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太君不知道此時司慕涵的震怒是衝着他還是衝着地上跪着的薛清,但是不管是衝着誰,她這般做都是在所有人面前落他的顏面,便是不將他這個父君放在心上!
對於薛清的行爲,皇貴太君自己也是極爲的不滿,但是便是不滿,薛清還是頂着薛氏的姓氏,是他母家的人,所以他再如何不滿他也不能在這樣的場合中處置他!
雖然他這般表面上是保住了薛家的顏面,但是最終卻也是保住她的顏面,怎麼說如今他也是她的養父,薛家也算是她的外祖親族,難道他便真的絲毫沒有看出他的用心嗎?還是她心中早便認定了他這個父君心中不再有她這個女兒?!
雪暖汐也是驚了一驚,“陛下……”
司慕涵卻沒有理會雪暖汐的叫喚,徑自沉着臉眸光森嚴地看着地上嚇的渾身顫抖的薛清,怒道:“皇貴太君身份何等尊貴豈是你能觸碰的!”
薛清此時已經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無力地趴在了地上,根本沒有聽到司慕涵在說了什麼。
皇貴太君看着司慕涵漸漸蒙上了一層陰鬱的面容,倏然站起了身來,“涵兒——”
司慕涵的眸光因爲皇貴太君的這一生厲喝而輕微閃爍,但是卻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她擡頭看向了皇貴太君,“父君有何吩咐?”
皇貴太君擡手捂住了胸口,彷彿哪裡壓着一塊巨石般,讓他呼吸受阻,“這孩子是本宮恩准進宮的。”
“嗯。”司慕涵淡淡地聽了一聲,恍若方纔的震怒之時幻覺一般,“方纔薛公子已然說了,兒臣料定他也不敢欺君!”
皇貴太君的臉色卻並未因爲司慕涵態度的改變而緩和,反而更是難看。
“父君怎麼這般臉色,可是身子不適?”司慕涵蹙着眉問道。
皇貴太君身子似乎顫巍了一下,“本宮沒事,既然陛下也相信這孩子是本宮恩准進宮的,便讓他起來吧,今日乃陛下的壽辰,莫要因爲這些小事破壞了。”
“父君可知這薛清做了什麼事情?”司慕涵卻並沒有應了皇貴太君的要求。
皇貴太君盯着眼前面色如常的女兒,咬了咬牙,“他做了什麼事情?!”
“其實兒臣也不太清楚,不過莊愛卿的正夫卻因爲他而受了驚嚇,如今還在偏殿中歇着。”司慕涵淡淡地道,“說起來,朕也該瞭解瞭解一下事情的經過,哪位愛卿可以給朕說說?”
在場的所有大臣包括安王在內都跪在地上低着頭。
方纔她們雖然沒有看清楚皇貴太君臉上的神情,但是卻也猜到絕對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怎麼?該不會衆位愛卿都沒有看見吧?”司慕涵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安王,你給朕說說?”
安王暗暗嘆息一聲,正欲擡頭說話,卻被身後的安王正君給搶了先,“臣夫方纔無意中瞧見了薛公子走的太急撞上了莊大人的正夫,以致莊大人的正夫摔倒,薛公子卻似乎惱怒莊大人的正夫當了他的去路,因而一怒之下踢了莊大人的正夫一腳。”
他不想讓自家妻主捲入這等事情當中,而他方纔也的確是目睹了整個過程,所以方纔會開口說話。
安王正君說罷,便看向了自家妻主,像是在賠罪。
安王給了他一抹安撫的神情,隨後便開口道:“臣夫所言亦是臣所見。”
“是嗎?”司慕涵露出了一抹沒有笑意的笑,“說起來卻也只是一場意外。”
皇貴太君也接話道:“便是一場意外那便就這樣算了吧。”
他不想再鬧下去,真的不想!
司慕涵卻在皇貴太君說完了之後便話鋒一轉,“不過薛清在宮中這般莽撞誤傷了莊愛卿之正夫,卻並未道歉反而再度出手傷人,最後還到朕面前惡人先告狀,這些卻不是僅僅一場意外便可以算了的!”
