的孩子來和這個狠心的女人做交易嗎?
這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憑什麼要給雪暖汐?
水墨笑此時的面容更是扭曲,然而卻不是因爲對司慕涵的恨,而是對自己居然說出這般話的震驚和驚恐。
“朕再說一次,不拿朕的孩子來威脅朕!”司慕涵緩緩地道,聲音卻是刺骨的冷凝。
水墨笑那扭曲的面容卻因爲這一句話而有了一些緩解,然而他卻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繼續與司慕涵抗衡下去,或許一開始水墨笑的確是想在言語上報復司慕涵,是不願意在她的面前低頭,但是此時水墨笑已然有種作繭自縛的趨向,或許在他對司慕涵動了情,而且一步一步地淪陷之後,他在她的面前,便是如何的努力也無法擺脫她對他的影響和壓制,而且,他越是想掙脫她,便越是會失控。
或許一開始,他挑釁司慕涵的根本原因便帶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
在內心深處,他希望藉此挑釁,讓永熙帝震怒之下了解了他的痛苦,他的心真的很累,很痛,不願意再支撐下去。
可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他自己,他沒有資格做傻事結束自己的痛苦,他還要救他的家人,救他的族人……
水墨笑在經歷了這般重大的變故之後卻這般快便回過神來,本身便是一種不正常,便是他自幼便在一種困境中生存掙扎,但卻也不會再面對這般大的變故之下還能保持清醒。
昨日的那短短的宣泄還不足讓他心中的痛苦完完全全地釋放出來。
只是,他沒有意識到而已。
方纔拿孩子來和永熙帝做交易,本就是帶着絕望的氣息。
雖然司慕涵的不妥協讓水墨笑心中驚恐稍稍平復,然而此時他根本便無法控制自己,在司慕涵說完了那句話之後,他便立即回擊,冷冷譏笑道:“臣侍還以爲陛下又多愛宸皇貴君,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擡着下巴冷笑地看着司慕涵,“雖然臣侍不想讓如願以償不需要動手便可以除掉一個不想要的孩子,但是臣侍卻更想看見陛下心愛的皇貴君是如何的傷心欲絕!哦,不,臣侍方纔聽聞,豫君也懷了孩子,陛下也可以將豫君的孩子送給皇貴君,這樣陛下便可一舉兩得,既不需要看着一個帶着害死先帝之人血脈的孩子出生,也可以安撫陛下心愛的皇貴君,不過,豫君怕是不太好過,不過以陛下這般冷絕的心自然不會在乎!”
水墨笑口中說着,腦海中便也不自覺地浮現了話中所描述的畫面,他甚至可以看見永熙帝強行搶走豫君的孩子,而豫君傷心欲絕的畫面
此時,水墨笑的雙眸中盡是癲狂之色,卻也在同時,在他沒有意識之下,眼中滑落了兩道淚痕,或許此時他腦海中所想的那個畫面,裡面傷心欲絕的主角不是豫君而是他自己,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水墨笑此時完全將生下孩子救水家這一念頭給拋下了,他只是沉浸在了自己所營造出來的痛苦覺絕望的困局中走不出來。
司慕涵雙眸沉了沉,彷彿蒙上了一層陰霾似的,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她緩步上前幾步,走到了水墨笑的面前,低着頭俯視他,雙眸深沉不見底,“你威脅朕,朕可以念你懷着朕的孩子且還有一絲用處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是你若是膽敢威脅阿暖,那朕絕饒不了你!”
水墨笑卻沒有停下了刺激永熙帝的話,“饒不了我?好啊?臣侍倒是想看看陛下是如何饒不了臣侍的!殺了臣侍?臣侍求之不得!”
在這般近乎癲狂的混亂中,水墨笑驀然生出而來一個結論,那便是與其將來生下這個孩子被奪走之後這般痛苦,不如如今狠下心來毀了這個孩子!還不如現在連孩子和自己一同毀掉!
