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長房一連再地出事,可,你依然不願意放過父親,爲了讓父親徹底絕了襲爵的可能,你竟然想將孃家和離過的侄女嫁給父親,讓父親成爲整個盛京的笑談!”
“父親是你的兒子,你又豈會不知道父親除了會吟詩作對,*添香外,並無襲爵的念頭。若你坦白地跟父親談論此事,我相信父親定當會主動上折給陛下,請求將爵位交由二叔來繼承。”
“父親待你可謂是一片拳拳孝心,可,你又是如何回報父親的?呵……”說到這兒時,林芷珊再次冷笑出聲,看着嘴脣大張,滿臉驚訝和不可置信神色的林老夫人,繼續道:“你暗地裡示意二嬸趁着你和父親生病,而我和軒兒不在府裡的好時機奪權也就罷了,甚至還特意找人在私下裡散播對我和軒兒不利的流言,並且在二叔被撤官後,悄悄地將自己私藏的珍寶首飾全部送到了二叔手裡,只爲了讓二叔官復原職。”
那些首飾珠寶和銀票,一部份是文倩蓉當年的嫁妝,一部份則是老定國公府當年病逝之前分府後,特意留給長房一家子的東西,可,如今,這些東西竟然全部到了林老夫人手裡,怎麼讓林芷珊不氣惱萬分!每每想起林老夫人竟然拿一個又一個可笑的藉口,跟文倩蓉索要她那些珍貴的陪嫁之物,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收起來,陸續地送到二房手裡,只爲了讓林遠兮升遷之路更加順暢,就令林芷珊暗恨不已。
“祖母,按理來說,我是晚輩,不應該如此說你,可,這些話我一直哽在心裡,不吐不快。”
林老夫人的臉色由白變紅,再到一片青黑,平日裡那和藹的面容更是扭曲得不成樣,就連脖頸上面的青筋也都暴露出來,雙眼也瞪到最大,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身子更是氣得不停地顫抖着。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林芷珊這個向來不被她瞧在眼裡的孫女,竟然不聲不響地就掌握了這些隱秘的事情不說,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宣佈出來了!
真是一點都沒有顧及她的臉面……
“你……”林老夫人不停地撫着胸口,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嘴脣也被她用力地咬出了血,以這樣的痛楚來讓自己那已有些暈沉的大腦迅速恢復一絲清明:“來人,大小姐受驚過度,出現癔症,胡言亂語,速速將她帶回文瀾院,再請仁心堂的李大夫前來診治!”
房間裡的下人望望林老夫人,再望望林芷珊,滿臉的爲難和遲疑。
這一幕,只看得林老夫人氣衝肺腑,再也無法忍耐地跳起來,右手更是大力地拍着矮桌,厲聲喝斥道:“將大小姐送回文瀾院!”
下人依然遲疑着,甚至不止一個下人垂眉斂目,彷彿沒有聽到林老夫人的命令似的。
林老夫人用力地喘了幾口粗氣,冰冷的眼眸一一地掃視過房裡的下人,然後纔將目光移到許雅彤和林芷嫺倆人身上,道:“你們倆,將珊兒送回文瀾院。”
許雅彤和林芷嫺倆人心裡叫苦不迭,齊齊開口道:“小姨(祖母),這……”
頓了頓,倆人對望一眼,照例由林芷嫺先出聲道:“沒想到大姐竟然得了癔症,怨不得大姐會如此待我們幾姐妹……”
說到這兒時,林芷嫺還取出一方繡帕拭了拭眼角,一臉憐惜地看着林芷珊,道:“大姐,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我們定當守口如瓶,不會對你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畢竟,如今你雖暫住相府,但也是定國公府的女兒,若再傳出這類流言,定當令遭受頻繁打擊而聲譽漸失的定國公府雪上加霜,也會影響到文相的清譽……”
許雅彤雙眼微眯,滿含厲色的眼眸一一地掃視過房內的下人,就連裝暈的林蕊燕和許慕晴倆人都沒有放過,冷聲道:“今日之事,若有一星半點傳到府外,傳話之人一家都按府規處置!”
下人的齊齊擡眸,拿一雙驚訝、疑惑、憐惜、同情、譏諷、嘲弄的眼眸看着許雅彤,只氣得她貝齒緊咬,深吸好幾口氣才壓下到喉的血腥氣。
“呵……”林芷珊冷笑出聲,鼓掌道:“好大的威風啊!”
“珊兒妹妹,你……”許雅彤一臉震驚地看着林芷珊,嘴脣蠕動了下,正準備進行一番長篇大論以表自己清白的時候,卻發現林芷珊竟然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後就瞧向了門口處,一臉的慎重之下有着無法掩藏的嘲弄、譏諷的笑容。
那兒,有什麼東西嗎?
