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極力壓制着的內疚此時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幾乎淹沒了水墨笑的理智。
是他害了父親!
是他害了他!
他曾經說過一定會讓父親有一個安詳的晚年,可是如今,卻是因爲他,父親落得如此境地!
都是因爲他!
水家正夫看着兒子呆愣地站在原地眼淚模糊地看着自己,心猛然抽痛了一下,雖然依然錦衣在身,但是卻是消瘦了不少,水家出事,雖然他依然是大周尊貴的鳳後,但是在宮中的日子定然也不好過吧?
永熙帝這樣狠絕地對待水家,如何會善待水家出身的兒子?!
還有兒子曾經做過的那件事……
水家正夫此時還不清楚永熙帝對付水家的起因是因爲水墨笑所做的那件事,若是知曉了心怕是更加的放心不下。
白薇從馬上下來,走到水墨笑面前,下跪道:“啓稟鳳後,陛下有旨,爲了鳳後的身子,請鳳後在馬車內召見親人。”
水墨笑回過神來,微擡下巴,沉聲道:“本宮知道了!”
白薇繼續問道:“不知鳳後想見何人?”
“這事不急。”水墨笑眸光緩緩移向了那些負責押送水家成員的衙役和官員,威嚴怒道:“本宮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刑部的官員這般無禮,見了本宮居然不行禮!”
白薇一愣。
那官員聞言,頓時回過神來,隨即匆匆忙忙上前,跪了下來,“參見鳳後!”
那些看守的衙役也急忙隨着下跪,“參見鳳後——”
最後連看守城門的守衛也下跪行禮。
水墨笑沒有立即應答,而是低着頭輕撫着腹部,“白大人,本宮想見的自然是本宮的至親父母。”
“是。”白薇應道,隨後起身轉過來下令手下將水韻雲和水家正夫請了過來。
而那些跪着的人未得水墨笑的允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直跪着。
水韻雲一走到了水墨笑面前便立即問道:“笑兒,是不是陛下赦免我們了?是不是?!”
“陛下有旨,恩准鳳後前來送水家主一程。”白薇不待水墨笑回答便開口道,隨後戒備似的盯着水韻雲,似乎生怕她一時經受不住而做出傷害水墨笑的行爲。
水韻雲一愣,卻還是不願意死心地看向水墨笑,“笑兒,你告訴母親,是不是陛下赦免我們了!笑兒,你可是懷着大周的皇嗣,陛下便是不顧及你也要顧及你腹中的皇嗣的!”
水墨笑雙手緊握着,緩緩低下了視線,不忍看見母親眼中的狂熱希冀,雖然他心裡對她仍是有着怨,但是她始終是他的母親,而且她如今落得這般一個下場,卻也是他的錯!
水韻雲看着水墨笑這般反應,心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所有的希望皆成了灰燼,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地痛恨道:“沒用的東西!我水韻雲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沒用的東西!你是不是什麼也沒說?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爲我們求情?否則她怎麼會還願意留住你鳳後的位置?是不是你連着她一同陷害我?你說——”
她說完,便像是瘋了一般衝向水墨笑,似乎要拉着水墨笑與自己一同受苦似的。
白薇見狀,立即攔住了她,隨後讓手下將其擒住。
水韻雲雖然被制住,但是臉上的猙獰卻沒有絲毫的減退,心裡更是認定了水墨笑和司慕涵狼狽爲奸來陷害她這個母親,“逆子!你會不得好死的!你一定會……”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水家正夫的一個巴掌給打斷了。
“你住嘴!”水家正夫怒斥道。
水韻雲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打她?她可是他的妻主!“賤人你……”
“請白大人將她拉過去,鳳後不需要見她!”水家正夫不理自家妻主的憤怒,徑自對白薇說道。
白薇神態也有些驚訝,但是還是同意了水家正夫的建議,畢竟以水韻雲如今的狀態,若是再讓她與鳳後單獨想見,恐怕會出什麼事情。
陛下讓她親自護送鳳後出宮那便是極爲看重鳳後,她定然不能出任何差錯!
自從她接受禁衛軍以來,已經做了好幾件讓陛下失望的事情了!若是再出事,她這個禁衛軍統領怕是當到頭了。
水韻雲被人給押回了水家隊伍之中,白薇又擔心她還是說出什麼不敬的話,甚至還讓人堵住了她的嘴。
水家正夫看着兒子滿目的悽然,心中一痛,緩步上前握着兒子的手,認真地道:“笑兒,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如今在水家正夫的心中唯有兒子最要緊!