但是便是他要死,也絕對不會讓這個女人好過!
他要讓她嘗試一個手刃骨肉的痛苦!
此時在水墨笑得心中,報復永熙帝的心竟然越過了挽救水氏一族的決心。
“殺了你?!”司慕涵伸手擒住了水墨笑的下巴,此時也是動了真怒,本來她並不打算在繼續對他動怒,不是顧忌孩子,而是對他根本沒有資格讓她再爲他動怒,然而如今,他居然將雪暖汐也扯進來,卻已經踩中了她的底線!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雪暖汐這般護着他,甚至爲了護着他不惜與自己翻臉,但是他不但不知恩圖報,反過來傷害雪暖汐!到了這般一個時候他卻還是不忘還傷害別人!“若非先帝留下話要留住你坐着鳳後的位置,朕早便要了你的性命!你以爲一個孩子便真的可以讓朕放過你?!方纔你說的沒錯,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水墨笑下巴被司慕涵擒的生疼,然而這般的疼痛卻遠遠不及他心中的痛,不過這疼卻讓他從幾乎失控了的癲狂中回過神來,他挺清楚了司慕涵的話。
她說,若非先帝留下話要他坐着鳳後的位置,她早變要了他的性命?
先帝留下了話?
先帝要他坐着鳳後的位置?
這原本不是一句很重要的話,但是水墨笑鬼使神差地覺得這是一句極爲重要的話,而這樣的一句話卻讓他聽的渾身冰涼。
心中的痛也漸漸地被這股冰涼掩蓋,但是卻更加的難受。
麻痹的感覺漸漸地蔓延全身。
她這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先帝會留下話要他坐着鳳後的位置?!
“你這是什麼意思!”水墨笑猛然伸手捉住了司慕涵的手腕。
司慕涵卻隨即揮開了他的手,像是碰着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但是此時水墨笑卻沒有多餘的精力注意這個,他只想知道她方纔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什麼意思!”水墨笑立即問道,方纔壓抑這得顫抖這一次卻顯露了出來。
司慕涵冷冷地看着他,“你以爲水華爲何會死?你以爲你真的可以瞞天過海?水墨笑,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之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你所犯下的罪行,那是因爲先帝護着你!”
水墨笑睜大了眼睛,先帝護着他?!
然而當他的震驚還未得到緩解,司慕涵便又給了他巨大的打擊!
他沒有絲毫的留情將她留下水墨笑的原因說了出來。
水墨笑一字一字地聽的清清楚楚!
她說,先帝早便知曉了當日是他將先帝病重的消息泄露給蜀羽瑢知……
她說,當日先帝之所以不處置他那是因爲要讓他坐着鳳後的位置,除了需要他母親的支持之外,還有便是她絕對不會愛上他,若是倒是她母親做出危害大周江山的事情,那她便可以毫無忌憚地下手除掉水家!
她說,先帝不希望她廢后,是因爲他之於她,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力,與其讓另一個人可能影響到她的人坐上鳳後的位置,不如讓他一直坐着這個位置,而水華的死便是先帝臨終前佈下的人脈下得手。
她說——
她在先帝臨終之時曾經許諾過雪暖汐一生不得爲後,所以,她方纔同意先帝的遺言,留下了他!
這便是她保住他的性命,他鳳後的位置的最終原因!
因爲一旦後位空缺,那第一個禍及的人必定是身爲皇貴君的雪暖汐,而她曾經許諾過先帝,雪暖汐不能爲後,那來日登上後位之人必定會視雪暖汐爲眼中釘肉中刺欲處之而後快,而雪暖汐根本便應付不了,若是由他這個罪人坐着這個位置,當一個名存實亡的鳳後,那後宮中便沒有人有資格爲難雪暖汐!
雪暖汐雖然不是鳳後,但是在永熙帝的後宮中,他便是最尊貴之人!而且不是鳳後便不需要有那般的束縛,無需顧忌大周鳳後的風範,可是活的更加的恣意和自由。!
