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夜不安寧
“只是臣侍的年紀也大了,如今照顧起孩子來也不比當年照顧佑兒昀兒一般有精力了。”
蒙斯醉的這句話其實很平常,而他說話的語氣也是很平常。
而在大部分人聽來,也沒有聽出什麼其他意思。
只是,深知內情的人,卻是能夠體會到了深意。
永熙帝算不得上是深知內情,可是這些年和蒙斯醉的關係如何,她不是不清楚,尤其是那一夜之後,她心裡也明白,蒙斯醉不可能和在行宮之時一樣。
雖然,她也不知道蒙斯醉說這話的目的,但是,卻還是聽出了這話並不是擔心的玩笑。
而司予昀,在聽了這話的時候,卻是心中一喜。
即便蒙斯醉已經答允了她的請求,可是,她卻還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快便實施,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可是她也無法否認,今晚是最好的機會。
蒙家立了大功,永熙帝不可能駁了蒙家的面子,因而不太可能拒絕蒙斯醉所提的請求。
“都是兒臣的過錯,讓父君勞累了。”司予昀一臉愧疚地起身請罪,“兒臣過兩日便將孩子接回王府。”
“怎麼?還不許本宮說幾句?”蒙斯醉看着女兒,輕輕斥責道。
司予昀回道:“兒臣豈敢,兒臣只是擔心孩子讓父君勞心。”
“是本宮的親孫女,便是勞心本宮也樂意。”蒙斯醉繼續道,隨後看向司慕涵,“陛下你說是不?”
永熙帝微微一笑,“自然是。”
“可孩子總不能一直在父君宮中。”司予昀嘆息道,“畢竟是兒臣的女兒,一直養在宮中於理不合。”
“什麼於理不合?”水墨笑緩緩開口,“這是陛下的第一個皇孫女,養在宮中是好事,不但陛下能夠日日見着,豫賢貴君也能夠弄孫爲樂,一舉兩得。”
說罷,掃了一眼蒙斯醉,像是在警告似的。
他不知道蒙斯醉想做什麼,但是這父女兩人分明是在一唱一和!
連自己的孫女都利用,蒙氏你已經瘋魔到不擇手段的地步了嗎?
他便不明白他都可以接受現實了爲何蒙氏卻還是一直揪着不放?
是他愛她比自己多還是他根本便愛的不夠?!
“鳳後所言極是。”雪暖汐也微笑道。
蒙斯醉臉上的微笑不變,看向女兒,“聽到沒有?”
“是兒臣多心了。”司予昀忙道,隨後對水墨笑和雪暖汐道:“兒臣謝父後雪父君。”
“好了。”永熙帝似乎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孩子身子弱,養在宮中比較好,若是你想女兒了,便進宮看就是了。”
“是。”司予昀低頭應了一聲,隨後便坐了下來。
這個話題,似乎便要這般結了。
不過蒙斯醉卻仍是繼續,看向永熙帝,嘆息一聲,“雖說孩子養在宮中是好,臣侍如今也能夠好好照顧,可臣侍畢竟是孩子的祖父,孩子總是需要一個父親的。”
永熙帝眼底鋒芒一閃。
而蒙斯醉這話一出,不少人也紛紛一驚。
水墨笑忍不住錯愕地看向蒙斯醉,禮王迎娶繼室這是遲早的事情,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般場合提出來。
蒙氏這是做什麼?
要挾陛下嗎?
有蒙家於雪暖汐大恩在前,不管如何,陛下都不可能不同意!
蒙氏,禮王,他們究竟看中了誰家的公子?
水墨笑猛然看向司徒家,心中大驚,難道是司徒家?
而此時,德貴君和司徒正夫也開始不安,他們是絕不希望捲進皇位爭鬥之中的,而且也絕對不能捲進去,可若是賜婚的旨意下了,司徒家能拒絕嗎?
司徒正夫沒有適齡的兒子可以做禮王正君,但是卻有適齡的孫兒。
嫡出的庶出的都有!
德貴君也緊張的攥起了拳頭,以姨母在軍中的影響力,不管是禮王還是太女都一定想極力拉攏的,若是陛下允許豫賢貴君,那司徒家的前途便真的危險重重!
