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遠忽然間“醒”了過來,然後,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涌上心頭,那是一種水晶般的透明和純淨。再然後,他直覺地感到一種急切且熾熱的視線照在他的身上。
唐遠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還沒待他將周圍的情況打量一下,便有一個輕俏溫軟的小身子撲進他的懷裡,嗚嗚起來,嗚咽之中,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哥哥,你醒了?”
唐遠微笑。
過了一會,待小精靈的情緒稍復,唐遠伸出手來,輕輕地拭去她眼角和臉龐的晶瑩,那動作,極輕極柔,而小精靈,已是傻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哥哥好了。”
唐遠將她的小身子朝懷裡緊了緊。
☆☆☆
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而夢中醒來,過往所有的記憶,全都清晰地映在心海。現在,唐遠眼前的空間中,再也不是一片迷濛。整個眼底、心底的世界,是那麼的清晰和柔和,而之前許許多多的經過,便那麼清清楚楚地閃現出來。
以前的自己,就像是一隻小白鼠吧。因爲某些行止上的有異,而被人捉到一個透明的試管中,進行觀察。被放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因爲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自己的精神力量大大增強。而爲了試驗體有更好的表現,自己的精神力量又被人順勢而爲地進行了千百倍地增強,一直增強到了,將自己的生命推上快進的死亡列車。
而他或者他們所想要看的,就是自己在這個過程中的表現吧。或許是掙扎,或許是抗拒,或許是自怨自憐,或許是什麼也不知道地自鳴得意。
呵呵,還真是有趣的一件事呢。
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卑微如螻蟻,或者說,連螻蟻也不如,任人玩弄。而事實上,這也理所當然——連與對方碰面的資格都沒有,更談什麼反抗?
這種事情,從情況看,他們做的是輕車熟路。也就是說,自己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們唯一算漏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自己的精神力純淨度超過了一個他們也不知道的界限。超過到了,達到了與宇宙某種極高級別存在直接對話的地步。
而就是這一點,將自己從玩物的身份中,解脫了出來。不然的話,現在的自己,怕是已經成爲渣了吧。
呵呵。
唐遠於心底,泛出輕輕的微笑。你們確實沒有做錯什麼。下層生靈的卑微,並不起於你們,也並不止於你們。只不過,不久的將來,我的時空戒律司,將爲爾等而設。
行爾等之理,誅爾等之命,你們,該是死而無憾吧。
唐遠心底,復生悲涼。
如斯之世界,何處方有救贖的靈光?身爲下級的生命,難道,便永永遠遠都只能是高級存在的玩物嗎?
大遇定爲當世福,不逢猶作後來師。現在的我,有能力,去爲天下衆生做些該做的事情嗎?
想到這裡,唐遠忽然想起了原來世界的一個人。古往今來,身爲帝王之尊,只有他一個人,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底層衆生的那邊,永遠沒有偏離,永遠沒有背叛。
唐遠忽然又想起了自己來時的那個華夏。種種的情況都讓人懷疑,那個華夏,還是華夏嗎?
一個眼光超越千年的智者,所打造的華夏,就是那樣的一個華夏嗎?
而現在,唐遠終於有了理解。
戰國時代,秦收六國爲後宮。而後戰國時代,又是哪一個集團穩倨中心?——非此即彼,別無其它可能。
更重要的是,後戰國時代的洗牌之後,再沒有第三次洗牌了。
是以,在後戰國時代到來之前的那幾百年,是致命的幾百年。誰能看到那根正在慢慢收緊的弦,誰能在那之前慢慢積蓄着力量以期在關鍵時刻到來的時候一擊必殺,誰就能笑到最後。而失敗者,將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是以,那其間的幾百年,華夏集團所需要的,是真正的和時間賽跑。任何的一步之失,都將萬劫不復。此種時候,已經容不得矯情,容不得溫情。
風物原宜放眼量,而事實上,若是到了不得己的時候,風物必須放眼量。那是站在那個高度和地位,所必須承擔的責任。天賦其人以能,則其人必負其責。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那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而對於一個能洞察未來發展方向的人來說,那應該是“天下沉浮,捨我其誰”。舟至激流猶袖手,作大師狀,作高人狀,作隱逸狀,作達人狀……那不是高士,而是叛徒!
是以,大江歌罷掉頭東,邃密羣科濟世窮。
是以,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
是以,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而最終,當這些巨大的意志匯聚到一起的時候,便終於劈風斬浪,破開了一切黑暗與險阻,挽狂瀾於既倒,拱衛着那艘名爲華夏的船,迎來了朝陽的曙光。
然而,斯時的華夏,卻又是那麼沉重而又那麼脆弱的一個華夏!因此,接下來,是讓華夏的衆生,生於安逸,但失去未來博弈的資格,還是讓他們忍受一時二時的陣痛甚至於是長久的、多時的劇痛?
這個思考,讓唐遠對於那位偉人爲華夏所打造的藍圖,有了清晰的構想——
建立核心保障力量;
建立社會原動力發展體系;
建立競爭機制;
在平穩中過渡,在過渡中積蓄力量;
到了適當的時候,大刀闊斧,一躍而動於九天之上;
隨着必要的清理,隨着社會公權利的建立,上下一心,萬民同力,當步子剛剛站穩,接下來的,便是後戰國時代帷幕的拉開。
——
這個過程中,核心保障力量的建立,將保證藍圖的順利實施,一切的障礙,因了它的存在,將不會是障礙。而只要藍圖正確的實施,則未來的一切,已經被註定。
光明與黑暗的伴生中,纔有天地奇葩的誕生。或曲或直的漫長錘鍊中,纔有真正精英的產生。在一大批超級精英的引領下,在無數精英的環繞下……那時的華夏,纔是真正的大國之崛起,那時的華夏,才擁有參與並主導後戰國時代全球博弈的資格。而最終與之並行的,也必然會是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永立於世界的中心。
想到這裡,縱然以唐遠如今之心境,亦不由爲之微微激盪。
那是一位偉人,爲和他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億萬衆生,所打造的近乎於最終極的夢想。
那更是一個赤子,爲生他養他並一直無私承託着他的文明母親,所奉上的最崇高的敬意。
爲此,不要說是親手將自己打碎,跌落神壇,便縱是身墜無間地獄,萬劫不復,又有何怨?
思緒至此,一首熟悉的小詞自唐遠心間輕輕流過: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