皇貴太君看着她,“那陛下想要如何?”
“薛清雖是皇貴太君母家的人,但是既然犯了錯,朕也不能徇私。”司慕涵正視着皇貴太君說道。
皇貴太君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那你想如何?殺了他嗎?”
地上的薛清聽見了這話,頓時露出了驚恐萬分的神色,“皇貴太君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陛下不要殺我!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皇貴太君對着薛清厲喝一聲,“閉嘴!”
但是卻堵不住薛清的嘴。
皇貴太君隨即讓人堵住他的罪,悅音殿內方纔恢復了安靜。
“薛清縱使有錯但是罪不至死!”皇貴太君握緊了椅子的扶手。
司慕涵淡淡地道:“薛清先在宮中無禮,再是冒犯朝廷重臣之正夫,最後欺瞞於朕,這些事情足以治他的死罪!”她說吧,不等皇貴太君開口,便話鋒一轉,“不過父君也是說的對,今日乃朕之生辰,朕也不想見血。”轉過了視線看向大臣之中的謝淨芸身上,“謝愛卿。”
謝淨芸雖然也是目睹了方纔的事情,但是卻並不打算插手,上一次懲治薛家大小姐的事情已經讓她和薛家交惡了,雖然薛氏如今並不得皇貴太君重視,但是始終是皇貴太君的母族,方纔皇貴太君的態度卻也是在維護薛家,然而此時她被點名了,就算再不願意插手也不得不插手,於是便起身道:“臣在。”
“薛氏行爲不檢便將他關押在愛卿的順天府大牢中,小懲大誡!”司慕涵沉聲道,隨後轉過視線看向皇貴太君,“父君覺得如何?”
皇貴太君盯着她,好半晌方纔擠出了一句話,“便如陛下所言!”
謝淨芸見狀便領命道:“臣領旨!”隨後便隨着那押解薛清的宮侍一同出了悅音殿。
本來今晚她是想借着這一次機會與永熙帝套套近乎的,可是如今卻因這不檢點的薛家男子而離宮辦事,心中陰鬱無比,連詢問永熙帝關押的期限都直接省略了。
押着薛清回到了順天府之後,便下令將人關到了最骯髒的牢房中。
薛清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滿懷希望進宮最後卻落得這般一個收場,自進了順天府牢房之後,他便開始大呼大叫的,便是連隔了一堵牆的女子牢房中的薛大小姐也聽見了他的叫喚,只是薛大小姐卻只當是幻覺。
卻說薛清一事被押走之後壽宴繼續,自然,已經無法恢復到先前的愉悅。
衆人的心中因爲方纔的一番變故而顯得有些戰兢。
“皇貴太君方纔一路走來身子想必也是冷了吧,不如喝下熱酒暖暖身子。”雪暖汐看着皇貴太君難看的臉色便開口斡旋道,他真的擔心皇貴太君會如那次款待薛家的宮宴一般,公然斥罵司慕涵。
皇貴太君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司慕涵看。
雪暖汐便上前倒了一杯酒,親自遞給了皇貴太君,眼露哀求:“皇貴太君……”
一開始他不明白司慕涵爲何會忽然間震怒,直到他在司慕涵的眼中捕捉到了一抹刺痛,他方纔明白過來,想必她的心中也是極爲的難過的,因爲皇貴太君最終選擇的卻是維護薛家的人。
今日是涵涵的壽辰,本該開開心心的,可是皇貴太君卻允了薛家的男子進宮,他也應該知道薛家的男子不安好心的!
皇貴太君讓他進宮,不就是給涵涵添堵嗎?
可是這些如今都不怎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讓皇貴太君當着這般多人的面和涵涵爭執!