豫賢貴君……
你又憑什麼認爲陛下會應允?
憑着蒙家對全宸皇貴君之恩嗎?
司予述面色雖然平靜,不過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經有些發白。
司予執此時也是蹙起了眉頭。
榮王正君極力壓制着驚愕之色,妻主不在,他任何的表現都會被人揣測以致影響到妻主。
而其中最爲擔心的莫過於司以佑,他的面色已經開始發白了。
此外,在大臣坐席當中,謝淨芸也是在極力壓制着緊張。
謝淨紋在軍營,今日沒有出席,可謝淨芸此時聽了蒙斯醉的話,讓她不禁想起了之前謝淨紋和禮王府的私下來往。
能夠讓謝淨紋如此冒險的,禮王必定是做了承諾。
可當時禮王正君還活着!
謝淨芸越想越是心驚。
可身爲主角之一的司予昀,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現在座衆人的異樣似的,開始追憶起了死去的周氏來,“父君,都是兒臣不好,沒有照顧好周氏,讓正兒幼年喪父……”
“是周氏福薄。”蒙斯醉也嘆息道,隨後,走到了下階下,跪在了永熙帝面前,“陛下,趁着皇貴君歸來大喜,臣侍想替正兒求一份恩典。”
永熙帝面色沉靜,“何恩典。”
聲音雖然沒有怒意,只是卻威嚴十足。
蒙斯醉面上悲傷,藏在袖中的雙手死死地扣着,便是指甲刺入了皮肉內,卻仍是不覺疼,“正兒出生喪父,臣侍懇求陛下爲正兒再覓一父。”
“豫賢貴君,今日是陛下設宴款待蒙家以及司徒家,這事往後再說吧。”水墨笑開口道。
蒙斯醉道:“臣侍也知不該今日提,只是正兒這孩子一出生便苦難重重,臣侍在今晚提及此事,也是想借借皇貴君的福氣,好讓正兒往後能夠順順當當地長大。”
“若是不借,孩子便不能順順當當長大嗎?”永熙帝忽然間開口,聲音雖然不輕不重,但是這話卻已經是顯了怒意。
蒙斯醉眼底掠過了一抹刺痛,隨後,緩緩微笑:“陛下說的對,便是不借,在陛下的看護之下,正兒也能順順當當長大!”
司予昀此時也轉喜爲憂,猶豫的是否該先作罷。
“陛下。”雪暖汐見情況不妙,連忙開口。
永熙帝不語,一直盯着蒙斯醉。
蒙斯醉也不起身。
場面便這般僵住了。
其餘衆臣不禁屏氣。
“陛下。”雪暖汐握住了永熙帝的手,卻驚覺她的手居然繃的緊緊的,而且發涼,“陛下……”
永熙帝轉過了視線看向他。
“豫賢貴君這般也是一片慈愛之心。”雪暖汐微笑道,“難不成陛下擔心孩子借了臣侍的福氣,臣侍便再無福氣不成?陛下這個當皇祖母的怎麼這般不心疼孫女。”
永熙帝仍是不說話。
“是臣侍疏忽了。”蒙斯醉卻道,神色有些淒涼,“皇貴君方纔歷劫歸來,臣侍怎能向其借福氣?”
雪暖汐聞言,忙欲解釋,“豫賢貴君誤會了,本宮並非……”
“是臣侍失言了。”蒙斯醉打斷了雪暖汐的解釋,“還請皇貴君莫怪。”
“我……”雪暖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司以琝見狀,怒極之下正欲起身,卻被身邊坐着的李浮給制止了,司以琝瞪向她,李浮神色嚴肅地輕輕搖頭。
如今這般情況,不適合他們插手。
司以琝不願意這般看着父親被人污衊,可李浮的提醒卻讓他不得不考慮如今的場合。
若是他當着這般多人的面對豫賢貴君無禮,便是他是爲了維護父親,也只會落得一個犯上的罪名!
他只能寄希望於對面的司予述。
司予述此時也是怒火中燒,豫賢貴君這般是要告訴所有人母皇阻止禮王迎娶繼室還是要告訴所有人他的父君小心眼連皇孫也不施仁愛之心?
