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族明輝有云:北嶺三山鳴家國主有女,名喚白月。此女惠生,百歲度己,性善憫,持民心。
殺災、破禍、伏兵,千載獨步,三山去,填海平,兵主坐位。
昔日的神君白月有多強?而今虎落平陽被犬欺,被區區一隻小妖怪當成儲備糧這對鳴白月來說是很跌份兒的。
尤其是,她現在的修爲低下,就算囫圇一個人都還不夠給人妖怪打牙祭的。好在這種時候她還有一名“戰友”,關鍵時候還能拿來撐撐場面。
紅光撤去,鳴白月捂着脣被逼退兩步後心抵在人肩膀處,總算站定,“卿玉,有找出幻境的陣心嗎?”
濃豔的桃花香瀰漫在空氣裡,還夾雜着一股不知名的黏乎乎膩人作嘔的腥氣。
在這樣的環境下戰鬥可真是爲難了鳴白月。須知曾經她身在仙族,秉性間最不喜的就是花香,連帶着那仙族最受喜愛,號稱是與她同出北嶺三山,算起來還有所淵源的鳴煙仙子,她的師妹,平素她也是不愛搭理的。
而今物是人非,仙族蒙塵,區區一個地仙不足百年竟也能榮登了仙君之位,可見那仙族所謂的仙神等階是摻了多大的水分?
“小心。”一股大力拽得鳴白月胳膊生疼,卿玉撤去小姑娘的位置,擡手擋開突襲的緋色妖霧。
“固守心神。”冷汀的聲音底下藏着一縷不可察覺的顫抖,雖然卿玉知道剛纔一擊不至於真的會傷到她。
可是……,他依舊是慌了神。
念及此,卿玉專心應付起妖霧來。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要帶她離開這裡。
至於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剛纔鳴白月被這幻境中難聞的味道引起了情緒不虞,經卿玉提醒,她當即回神。
幻境背後的大妖是個狡詐多端的大妖,知道那闖入桃林的“點心”不是個好對付的,也就不現身盡使着些偷襲的下作手段,令人防不勝防。
甚至“它”看出這兩人中,男人在有意護着那個女人,便存了心的拿一個“廢物”來當誘餌,中傷它最想得到的“大餐”。只不過它的這種心態委實觸了鳴白月的黴頭,
“離字,微雪赤練!”
冰冷的女聲輕音朗誦,晦澀難懂的字符從脣角落下,鳴白月雙手捏訣,行雲流水地變幻手勢而後周身落成道道焰光衝向四面。
如洪濤入海掀起軒然大波,妖霧一遇這火焰便如同老鼠見到了貓,來不及泣喊就已偃旗息鼓被了結。
桃花林慘敗破落,依稀還能聽見噼啪的火焰燎盡桃心的不甘聲音。卿玉是真正瞭解這妖霧有多難纏的,所以小姑娘竟然能一手將其焚燬,就這樣一次性解決乾淨,手法果斷利落令他側目。
“你,很不錯。”
即使背對着待人有些許失禮之處,但身爲長者,卿玉跟小姑娘差了何止幾十年?至於小姑娘今日的表現,卿玉真人想,她也確實是當得起他一句誇讚的。
“主人!”
光團迫不及待地從神海蹦出,一下子變成個蘭草人,頂着苦兮兮着一張臉衝着自家宿主而去。
“主人不要!”
卿玉發覺小姑娘的靈武不對勁兒,轉瞬出現在鳴白月眼前,便見到令他心神震顫的一幕。
“白……月?”
一瞬間,卿玉彷彿根本聽不見自己喚她的聲音。
白髮三千丈,詭秘的血紋宛如生了根一般從她脖子下面長出來爬滿了全臉,猙獰醜陋,像只地獄的惡鬼。
而她,那個小姑娘,他曾經的徒弟就那樣一動不動的,靜靜站着,聲息散盡,就如同……死了一般。
“白月?!”
那一縷青色失活站不穩摔下,卿玉眼睜睜看着,手足無措地想去接,卻懦弱到攬着她跟她一塊兒摔在了地上。
那大抵是卿玉真人頭一次狼狽到摔跤,所幸沒人得見。
系統,或者說小姑娘的靈武求着讓他救救它的主人,一聲比一聲悲傷,卿玉纔回過神來,抱起小姑娘帶着她的靈武離開了這裡。
十五日後。
一處廣闊的山莊裡,一間客房窗扉半闔,紗幔吹搖。
粉衫打扮的女子捧着湯盞從外間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院門走來,臨近這房間時輕輕釦了扣門,聽裡間有人喊進,女子才擡腳走進了去。
輕車熟路的,粉衫女子放下手中的湯盞轉給那守在牀邊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安慰道:“今日這一劑藥是最後一副,師尊,白月師姐之事錯不在你,您不該自責。”
一連幾天,不離不棄地陪着一個只剩半條命的人,胭雪冷眼看着她這師尊越陷越深。看來即使知道這牀上躺着的人是以後註定的千古罪人,你的心腸,也依舊是忍不住軟了啊!