水墨笑原本以爲不會再有什麼打擊勝過於他害了自己整個母族,然而此時聽了永熙帝的話,他只覺吊掉進了一個深淵,怎麼也爬不出來,而那深淵中,只有絕望和痛苦!
永熙帝對他無心,他知曉,可是他卻不知原來他這個鳳後也不過是她用來保護她所愛之人的一枚棋子,一個箭靶而已!
他猛然想起了之前許多次,她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此生只會有他一個鳳後!
當時他不信。
如今,她卻證明了,她所說過的話是真的!然而事實,卻是那般的難堪!
君無戲言!
水墨笑第一次真正領悟到了這個詞居然是在這般的情況之下!
他愣愣地看着司慕涵,神態卻是呆滯,彷彿身體內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一瞬間被抽走了一般,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彷彿不認得眼前的人是誰一般。
司慕涵沉臉,說出來的話卻是更加的無情,“你若是想讓水氏一族能夠安安穩穩地到達漠北最好不要再使什麼手段,若是你膽敢自戕,以致後位空缺,累及阿暖,朕便讓水氏一族陪葬!”
她說吧,便拂袖轉身而去。
然而她方纔走出了一步,一直處於呆滯中德水墨笑猛然開口,“放我水氏一族!”
司慕涵眸光掠過一道冷光,轉過了身,卻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此時水墨笑已然是淚流滿面但是卻仍然不知,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喊道:“你流放水氏一族不過是用來要挾我罷了,放過他們,我什麼都聽你的,便是讓我一輩子爲雪暖汐擋風阻雨都可以!只要你放過水家,讓他們如蜀家一般遣回原籍,我便什麼都聽你的!”
“不可能!”司慕涵沒有猶豫,當即回絕了他。
“爲什麼?!”水墨笑歇斯底里地厲喝道,“你可以放過蜀家,放過蜀羽瑢,放過蜀藍風爲何便不可以放過水家?!沒錯,當日是我將先帝病重的消息泄露給蜀羽瑢的,但是下毒的人是蜀羽瑢,謀逆的人是蜀藍風,爲何你可以放過他們卻不肯放過水家?!”
司慕涵臉上的陰沉之色緩緩緩解,“漠北雖然荒蕪,但是至少水韻雲還活着。”
水墨笑已然通紅的眼眸猛然睜大,“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活着?難道她要母親活不到漠北嗎?!
“朕沒有必要想你解釋。”司慕涵冷冷地道,隨即轉身而去,沒有再理會後面的哀求,在踏出寢殿的那一刻,耳邊傳來了水墨笑聲嘶力竭的咆哮。
“司慕涵,我恨你——”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沉着臉繼續往前。
或許她走得太急,所以並沒有發現,在寢殿外室的角落中,一直站着一個人。
竟是蜀羽之。
方纔廚房內的宮侍因爲一些小事而起了衝突,雖然只是小事,但是在如今朝和殿朝不保夕的情況之很快便鬧成了一團所以他這個可以做主的主子纔會被請去處理。
期間寢殿外候着的宮侍卻匆匆忙忙來向他稟報說陛下進了鳳後寢殿。
他想起雪暖汐的囑咐還有昨日永熙帝的激動,便心下不安匆匆忙忙地趕過來,在聽聞了裡頭傳出爭吵之聲後,他擔心這件事傳出去,會讓鳳後的處境更加艱難,便將寢殿外候着的宮侍使遠了些,隨後走進寢殿,想勸和,卻不想居然聽到了永熙帝所說的那番話。
他當場愣住了,沒有進去。
她言語間的情誼亦是他害怕的!
沒有一個男子可以面帶笑意地聽着自己的妻主訴說她如何爲了保護心愛之人而不擇手段,若不是擔心鳳後會出事,他定然轉身便走。
他躲在了寢殿外室的角落中一直聽着,心痛難忍。
宸皇貴君在她的心中佔了很大的位置他知道,可是卻不知,這個位置居然是這般的重!