“父親……”水墨笑不敢直視水家正夫的眼睛。
水家正夫不給兒子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這件事本就和他沒有關係,永熙帝早便看不慣自家妻主的放肆了,便是不陷害自家妻主行刺也定然會尋其他的藉口對付水家的,如今兒子能夠保住自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鳳後身懷皇嗣,不該在這裡吹風,請鳳後上馬車。”
說罷,便不管水墨笑是否答應,便扶着他往馬車走去。
水墨笑沒有反對,便與水家正夫上了馬車,一上馬車之後,水墨笑便再也忍不住,撲到了父親的懷中,低聲啜泣着,方纔在那些人的面前他不能表現出怯弱,因爲這樣只會讓那些押送水家的人更加無視他,而父親在接下來將近兩個多月的路途中更會飽受欺凌!
所以,他必須先鎮住她們,讓她們有多忌憚,不敢對水家的人如何!
這也是他出宮送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可是在馬車上,只有他們父子兩人,他便不需要再隱藏着,而且這些日子,他的心的確是太過於痛苦。
他需要發泄。
水家正夫看兒子這般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只能緊緊地抱着他,“笑兒……你莫哭,父親沒事……笑兒……莫傷着孩子……”
他從未見過兒子這般。
從小他便是個懂事的孩子,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絕對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這般示弱。
可是如今……
他的心該是有多苦……
水家正夫又想起之前他對兒子所作所爲,心像是被刀割一般。
水墨笑卻不顧水家正夫說什麼,只是低聲啜泣着,便是在這一刻,他哭着但是卻還是需要壓制自己,
水家正夫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輕輕地拍着他的背部,無聲地安慰着。
過了許久,水墨笑方纔停下了啜泣,連忙坐直了身子抹乾了臉上的淚痕,隨後從身旁取出了一個包袱,包袱中裝着的有他趕製出來的兩件冬衣,還有一些銀票銀子,“父親,這些是孩兒爲你們準備……”
“笑兒!”水家正夫卻打斷了兒子的話,握着兒子的手道,“笑兒,這些不重要,父親又話要跟你說!”
水墨笑吸了吸氣,點頭道:“孩兒聽着。”
“笑兒,如今水家已經不能夠幫你什麼了,但是卻還是會連累你,往後你在宮裡面要小心,雖然現在陛下沒有動你的後位,但是難保以後不會,所以你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便是往後你還是失去了後位,有這個孩子你的後半生也有依靠,記住,陛下怕是不太可能放過水家的,你莫要爲了水家再去惹怒陛下,還有……”水家正夫壓低了聲音,“水華的那件事記住,絕對不能讓陛下知曉!”
水墨笑臉色一白,“父親……”
“水華所說什麼信件雲兒父親已經查清楚了,根本便是他在胡說,如今水華也死了,那那件事便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水家正夫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笑兒,記住,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這件事你一定要爛在心中,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父親……”
“答應父親的話!”水家正夫厲色道,他擔心兒子會因爲水家的事情而恨上了永熙帝從而一怒之下將當日的事情說出來。
水墨笑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後擠出了一個是字。
來之前他本是想親口想水家正夫說出永熙帝陷害水家的最終緣由,可是如今他卻無法說出口,不是擔心父親會恨他,而是怕他得知這件事之後會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沒有。
若是他知曉永熙帝已經知道了他所作的事情,那也會明白,永熙帝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也絕對不會放過水家,便是將來他生了嫡皇長女,怕是也一樣。
他不想讓他絕望……
水家正夫見兒子點頭,方纔放心,隨後又說起了兒子懷孕的事情,“如今你有着身子,記得要好好休息,不要因爲水家一事而憂心,這樣會對孩子不好……”
水墨笑安靜地聽着,不管水家正夫說什麼他都認真地點頭答應。
白薇一直在馬車之外等着,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她方纔上前恭敬地道:“啓稟鳳後,時間不早了,您該回宮了。”
水墨笑聽了這話,臉色卻是一變。
水家正夫卻反過來安慰他,“笑兒,往後記得好好照顧自己,父親要走了。”
“父親!”水墨笑倏然抓緊了水家正夫的手。
水家正夫笑了笑,“放心,我們父子一定會又再見的機會,一定會!”
