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郡嬅雖然從來沒有對我和孫尚香說過她的處境,以及和她五位姐姐兩位妹妹之間的糾葛,可並不代表我和孫尚香不知道。
如郡嬅是她母親的通房生的庶女,她的父親生下她之後不久又有了生孕,可是卻“無故”小產了。如郡嬅的父親被擡爲小爺後,便處處不爭,只求保生,不圖其他。因着如郡嬅的父親是正夫陪嫁被看上做了通房的,這位嫡長女如郡賢便從未瞧得起過如郡嬅父女二人。從小對如郡嬅便是輕則鏽辱,動輒打罵。
而如府上這位嫡長女,因着驕生慣養被寵壞了,不是很有頭腦。側夫所出的二女卻總給她出壞點子,時常欺壓睿智隱忍的如郡嬅。三女、四女則是不大愛參合的溫吞姓子。五女有點像金家的金嬋那種角色,沒什麼頭腦,愛耍小聰明,還得瑟喜歡煽風點火看熱鬧。七女和八女年歲尚幼,還看不出什麼來。但是七女也是嫡出,估計也沒少給如郡嬅的生活添加難度。
我終於明白了,曾經我們在車駿學堂的時候,如郡嬅每每回家前對學堂深深那一眼的眷戀到底有多沉重。
如郡嬅見如郡賢“你……你……”了半天,趕忙解圍道:“玲兒,你誤會長姐了,定是下人做事不利。長姐絕不會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來的。”
我見如郡嬅委曲求全地幫如郡賢開解的樣子,心下更是生疼。
如郡賢倒也不是個十足的蠢貨,她順着如郡嬅做得梯子,趕忙接道:“六妹說的是,金小姐定是誤會了,郡賢這就去問問看是誰這麼不開眼的做了這等蠢事!”
我看着如郡賢面色青紅不接地狠狠自罵,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淡淡的垂着眼簾,不讓任何人從我眼中看出什麼心思。
如郡賢走後,如郡嬅這才勉強扯出一抹抽搐嘴角的難看笑容,淡淡地說道:“讓你們見笑了。”
我卻十分歉疚地說道:“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因着跟我親近的緣故,反而受了這些罪。”
如郡嬅輕笑的搖了搖頭,看着孫尚香的眼中多了一份平日裡沒有的羨嫉,道:“若是我……算了……”接着又仔細的打量着我,忍不住上前來雙手抓住了我的雙臂,關切地說道:“倒是你!沒有怎樣吧?”
我望着如郡嬅眼中灼灼赤誠的關心,心下泛起了溫軟,喉口不由的發緊,眼睛竟然也微潤了。淡淡地打趣道:“你怎麼不似孫尚香那般調侃我,我可是爲了美人連命也不要了。”
許是近朱者赤,如郡嬅臉上也難得一現的糾結出一個怪表情,卻牽得她面上的紅腫惹的她不由地“嘶”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事情絕非表面上那樣簡單……”
她警覺地環視了一下,又赧然地說道:“這裡,怕不是說話的好去處。”
聽得如郡嬅這樣一說,我心下忽然警鈴大作。孫尚香剛說道:“那我們便去六福……”
我手快地扯住了孫尚香的衣袖,低聲說道:“不必了!今日,怕是我最後一次見你們了。日後,你們要保全好自己!”
孫尚香並不理解我的用意,一臉憤然,我知道她定是要說她纔不是那種朋友落魄就會落井下石的小人。她不是,我知道。可我不能傻乎乎的拉着朋友,害她們也受猜忌。
我並不理會孫尚香臉上的發難,只掣然拉住如郡嬅,在她甚旁低語了一個方子。在如郡嬅驚詫的眼瞳大睜的同時,快速說道:“你看準需要的時機,再試着這個方子煉製。技術掌握的好的話,會出……助你爭得一席之地。”
如郡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得神色,她見我瞳中赤誠坦然,快速得眨着眼,分析着箇中利弊。
說時遲,那時快。我連忙福了福甚字,對着門口烏烏泱泱一衆僕從尾隨得中年男子禮貌地說道:“如主君安,民女金玲見過如主君。”
孫尚香再有不解,也只好作罷,在我之後也趕忙向如郡嬅的大爹爹行了禮。
“嗯,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郡嬅有事要隨郡賢出門呢,便不能好生招待你們了。”
我拉着一臉不解的孫尚香,趕忙應着如府正夫的逐客令,禮數週全的退出了前廳。
到了馬車上,孫尚香終於開口問道:“明明剛纔去的時候,沒聽說郡嬅有什麼勞什子事情……”
我打斷了孫尚香的疑惑,定定的望着孫尚香,說道:“尚香,此次去榮都,我犯了天威……”我見孫尚香又要開口,忙拉住她寬闊地大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和郡嬅都不是妄佞小人,自不把妹妹我淺灘走短放在心上。可我,不能,也不願連累你們。你可知道女皇陛下她是對金府的財富動了心思了。我甘願消籍而出,加之現在天下商賈應着榮都金府振臂高呼捐錢抗災,爲的都是消除女皇陛下對金府芥蒂的心思。如果這次風波過去了,我們日後還能相聚而笑,把酒言歡。如若不能……你想想看,一介商賈之女,和軍機要臣的嫡女和貢品官窯朝臣的女兒走的太近,被那好事的人蔘一本的話,後果如何?”