相對於司予述和司以琝的憤怒,蒙家主也是並不贊同蒙斯醉此舉。
他這是故意用最糟糕的辦法來做成這件事嗎?
“父君。”司以佑起身上前,“今晚是慶賀雪父君歸來,正兒的事情我們往後再說吧。”說完,便扶父親起身。
司予昀也走了出來,卻是向雪暖汐請罪,“雪父君見諒,都是兒臣不好,父君並無……”
“夠了!”司以琝終究是忍不住,他們父子三人是做什麼?如此可憐兮兮的,便是要坐實了他父君欺壓他們嗎?!
“琝兒!”雪暖汐開口訓斥,“不得無禮!”
“父君!”司以琝不甘道。
雪暖汐目光嚴肅,從未有過的嚴肅,司以琝不得不屈服,因爲他知道此時父親是認真的,若是他繼續下去,便真的激怒父親。
“好了。”水墨笑再一次開口,“又不是什麼大事情,這般做什麼?好了好了,都坐下,二皇子,扶你父君過來坐下。”
“豫賢貴君欲爲禮王聘何家男兒爲正君?”便在所有人都以爲事情已經過去了的時候,永熙帝忽然間開口。
氣氛,頓時顯得更加的詭異。
“父君……”司予昀覺情況不妙,低聲道:“父君,先算了吧,往後再……”
母皇待她,已無半絲慈愛之心了嗎?
蒙斯醉卻推開了她,站穩了身子,直視着永熙帝。
永熙帝也直直地盯着她,而在她的眼中,已然看不出往日的溫情,有的只是一片沉靜威嚴。
蒙斯醉脣邊閃過了一抹極爲淒厲的笑,然後,輕輕吐出,“臣侍以爲謝淨紋將軍之嫡幼子正合適。”
此言一出,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謝淨芸驚懼的幾乎扭曲了面容。
便是連先帝十一皇子也不禁變了臉色。
司予述眼眸中添了冰冷。
禮王的婚事必定是爲了利益而成,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是謝淨紋!
“涵涵……”雪暖汐更是覺情況不妙。
水墨笑也睜大了眼睛,他瘋了!
而同樣驚愕的蜀羽之此時除了對這件事的驚愕之外,還有一種不安。
失職的不安。
他爲何不知豫賢貴君居然看上了謝家公子?
至於德貴君以及司徒正夫,則是大大鬆了口氣,不管這門婚事成不成,或者成了之後有什麼後果,都與他們沒有關係。
因爲司徒雨只效忠皇位上坐着的那個人。
“謝淨紋的嫡幼子?”永熙帝緩緩說道,聲音不高不低,但是卻讓大殿內瀰漫了一股低沉的氣息,“禮王也是如此認爲?”
司予昀攥緊了拳頭,正欲開口之時,旁邊原本扶着蒙斯醉的司以佑猛然間昏倒了在地上。
“佑兒!”
“皇兄!?”
水墨笑和雪暖汐見狀,當即站了起來。
永熙帝雖然沒動,不過神色卻也有了一絲的改變。
“快!將二皇子扶到偏殿,請御醫!”水墨笑穩住心神下令道。
宮侍當即上前,可卻被蒙斯醉瘋了一般地推開了,“別碰我兒子!”
水墨笑忍不住了,蒙氏他是真的瘋了!“快!”
“父君,我們先扶二皇兄下去讓御醫診治……”司予昀也開口勸道,而便在她話落之後,章善忽然間進來,直接走到了永熙帝身邊,低語了幾句話。
隨後,永熙帝面色大變,看向蒙斯醉的目光驟然變冷,隨後,沉聲道:“太女,兵部尚書,內閣閣臣前往交泰殿議事!”
說罷,沉着面容起步離去。
被點名的人也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太女,兵部尚書,內閣閣臣……都是重量級的人,如今被宣去了交泰殿,那便代表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永熙帝直接離開,直接從蒙斯醉等人的身邊走過,未曾停頓一下。
蒙斯醉抱着兒子,如同癡傻了一般。
“鳳後……”雪暖汐看向水墨笑,不知如何是好。
水墨笑上前,沉聲道:“都散了吧!”然後看向蒙斯醉,“傳御醫!”