她居然爲了護着他而這般的傷害另一個男子!
蜀羽之當時意識到便是鳳後沒有做出那般傷害先帝一事,她也一樣會這般利用他!
然而永熙帝的這番話雖然讓他傷心不已,但是卻不足以成爲打擊,反而是她後面的那一句話……
她說,至少水韻雲還活着!
這是什麼意思?!
水韻雲雖然流放,但是至少她還活着?
那他的母親呢?那蜀羽瑢呢?
至少水韻雲還活着……那是不是代表,他們……
母親……
蜀羽之忽然間渾身顫抖起來,沒有勇氣往下想……
“不會的!她不會這樣對我的!不會的……”蜀羽之一邊搖着頭,一邊低喃道,身子不斷地微微顫抖,面容蒼白如雪……
……
與朝和殿的壓抑痛苦氣氛不同,流雲殿內瀰漫着濃濃的歡喜。
殿內的每一個宮侍臉上都帶着喜悅之情。
雪暖汐在觀星殿的庫房中尋到了那些貢品之後便親自取了趕來流雲殿,只是當他到了流雲殿之時,卻聞豫君的貼身宮侍說豫君睡着了。
雪暖汐便放下了禮物,說只是進去看看他,不會打擾到他休息的。
憶古本是不願,但是顧忌皇貴君的身份,便只好同意,但是卻全程隨侍在雪暖汐身旁,而且只允許雪暖汐一個人進寢殿,這讓急忙趕來安慰自家主子的綠兒十分的不滿,若非雪暖汐制止,他早便發作了。
雪暖汐小心翼翼地進了寢殿之後便一直坐在了牀邊,一雙眼睛出了偶爾掃視一下蒙斯醉的臉之外,便是緊緊地盯着他的肚子,雖然他蓋着錦被根本看不到。
憶古看着雪暖汐這般詭異的行爲不禁有些心驚膽戰,更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因爲如今雪暖汐臉上的神情實在是讓人看得有些驚悚,他生怕他因爲一時的妒忌而做出傷害主子的事情,而且還是在如今這種關鍵時刻。
他雖然是宮侍,但是也曾聽聞鳳後可能被廢的傳聞。
如今陛下也就三個君侍,翊侍君自然不可能角逐鳳後之位,那便只剩下皇貴君和他家主子豫君,明面上看來皇貴君的機會是大些,畢竟他的位分比主子高,而且還是嫡子,但是如今主子懷上了皇嗣那便完全不同了,只要主子能夠安然誕下皇女,那和皇貴君還是可以爭上一爭的。
連他這個做宮侍的都明白這個道理,那皇貴君定然更加的明白,所以如今最不想主子平安誕下皇女的定然就屬皇貴君了。
雪暖汐根本便沒有想到憶古居然對自己懷着這般心思,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蒙斯醉腹中的孩子身上,原本他以爲自己會極爲的難過的,但是此時他只是覺得腦子空白一片,甚至連傷心都沒有,雪暖汐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般,當初得知水墨笑有孩子的時候他分明激動的哭了的,便是方纔在朝和殿中得知豫君有孕,他的心還是痛了痛,可是如今他坐在這裡卻只是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憶古連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雪暖汐,這越看越覺得雪暖汐不對勁,他也算是在宮中呆了半輩子的人,後宮君侍妒忌懷有孩子的君侍那是常事,但是如皇貴君這般反應的,卻從未見過……
雪暖汐幾乎在蒙斯醉的牀邊坐了整整一個時辰,又見蒙斯醉還是沒有醒來,便起身離開,臨行前還一臉一臉嚴肅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憶古要好生照顧好他家主子然後方纔安心離開。
憶古直到將雪暖汐送出了流雲殿方纔最終安下來心來,不管皇貴君心裡究竟如何思量,如今沒發生什麼事便好,在鬆開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打算等主子醒了之後便將這件詭異的事情告知主子。
……
此時莊家府邸內可謂喜氣洋洋,先是莊家正夫安然誕下了一個嫡女,後莊銘歆又收到了宮中的消息說豫君被診出了有身孕。
