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出現在梧香院衆人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幕:
林老夫人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似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嘴脣緊抿,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悲愴絕望的感覺。
淡淡地瞥了眼房內衆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林芷珊身上,林老夫人冷聲問道:“林依雲呢?”
在這期間,林老夫人徑直無視了坐在上方,拿一種期盼希翼眼神看着她的林昱哲。
林芷珊微微垂眸,道:“在祖母離開前曾吩咐下人將三妹扶到塌上,並且請來大夫爲三妹診治,只是,也許三妹身子太弱了,直到現在還未醒過來。”林老夫人竟然直喚林依雲的名字,這可還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啊!如此說來,此次皇宮一行,林老夫人受到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林老夫人定定地凝視着林芷珊,微垂的眼眸裡異色連閃,冷聲道:“將她喚醒!”
“這……”林芷珊滿臉的遲疑,雖她知道林依雲在裝暈,但,以她得到的消息來看,自她入住相府後,林依雲就開始風雨無阻地到梧香院裡侍奉林老夫人,而林老夫人也不負林依雲期望地將其捧在掌心,有什麼好事都會第一個想到她。
這樣的林老夫人,又豈會輕易就放棄林依雲?
雖她早就是兩人眼中釘肉中刺,並不懼再多招惹林老夫人和林依雲兩人一番,但也不想再因一些莫須有的事情而被其它的人恨上啊!
林老夫人翻了翻眼皮,冷哼一聲:“這什麼這,還不快去辦!”
“祖母,三妹身子一向弱……”竭力爲林依雲辯駁的話語還在喉嚨間打轉,下一刻,林芷珊就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無它,只因林老夫人竟然站起身,端起桌上的冷茶就朝軟塌潑去。
“林依雲,你還給我裝暈!”
正打算呻吟幾聲,然後醒過來,再不着痕跡地給林芷珊上點眼藥的林依雲的身子立刻僵住了,牙齒更是咬得咯吱作響,修剪整齊的指甲已深深地陷入手心,胸脯連續起伏了好幾次,才壓下滿腔的惱怒和憤恨。
“唔……”
伴隨着這道淺淺的呻吟聲,林依雲終於睜開了雙眼:“怎麼會是涼的……”
林老夫人瞪着軟塌上的白色身影,用力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拿杯子砸向林依雲的念頭,嘴裡卻是再也忍不住地怒聲喝斥道:“還不給我滾出來!”
“祖母……”林依雲下意識地喚道,緊接着,她掀開紗簾,滿臉迷茫地看着林老夫人:“發生什麼事了?我怎會睡在這兒,剛纔……”
“雲兒……”林昱哲一臉關切擔憂地看着林依雲,嘴脣蠕動了下,正準備繼續出聲的時候,卻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林老夫人右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冷聲道:“哲兒,你養的好女兒啊,竟然爲了擡高身份而特意派人放出自己八字‘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命格的消息不說,還不知從哪兒得來一塊出入太子寢宮的令牌,沒有請求秉告任何人就徑直坐着馬車入宮,爲了勾引到太子而給太子下藥……”
林昱哲還未來得及爲林依雲辯駁,就只聽林依雲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祖母,你要相信雲兒,雲兒絕不會置定國公府的名譽不顧而做出此等丟人現臉的事情啊!雲兒是被玲瓏郡主給陷害的……嗚嗚嗚……”
“啪!”
一個裝滿了滾燙茶水的茶杯,在林依雲身前摔了個粉碎,茶葉、茶水和瓷器碎片四濺,只令林依雲那到嘴的辯駁話語也頓住了,身子更是不自覺地輕顫了顫,臉上的血色盡褪,滿臉的驚惶失措。
自林依雲穿越而來,這還是林老夫人第一次拿茶杯砸她,只令她的心裡立刻生出一片悽憷,整個人猶如突然置身於一間萬分寒冷的冰窟般,絲絲冷意從身體裡的萬千毛孔處侵襲進來,只很極短的時間,就會將她凍成一尊不能說話不能行動的冰雕。
事已到此,她又如何不知曉,她已淪爲了一枚棄子!
對她來說,這是最大的恥辱,哪怕穿越前只是一介草根的她,也不會淪落到這般悽慘的境況。
而這一切,又是誰造成的?
