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帝下了朝,頗爲糾結。
她讓樑斐芝請來夜留殤,問道:“小姑子可否幫朕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爲何不叫必知閣閣主去辦此事?”夜留殤那冰冷的面具下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迴應道。
“誒——這關係要越走越近的麼!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必須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越是扯不清楚,才能更親近不是?”康正帝調侃着說道。
夜留殤靜默了許久,這才說道:“那陛下也要幫我一個忙!”
康正帝難以置信地挑着眉,側着臉斜眼打量着夜留殤,問道:“啥?還有你需要幫忙的事兒吶?你說說看!”
夜留殤頂着個玄鐵面具,康正帝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誰知,夜留殤兀自臉紅了半天,這才說道:“就是,我需要陛下幫忙出一些建議。”
康正帝一臉“小夥伴已經驚呆了!”的表情。她一副賊賤兮兮的樣子,小聲問道:“啥?啥建議!”
夜留殤又憋悶了許久,卻忽然轉移了話題,問道:“陛下想讓我去打聽誰的下落?”
“哦……哦!說正事兒先!對對!”康正帝忽然正襟危坐地說道:“朕,想讓你幫忙打聽蒼朮世子的下落!”
“啊——事情是這樣的!這個蒼朮世子呢,代表——蒼朮草原,前來與大月氏通商交好。結果呢,不日前,這蒼朮出使的隊伍,忽然發現,她們的世子殿下,丟了!”康正帝一副一本正經在以戲謔地語調說道。
“哦——”夜留殤轉而問道:“陛下可有此人畫像?”
“她們出使的其他隨行官員,正在翰寶閣裡,估計過一會兒才能拿來畫像了。”康正帝說道。
“你哥哥的病情如何了?”康正帝問道。
“情況不錯,多虧了唐修儀。”夜留殤言簡意賅地答道。
“你師傅哪兒去了?好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
“不是去懸壺濟世,就是去荼毒生靈了吧。我也許久沒見到她老人家了。”
康正帝一下語塞,屏住嘴,眨了眨眼睛,轉而又問道:“你哥哥這病,月底能見好麼?”
“朕是說,馬上端午了,朕想帶他們出宮去轉轉。不知道他能不能出行。”
夜留殤平靜地說道:“我倒是知道一處地方,那裡的氣溫環境其實很養肺。端午節左右,哥哥應該是可以行走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就去你說的那個地兒!你快點去幫朕找人吧!朕還要批奏摺。去吧去吧——”
康正帝並未想到,來到大月氏的蒼朮世子,竟然是“她的”舊相識。
蒼朮世子有七位,但是這執羽之子,卻與康正帝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
她們第一回打交道,是在百青宴上。當時她還是金玲。只是,她當時跪伏於地,只聞其名,卻並未注意到他的人。當時,有一個發聲要她再唱一曲,證明她並非與慕容淺秋在做戲,表演盞茶作曲的“神技能”地那位世子,正是執羽之子!
第二回,她們打交道,是在她跟着流浪藝人團,逃亡到蒼朮草原的時候。那時,她在偷偷的欣賞着宇文皓月的哥哥宇文青玉。而他,則是喜歡上了與他母王年紀相仿的女子。
當時執羽之子硬要與那女子私奔,心想着,要是製造慌亂的話,一定要搞個大事情。他觀察到金玲很怕見到宇文皓月,這才硬把金玲的低調計劃破壞掉,讓她出現在宇文皓月面前。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在別人身上的時候,與自己心怡的女子跑走了。
再後來的事情,康正帝就並不知道了。可是她怎麼會想到,已經與人私奔的世子,竟然能再度出現在大月氏呢?
況且,康正帝是重生,她自然是知道執羽之子的性格的……總歸一句話:誰娶他,誰一輩子不愁倒黴跟無聊了。
康正帝執起筆,想了想,忽然擡頭問道:“樑斐芝,這蒼朮世子叫什麼?”
“回稟陛下……奴才好像記得是叫執羽之什麼吧……”
“廢話!蒼朮世子全都是叫執羽之什麼!朕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叫執羽之什麼!”康正帝翻了個白眼,她說完才發現有點兒繞。
“陛下恕罪,她們口音奇怪,奴才當時也沒有聽懂。奴才這就去問。”樑斐芝額頭有汗地說罷,便退下了。
蒼朮送了一個世子過來,這事哪能瞞得住後宮?
文德太貴君的耳目立刻就報到文德太貴君那裡了,竹虛說道:“主子,這蒼朮世子也真是的,這麼一鬧騰,哪能招陛下喜歡呢!”