水墨笑吸了口氣,亦是一臉決然地道:“父親說的對,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孩兒一定會讓父親回來!一定會!”
他說完,便整了整神色,然後親自扶着水家正夫下了馬車。
水家正夫沒有拒絕兒子的孝心,雖然他嘴上說會又相見的一日,但是心裡卻也並不抱着多大的希望,所以,就算是讓兒子盡一盡最後的孝心。
下了馬車,水墨笑握着水家正夫的手,冷冷地看向已然跪在地上的那負責押送的官員,“水家衆人都是本宮的親眷,既然陛下下了恩旨讓她們前往漠北,還望各位大人將人平平安安地送到漠北,若是路上出了什麼差池,便是抗旨不尊之罪!”
那官員此時已經明白了水墨笑這般做是在震懾她們,“臣謹遵鳳後吩咐。”
水墨笑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水家正夫,“父親……”
“回去吧。”水家正夫微笑道,“父親不會有事的!”
水墨笑看着他,卻始終不願意離去。
“鳳後。”白薇上前低聲道,如今天色已經亮了,大街上也開始有人往來,鳳後已經不合適再在這裡待下去了,而且,押送之人也該出發了,“若是耽誤了時辰,怕是不好了。”
水墨笑冷冷地看着她一眼。
白薇垂下了頭。
水家正夫拍了拍兒子的手,然後轉身起步往水家隊伍中走去。
水墨笑看向了已然被白薇手下制住封住了口的水韻雲,臉龐雖然平靜,但是雙手卻不禁握緊,“白大人,放開本宮的母親。”
白薇遲疑會兒,方纔道:“是。”
水韻雲被人放開鬆口之後,卻面容狠戾地看着水墨笑,擠出了兩個冰冷的字,“逆子!”隨後不屑地轉身不再看他。
若非幾名獄卒一直圍在她的身邊,她下一步便要向水家正夫討回方纔的那一巴掌。
水墨笑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在聽了水韻雲的話之後,眼底還是閃過了一抹傷痛。
獄卒開始驅趕水家的人起身趕路。
那些水家的成員開始哭天喊地地求水墨笑救他們,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白薇見狀便帶着手下在水墨笑身邊戒備着。
水墨笑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世上與自己最親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被人如驅趕畜生一般地趕出城門,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都是他的錯!
水墨笑閉上了眼睛,但是耳邊還是不斷地傳來着苦求的聲音,半晌後,他睜開了眼睛猛然轉過身,腳步凌亂地往馬車走去,若非九兒一直攙扶着他,他定然支撐不下去。
他不能再看下去,不能再待下去!
若是再待下去,他會崩潰的!
可是如今他不能崩潰,不可以!
他沒有崩潰的資格!
水墨笑,你沒有資格!
“快走——走!”水墨笑顫抖着身子上了馬車,捂着胸口嘶喊道。
馬車很快便掉過了頭在幾匹快馬的護送之下向漸漸地駛離,直到馬車完全消失在大街上,城門前的哭鬧方纔停了下來,所有喧囂從歸於死氣沉沉的安靜。
不遠處巷口前停着的一輛馬車的車窗的布簾也同時放了下來。
“走了?”馬車內,雪暖汐看着眼前臉色沉靜的司慕涵,問道。
司慕涵吹了眼簾,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涵涵?”雪暖汐看着她,開口叫道。
司慕涵擡起眼簾看着他,“怎麼了?”
“你爲什麼出宮?”雪暖汐問道。
司慕涵淡淡地道:“不是你想出來嗎?”
雪暖汐一愣,卻也無從反駁,的確是他想出來,他擔心水墨笑和水家的人見面會出什麼事情,便出來了,怎麼說如今他還是鳳後,而且還懷着孩子,他是後宮暗衛的掌管者,保護鳳後和皇嗣的安危也是他的責任,所以昨晚他便向她請求,今日親自出來看着。
可是……
他卻沒有說過要她陪着的,因爲這個時辰她本該去正宣殿上早朝的。
“陛下,今日的早朝……”
“大周還不至於因爲一日不上早朝便會滅亡。”司慕涵不以爲意地道,“既然出來了,那便別這般快回去了。”她看着他,問道:“餓了吧?我們去吃早膳?”
雪暖汐抿了抿脣,最後還是將心中的想法給壓下了,便算是他心胸狹窄吧,他始終不能坦然地接受她關心水墨笑的事實,既然她說沒有,他便信!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好啊!”