當莊銘歆從心腹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之時,抱着新出生的嫡女的手猛然一緊,驚的襁褓中孩子嚎啕大哭。
蒙家主夫原本還未莊家正夫平安生下嫡女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是當他得知豫君有孕的消息之後,頓時將莊家正夫的事情給拋開了,只想着要進宮見兒子。
可惜的是,這宮門卻不是他說想進便進得。
只能懷着滿腹的欣喜乾着急。
蒙月華見自家的正夫這般的不穩重吧便小斥了幾句,言她已經派人送了拜見的帖子進宮,最遲明日便可以進宮的。
蒙家主夫聞言,方纔安靜了下來。
蒙月華自然也是想第一時間進宮見兒子,這樣的大事雖然不可能是訛傳,但是她卻還是想親自確認一下方纔安心,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
而且消息也只是說豫君被診出有孩子,但是卻還不知道確切的月份。
在後位的爭奪中,豫君唯一遜於宸皇貴君雪氏的便是這庶子的身份,但是若是他懷上了皇嗣那便不同,若是兒子能夠趕在如今鳳後水氏之前誕下皇長女,那便可以彌補他庶子的身份,再加之他與永熙帝之間的舊情,未必不能奪得後位。
只是午後內務府派人前來送永熙帝的賞賜給莊家正夫的內務府總管章善卻帶來了一個不算是好的消息。
當章善將永熙帝的吩咐一一告知蒙月華的時候,蒙月華已然隱約間領會到了什麼。
因而待送走了章善之後,她便和莊銘歆去了書房。
蒙家主夫雖然並沒有自家妻主這般快速地領會到了聖意,但是卻在見了自家妻主的神態之後,便知道有事發生。
每當出現重大的事情之時,她便是這般神色。
蒙家主夫惴惴不安地目送着妻主離開,隨後咬了咬牙,便往莊家正夫的寢室而去,如今他方纔是他的嫡子,雖然他極爲的不待見他,甚至恨不得他消失,但是卻也不做一些表明功夫。
他不想連累到宮中的親生兒子!
蒙月華和莊銘歆在書房呆了近一個時辰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永熙帝已然覺察到了蒙家的心思,而蒙家在這件事上卻也是太過於心急了。
不是作爲蒙氏家主的蒙月華修爲不夠,而是被皇家排擠近百年的三大世家做了夢都想打破皇族的防衛,從而走進皇權的中心。
永熙帝這番動作便是一個明顯的警告,這對蒙家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但是也算不得上太壞,畢竟永熙帝如今還肯給出警告,而不是如對付水家那般毫無徵兆地出手。
自然,蒙家也不必水家,便是永熙帝有這個心,也未必能夠重複水氏一族之事。
蒙月華領會到了永熙帝的意思之後,便穩下了心緒,打算靜待其變,如今豫君已然有孕這是個事實,不管將來如何,帶有蒙家血脈的皇族成員已然在孕育之中。
莊銘歆和蒙月華達成了共識之後便起身往正夫的院落走去,然而她方纔走到了院子的門口,卻停了下來,轉身往皇宮的方向看去,腦海中只想着一件事。
豫君有孕。
她無法說清如今心中的感覺,只是覺得不怎麼好受。
那個曾經她認定了要相互共度一生的男子今日傳出懷上了別的女子的骨肉消息,而她和別的男子的女兒卻在同一日誕生,莊銘歆忽然間有種恍惚的感覺。
院子內忽然間傳出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莊銘歆隨即回過神來,摒去了那些不該有的遐思,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好好儘自己的職責,爲莊家教導出一個出色的繼承人!這個孩子雖然平安誕下,但是由於早產,還有生父身子弱的緣故,她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她必須花費多幾倍的精力來養育這個孩子!