“陛下喜歡不喜歡的……哀家看吶,那蒼朮送世子來,差不多也就是要和親的意思了。蒼朮可比苗疆佔地更爲重要。如今蒼朮一面是樓蘭,一面是我大月氏。她們本來就送了個女兒,嫁給了樓蘭國當今的皇帝。爲了不得罪大月氏,送個世子來和親,也是早晚的事情。”文德太貴君悠閒自得得喝着茶。
“可是……若是主子公然得扶持這蒼朮世子,慕容修儀怕是會多想吧?”竹虛說道。
“唉——那個孩子……其實是個好孩子,但是他脾氣太過扭擰。陛下無數次給他臺階下,他無數次給陛下冷臉色瞧。哀家再喜歡這孩子,也不能把他驕縱壞了。身爲後宮的君侍,不能讓陛下寬心,也不能給陛下誕下龍嗣的話,哀家能護他一時,難道哀家還能護他一輩子不成?況且,哀家最心疼的,還是陛下!不中用的君侍,哀家自己再喜歡,也能拋掉!”文德太貴君有些恨其不才地說道。
“慕容修儀銳氣太重,也許還是太年輕得緣故。主子這樣先放放,也是爲他好!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懂事了。”竹虛嘆了口氣說道。
“陛下真是有福氣,主子這樣爲陛下的事操碎了心,還好的是,陛下也孝順。每每有了貢品,全是比着鳳太后的分量,給壽安殿送來的。”竹虛說道。
文德太貴君欣慰地笑了笑,說道:“除了這孩子的心跟哀家還不太親近之外,這孩子的孝順,你不說,哀家也是知道的。”
竹虛點上了安息香,他知道,文德太貴君想的事情太多,容易引起頭痛。
“唉——後宮裡也該進進新人了。陛下偏愛的晨貴人和柳倢伃,想想都讓哀家頭疼!哀家倒不是不希望陛下開心,只是這兩個……身世實在是難以端得上臺面!”
“晨貴人和夕寶林母家雖說是簪纓世家,可他們終歸是二嫁。齊王那些子人,上次只是拿秦八子的技藝取笑,這坊間就沸沸揚揚地傳了一個月。若是陛下再偏寵一點那個柳倢伃……哎呀——頭疼頭疼!”文德太貴君說道。
“主子!您可別再想這些事了!眼瞅着衆位將領節後就能班師回朝。那降將也多,年底張榜選秀,明年這時候呀,後宮就可以進一批新人了。主子何苦愁壞了自己的身子!這若是把主子愁出個好歹,豈不是平白讓陛下擔了不孝的名聲了嗎。”竹虛勸道。
文德太貴君用鼻子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如今那晨貴人和柳倢伃分庭抗禮,倒也是好事。原本,哀家還擔心晨貴人的母家軍功顯赫,加上皇長女是他所出。若是那南宮卿,一朝有了不臣之心,恐難防範。”
“怪不得主子讓戶部的那些人,力薦陸員外家的女兒呢!主子果然是目光長遠!陛下合該更加孝順主子纔是呢!”竹虛恭維道。
“哀家雖然看不上那柳氏,可他畢竟也沒什麼大錯,能讓陛下高興,便也留着他就是了。朝堂上,不能允許任何一家有獨大的跡象。這晨哥兒,哀家也算是打小瞧着長大的。若不是當初慕容老前輩,拿什麼前朝皇陵的寶圖,換得這兩個孩子去嫁給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短命鬼,哀家倒也不會對他有太多芥蒂。”
“這男子的名聲最爲重要。將來,就算皇長女再怎麼德行出衆,有她父君的這一道二嫁的名聲,再加上他背後重兵在握的母家,她也是不能成的。要不是柳氏素來與那晨貴人不睦,皇帝對他的寵愛又能與晨貴人平分春色,哀家斷斷也是不會幫他的。”
竹虛輕輕地扇動着羽扇,說道:“主子這樣爲陛下籌謀,而陛下卻懵然不知。主子爲何不叫陛下知道呢?”
“唉——哀家的這些心思,可萬萬不能叫皇帝知道。陛下她雖然是哀家親生的,可是……哀家終歸是欠了她的。不好着急要求她,萬事都能與哀家交心交底。自然,哀家做的這些事,若是陛下不理解,要曲解誤解了去,還會妨礙我們父女情分。”
竹虛皺了皺眉頭,淡淡地嘆了口氣,說道:“從前主子都不曾這樣焦心,如今到了該享清福的時日了,反倒比從前更加操心勞神,唉——”
“老都老了,還要苦營心計。哀家也屬無奈。可是哀家不去苦營,誰還能幫陛下去未雨綢繆呢?幸虧,老佛爺臨走前,讓先帝把那個老毒物料理了,不然,哀家現在可還有的鬥呢!唉——”
竹虛說道:“將來,陛下一定會理解主子的苦心的!”
“但願如此吧!”文德太貴君嘆了口氣。
文德太貴君像是想起什麼,又說道:“尚儀局的嚴尚儀馬上要到年紀了吧?樑斐芝也算聽話的。你讓她這回,若是把先帝藏得那一道密詔,打聽的清楚在哪,到了日子,就讓嚴尚儀出宮吧。但若是她知道卻又不說,那就別怪哀家覺得嚴尚儀伶俐,要多留幾年了!”
“諾,奴才這就去辦。”竹虛說着,便向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