說起來他也許久未曾出來了。
皇宮的生活雖然錦衣玉食,但是他總是感覺少了一些什麼似的。
司慕涵握起了他的手,笑道:“那便走吧。”
……
皇宮中,一衆被告知永熙帝今日休朝的大臣懷着各種猜測離開正宣殿。
“莊大人稍等。”兵部尚書柳靜攔住了前方的莊銘歆。
莊銘歆停下了腳步,“柳大人。”
“莊大人可曾知道陛下今日爲何休朝?”柳靜疑惑問道,陛下自從登基之後,可以說是極爲勤勉的,只休過了兩次早朝,上一次是說病了,只是這一次,卻什麼原因也沒說,所以她方纔這般的疑惑,同時也是擔心永熙帝有了倦朝的心思。
雖然如今朝中基本穩定下來,但是卻還是不能夠絲毫懈怠的。
大周自立朝以來可是從未出現過昏君。
她真的不想自己有生之年會遇到一個。
莊銘歆見了柳靜臉上的擔憂,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柳大人過濾了,陛下是什麼人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你我還不知道?”
柳靜想了想,有些尷尬地道:“莊大人見笑了。”
“陛下可能真的有什麼重大事情處理。”莊銘歆微笑道,“你我作爲臣子的,便不要在這裡妄自揣測君心了。”
柳靜點頭,“莊大人說的也是。”隨後便岔開了話題,“本官聽聞莊大人喜得嫡女,還未來得及恭賀莊大人。”
“多謝柳大人。”莊銘歆得體地應道。
兩人隨後又寒暄幾句,便分開了。
莊銘歆回到了戶部的衙門,卻沒有心思處理公務,一向風平浪靜的面容此時生出了一抹憂慮,正如她所說的,永熙帝是絕對不可能隨意休朝的,既然她休了朝,那必定是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處置,或者……她想借此表一個態度……
而最近能夠讓永熙帝這般不滿的,便只有罷黜鳳後一事……
莊銘歆隨即又聯想起這兩日永熙帝對她的態度,似乎是冷淡了些,難道真的是因爲這件事?若是這般,那便是陛下知曉了這一次有大臣上奏提議罷黜鳳後水氏一事與自己有關……
若是陛下覺得她這般做是在爲莊蒙兩家鋪路還好,若是她覺得她這般做是因爲曾經和豫君的舊情,那……
莊銘歆想至此,心中不禁一寒。
……
京城的大街漸漸地熱鬧起來。
司慕涵領着雪暖汐只在路邊的攤子上用了早膳,雖然只是一些尋常的吃食,但是雪暖汐卻吃得格外的愉快,或許吃什麼對他來說根本便不重要,最要的是,司慕涵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吃了早膳之後,雪暖汐卻彷彿放開了性子,不願意立即回宮,反而拉着司慕涵在街上閒逛起來。
司慕涵也有些訝然,她一直以爲他在宮裡面雖然受着制約但是卻也過的算是開心,然而如今,她方纔發覺,真正開始的他,竟是這般模樣。
心漸漸地沉了下來。
雪暖汐此時正在一個玉石攤子上拿起兩塊樣式不同的玉佩比較着,攤子上的玉石雖然及不上宮裡面的珍貴,但是卻還是吸引住了他的眼睛,比較了半晌,最後卻還是無法確定那一塊更好,便轉過身想要詢問司慕涵,卻發現司慕涵居然正盯着他看,隨即疑惑道:“怎麼了?”
司慕涵斂了斂思緒,卻沒有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微笑道:“沒事,怎麼?喜歡那一塊?”
他難得這般的開心,她不想壞了他的興致。
雪暖汐卻並不相信司慕涵真的沒事,“是不是……你有事要處理?”
“沒有,別擔心。”司慕涵正色道。
雪暖汐又看了她半晌,最後方纔放棄了詢問,“你覺得哪一塊好?”
“你喜歡哪一塊?”司慕涵看向了他手中的兩塊玉佩,無論是玉質還是雕工都算不得上是上層。
雪暖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兩塊玉佩,“都不錯,不是卻還是不夠特別。”
“你想要特別些的?”司慕涵問道。
雪暖汐點頭,“玉佩自然是特別些的好。”
“那便先不買吧,往後我送你一塊特別的。”司慕涵笑道。
雪暖汐一陣欣喜,“真的?”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盯着司慕涵不放,“涵涵,你似乎從未送過我禮物!”