皇貴太君看向司慕涵的視線被雪暖汐給擋住了,他也看見了雪暖汐眼中的哀求,不知爲何,他的心忽然生出了一股愴然,他想不明白,爲何如今的一切變得這般的讓他陌生,他沒有如雪暖汐所有的那般和司慕涵公然爭執,而是神色疲憊地接過了雪暖汐遞過來的酒,緩緩飲進。
暖酒本是生暖,然而,此時他卻已然覺得滿心寒意。
雪暖汐輕輕地鬆了口氣。
壽宴繼續,但是場面卻有些冷。
司慕涵也似乎沒有了興致,便低着頭喝酒。
雪暖汐隨後便示意蘇惜之讓做表演的宮侍進場。
絲竹聲起。
悅音殿內緩緩流動着悅耳的曲子。
偏殿內的一間廂房內,太醫方纔爲莊家正夫診斷完,便想莊銘歆和蒙斯醉稟報道:“回稟豫君,莊大人,莊正夫只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莊銘歆點頭道:“謝太醫。”
蒙斯醉也微微鬆了口氣,隨後起身走到牀邊。
莊家正夫欲起身行禮,卻被蒙斯醉阻止。
“你身子弱,便無需這般多禮了。”蒙斯醉正色道。
莊家正夫看了一眼妻主,在見妻主輕輕點頭之後方纔躺了回去,“謝豫君。”
“你方纔生產一個月,怎麼今晚卻還進宮?”蒙斯醉蹙着眉道,記憶中這個庶弟的身子一向虛弱,如今又早產想必身子更差了。
莊家正夫微笑道:“臣夫沒事,今日乃陛下的壽辰,臣夫理當進宮向陛下祝壽。”
“陛下是個明理之人,你便是不來,陛下也不會怪罪。”蒙斯醉笑道,眼角的餘光卻掃了一眼旁邊的莊銘歆。
莊銘歆卻只當沒發現,低着頭繼續看着自家正夫,神態柔和。
莊家正夫垂首:“是臣夫沒有考慮周詳……”
蒙斯醉見他這般,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蒙家庶出的男子性子如何他很清楚,因爲父親自幼便教導他應該如何養育庶出的孩子,什麼樣的庶出孩子纔會對自己嫡出的孩子沒有威脅,“你好生歇着,不必再出席宴席了,陛下那便本宮會稟報的。”
“謝豫君。”莊家正夫擡頭道,雖然他極力地掩藏了,但是卻還是沒有掩去眼底的那一絲欣喜,他害怕這樣的場合,真的害怕,可是片刻之後,他卻也想起了自家的妻主,若是他不出,會不會丟了她的顏面?於是便猛然看向莊銘歆,“妻主……”
“你便好生歇息吧。”莊銘歆沒有責怪,溫柔地道,“陛下那裡我會親自請罪的,別擔心。”
莊家正夫似乎有些訝然,因爲他從未見過自家妻主這般溫柔地對自己,雖然自成婚之後,妻主對他總是和顏悅色,但是不知爲何,他總是覺得他們之間還是有些一絲隔閡,只是他卻不知道這隔閡是什麼,“嗯。”
他輕輕地應了一聲,思緒仍然沉浸在了訝然當中。
蒙斯醉看着兩人這般的恩愛,心中對於莊銘歆的愧疚方纔最後放下,雖然這換婚一事是她們自行決定的,但是他始終是先變了心,在這點上,他卻也是欠了莊銘歆的。
其實,莊銘歆對他真的很好,只是他卻一直只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姐姐。
耳邊傳來了絲竹聲,蒙斯醉看了看外邊,隨後對莊銘歆兩人微笑道:“本宮也該回去了。”說罷,便又囑咐了莊家正夫幾句,隨後便起步離開。
然而他方纔走出了廂房,卻聞莊銘歆追上來道:“豫君留步。”
蒙斯醉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疑惑地看着她。
“臣有些話想跟豫君說,不知豫君可否移步?”莊銘歆神色認真地道。
蒙斯醉愣了愣,卻在見了她認真的神情之後,點了點頭,“悅音殿旁有一種滿梅花的園子,本宮在蒙家的時候曾聽聞兄長喜歡梅花,不如莊大人隨本宮去採擷些回來。”
莊銘歆躬身道:“是。”
隨後,兩人便往悅音殿旁的頤安園走去。
頤安園內,白雪之中,紅梅綻放,陣陣梅香隨着寒風撲鼻而來。
今日宮中衆人忙着永熙帝的壽辰,這般美景並沒有幾個人欣賞。
紅梅林中,九兒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攙扶着身懷孩子的主子,苦不堪言,不是他受不得這苦,而是實在擔心主子的身子,上回在御花園中,主子便已經差點摔倒了,如今這園子中的積雪這般的深,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還該如何是好?他真的不明白主子爲何不去悅音殿而跑來這裡,還不讓其他宮侍跟着,“主子,天冷,不如回去吧……”