衆人紛紛散去。
這場宮宴便如同籌備之時一般,匆匆結束。
來時,衆人惶惶,離去之時,更是不安。
……
司以佑終是被衆人送進了偏殿,隨後,御醫到來。
雪暖汐並未進偏殿,而是一直守在了外面。
司以琝寸步不離地守在父親身邊,自然,李浮也在。
原本司以琝是想讓雪暖汐回辰安殿的,可是怎麼拉也拉不走,只能陪着他在這裡。
雪暖汐的臉色不太好,他知道今晚上或許不平靜,但是卻沒想到會弄成這般,他也知道蒙斯醉對他有芥蒂,可是卻也沒想到他居然會用這樣的方式發作出來。
如今鬧成這般,如何是好?
“琝兒……”他見御醫進去了許久都未曾出來,心中更是不安,“琝兒……你二皇兄怎麼會暈倒?佑兒小時候身子很好的,他……”
“父君!”司以琝不是想遷怒司以佑,可是想着方纔的事情,他便無法如同父君一般不計較,“他們這般對你……”
“琝兒。”雪暖汐打斷了兒子的話,“現在是你二皇兄要緊!你跟父君說說,佑兒這些年的身子是不是很不好?方纔宴席一開始,他的臉色便不要太好……”
“父君!”司以琝既是憤怒又是難過,可卻還是拗不過父親,“二皇兄生孩子的時候難產,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可御醫也說了調養一年便不會有事的,今晚上他……”
“琝兒!”雪暖汐知道兒子想說什麼,“這是雪家欠你二皇兄的!”
司以琝聽了這話,便是有再多的話最後還是哽住了。
“你看佑兒方纔像是在裝嗎?”雪暖汐繼續訓斥。
司以琝低着頭,沒有說話。
雪暖汐也不是想說兒子,只是此時他的心很亂,雪家對司以佑的虧欠,這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即便雪凝對司以佑再好,可是也仍是彌補不了。
又過會兒,蜀羽之從裡面出來。
“怎麼樣了?”雪暖汐當即上前問道,他不進去,便是不想讓情況更糟糕。
蜀羽之神色倒也不難看,“御醫說只是憂思過度導致血氣不足,並無大礙。”
“血氣不足?”雪暖汐低喃着這個詞,“可是和當日生產有關?”
蜀羽之一愣,隨後道:“應該無關的。”
雪暖汐卻仍是不安,“如今醒了嗎?”
“還沒有。”蜀羽之道,“鳳後讓我出來請皇貴君先回宮。”
“鳳後……”
“皇貴君,鳳後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豫賢貴君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你留在這裡恐怕不妥。”蜀羽之緩緩道。
“如何不妥?”司以琝大怒。
雪暖汐斥道:“琝兒!”
“父君!”司以琝忍無可忍,“今晚上錯的人又不是你,爲何要你……”
“好了!”雪暖汐怒聲喝道。
司以琝見此情形,只能忍住不語。
雪暖汐看向蜀羽之,擠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你……若是有什麼消息,請即刻來通知我。”
蜀羽之點頭。
雪暖汐看了看殿門口,然後,方纔轉身離開。
蜀羽之站在遠處看了會兒,然後轉身走了進去。
偏殿內,司以佑躺在榻上,面色蒼白,而蒙斯醉則守在身邊,握着兒子的手一動不動。
水墨笑站在了一旁,正在和御醫低聲說話,面上有着明顯的慍色。
此外,蒙家主和蒙家主夫以及司予昀也站在了一旁。
蜀羽之走到了水墨笑身邊,低聲說了雪暖汐已經回去的消息。
水墨笑點了點頭,隨後掃了一眼室內的衆人,最終對司予昀開口,“禮王,時候不早了,你送蒙家主和蒙家主夫先出宮吧。”
司予昀擡頭,目光有些陰,不過很快,便又低下了頭,“兒臣等皇兄醒了之後再走!”