司慕涵一愣,沒送過嗎?
“那些可不算!”雪暖汐像是擔心司慕涵會說她這半年給他的那些賞賜便是禮物,語氣有些蠻橫地道:“我要的是涵涵給我的禮物!”
司慕涵笑了笑,“好,那往後……”
只是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陣喧鬧聲給打斷了。
她循聲看去,卻見一匹快馬正狂奔而來,馬上騎着一個華服女子,正用力地揮舞着馬鞭,絲毫不顧及前方大街上走動着的百姓。
百姓爲了躲避飛奔而來的快馬,東倒西歪的,將原本寧靜祥和的大街弄成了一片狼藉。
雪暖汐見了這情形卻也是驚了一驚,京城內可是禁止這種縱馬惡行,他可沒忘記當日司慕涵也因此而受了不少的罪,就在馬車從他的面前經過之後,他很清楚地看見馬上的華服女子居然一臉的興奮,像是看見了眼前這幅人仰馬翻的舉動很是高興似的,“這是什麼人?!居然這般的囂張?!”
司慕涵掃視了眼前狼藉不已的場景,先示意隱匿暗處的侍衛不必出來護駕,隨後面容沉了下來。
雪暖汐見司慕涵這般,便知曉她是動了怒氣,正欲說什麼之時,耳邊卻傳來了一道義憤填膺的聲音,“那是薛家大小姐。”
司慕涵和雪暖汐頓時轉過視線循聲看去,卻是不知何時玉石攤子旁邊站着一個年輕的女子,大約二十出頭,眉目秀麗,隱隱間透着英氣,一身藍色勁裝緊身衣袍。
以衣着打扮,司慕涵猜測她是行走江湖之人。
雪暖汐卻沒有注意眼前之人長了什麼樣,倒是被她口中的話跟鎮住了,連忙問道:“薛家?那個薛家?”
該不會是他所想的那個薛家吧?
“當今聖上養父皇貴太君的母族薛家。”那女子的語氣並未因爲薛家的身份而有所緩和。
雪暖汐聞言,頓時臉色一變,轉過視線看向旁邊的司慕涵,“涵涵……”
司慕涵給了雪暖汐一個撫慰的眼神,隨後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女子將盯住快馬離去方向的視線轉了回來,看向司慕涵,雖然眼前之人只是穿着尋常衣服,但是身上的氣質卻告訴她,她眼前所見之人並不是尋常人士。
女子沉默會兒,方纔道:“在下何漣。”
“何小姐如何確定那人便是薛家大小姐?”司慕涵看着她,淡淡地道。
何漣似乎感覺到了一股威壓向自己襲來,聲音竟不禁緩和起來,“在下乃鏢師,常年在外行蹤,一次路過蘭州之時曾經和薛家打過交道,所以方纔認的出來。”
“鏢師?”司慕涵挑眉,“何小姐可是慶安何家人?”
何漣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對方居然猜出了自己的來歷,“閣下說的不錯,在下正是慶安何家之人。”
“不知何小姐是何家的什麼人?”司慕涵繼續問道。
何漣雖然感覺到對方這般問有些奇怪,但是還是回答,正欲回答,卻問遠處傳來了一道吆喝聲,“少主!”
司慕涵擡頭看起,卻見一個年輕的男子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少主?這般說來,眼前之人便是何家的少主?
何漣見了那男子,立即迎上去,緊張地道:“怎麼了?”
那男子喘了喘氣,方纔道:“少主……家主請你回去……說少主夫……他……身子又不適了……”
“好!”何漣連忙道,隨後轉過身對着司慕涵拱手道:“在下家中有事,先告辭。”
司慕涵點了點頭,眼底閃過一抹幽光,淡笑道:“何少主請便。”
何漣一愣,隨後拱手道:“告辭。”然後跟着那男子匆忙離開。
“涵涵……”雪暖汐握緊了司慕涵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那無法無天的女子居然是薛家的人!?
司慕涵收回了目光,微笑道,“這件事朕會處理好,別擔心。”
“可是皇……”雪暖汐覺察自己說露了嘴連忙停止。
司慕涵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掌管薛家的……”她的話還未說完,便渾身一凜,隨即將雪暖汐護在了懷中,然後猛然轉過了頭。
便在方纔,她倏然見感覺到似乎身後有一雙森寒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可是當她轉過頭卻並沒有發現什麼。
雪暖汐被司慕涵這般忽然一抱有些訝然,“涵涵,怎麼了?”