至於其他的人,其他的時期,在許久前的某一日,早便已經成了過去。
……
若說蒙家的人得知豫君有孕的消息是驚喜萬分的話,那雪家得知這個消息則是憂心忡忡,除了擔心豫君會藉着這個孩子爭奪後位之外,還擔心宸皇貴君會因爲宮中接來傳出兩位後宮男子有孕的消息而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來。
雪家
書房
以往雪傾最不喜歡便是進入母親的書房,但是自從這一趟她回京之後,待的最多時間的卻是在母親的書房,“母親,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
豫君居然在這個時候傳出有孕,便是她這般不懂朝政的人也知曉這對皇貴君來說是極爲的不利的。
雪千醒也是皺緊了眉頭,雖然她也不希望皇貴君卻爭這個後位,但是若是豫君藉着這個孩子坐上鳳後的位置,他未必容得下皇貴君的存在。
便是再尋常的百姓之家正夫也容不得一個比自己更加受寵,而且行事過於張揚的側室存在,更何況是後宮?
而且豫君還是出身三大世家的蒙氏一族!
便在不久之前,她收到消息昨日蒙氏家主蒙月華攜正夫進京,如今住在了戶部尚書莊銘歆的府中,蒙月華這個人她也接觸過幾次,絕不是一個好對付之人。
雪傾見母親一直沒回答,便焦急地再問道:“母親,如今形勢對皇貴君極爲的不利!”
雪千醒看了看女兒,沉吟半晌後道:“過兩日我會進宮想陛下彙報近期太學院的情況,屆時我再借記試探一下陛下的心思。”
如今的雪千醒已然不敢坦白地詢問永熙帝心中是如何打算處理這件事,便是她坦白說了,自己也會思緒再三方纔決定是否相信。
雪傾自然不怎麼滿意這個答案,但是她卻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端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隨後道:“其實如今皇貴君最大的危機便是他還沒有孩子!”
她吸了口氣,看向母親,“母親,皇貴君在宮中也算是極的陛下的寵愛的,爲何始終沒有孩子?可是……”
她咬了咬牙關,“可是上一次的事情的緣故?”
雪千醒斂了斂眉,“當日御醫診斷確實是沒有影響到身子的。”雖然她言語是肯定,但是眼中也是有着深切的擔憂。
“該不會是御醫醫術不夠之過?”雪傾忍不住猜測。
雪千醒雖然沒有承認但是亦沒有否認,御醫也是人,自然也會有錯漏之處。
雪傾擰着眉頭想了想,“母親,不如女兒託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尋一下是否有更高明的大夫爲皇貴君……”
“閉嘴!”雪千醒猛然打斷了女兒的話,臉色也轉爲了厲色,“皇貴君是陛下的君侍,豈能私下讓御醫之外的人診治?!這可是宮中大忌!”
不是她不關心兒子,但是若是爲了關心兒子而不顧後果,這隻會害了他,尤其是如今這般多眼睛盯着他,此時只要他有絲毫錯處都會被無限放大,從成爲別人攻擊他的藉口!
雪傾臉色微變,“母親,是孩兒疏忽了!”
“總之你的這些想法最後不要再想!”雪千醒厲色道。
雪傾點頭。
雪千醒垂下了眼簾,雖然女兒的提議極爲的荒唐,但是卻也提醒了她,雖然人難免會有錯漏,但是太醫院卻不僅僅只有一位御醫,若是皇貴君的身子真的有問題,那定然會有人診的出來的,但是這些日子每一日她進宮去見他,卻也並未聽他提起。
若不是身子有問題,那以陛下對皇貴君的寵愛,他爲何至今沒有懷上孩子?
難道真的是天意?