“你——”水墨笑氣結。
而此時,一直沉默着的蒙斯醉忽然間開口,“昀兒,送你外祖母出宮。”
“父君……”
“走吧。”蒙斯醉打斷了女兒的話,也並未看女兒一眼。
“那皇兄……”
“佑兒留下。”蒙斯醉回道。
司予昀猶豫了半晌,最後領命:“是。”隨後,轉身對蒙家主道:“外祖母,我們先出宮吧。”
蒙家主目光如刀地掃了一眼蒙斯醉,隨後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蒙家主夫,方纔對水墨笑行了離開。
水墨笑見蒙家主夫沒走,眉頭蹙的更緊,不過也沒說什麼,方纔蒙斯醉的話分明是要留下他,水墨笑不待見蒙家的人,尤其是蒙家主夫,記憶當中,蒙家主夫每一次進宮,蒙斯醉都會發瘋。
第一次,害他。
第二次,瘋了一般和他奪權。
如今,甚至公然和陛下作對!
“來人,去備轎輦,送二皇子迴流雲殿!”在司予昀離開之後,水墨笑下令道。
很快,轎輦便備好了。
“豫賢貴君,本宮還有些話想跟你說說。”在蒙斯醉欲帶着兒子離開之時,水墨笑忽然間道。
蒙家主夫猛然看向水墨笑,像是生怕水墨笑會害他兒子一般。
蒙斯醉轉過身,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一字一字地道:“父親,你先送佑兒回去。”
“醉兒……”
“回去!”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堅定下令。
蒙家主夫只好離開。
隨後,水墨笑屏退了所有的宮侍。
蜀羽之沒有離去。
水墨笑也沒有逐他。
最後,偏殿內,三人幾乎成三角形一般對峙着。
沉默,漸漸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水墨笑方纔開口,一字一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蒙斯醉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你就是真的想和謝家結親也無需用這般的方法!”水墨笑幾乎想瘋了,“除了撕破臉,你便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得償所願了嗎?還是你便認爲不管你做什麼,她都會縱你容你?!還是你存心找死?!”
蒙斯醉仍是沒有回話。
“蒙氏啊蒙氏,本宮該說你是瘋了還是說你傻了?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是在幫誰,你是在對付誰?”水墨笑無法理解蒙斯醉今晚的行爲,“你若是真的要幫你的女兒,該是利用你對她的影響力幫你女兒視線願望,你這般做,是在幫你女兒嗎?你是在害她!你已經瘋到了連你自己的女兒都不顧的地步嗎?!還有你的孫女,你連她都利用?你想做什麼?打擊雪暖汐嗎?你這般做能夠打擊誰?你是不是瘋了!”
“鳳後說完了?”蒙斯醉終於開口了,卻是這般一句讓人更加火冒三丈的話。
水墨笑氣的面色發青,“你——”
“鳳後。”蜀羽之見情勢不妙,上前勸道,“鳳後,豫賢貴君或許只是一時糊塗……”
“本宮沒有糊塗!”蒙斯醉卻冷冷道,“本宮沒做一件事都很清楚!”
“那你就是瘋了!”水墨笑厲喝道,“你想做什麼?你說你想做什麼?你要將她逼到不得不對你出手的地步還是想讓全天下的人看皇家的笑話,看她的笑話?還是你覺得別人的同情和憐憫可以讓你的女兒得到好處?!”
“瘋了又如何?”蒙斯醉嗤笑,“便是瘋了又如何?”
“你——”
“鳳後若是說完了,臣侍還得回去看佑兒。”蒙斯醉說罷,便轉身離去。
水墨笑大怒,“你……”
“鳳後。”蜀羽之上前阻止他。
水墨笑沒有追上去,可是怒氣卻未曾消,“本宮真的想不通蒙氏他究竟想做什麼?!”
“或許,豫賢貴君只是一時氣憤而已。”蜀羽之緩緩道。
水墨笑卻搖頭,“不!他不是本宮,不會因爲一時氣憤而這般做的!蜀羽之……”頓了頓,然後沉着面容一字一字地道:“看緊他,不要讓他胡來!”