“這般的冷哪及的上漠北的冷。”水墨笑卻嗤嗤一笑。
九兒心急如焚,扶着主子的手更加的用力。
水墨笑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和擔憂,“別擔心,本宮不會再讓自己和孩子出意外的。”
“主子……爲何要來這裡?”九兒見主子似乎沒動怒,膽子也壯了起來。
水墨笑神色頓了頓,爲何要來這裡?他沉思了會兒,卻似乎也找不到答案,方纔他見時辰差不多,宮宴應該已經開始了,便準備前往悅音殿,然而當他遠遠地聞見了梅香之後,便生出了要來這裡的念頭。
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晚,便在這園子內,他和她第一次正面對峙。
她救了他的性命,但是卻將他羞辱的顏面無存。
也是在這一晚,他得到了先帝將他賜婚給她爲正君的聖旨。
那時候他揚言,絕對不會讓她好過,揚言要想盡了辦法折辱她心中至寶。
可是如今,他卻落得如斯田地!
他擡頭看着眼前開的好的紅梅,嘴邊不禁溢出了一抹苦澀的笑,他記得那一晚,這園子內還是一片蕭條的景色,可是如今,卻這般的生機勃勃。
紅梅敗了可以再開,可是他,還能回到昔日嗎?
或許,從在這個園子中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無法做回曾經那個野心勃勃的水墨笑了!
他輸了,輸給了他低估了她,高估了自己!
輸給了自己的心!
水墨笑雖然不想承認,可是心中卻有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告訴他,他之所以來這裡,不是因爲眷念往日的榮華,而是在尋找了所有與她有關的記憶!
便是這些記憶不甚美好。
水墨笑閉上了眼睛,心中自嘲道,從來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下作到了這般地步。
司慕涵分明將他當成了棋子,可是便是如此,他卻還是仍然在一步一步淪陷,便是在現在這般情況之下,他仍然在淪陷。
父親說的沒錯,情之於一個男子來說,是毒藥,是那種碰了便永遠也擺脫不了的毒藥!
九兒一直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主子注意着腳下的情況,並沒有看見,水墨笑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晶瑩。
半晌之後,園子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水墨笑連忙睜開了眼睛,“快走!”
他不想讓人看見他在這裡,不想讓人發現他心中的秘密!
九兒未料主子會忽然間要走,一時沒反應過來,失手將手中的燈籠給丟在了雪地上,燭火隨即熄滅,“主子……”
水墨笑也不管其他,拉着九兒便往前方的暖亭走去。
九兒見自家主子這般不小心的行爲幾乎嚇破了膽子。
水墨笑沒有進暖亭,便在暖亭的旁邊蹲了下來,因爲這裡最靠近園子的門口,此時腳步聲已經很近,若是他們這時候出現,定然會和那些過來的人撞個正着。
暖亭此時四周被厚實的帷幕圍住,只留了一個入口,若是來人進了亭子,便看不清外邊的情況,水墨笑想這般過來的人想必會進亭子的,便是他們去賞梅,也不會發現他們躲在這裡。
九兒越發的搞不懂自家主子爲何要這樣做。
水墨笑捂着九兒的嘴冷下聲音警告他不許說話,隨後一手護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扶着九兒的肩膀安靜地等待着那些人走進來,幸好如今他的肚子還不算大,否則怕是連蹲下都難。
若是在往常,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等幾乎幼稚的行爲。
可是今晚卻不同!
今晚是永熙帝的壽辰,會在今晚過來這邊的,怕是也就只有永熙帝了!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見到她!
