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天罪不喜歡雨,因爲他曾經很喜歡雨。
在曾經的那個世界,他總會在樓頂看雨,也看雨中的人。
那些人在跑着,在雨水中掙扎,但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阻止雨水沾染到身上。
他起初是笑着看着他們的,因爲確實也很好笑。
稍微長大了。
卻又嫉妒他們了。
走在外面的人才會被雨淋。
而他,連被雨淋的資格都沒有。
之後,遇到了女神大人,他就不喜歡雨了。
因爲他真的可以走在外面,卻又不會被雨水沾染到。
雨失去了它的意義,人失去了雨中的樂趣。
這裡有雨,也許遠方沒有。
天罪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笑了起來。
遠方不但沒雨,還有鮮美的野味和野果。
“走,殘紅,我們去前面逛逛。”
這是天罪第一次走出這個小村莊。
沒有人來阻攔他,也沒有人擔心他不回來。
最主要的,也沒有人想要跟他去。
殘紅在他身邊,他又能有什麼危險?
不過就是出去轉轉,然後就回來了罷了。
事實上也就是這樣,天罪只不過想趁着這場好雨,四處遊玩一下而已。
只不過……沒有人能想得到,在他離開的這短短的半天時間內,到底會發生什麼!
……
就在天罪前腳剛剛離開村落的時候,在距離村落一百多公里外的一片山林後面,那個廣袤的平地之上,正陳列着二十萬大軍!
爲首,是一匹白色的馬。
若說馬,不如說是巨獸。
單單一個馬蹄便跟人一樣大。
那人慵懶的躺在馬頭上,俊美的面容,玩世不恭的眼神,尖尖的下巴,任誰第一眼都能看出這貨不是個好人,但任誰在看過他第一眼後,都忍不住看第二眼。
真的是個華美的人兒。
他微微擡起手,手掌纖細,倒是比女子的手掌還要白皙。
“全軍聽令……進。”
身邊一名謀臣趕忙上前說道:“殿下,此時進攻,怕有不利。”
被稱爲殿下的人呵呵一笑,枕着頭說道:“不利?你們崇敬的先皇已經死了,如今誰可登基,卻要由一個外姓女子來決定,聽說她出去請來一個什麼人,難道本王不應該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決定偌大東晉的未來嗎?”
“這……”
謀臣道:“先皇在位之時,最喜不爭之爭,若主動搶來,怕是不合先帝遺訓,反而給公子繼位大業造成影響啊!”
“哈,老頭子活了這麼大歲數,怎麼反而畏首畏尾的了?先帝說什麼本王不記得了,只是本王記得一位哲人的話,他說吶,這世界上什麼都有,你說爲何某物不屬於自己?那隻因爲你沒有去爭去奪!”
謀臣一臉無奈,嘆息道:“殿下說的可是那‘堯幽囚、舜野死’的典故?”
殿下點了點頭,一臉開心。
這是聖典上記載的故事。
出現在這大陸上僅僅三十年,卻被無數人閱讀並且認可的一部直接被冠名爲‘聖典’的書籍。
上面記載了一些事情。
說天下最早最早的時間,出現過三位王者。
堯舜禹。
他們是聖人,他們一方面費勁千辛萬苦帶領人們遠離困苦飢餓災難,另一方面卻又大公無私,肯於把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轉讓給有德之士,那就是王位。
堯因爲舜有德,就把王位讓給了他。
舜因爲禹有德,也將王位讓給了他。
於是,他們三人便受到千古讚頌,只要一說到聖賢,那他們肯定是首當其衝。
但事實上……真是如此嗎?
其實真實,往往讓人無力,絕望,甚至恐懼。
就是這三位世人最尊崇的聖人,卻根本沒有做過什麼讓人敬仰的事。
堯,作爲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位帝王。
他是想要將王位讓給自己的兒子的,即便他很器重另一個人,器重到把自己最心愛的兩個女兒,兩位在人們心中稱得上‘神女’的人物嫁給了他,可依然沒有一絲想法,說要把王位傳給那個人。
這個人便是舜,兩個公主便是娥皇女英。
舜本無權勢,父頑,母囂,弟劣,毫無根基。被堯器重,終成人中龍鳳。
但他一生做過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麼?
便是趁着自己權重勢大,趁着堯的兒子羽翼未豐,而堯又年歲已高的情況下,直接將堯給軟禁起來,對內嚴酷,對外又宣稱是堯將帝位傳給他,至於堯的那些兒子……卻是死的死跑的跑,一個不剩。
而娥皇女英二人在這場政變中也處於一個幫兇的身份。
忘恩負義者,以其開篇。
舜說實話,真的不能算什麼好人。
成帝位之後,天將大雨,洪水氾濫,百姓流離失所。
他找來治水之人,若治不好,便直接殺掉。
禹的父親就是這樣死的。
爲何讓禹的父親治水?很簡單,因爲舜根本不認爲這水是能治的了的,治水,一是門面工程,二是借刀殺人,就爲了殺禹的父親,因爲他是黃帝的孫子!屬四嶽中一方首領。
舜大智慧,想要集權,便要殺盡諸王。
所以在治水失敗之後,他又讓禹去治,務必在保留大義的情況下,斬草除根。
但禹也不是什麼好人,還是個特別有智慧的人。
他治水成功了!