我見孫尚香怔楞地微張着厚脣,一臉呆住了的樣子看着我。我便又道:“你們待我用真心,我不能不爲你們細做打算。你和如郡嬅最近都不要再來找我。過了這段風頭再說。你凡事一定要多想想再說話。耿直,有時候並不是好事。”
我見孫尚香依然呆立,便又叮囑道:“我對你說的這些話,你絕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如果要說,只能和如郡嬅說。包括你母親,你都不能跟她說。你一定要做到。一旦入了別人的耳,或許對我來說就是死路。”
孫尚香驚愕了,趕忙信誓旦旦地鄭重承諾:“我絕不會對任何人說的。你放心。我絕不會讓第四個人知道。”
我本想好的,這些話對誰也不會講。原本是連孫尚香和如郡嬅都不願告訴的。可不知如郡嬅是如何觸動了我的信任。許是她肝膽相照的對我說:“我知道事情絕非表面上那樣簡單……”吧。
她這樣小心翼翼的求活的人,步步爲營,一步一算計的人,怎會難以想到我出了這樣大的事會波及她的生活?但她見我時卻絲毫避諱也沒有,而是難掩真心地關切我,問我有沒有如何。便是冒着被她算計,我也甘願把信任這把利刃交給她手中。我信她並不會拿着我的信任,在我背後捅刀子。
也正是她的真摯相待,我才忽然心中警醒地明白了一個認知:如府原封不動地退還我的拜訪帖子,正是如家二小姐的厲害之處。她竟然已經明白了箇中利害關係,還加以利用,怕是日後如郡嬅想要在如府爭得一席立命之位時,她纔是如郡嬅最難對付的敵人。
話別了孫尚香,我卻沒有回府,而是去幾個店鋪轉了轉。因着我的關係,店鋪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往日門庭若市,現下連門可羅雀都悻然。
待我疲倦地回到府上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晚飯。大家見我面色鬱郁,一時間也都收斂了各自的心思,一頓飯吃的也是味同嚼蠟。
用完晚飯,我和南宮紫晨便去了爹爹那裡請安。我略顯愁容地說道:“晨兒,今天晚上我要宿在虹夕那裡,明天,我要宿在塞巴斯醬那邊。只能後日再去陪你了。”
南宮紫晨搖搖頭,體貼地說道:“晨兒無才,不能像塞侍郎那樣爲玲兒分擔事情。”
南宮紫晨見着馬上就要到靜姝閣,面色猶豫地說道:“你晚點先去一趟琉璃小築吧。”
我一愣,問道:“怎麼?柳書君那裡出了什麼事?”
南宮紫晨眉心微蹙地說道:“中午開始柳爺便腹瀉嘔吐不止……”
後院交給南宮紫晨打理,他肯定是知道柳書君今天一天都接觸了什麼人,吃了什麼東西。他見我眼瞼低垂,冷漠不語,心下說不上的難受。可他又不信自己的弟弟會做這樣明顯的蠢事,忍不住地說道:“你要相信夕兒,他斷斷是不會這樣做得……”
南宮紫晨見我絲毫不爲所動,並不做任何表態。心下更是清冷。
爹爹見我和南宮紫晨貌合神離的過來給他請安,忍不住有些不虞地咳嗽起來。
“你一會兒去哪個院都行,就是不許去琉璃小築!”爹爹強按着匈口,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微微蹙眉地說道:“爹!”
“你還……你還知道我是你爹!”爹爹忍不住又咳嗽起來,小榛在一旁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一直用手在爹爹背後順着氣。
我漠然地低垂眼簾,面上恭順地說道:“知道了爹爹。女兒不去琉璃小築就是了,您別再生氣了。唐越說你這病絕不能動氣。”
爹爹擡了擡手,示意小榛退在一旁,按着匈口說道:“搞不好就是柳氏自己動的手腳……你忘了你曾經在他家怎麼委曲求全的了麼?你忘了他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了嗎?哼!他……他現在……咳咳咳咳咳……”
我見爹爹越發激動,趕忙勸阻道:“爹,女兒絕不會去琉璃小築的。有的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爹爹也不要再記着這麼多不愉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