許雅彤疑惑之下,也頓住了話頭,擡眸望去。
下一刻,她就驚得白了一張臉,身子更是不停地顫抖着,滿臉的驚惶和恐懼。
其實,不止她,房內的衆人,除了林芷珊外,包括林老夫人在內均滿臉驚訝和不可置信,定定地凝視着正背對着陽光,以一種瀟灑公子哥形象邁步走進來的男子。
而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長房林昱哲!
“母親,珊兒說的可是真的?”
聽了許久的林昱哲,以一種翩然的姿態從門外走了進來。只不過,此刻的他,雖一襲藏藍色繡金色暗紋滾黑邊的繁複長袍,腰間還繫上了一枚圓形玉佩,但卻再也不復往常那幅翩翩風流才子的模樣,反而還令人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
瞧瞧,那一臉的滄桑憔悴模樣也就罷了,竟然還眼眶浮腫,眼下有着兩個黑眼圈,面色並不是受到太大刺激,導致臉部缺血呈現出來的一種蒼白之色,而是泛着一種沒有多少生機的青灰之色,嘴脣更是青紫中帶着黯沉,身子也微微顫抖着,腳步也虛浮無力,整一幅房事過度,再兼之大病一場後的虛弱無力模樣!
林老夫人臉色劇變,看向林芷珊的眼眸裡的殺機濃郁得快要化爲實質,事已至此,她又如何不知自己再次中了林芷珊的詭計!
久久等不到林老夫人回答的林昱哲,心裡萬分淒涼,身子更是抖如篩糠。若非心裡憋着一股氣,令他咬緊了牙關也要站在衆人面前,說不準,此刻他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母親,珊兒說的可是真的?”
林昱哲再次出聲詢問道,可是,那話語裡的蒼涼、悽憷、悲哀、絕望和認命感,都說明他其實早就相信了,以至於如今流露出這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林老夫人咬了咬牙,壓下心裡生出來的一絲淡淡的不忍,猛地瞪大了眼,用力地一拍桌面,厲喝道:“林昱哲,你的教養都去哪了?竟然當着衆人的面這般質疑你母親我不說,還放任你的女兒一連再地欺凌於我,你真當我是死人啊?嗚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老爺,當年你爲何不將我一同帶走,而讓我留在世間面對這般衆叛親離的場面啊……”
“這幾十年來,爲了維持定國公府的榮耀,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可,如今,一個兩個都覺得我虧欠了他們……好啊,翅膀都長硬了,都不需要定國公府了……早知當年的忍氣吞聲,含辛茹苦會養出這麼幫逆子逆女來,我當年一定狠狠心將他們掐死啊……”
“母親……”隨着林老夫人的哭訴,林昱哲臉上的質疑、不甘等情緒也慢慢地消失,最終化爲一片冷冽無比的沉靜,唯有眼裡那萬分複雜的情緒,卻是顯露出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只見林昱哲定定地凝視着絲毫不顧及自己多年來努力維持着的貴婦形象,哭得眼淚鼻涕橫飛,手舞跳蹈,猶如一個村野粗鄙婦人,只恨不能在地上滾上兩滾,以表明自己心裡哀怨和委屈模樣的林老夫人,心裡的最後一點勇氣和力量也徹底離他而去。
“撲通!”
林昱哲重重地跪在地上,那膝蓋和青磚地面接觸而發出來的清脆響聲,只令旁觀的林芷珊都覺得牙疼。
可惜,林老夫人依然無所察覺地抹着眼淚,甚至,她那抹淚的動作還快了幾分,哀嚎的聲音更是加大了幾分,但,若她的眼底不要浮現一抹得意的話,這一齣戲會演得更加真實可信的。
林芷珊淡淡地收回目光,微微垂眸,靜靜地等待着事情的發展,心裡卻暗自慶幸:還好,她特意吩咐喜嬤嬤找人將二房院子圍起來了,更刻意讓人將林遠兮引出了府,也就不用擔心林遠兮和孫氏倆人得知此事,忙不迭地趕到梧香院來鬧事!
林昱哲的頭重重地磕在青磚地面上,可是,此刻的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上傳來的痛楚,滿心只是深深的疲憊和蒼涼感,一字一句地說道:“母親,兒子明白了。”
頓了頓,林昱哲又道:“待會,兒子就會寫一封放棄襲爵的奏摺,明日就會送到陛下案頭。”
事情怎會突然超出她意料之外了?林芷珊微微擡眸,驚訝地瞧着林昱哲,怎麼也不敢相信林昱哲竟然是一個這般軟弱的人!
她本以爲,林昱哲會一怒之下,滿心不甘地和林老夫人爭吵起來,如此,她後面佈下的計劃也就會順利地進行了。
只可惜,她什麼都算到了,唯獨漏算了林昱哲的軟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