蒙斯醉將隨行的宮侍都留在了園子的門口等候,隻身和莊銘歆走進了園子,雖然他知道這般做會惹來不少麻煩,但是這是他欠她的,所以便是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也要還,況且,他也相信司慕涵不會因此而誤會他的。
莊銘歆知曉蒙斯醉懷着孩子,一進了園子便將他請進了暖亭中。
雖然宮中的主子喜歡賞梅的沒幾個,但是一入了冬,園子的宮侍卻還是將暖閣給收拾出來,重新佈置,以供宮裡的主子隨時前來。
兩人進了亭子之後,莊銘歆便立即跪下請罪:“臣知曉不該對豫君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
“本宮明白。”蒙斯醉打斷了莊銘歆的請罪,“莊大人先起來吧。”
莊銘歆也沒有推脫,隨即站起,“臣今日單獨見豫君,是有些重要的話想親自跟豫君說。”
“莊大人請講。”蒙斯醉坐了下來淡淡地道。
莊銘歆看了看他,隨後道:“豫君可是當日蒙家要以庶子代替嫡子出嫁莊家?”
蒙斯醉一愣,“莊大人爲何問起這件事?”
“豫君可知曉?”莊銘歆問道。
蒙斯醉看着她,“不是當日本宮……移情,所以母親一怒之下方纔做出那般決定?”
莊銘歆凝視着他會兒,“當日蒙家主的確將那件事告訴臣,可是臣卻並沒有退婚的打算,也沒有提出過讓人代嫁,臣相信當日您只是一念之差。”
蒙斯醉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莊大人還是說回正事吧。”
莊銘歆方覺自己失態,連忙低下了頭,道:“蒙家以庶子代替嫡子出嫁莊家是先帝的旨意。”
蒙斯醉猛然一驚,“先帝的旨意?!”
“是。”莊銘歆應道,“先帝這般做的用意怕是不想讓莊家和蒙家繼續聯姻。”她擡頭看了一眼蒙斯醉,“這件事,陛下也應該知道的。”
蒙斯醉渾身一顫,“你是說……這件事陛下……也參與了……”她也參與了?她實現便知道,嫁給她的人便是他嗎?可是……不可能啊?洞房花燭夜的那晚,她臉上的震驚卻是真切無比……那……不該是做戲的……
莊銘歆忙道:“陛下應該是自豫君進府之後方纔知曉的。”隨後,她便將那晚司慕涵深夜敲開她大門的事情告訴了蒙斯醉。
蒙斯醉提起的心方纔猛然放下,“我就知道……她不會那般對待我的……”他猛然吸了好幾口氣,隨後看向莊銘歆,眼神中多了一抹戒備,“你跟本宮說這些有何用意?”
莊銘歆自然也是看出來了,“臣這般做並無他意,只是想告訴豫君,往後與臣之間的過去還是少提爲妙,以免陛下生出不必要的猜忌。”
蒙斯醉卻淡淡一笑,“莊大人多慮了,你我之間的事情陛下早便知曉,本宮也沒有什麼好隱瞞陛下的。”
莊銘歆看着他,“豫君,自古帝皇多疑。”
“她是本宮的妻主!”蒙斯醉收斂笑意,“本宮不知道你爲何會生出這樣的擔憂,但是本宮可以肯定,本宮的妻主定然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對本宮如何,至於莊大人,你也不必過於的擔憂,陛下是個愛重人才之人,莊大人是個能臣,陛下定然不會爲了這般一些過去的事情而爲難莊大人。”
莊銘歆聞言,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絲苦澀,“豫君以爲臣這般做是出於擔心自身?”