蜀羽之面色一凜,“鳳後的意思是……”
“本宮不僅僅是生氣,也是怕!”水墨笑道,神色中也出現了惶色,“蒙氏是聰明人,可若是聰明人瘋起來,便什麼也敢做!”
蜀羽之睜大了眼睛,“鳳後的意思是……”
豫賢貴君,會傷害陛下?
……
在出宮的馬車上,司予昀一直沒有說話,而蒙家主也沉默着,車內的氣氛和車外夜市的氣氛截然相反。
一直到了馬車停下,蒙家主方纔開口:“殿下,今晚豫賢貴君的舉動可是你同意的?”
“本殿是想父君提過,可卻不想父君會在今晚上提出。”司予昀一字一字地道,“本殿更想不到最終結果會成這個樣子!”
“殿下。”蒙家主緩緩道,聲音有些沉,“你太心急了。”
司予昀目光鋒利地掃向她,似乎不滿她的訓斥。
蒙家主沒有作罷,“殿下,你太年輕了,所以方纔如此的氣盛,雖然你心裡已經明白陛下不可能如同對待太女一般對待你,可是你心裡仍是抱着希望,所以你方纔纔會露出欣喜之意,你以爲在那般場合之下,陛下不可能會讓你父君難堪,也不會駁蒙家的顏面,可你忘了,她是永熙帝,是大周的皇帝!”
司予昀面色漸漸緊繃。
“奪位之路本就艱難重重,尤其是如今太女已立。”蒙家主繼續道,“若是今晚二皇子沒有忽然昏倒,若是朝中不知發生何種大事,如今場面會更加難以收拾!”說罷,沉默了半晌,忽然間又道:“殿下年輕或許並沒有想到這般多,可是豫賢貴君……他不該這般糊塗!”
司予昀眼眸一睜,“你這是何意!?”
蒙家主夫嘆息一聲,“你父君這一輩子的聰明才智都被那所謂的情愛給矇蔽了!”說罷,便起身下了馬車。
司予昀沒有攔,可是面色卻越來越扭曲。
父君,你真糊塗了,還是……根本便不欲幫兒臣?!
……
辰安殿內
司以琝端着宵夜進了寢殿,走到了雪暖汐的身邊,蹲下,“父君,兒臣做了些宵夜,你用些吧。”
“我不餓。”雪暖汐搖頭。
司以琝憂慮道:“晚上父君什麼也沒吃,怎麼便不餓?”
“琝兒。”雪暖汐看着他,“交泰殿的議事結束了嗎?”
“還沒。”司以琝回道,“父君你別擔心,也許並沒有什麼大事情,只是母皇……”
“你是不是恨厭惡豫賢貴君他們?”雪暖汐打斷了兒子的話。
司以琝抿着脣,沒有否認。
雪暖汐嘆息道:“琝兒,即使不念當日的情分,可你二皇兄因爲雪家而成了這個樣子,我們都不該事事與他們相爭。”
“可這一切說到底也是二皇兄……”
“夠了!”雪暖汐厲聲打斷了兒子的話。
司以琝無奈又着急,他便是想不通爲何父君要這般心善,他心善換來的是什麼?是豫賢貴君的當衆構陷!
“李浮可也在?”雪暖汐忽然間轉移了話題。
司以琝點頭。
“今晚上你和她出宮吧。”雪暖汐隨即道。
司以琝瞪大了眼睛,倏然站起身來,不敢相信,“父君,你……你趕兒臣?!”因爲豫賢貴君他們?!
“不。”雪暖汐搖頭,“今晚上,父君想好好陪陪你母皇。”
“可是……”
“琝兒,不管我們如何鬥,誰贏誰輸,誰得益誰受害,你母皇從來都是那個受害之人,她的心,都是在被刀割。”雪暖汐看着兒子,擡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琝兒,父君這裡痛,看着你母皇受苦,父君卻沒有法子,這裡更痛!”