若說她自己有三分責任的話,那麼,林老夫人、林昱哲、蘇姨娘和林芷珊就總共佔據了七成的責任……
林老夫人恨恨地瞪着林依雲,換了往常,別說讓林依雲久跪不起了,單是林依雲流上幾滴淚水,再拽着她的衣袖撒個嬌,說上幾句逗趣的話,她就會立刻心軟,只顧着享受林依雲這個孫女的一片鄭拳拳孝心,並不會再去顧及其它的。
可,今日皇宮一行,太后、皇后和一衆妃嬪們那毫不避諱的訓斥話語和譏諷的眼神,以及太子妃、側妃等人看向她的冷冽狠厲的眼眸,都令她心裡發憷,後背冷汗直冒,那些想好的推脫責任的話就再也無法說出來。
不論如何,她還是有着身爲一品誥命夫人的驕傲,又豈會在一件事情已有了定論時不管不顧地爲此辯駁?唯一能牽動她全部心神的,也只有定國公府的榮譽……
想到這兒,林老夫人雙眼微闔,被寬大衣袖遮擋住的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壓住心裡突然滋生出來的懊惱和怨恨等情緒,冷聲道:“事實就是如此,雲兒,祖母給你三日時間休整,三日後,你就搬到家廟裡去休身養性吧。”
“不……”林依雲如一團泥般癱軟在地上,心裡的驚懼害怕再也無法遮掩地顯露出來,巴掌般大的臉龐滿是淚水,不停地搖頭道:“祖母,你要相信雲兒,雲兒真得是被玲瓏郡主設計陷害的……”
“三小姐……”
伴隨着這道哀悽的呼喚聲,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正是一襲月白色闊袖繡花長裙,滿臉驚慌害怕和不可置信的蘇姨娘。
“撲通!”
蘇姨娘重重地跪在林老夫人面前,用力地磕頭道:“老夫人,三小姐是你看着長大的孩子,她是什麼性子,你又豈會不知曉。以前三小姐的性子雖有些嬌縱,但也處處以大小姐看齊,並不會做出任何有違自己身份的舉動。而現在,自從老夫人特意請了宮裡出來的嬤嬤指點教導後,三小姐就深刻地認識到了嫡庶有別,不再像以前那樣處處以大小姐爲標準說話行事。”
“不僅如此,三小姐還努力學習琴棋書畫,爲了獲得老夫人的一聲稱讚,每日裡只睡兩三個時辰就起身學習,只爲了能借着才女之名而在百花宴上一舉成名,爲定國公府帶來更大的榮耀。事實上,若非有小人從中作崇,三小姐早就才名遠揚,又豈會一連再地落入有心人的算計裡,而定國公府也不會因此而遭受莫大的損失。”
“如今,事情已發生了,我們沒有時間再去追查陷害三小姐的罪魁禍首,這也就罷了,可,老夫人,你萬萬不能將三小姐送到家廟裡去啊……”
即使穿越而來的林依雲,都在短短時間裡明白了“家廟”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土生土長的蘇姨娘又豈會不明白?
表面看來,盛京的貴女們性子嬌縱,肆意妄爲,囂張跋扈,只要沒犯原則性的錯誤,那麼,那些大大小小的錯誤,衆人知曉後也只是一笑置之,並不會多想。可,若一位貴女被送入了家廟,那麼,只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個貴女行爲不端,嚴重失儀,犯下了無法饒恕的大錯!爲了不讓她犯下的錯誤影響到整個家族,不得不將她送入家廟,以此來平息這個貴女惹下的一連串的麻煩事情,同時也向衆人宣告這個貴女已被家族放棄。
可以這樣說,送入家廟的貴女,哪怕在家廟裡待的時間再短,也會再無絲毫清譽。
這樣的貴女,即使出了家廟也只能低嫁,根本就沒有高嫁的可能,更不用說林依雲還心心念念着要抓牢武候王世子鄭柏文的心,順利嫁入武候王府,成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庶女出身的世子妃,王妃……
林依雲牙齒一用力,將嘴脣咬破了皮,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倒是將她心裡的驚慌之意消減了許多。
“祖母,雲兒求求你,不要將雲兒送到家廟去……雲兒願意抄錄十卷,不,一百卷,一千卷經書供奉在佛祖面前,只求你讓雲兒待在定國公府裡。哪怕你罰雲兒禁足,罰雲兒每日做家事,罰雲兒素衣齋飯……這些都可以,雲兒只求能繼續在祖母膝下盡孝……”
一直以眼角餘光留意着林老夫人臉色的蘇姨娘,敏銳地察覺到了林老夫人的情緒已處於一個爆發的頂端,遂毫不猶豫地膝行到林昱哲面前,抱着林昱哲的雙腿哀泣道:“老爺,雲兒是你的親生女兒,是妾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女兒,她的性子如何,老爺也是清楚的,妾身求求你,不要將雲兒送到家廟去,就讓雲兒在攬翠閣裡修身養性,好嗎?”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