“本宮相信莊大人也是關心本宮。”蒙斯醉看着她道,“可是莊大人,如今你該關心的人是在偏殿內歇着的正夫,還有在家中的稚女。”
莊銘歆擡頭看着眼前的男子,容顏依舊是那般,但是心卻已然不如往昔,或許真的是她多慮了,垂下了頭,“臣逾越了。”
“莊大人,過去了的便過去吧,既然上天安排了我們走上各自的道理,便安安心心地走下去,莊大人是個心善之人,定然也能夠一生安康。”蒙斯醉微笑道。
“承豫君吉言。”莊銘歆恭敬地道。
蒙斯醉猶豫會兒,卻還是道:“莊大人,鳳後一事,還是莫要再提起了,陛下已然明確跟本宮說過,她不會廢后,便是陛下改變了主意,下一任的鳳後也不會是本宮,還請莊大人念在莊蒙多年的情誼提點一番本宮的母親。”
莊銘歆卻是沉默了半晌方纔答道:“臣謹遵豫君吩咐。”
蒙斯醉因她的猶豫而蹙了蹙眉,“鳳後母族雖然毀了,統御後宮的之權也失去了,但是鳳後腹中懷着的卻還是陛下的骨肉,而陛下雖然對鳳後冷漠處之,但是心中卻還是記掛着的,還望莊大人記住,莫要做任何傻事,不管是蒙家還是莊家,都承受不起陛下的震怒!”
莊銘歆擡頭,正色道:“臣明白。”
“莊大人明白便好。”蒙斯醉嘆息道,“時候不早了,莊大人便先去採擷些紅梅回去吧,本宮見雪景不錯,想多留會兒。”
莊銘歆應了一聲是,便恭敬地退出了暖亭,隨後走入梅林之中隨手採了幾支紅梅,便起步離開,在離開園子之時,卻停下了腳步,深深地望了一眼前方的亭子,由於帷幕的遮掩,她並沒有看見他,只是看見了他透在帷幕上拉長了的影子。
其實,她心中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他。
那便是,他究竟有沒有對她動過情。
這個問題她沒有問,以後也再也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然而,便是問出了口,答案對她來說,也不再重要了。
從這一刻起,她真的要完完全全地放下這個縈繞心頭許多年的男子。
其實今晚的上見面,莊銘歆除了想弄清楚永熙帝究竟有沒有因爲她和蒙斯醉的事情而遷怒於她,更是想徹底地斷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如今,她真的該往下了!
蒙斯醉在暖亭內靜坐着並未立即隨着莊銘歆離開,不僅是爲了避嫌,也是爲了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不可否認,莊銘歆一開始所說出的那件事讓他的心躁動起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對永熙帝生出了猜疑。
所幸莊銘歆最後還是真實地告知了他永熙帝是時候方纔知曉的,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雖然這件事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震撼,但是卻也讓他應禍得福,若是沒有先帝此舉,怕是他此生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不,他或許是可以見到她,只是定然是見到了卻比不見更加痛苦!因爲若是沒有那道旨意,他如今便是莊銘歆的正夫,是她臣子的正夫!
蒙斯醉捂住了胸口,在心中叨唸着幸好兩字。
他不想讓這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影響到如今他與她的生活,所以他必須先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方纔能夠回去面對她。
莊銘歆說她多疑,但是他卻認爲,她並非多疑,只是過於的敏感。
所以,他若是有一絲的不對勁,她便可以察覺出來。
蒙斯醉想,司慕涵不將代嫁這事的真相告訴他,怕是也是因爲不想他多想吧。
半晌過後,蒙斯醉站起身來,雙手撫摸着自己尚是平坦的腹部,低笑道:“佑兒,我們去見母皇了。”隨後,緩緩走出了暖亭,離開園子。
有她的地方,方纔是他最安心的歸宿。
又過半晌,原本蹲在了暖亭邊雪地上的水墨笑和九兒方纔站起了身來,九兒立即扶着自家主子進了暖亭,再讓自家主子坐下了之後,便蹲下,輕捶着主子的腿,道:“主子,腿可還酸?可冷嗎?”
水墨笑沒有回答,只是低着頭看着九兒,“九兒……”
九兒聽了這一聲叫喚,頓時渾身一凜,猛然擡頭,卻見水墨笑正寒着一雙眼睛盯着自己,“主……主子……”
“今晚上所聽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去!”水墨笑一字一字地警告道。
九兒這時方纔想起剛剛所聽到的秘密,頓時愣住了。
水墨笑眯起了眼睛,聲音也深沉了幾分,“本宮的話你沒聽見嗎?!”
九兒頓時應道:“奴侍聽見了,奴侍絕對不會說出去,一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
“你最好記住了!若是你膽敢欺瞞本宮,本宮定然不會輕饒你!”水墨笑厲色道,“本宮可記得,你在宮裡面還有一個兄長!”