司慕涵沒有鬆開雪暖汐,仔細地打量着前方一間酒樓的二樓,但是卻並沒有發現什麼。
雪暖汐的心有些不安,“涵涵……”
司慕涵斂了斂心神,看向自己懷中的雪暖汐,“阿暖,回家吧。”
雪暖汐一愣,“發生什麼事情了?”
雪暖汐想詢問司慕涵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見司慕涵一臉深沉,便只好作罷,點頭道:“好。”只是涵涵爲何忽然間變成這樣?是因爲薛家的事情嗎?
回宮之後,司慕涵便先送了雪暖汐回宮,隨後便回了交泰殿,召來了今日在她身邊輪值的暗衛,詢問方纔的事情,但是卻並沒有問道什麼,彷彿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可是如今卻還是覺得的不對勁,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暗衛,她是暗衛組織中的一等暗衛,若是真的有什麼人在暗中窺伺她,她定然會發現。
難道真的是她太過於敏感?
她沉了沉眼眸,下令道:“讓人去那間酒樓查查。”
“是。”
司慕涵揮揮手,讓她退下,隨後便斂了斂心神,開始着手處理政事,半晌後,宮侍進來稟報,說戶部尚書莊銘歆求見。
司慕涵挑了挑眉,“讓她進來。”
那宮侍領命前去將莊銘歆引了進來。
“臣莊銘歆參加陛下。”莊銘歆下跪行禮。
司慕涵淡淡地道:“起來吧。”
“謝陛下。”莊銘歆謝過後起身,然後微微擡頭觀察着司慕涵,卻發現她此時正低頭看着摺子,並沒有擡頭看她,心中的不好預感更濃。
“愛卿來找朕可是有事?”司慕涵一邊翻閱着摺子一邊道。
莊銘歆握了握拳頭,“臣是前來謝恩的。”
“謝恩?”司慕涵擡頭挑眉道,“愛卿爲何而謝恩?”
莊銘歆低着頭,語氣恭敬地道:“前幾日臣正夫得了豫君的賞賜,因臣正夫方纔生產不久,不能親自進宮謝恩,便囑咐臣代爲謝恩。”
“賞賜之人乃豫君,愛卿若是要謝恩該是去尋豫君方是。”司慕涵淡淡地道,眼底卻閃過一抹異芒。
莊銘歆正色道:“臣乃女子,亦是外臣,不便進入後宮,而且豫君乃陛下君侍,豫君之恩便也是陛下之恩。”
“這倒也是。”司慕涵淡淡地笑道,“既然如此,朕便替豫君受了愛卿的謝了。”
“謝陛下。”莊銘歆道。
司慕涵提筆在眼前的摺子上寫下了批註,“愛卿可還有事?”
“回陛下,臣暫無其他要事。”莊銘歆回道。
“是嗎?”司慕涵合起了批閱好的摺子放到了一旁,取出了一份新的,“朕卻有件事想問問愛卿。”
莊銘歆臉色微變,幸好低着頭,能夠掩蓋過去,“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愛卿可曾聽過慶安何家?”司慕涵一邊在摺子上寫批註一邊問道。
莊銘歆一愣,心也緩緩放下,正色道:“臣曾有耳聞,慶安何家的何氏鏢局乃大周第一鏢局,而何家的槍法傳聞亦是大週一絕。”她緩緩擡頭,看了一眼司慕涵,“不知陛下爲何忽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司慕涵合起批好的摺子,擱下了筆,端起茶杯,“朕聽說何家的人進了京,所以便隨口問問。”
莊銘歆自然不相信司慕涵只不過是隨口問問,但是她沒有明說,她也不能繼續追問。
只是慶安何家雖然有些名氣但是卻也只是屬於江湖人士,怎麼就引起了陛下的興趣?!
莊銘歆想起了先前凌家一事……
難道這一次也是這樣?!
可是凌家有的是財,但何家……
陛下看重了何傢什麼?!
司慕涵喝了口茶,“若是愛卿沒有其他的事情,便退下吧。”
“臣告退。”莊銘歆垂首行禮後退下。
司慕涵擡起了眼簾,看着御書房的門口,眼眸卻沉了下來。
專程來求見她只是爲了替正夫謝恩?
莊銘歆啊莊銘歆,究竟是你太多心還是朕太多疑了?
