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之後,雷諾久久地沉默不語。驚奇、震憾等等詞語已盡皆無法形容他的感受。這……這是一個小孩寫的東西?這應該是一個小孩寫的東西麼?更何況,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只是,相形之下,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爲什麼,把人就這樣放走了,讓他送死去?
雖說是考驗和歷練,但事實上,那樣高的淘汰率,和虐殺沒什麼區別。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當然,這原本很正常。這是戰爭要塞,不是娛樂園。而只有經過那樣的歷練,才能發展成爲真正的精英。要塞的後續培養資源,也才能加之於他們身上。其他的那些不是很幸運的人中,或許也有許多精英,不過,正所謂用刀要用刃——次品有時也許能當正品用,甚至比正品還耐用,但關鍵時刻,往往會出岔子。
如果正品的來源供應足夠的話,誰還會要次品呢?
只是,像小傢伙那種要塞極爲需要的人才,爲什麼也要讓他去經歷什麼“歷練”呢?
作爲一個大魔導士,他完全可以把任何一個被送入卡其頓要塞的人要過來,而這正是讓他憤怒的原因,他原以爲關於小傢伙的安排早已被要塞內定好了呢。萬沒想到,最後的安排居然是這樣的一種“安排”!
“前輩,再讓您看一個東西。”奧爾特說着,拿出一個水晶球,“在幾天前,我們對幾個小組的初步歷練環境作了個考察,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地發現了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激活了水晶球中的魔法映像,雷諾凝神細看着,而待看完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奇怪與震驚交織的神情。
“這是?”
“13號要塞外的一個場景,小傢伙那一組所待的地方。根據專家測評組的報告,造成樹木那樣的斷折,已經是到了大劍聖修爲才能辦到的事。而我們的目標,便鎖定在了克里亞特的身上。當然,最終的目標,還是鎖定在了小傢伙的身上。”
說到這裡,奧爾特望向窗外,微微有點出神。過了好半晌,才轉過頭來,正對着雷諾:
“他才八歲。他的人生,還沒有起步。他的未來,不應該僅僅是一個魔藥師,或者僅僅是一個參謀。卡其頓要塞,是最適合他的天地。在這裡,也有更適合他的位置。不是嗎?”
“這是我的意見,也是中央決策組的意見。至於說他的安全……在一位大劍聖的保護下,這個問題是不用擔心的。更何況,爲了確保不出現任何差錯,要塞方面更出動了整整兩個精英搏殺組隨行。”
“這樣的安排,前輩,您應該滿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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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罕見的好天氣。
颳了好幾天的狂風停止了咆嘯,飄了好幾天的鵝毛大雪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止息。初日的陽光照在林間樹木枝條上積雪形成的冰柱間,閃現出晶瑩而耀眼的光彩,實是漂亮。
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春天,是一個踏春的日子。而現在,這次出行,嗯,勉強也能算得上是踏春吧。回望着遠遠的遠方那已經縮成了一個小點的卡其頓要塞,唐遠微微一笑。
近些日子來,他逾加感到精神的疲倦。而與此同時,一種深沉的宿命感,也牢牢地爬上了他的心頭。生命的珍貴、生活的多姿多彩,終究沒有抵過生存的困惑,想想所經歷的短短這一生,際遇談不上精彩,卻有夠離奇;談不上詭異,卻有夠荒誕。更重要的是,如果這一切是天意的話,那所謂的“天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而如果這一切是人爲的話,那那個“人”是誰呢?
在這個世界上,強大與弱小許多時候並沒有確切的定義。一個人胸羅萬象,你可以說他很強大;一個人富甲四方,你可以說他很強大;一個人權傾天下,你同樣可以說他很強大。
但是在社會能量調動方面,胸羅萬象的在富甲四方的面前,可能就是個渣;而富甲四方的在權傾天下的面前,更可能連渣都不是。
可是一隻權傾天下的螞蟻,在人類的任何一個小癟三的手裡,都不過是卑微的不可思議。人類的一根手指,就可以遮住它的整個天空。那麼對於它來說,它是會害怕呢還是該困惑呢?
螞蟻的感受唐遠不會知道。而唐遠的感受……
累。
很累。
只想一覺睡去,永遠不再醒來。至於身在人世間的責任……世界上,缺少了誰,星球不會轉呢?
前世的她,儘管愛他愛的很深,但最終還是離開了他而生活得很好。今世的父母,也許,現在該給自己添個小弟弟了吧?至於老師洛德老頭,一個大魔導師,還輪不到他來操心吧?他又能操什麼心呢?
不過,說到底,這終究是一種自暴自棄吧。
然而,自暴自棄也好,豁達自寬也好,在這種基礎上,終究是把身在人世間的脈絡理清楚了。那麼,爲什麼現在剩下的不是一種坦然,而是一片茫然呢?
還有什麼沒有看開的呢?還有什麼沒有放開的呢?
唐遠苦苦一笑。
也許,歸納到最終,只是不甘吧——我的內在可以弱,但藉着我的心,我的意志,我必會進步。我的外在可以弱,但藉着我的努力,我的認真,我必會有所改進。但爲什麼,在我只能挑起十斤的時候,給了我一副萬斤的擔子,然後,又決絕地,只給了我,一點點的倒計時呢?
任何加之於我的考驗,我都會坦然面對。任何加之於我的戲弄,我都會量力而行。
那麼現在,這是種什麼樣的光景呢?——我雖然很弱小,但我不是小丑。那麼,有的遊戲,放棄,也許反而是我唯一能做的堅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