九兒臉色一白,“奴侍絕對不會背叛主子,絕對不會!”
水墨笑又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方纔輕輕地應了一聲,隨後站起身來,看向悅音殿的方向,沉吟半晌後,方纔垂下了眼簾,攏了攏身子的大襖,輕輕地道:“走吧。”
九兒連忙從地上站起,小心翼翼地攙扶着水墨笑離開。
……
悅音殿內的絲竹聲隨着寒風在皇宮中散播開來。
後宮
聽雨殿
蜀羽之此時並沒有在寢室中休息,反而在暖閣內伏案抄寫經書。
蜀青一開始以爲自家公子是在爲死去了的蜀藍風抄寫經書超度亡魂,然而當他端着安神湯藥上前想勸他歇息之時,卻發現了此時他在抄寫的卻是《無量壽經》,這分明是祝壽的佛經。
公子這是……
蜀青看着蜀羽之日漸消瘦的面容,心頭猛然一酸,眼中便隨即蒙上了一層水霧,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安神湯藥,“公子明明是關心陛下的,爲何不去悅音殿出席陛下的壽宴?”
若是公子心中還怨着陛下,便不會在這裡抄寫佛經爲陛下祈福了。
蜀羽之的筆頓了頓,隨後卻繼續。
“公子……”蜀青心酸地喚道,“奴侍求你了,不要在這般折磨自己好不好?”
蜀羽之停下了筆,擡頭看向了蜀青,卻微笑道:“奶爹,我沒事。”
“公子這般怎麼可能沒事!”蜀青卻不信蜀羽之的說辭。
蜀羽之放下了筆,起身走到了窗前,緩緩推開了窗戶,一陣冷風傳來,伴隨着隱隱約約的絲竹聲,“奶爹,如今我這般樣子,便是去了,也只會給她添堵,還不如不去……”
蜀青理解不了蜀羽之此時的說辭,公子的這做法分明是在激怒陛下,先前他擔心公子會傷心,所以便沒有將前去稟報陛下公子不出席今晚的宮宴之時,宮侍口中透露的陛下極爲的震怒一事,“公子,陛下如今還讓御醫在殿中候着,想必還是關心公子的,只要公子服個軟,陛下定然不會計較先前的那些事情的。”
蜀羽之關起了窗,轉過身回到書桌前坐下,“奶爹先下去休息吧,我得趕在今晚最後的時辰前將這些經書抄寫完,否則便會沒用的。”
蜀青急得想跺腳,他真的不知道公子爲何這般的倔,以往公子的性子是極爲的平和的,可是什麼時候成了這般樣子?
悅音殿內,雖然絲竹聲不絕,宮侍的表演也甚爲吸引眼球,但是宴席間的氣氛卻不怎麼愉悅,本來這等大型宮宴便是拘謹的,在經過了先前那一番折騰,氣氛便更爲的壓抑。
蒙斯醉在回到宴席之前便已經從宮侍的口中得知了方纔所發生的事情,卻也只能在心中嘆息一聲,所能做的便也是儘可能讓司慕涵的心情恢復一些。
大臣雖然謹慎無比,但是卻還是得依照規矩一一上前給永熙帝祝壽。
雪暖汐卻有些恨上了這些上前來祝壽的大臣,因爲這些大臣每祝壽一次,司慕涵便要喝一杯酒,本來她只需要沾一沾脣做個樣子便可,然而經過了方纔皇貴太君一事,她心裡定然難過,所以方纔每杯飲進,然而他卻也不能阻止那些大臣上來祝壽,也不能不一切地阻止司慕涵這般借酒消愁,只能擔憂地看着司慕涵一杯一杯酒往口中灌。
雪暖汐將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蒙斯醉身上,但是見他也是無可奈何的表情,心裡更是着急,隨後目光又看向了另一邊的皇貴太君,卻發現此時皇貴太君竟然也如司慕涵一般,一杯一杯地飲着酒。
便當雪暖汐焦急萬分之時,外邊的宮侍傳來了通報聲,言鳳後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