不過,有的事情,一旦開始,就由不得你回頭。
哪怕,你是我親愛的師尊,正因爲這樣,胭雪在心裡笑得開懷,才更該與她一起,沾染因果,沐浴罪惡。
“開弓沒有回頭箭,爲了天下萬民,師尊,……優柔寡斷現在是要不得的。”胭雪眉頭緊鎖,一臉憂鬱不忍。即使如此,她也依舊善良的優先去勸慰她敬愛的師尊。
“原徹師兄傳信,近期北荒魔獄裡的魔種蠢蠢欲動,亟待時機破除封印。”
“我知犧牲師姐一人與千萬百姓的性命,孰輕孰重難以割捨。可是!師尊,十六年來師姐同我一起修行踏入築基,即使……失去修爲成爲普通人,往後什剎島祂們不護着師姐,師尊、師兄還有我,也定然是不捨得她受苦的。”
這天花亂墜的說辭,那隻剩“半條命”的鳴白月,此刻就舒適地躺在神海里,系統投放的大屏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爲她展示外面發生的一切。
“宿主,你覺不覺得這個女主角有點那茶味?”系統悄咪咪地問自家宿主,越看越覺得這個女主怎麼有點茶言茶語?
先前宿主破格使用神之言靈術就差點把自己作死,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被女主角給盯上,系統倒也不是替宿主擔心,因爲就算是天道擇定人,宿主不給面子的時候也照樣是不給,就是它覺得吧,這個世界的女主貌似接下來會有點可憐。
“宿主放心,就算女主心狠手辣崩了人設,我們男主是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來的。”
“是嗎?”鳴白月對系統的保證不可置否。
愚蠢的麪糰子,似乎還沒有注意到呢?
這個世界能容許有祂們這樣的異類落入,本身,此方天道就已經是有所病結了。既然如此,在這種世界裡,與天道息息相關的男女主所爲有異,似乎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瞧,這不是就做了嗎?”
如她所料,卿玉終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選擇一勺一勺地將那最後一份的毒藥餵給了她那身體。
至此,白月辛苦修煉來的靈力就這樣湮滅爲零,把一個身負修行的驕傲女子變成軟弱無力的普通人,還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能做出此舉真是……
其心當誅啊!
暮色四合,月隕星辰。
房間裡的蠟燭燈芯被窗邊吹進來的風拂的晃動,寂靜無聲的院落裡,鳴白月渾身無力地睜眼盯着牀上面的紗帳發呆。
系統變作的蘭草小人兒就趴在宿主的枕頭邊,懷裡抱着她的一撮白髮滾來滾去的玩兒。
“主人是不開心嗎?”
系統好奇地問,便聽着宿主發自肺腑地嘆了口氣道:“是啊,我在想,這世界遭人花心思算計擺弄的我,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回報對方的大恩大德?”
“主人,想殺祂們?”宿主如果有這想法系統還是很理解的,畢竟,是那些壞人先害的宿主。以宿主高傲的性子總是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祂們。
“殺……?”
“那也,太沒意思了。”
系統到底只是數據,怎麼可能明白,就像鳴白月並不想承認,她會對一個不是她兔子的人族一而再、再而三地付諸信任?
而今,
這場景倒顯得她過分天真了。
也是了,即使那卿玉手持白羽佩,神魂氣息與故人那般相似,可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系統啊,我們的任務進度還沒動吧?”
久違的,宿主終於關心起系統任務了?!
系統聽的這話簡直要“熱淚盈眶”,捧着自己的兩隻短爪擱在胸前,激動不已地說:“嗯嗯,主人,一點都沒錯呢。”
“這次跟上個世界一樣,主系統都沒有把天道任務直接公佈出來,還是需要宿主自行揣摩,找到答案的。辛苦宿主啦!”
吃一塹長一智,這幾回系統深諳宿主的性子,最討厭的就是麻煩,可這發佈任務也不在它一個子系統的權限內,所以具體要做什麼還得全仰仗宿主的聰明才智。
只是傻乎乎的系統,似乎忘記了它的宿主,剛到這個世界它杜撰了宿主是個失了憶的孤女。不過這樣也好,跟聰明人講話沒必要使那麼多的心眼,如果段數不夠高一下被人拆穿,可是很丟人的。
“嗯。是該好好想想,怎樣加速完成任務了。”系統失言鳴白月並未點破,反而煞有介事的想了一下,“具體事宜,也該是時候做個幕後黑手推動下這僵死的世界線了。”
“只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爲了等一個等不來的人,鳴白月的確浪費了時間,所以,笨兔子啊,這個世界,本君可能……已經沒有足夠的耐心,等不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