如此功績,讓他的‘德’在民間流傳,權勢也越來越大。
直到尾大不除。
於是,當禹掌握了大半江山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舜給流放了。
有些史書上記載,是說舜突然心血來潮的要到南方視察,還極爲不小心的客死他鄉了。
這是扯蛋,還扯得臉不紅心不跳。
禹終於得位,第一件事,便是集權,召集所有部族首領,晚到者,直接誅殺。
禹之後,再無四嶽。
……
這就是人們口中最爲賢德,最是聖者的三個人。
不是人們看錯了他們。
而是因爲……這就是現實!
真正的好人是什麼人?是那明明奪取了天下,卻僅僅把自己封了個西楚霸王的項羽。是那想要體恤民情,親自跑到飢餓百姓面前,不怕髒不怕累,關心而天真的說一聲‘沒有面包?可以吃蛋糕嘛’的公主大人。
所以歷史對於這些好人,給了他們另外一個稱謂,傻逼。
想要不爭不奪,就等着帝位落在自己的手中?就算你是皇帝的親兒子,就算你是皇帝唯一的親兒子,也不可能。
所以當殿下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那位謀臣再也不說話了。
僅僅是嘆了口氣,走到後面,說了句‘皇家無人請’。
……
爲何謀臣要這麼說?因爲就在距離這裡同樣一百多裡的地方,同樣駐紮着一隻幾乎同樣精良的部隊。
爲首一人卻僅僅騎着一匹正常大小的馬。
卻十分神駿。
而騎者也並不俊美,卻英武非凡。
眼神堅定,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
他仰頭望天,披風獵獵,鎧甲光鮮。
後有一手下拍馬上前,不落馬,直接拱手抱拳道:“殿下,時辰已到!”
這位殿下卻嘆了口氣。
緩緩說道:“此一出,便是決裂。我卻依然無法忘記兒時跟在我身後的那個小不點,那個學了侍女打扮,把自己妝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起來卻依然可愛的孩童,還記得他奶奶的聲音,喊我一聲哥哥……”
手下軍官轟然拱手,鎧甲聲響練成一線,撼天動地。
“殿下,殿下重情,衆將士無不感念,但國家神器便在眼前,若退,誓死效忠殿下這千萬大軍百十望族,便要承受那滅絕之災禍,殿下又如何忍心?!”
那將軍聲如洪鐘,不像規勸,倒似訓導。
殿下一陣苦笑,搖頭道:“吳師傅,當初我從您學藝,第一日,您便跟我說過一句話,您說戰者無前,畏者無後,說的是勇於征戰的人,他就沒有‘前方’這個概念,因爲他永遠衝在最前。而畏懼者,卻永遠沒有後路,在他畏懼的那一刻起,他便只有死路。這句話我直到學藝七年之後才明白,如今想來,卻是吳師傅您當初是對着如今的我說的啊。”
吳姓將軍大聲道:“高崗不容二虎,一國不儲二君!當殿下第一次來末將府邸時,末將便將這三百七十五口身家性命,全部交給殿下了!”
這位殿下深吸一口氣,隨後朗聲笑道:“那吳師傅,可敢爲本王牽馬?”
吳姓將軍大笑三聲,猛地翻身下馬,拉着殿下的馬繮喝道:“如何不敢?末將願爲殿下馬前卒,征戰百死永不回!”
……
雙方人馬,彷彿商量好一樣,向着同一個目標前進着。
他們知道對方的存在,卻不知道對方的動機,但有一點是雙方都明確的。
此一戰,將決定東晉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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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都領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最爲精銳的部隊,最強大的高手,還有最智慧的謀臣。
但整個東晉,都並不知道這件事。
包括在這最爲偏僻的小村莊中,依然悠閒生活的幾個人。
直到……大軍壓境!
密密麻麻,從天到地,一眼望去便全是人。
戰甲,利刃,鮮衣怒馬。
馬江第一個衝了出來,然後瘋狂的又跑了回來。
瞪圓了眼睛驚恐道:“我靠!這起碼有好幾十萬人吶!”
段衡山忍不住好笑,說道:“那又如何?你們馬家隨隨便便也能擺下這樣的陣仗,你怕個什麼?”
馬江呸了一口道:“擺出這樣的陣仗?你知道那得需要多少錢?開玩笑!你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啊!”
段衡山撇了撇嘴道:“你怎麼越來越像那個臭小子了?財迷一個!不過我們御劍宗擺出陣仗,那是從來不需要花錢的,反而還能得到很多錢,看來你們馬家也不過如此啊。”
“哎呀?!不服試試!”
“試試就試試!”
少沒少的樣子,老沒老的樣子。
但兩個人這副模樣,都表現出來一個事實。
他們不怕。
但不怕,真的不代表就能打得過。
兩人正爭吵,身邊就突然出現一道身影,向零拱了拱手,尊敬說道:“敢請大人跟我回去一趟,殿下有請。”
所有人猛然大驚。
他……是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