司以琝抿脣沉默。
“父君不是心善,也不是可以容忍任何人的傷害打擊,而是父君不想看着你母皇痛苦!”雪暖汐繼續道,“琝兒,相爭相鬥,父君不怕,真的鬥起來,父君也未必會輸,可是,父君這裡卻一定會痛!因爲父君最愛的那個人,一直在痛着!從你們出生之後,你母皇心裡便一直有着一個擔憂,擔憂先帝晚年的奪嫡之爭會在她的晚年重演,而如今……卻是真的要重演了……父君也知道單憑我一人之力無法阻止,可父君卻希望不管如何,我都能夠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邊,用我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安撫她痛苦的心。”
“父君……”
“你也嫁人,也會愛人了,你該明白父君的心。”雪暖汐繼續道。
司以琝合了閤眼睛,不,他不懂愛人,從來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他對宗哲景遙是否便是愛,還是根本便只是一時的情迷,將她當作了浮木一般,因爲若是他真的愛她,便不會有那般多的顧慮,那般多的恨,“父君……”
兒臣很羨慕你,也很心疼你。
“好,兒臣出宮。”
雪暖汐起身抱了抱兒子,“琝兒,父君不是怪你。”
“兒臣明白。”司以琝微笑道,“兒臣明日待樂兒進宮。”
“好。”雪暖汐笑道,“今日父君沒有好好看看你妻主,明日,明日帶着她一同進宮。”
“好。”司以琝笑道,隨後,轉身離開,走到了門口之時,卻又轉過身,“父君,宵夜你要吃。”
“好。”雪暖汐應道。
司以琝方纔轉身走了出去。
此時,李浮等在了大殿內。
司以琝腳步有些踉蹌地走了進去。
李浮見狀,當即上前。
司以琝一個不穩,身子往下倒。
李浮及時扶着他。
司以琝緊緊地攥着李浮的手,“別動,讓我靠靠……”
李浮一愣,沒有動,靜靜地讓他靠在了她的身上。
許久,司以琝方纔站直了身子,看着她,“我們回府吧。”
“三皇子……”
“往後,叫我琝兒,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
李浮眉頭緊蹙,“琝兒,可是皇貴君……”
“我一直以爲我還是瞭解父君的,可是其實我還是沒有完全瞭解。”司以琝笑了笑,道:“父君不是心善,也不是軟弱,只是他太愛太愛母皇了,愛到了願意放棄一切,其實父君早早便說過了,只是我不明白,或許,沒有如此深愛過的人,怎麼都不會明白的……”
說完,起步,往外走。
李浮面色一顫,愣了一下,隨即,也跟了上去。
……
交泰殿御書房的議事一直持續到了三更時分方纔停止,隨後,戶部又連夜開始議事。
一種緊張的氣氛開始在宮中蔓延。
御書房內,便在其他人離開之後,司予述方纔開口提及了宴席上的事情,“今日豫賢貴君瑞反常,母皇不覺得奇怪嗎?”
永熙帝此時正扶着額,在聽了司予述的話之後,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女子,方纔議事之時的冷靜沉穩已經不見了,換上了一臉的陰沉,“太女,控制住你的情緒!”
“兒臣並無失態。”司予述道,“母皇不覺得很巧合嗎?”
“你想說什麼?!”永熙帝聲音也沉了下來。
司予述並不懼,“豫賢貴君方纔提及的婚事,母皇贊成的可能性不高,可偏偏此時西北又出事,西戎國無端端大軍壓境……”
“夠了!”永熙帝打斷了她的話,“西戎國大軍壓境的目的目前還不明確,朕不想聽到你猜忌軍中要將!”
“母皇便如此信鎮邊將軍?”司予述冷笑道。
永熙帝沉下了面容,“朕信她或許已經參合進儲位之爭中,也信她定然會站在她弟弟一邊,可是,大周的鎮邊將軍不會爲了逼朕妥協這門婚事而勾結外族!”
司予述抿着脣,沒有接話。
“下去!”永熙帝厲聲道,顯然是餘怒未消。
司予述也沒有留,“兒臣告退。”
御書房隨即靜了下來。
許久,永熙帝方纔喚來了冷霧,“佑兒怎麼樣了?”
“御醫診治過了,只是憂思過度導致血氣不足,並無大礙。”冷霧回道。
永熙帝沉思半晌,隨後猛然揮手掃落了桌案上的物品,面容冷凝,一字一字地道:“爲何他要這般做!?”