……
卻說那暗衛得了司慕涵的命令之後便立即出宮前去那間酒樓,但是司慕涵卻怎麼也想不到,那暗衛之所以去拿酒樓並非因爲得了她的命令而是去見一個人。
而這人正是先帝胞妹,大周聖祖皇帝親封貴王的三皇女。
“見過貴王殿下。”
貴王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暗衛,“這般多年來,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本殿,你既然出現了,那便代表她發現了?”
“陛下只是猜測。”那暗衛道。
“猜測?”貴王笑了笑,“便是猜測也證明了她的感覺挺敏銳的,不得不說,本殿這位皇姐千挑萬選出來的繼承人還是有些本事!”
那暗衛低着頭沒有說話。
“方纔跟在她身邊的便是外邊傳聞最得她寵愛的宸皇貴君了?”貴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淡淡地道。
那暗衛回道:“是。”
“這宸皇貴君真的如外邊所傳聞的那般得寵?”貴王挑眉道,那雙與先帝極爲相似的眸子內閃着幽暗之光。
那暗衛道:“宸皇貴君的確很得聖寵,陛下對他可謂百依百順。”
貴王垂下了眼簾,敲大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那也就是說若是這位宸皇貴君出了事情,我們這位新陛下定然心急如焚傷心欲絕了?”
“是。”那暗衛道,隨後又補充道:“只是皇貴君手中掌管着後宮這一支暗衛,若是殿下在他身上下手,暗衛的忠貞定然會受到懷疑。”
貴王挑眉道:“說的也是,若是被本殿的這位侄女皇帝得知了本殿皇姐交給她的保命符居然有問題,那後果定然相當嚴重,她能夠得到本殿那位心狠手辣的皇姐看重且傳位,手段和心機定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那暗衛沒有說話,彷彿不存在一般。
“既然這位皇貴君不能動,那便動動那位懷着身孕的鳳後吧,雖然他懷着身孕,但是畢竟是罪臣之子,便是他的孩子出事了,相信母皇在天之靈也不會責怪本殿的。”貴王一臉嘆息道,“這位鳳後全族被流放但是還能保住鳳後的位置,相信也是很得寵愛的,單單是他鳳後的身份,出了事情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的。”
“陛下極其不待見鳳後。”那暗衛開口道。
貴王玩味一笑,“哦?這可有些意思,既然她不待見這位鳳後,爲何不直接廢了扶自己心愛的皇貴君上位?難不成是因爲他懷着孩子?”
“先帝臨終之前有旨意皇貴君不得爲後,陛下擔心再立鳳後會威脅到皇貴君,因而方纔允許鳳後一直佔着後宮之主的位置。”那暗衛道。
貴王倏然冷笑一聲,“果然是母女,一樣的狠心絕情!”
那暗衛的頭低得更低。
“這樣說本殿可真的不能動這個可憐的男子了,既然如此,那便只剩下一個豫君了!這位豫君該不會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吧!”貴王此時平靜的心情依然轉爲了惱怒。
那暗衛道:“因豫君有孕,皇貴君已然在豫君身邊安放了暗衛保護。”
“也就是說本殿若是動了他,暗衛同樣會被懷疑?!”貴王冷冷喝道。
那暗衛沒有回答,但是卻也算是默認了。
貴王猛然揮手掃落了桌面上的茶杯,“那麼說,本殿只能直接對本殿的這位侄女皇帝下手了!”
“殿下!”那暗衛猛然擡頭,像是很是驚恐的樣子。
貴王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放心,本殿如今回來只是想要回本殿的惜之,至於大周的皇位,三十年前我不要,如今也一樣看不上眼!”
那暗衛聞言,隨後繼續低着頭。
“既然她身邊的人都不能利用,那便只有對不住本殿的那位皇姐了!”貴王沉下了面容,“本殿皇姐的那位德貴君身邊沒有人保護着吧?”
那暗衛沉默會兒,方纔道:“是……”
“那好,便用他吧!”貴王沒有笑意地笑了笑,說道。
“……是。”那暗衛應道,隨後起身離開。
在那暗衛離開之後,貴王便轉過了身,看着窗外不算是晴朗的天空,低喃道:“惜之,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這一次,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跟我走,一定會!”
她緩緩閉上眼睛,在心中暗道,皇姐,當年你用惜之逼我放棄皇位遠走漠北三十年,如今皇妹便要用你身邊的人讓惜之心甘情願地回到我身邊!
這是你欠我的!
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