……
便在雪家母女憂心忡忡之時,在刑部天牢中等待流放之日到來的前左相水韻雲的日子更是不好過,從鳳後的母親,當朝左相,百官之首,一夜之間淪爲階下囚,一度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可以說,水韻雲在這半個月中經歷了人生最痛苦時刻。
此時她呆坐在髒亂的刑房內,身穿着囚衣,頭髮凌亂,整個人彷彿老了幾十歲似的。
“妻主若是累了便靠在我身上睡會。”身旁的水家正夫緩緩地道。
水韻雲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眼神極爲的複雜。
“事已至此,妻主便是再不願意接受現實這也是現實。”水家正夫這半個月來也經歷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他做夢也想不到最後自己居然會淪落至此,但是既然這是事實,他唯有接受,因爲這樣,他方纔能夠活下去!
只是水韻雲的抗挫折能力卻遠遠不足水家正夫。
此時她最想弄清楚的是爲何永熙帝這般的絕情,便是她那段時日行事張狂了些,但是她也不至於狠絕到牽連她水氏全族!
水家正夫見狀,便伸出想要握上妻主的手給她安慰,雖然往日的情分早已經被她的無情一點一點地磨光,但是她畢竟是他的妻主,然而他的手還未碰見水韻雲的手便被水韻雲猛然推開。
水家正夫隨即滿臉錯愕。
水韻雲猛然站起身來,“都是你生了一個沒用的兒子,若非他沒用,我水韻雲也不至於淪落至此!”若非那個逆子沒用,永熙帝豈會這般下手對付水家?!“如今水家毀了,我倒是想看看他這個鳳後還能當多久!吃裡扒外的畜生!”
水家正夫見水韻雲這般罵兒子,便也怒了,猛然站起身來,與她對峙,他不想和她爭吵,但是並不意味這他是怕了她,如今他已然不需要忌憚她了,“妻主莫忘了,若非因爲笑兒如今懷着皇嗣,妻主還有水家早便成了孤魂野鬼了!”
“你——”水韻雲氣的臉色發青,但是看着水家正夫冷漠的面容,又想起方纔他的話,終究還是忍住了沒發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在牢房的另一個角落坐下。
水家正夫眸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也安靜地做了下來,他很清楚水韻云爲何壓住憤怒,是因爲她還希望他兒子腹中的孩子來救水家!
而如今,水家正夫心中卻沒有如水韻雲那般,保着將來能夠依靠兒子腹中的孩子來翻身的希望,他只是希望兒子能夠在宮裡面平平安安,能夠順利誕下一個孩子,將來好有一個依靠。
水家正夫這一生從未完完全全地爲自己的兒子考慮過,卻不想在這般一個情況之下,他拾起了丟失許久的那顆純淨的父親之心。
他很清楚,便是如今兒子懷上了皇嗣,誕在宮中的日子也一定不好過,雖然方纔水韻雲所說的話有些難聽,但是水家正夫卻也不得不承認,兒子這個鳳後的位置怕是坐不穩了。
永熙帝這般狠絕地將水氏一族連根拔起,如何會讓水氏的男子繼續坐在鳳後的位置上?
更何況,還有一個她萬般寵愛的宸皇貴君!
他只是希望永熙帝能夠看在兒子腹中孩子的份上讓兒子能夠安穩地度過後半生!
至於自己,水家正夫倒是沒有多想。
雖然流放漠北是一件極爲嚴厲的懲處,但是至少還活着。
只要活着,便還有希望。
或許在將來,他還能夠和兒子再見上一面!
這一次的事情雖然給他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但是卻也爲他解決了一件多年的心病,那便是老宅之中那兩個他一直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賤人!
如今流放之行禍連全族,那便是那兩個賤人也逃不掉!那兩個賤人一個年老,定然熬不過去,另一個……說不定也熬不到漠北!
這是水家正夫半個月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
……
蜀羽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朝和殿的。
而他離開朝和殿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回宮,也不是去交泰殿直接詢問永熙帝,而是去了良貴太君的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