爲何?!
私下便是他對她做什麼,她都可以容,可是,他卻偏偏——
便這般恨她,恨不得徹底和她翻臉嗎?!
冷霧低着頭,並未回答。
……
深夜的皇宮一片沉寂,除了秋風拂過樹木發出的聲響之外,便無其他的聲音。
靜得讓人心裡發寒。
司予述緩步往後宮走去。
一路上,除了巡夜的侍衛之外,並無他人。
直到便要到辰安殿的時候,一道聲音叫住了她。
“太女殿下。”
司予述停下了腳步,循聲望去,卻見旁邊黑暗處緩步走出了一個人,當她看清楚此人的相貌之後,不禁蹙眉,“你怎麼在這?”
竟是程秦。
以往他避她猶恐不及,如今卻爲何一連兩次主動出現?
“太女殿下。”程秦面色憂慮,“宮宴上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司予述蹙眉,“你爲何關心這個?”
“程秦以爲今晚上的宮宴是爲慶賀皇貴君歸來而設的,也便是說陛下一家人終於團聚了。”程秦緩緩道,神色並無異常,“舅公臨終之前最放不下的便是這個,而今晚,他在天之靈若是見到了也必然會欣慰的,只是……宮宴很早便散了,似乎是出事了,程秦一時不安,方纔來這邊……原本是想去求見皇貴君的,可想想,以程秦的身份這時候去求見皇貴君,恐怕引起不必要的揣測……”
“所以你便在這裡等本殿?”司予述接了他的話道。
程秦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安,卻也沒有否認,“可是真的出事了?”
“若是出事,你會關心誰?”司予述反問。
程秦一愣,看着她,並沒有回答。
司予述凝視了他半晌,也沒有繼續追問,“很晚了,回去吧。”
程秦低下了頭,“是。”隨即,轉身離開。
“等等!”司予述忽然間開口。
程秦轉過身,不解地看着她。
“你一個人出來?”司予述問道。
程秦點頭,“是。”
“本殿送你回去。”司予述道。
程秦一愣,“不……宮裡面很安全,不會……”
“走吧。”司予述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下了定論。
程秦面色猶豫了半晌,最終點了點頭,“多謝殿下。”
夜色中,一道影子成了兩道。
司予述沒說話,或許她也想不通自己爲何要送他回去,也或許,她只是仍是需要時間來理理今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程秦低頭走在了司予述的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那半垂着眼簾的眸子深處,某種火焰般的光芒正綻放着……
……
流雲殿內司以佑的住處寢室內,蒙斯醉一直守在了兒子身邊,握着他的手貼着自己的臉,許久許久沒有動過。
“醉兒……”蒙家主夫不知道自己第幾次開口了,可沒有次,都沒有得到迴應。
不過這一次,蒙斯醉卻有了迴應了。
“父親。”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不低,“不要再說了。”
“可是……”蒙家主夫不忍再戳兒子的傷口,可是今晚兒子的行爲……“醉兒,今晚上你不該這般做……你……你不該再將如今的永熙帝當做當日的那個江湖女子木涵,你這樣不但不能夠幫的了禮王,還會讓你們都陷入險境!醉兒,父親知道你不想聽父親說這些,可父親不能看着你繼續這樣!”
他的兒子明明可以在這後宮過的很好,過的如魚得水的,可是爲何要將自己弄成這般?
爲何要折磨自己?!
“父親!”蒙斯醉轉過了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要再說了,佑兒會被吵醒的!”
蒙家主夫心痛難當。
蒙斯醉說完了之後,便又轉過身來看着兒子,看着兒子蒼白的面容,看着他即便是入睡了卻仍舊是蹙着的眉頭,看着他如此不安的睡容……
對不起,對不起,佑兒!
父君知道,如今最痛最苦的人是你!
對不起!
可是父君沒有法子……沒有法子……
都是父君不好,父君當年不該同意你的!
佑兒,是父君害了你,害了你啊——
父君也不知道父君爲何會讓自己淪落到如今這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