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軒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全身發出劇烈的疼痛。
還沒好好地觀察這間房屋時,已是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看到睜開雙眼的張軒時明顯一愣,隨後露出笑容,憨憨的說道:“你醒了。”
張軒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這是個看起來挺年輕的小夥子,身材高大,就是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
張軒掙扎着想要坐起來,那小夥子已是連忙跑過來按住了他:“你現在還不能隨便亂動,大夫說你現在全身經脈混亂,而且還有多處血管破裂,所以你要好好躺着,需要養上十天半個月才行。”
這是第一次,有除了林小憐之外的人關心自己,看着那小夥子傻傻的笑容,張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吳剛,嘿嘿嘿。”
從吳剛口中,張軒得知他是上山砍柴時發現的自己,這個地方叫吳家村,村中有一名神醫幫自己看過病了,並免費開了幾服藥,自己身上的傷並不是最壞的事,最壞的是自己現在感覺力量弱了很多,而且右腿也失去了知覺,神醫說,他也無法看出自己腿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彷彿有一股力量阻隔了右腿和神經中樞的連接,自己以後恐怕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行走了。
在得知這一連串的消息後,張軒躺在牀上沉思了很久,他被拋入了絕望和失落的深海,苦苦掙扎,卻見不到一絲光亮。
在這段時間裡,張軒每天臉色如冰,食不下咽,就那樣靜靜的躺在牀上,望着破舊的屋頂發呆。
他曾經最自信的力量再一次被剝奪了,他再也無法見到林小憐了,佳人的笑容在腦海中浮現,卻逐漸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冰月聖女那一抹冰冷淡然的容顏。
痛過之後,絕望過之後,張軒再一次站了起來,他還依稀記得曾經對自己發過的誓言。
張軒放棄了力量和武道,他雖然一無所有,但那最寶貴的東西卻永遠不會失去,那就是祖輩們留下的傳承記憶。
那裡不止存在武學,更是有着張家數十代前輩留下的文學知識,它們曾經塵封在張軒的記憶深處,不曾被打開,現在卻成了張軒最後的財富。
他開始梳理傳承記憶中的海量知識,後來,張軒帶着吳剛走出了村落,拄着柺杖一路跋山涉水,他開始教書育人,傳經佈道。
經過十幾年的時間,張軒的名聲已是傳遍整個聖音山周圍大大小小的城鄉和村落,很多文人雅客都慕名而來。
當張軒再次回到吳家村時,他留在了這裡,做起了講師,爲村民和遠道而來的求學之人講述知識。
他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一批前來求學的學生在完成學業之後,他都會爲他們講述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那是關於他和林小憐在天界的愛情故事。
不止是傳播知識,張軒還爲別人算姻緣,牽紅線,他的傳承記憶中是有一些占卜之術的。
慢慢地,張軒講述的愛情故事開始在整個東蓬淼州流傳,併成爲一段佳話,每每有人談起這段故事,都不禁發出陣陣嘆息,心中浮現出淡淡的傷感,更有甚者會被感動得潸然淚下。
沒人知道張軒究竟是什麼人,又爲什麼做這些事情,熟悉他的人只知道,他時常會一個人拄着柺杖,艱難地爬上村外最高的山坡,迎着大風,眺望聖音山,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張軒的名聲遠播四海,他的學文或許只能吸引一些凡塵間的文人,但他更受歡迎的其實是占卜,常常會有不知來自何處的修仙女子偷偷來到這裡,敲響他的房門,只爲求得一線姻緣。
每每這個時候,吳剛都會小跑着來到張軒面前說:“哥,門外有個非常漂亮的仙女要見你。”
然後,正在收拾房間的吳琴就會走過來揪他的耳朵,並掐着腰說:“你怎麼看到女人就說漂亮?”
吳琴正是吳剛的結髮妻子,他們的這段姻緣也是張軒給牽的紅線。
……
“師姐,你怎麼又揹着師傅下山了?這讓師傅知道,會重重懲罰你的。”冰月聖女不無擔憂得對着身前的青衣女子說道。
“我的好師妹,這事可就你一個人知道,你不說,我不說,師傅怎麼會知道呢。”青衣女子說着,一把拉過冰月聖女的手,將她拉到牀邊坐下。
“我們先不說這些了,師姐這次下山是爲了去見一位高人,求一段姻緣。”青衣女子微笑着說道。
“師姐,我們修煉玉女清心訣,應該如師傅一樣心無雜念,你怎麼能?”
“你啊,就是被師傅教傻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我這次的收穫可不止這些,那位高人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那是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青衣女子似乎沒有看到冰月聖女臉上的淡然,已是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
剛開始還不動聲色的冰月聖女,竟是漸漸的被故事吸引了過去,並慢慢地越聽越深入,到最後,她甚至害怕錯過任何一個字,一句話,全身心的聆聽着那段故事。
夜深了,冰月聖女回到自己的房間,本想打坐修煉,可是她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彷彿昨日剛剛經歷過一樣。
她醒了,卻已是滿眼淚水。
一個人走到小窗前,冰月聖女望着天上的那輪圓月,一揮手,皎潔的月光開始慢慢變紅。
蛇神大典、魔魘之森、紅月之夜、天界遊歷。
那曾經的一幕幕,都浮現在冰月聖女的腦海中,前世今生的記憶融合在一起,激烈的碰撞着。
良久之後,冰月聖女睜開微閉着的雙眸,她揚起潔白纖細的玉指,輕輕拂過兩鬢的青色髮絲。
“軒,我想起來了。”
那張絕美的臉上,有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滑落,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
“師傅,我要下山。”林小憐看着背對着自己的聖音仙子,堅定地說道。
“冰月。”
“我叫林小憐。”
“你可知道我已準備讓你成爲我的接班人,你可知道你的修爲已快要踏入仙門,你可知道離開師門會被廢除全身修爲,你可知道凡人的生老病死是有多麼可悲,你真的願意拋下教導了你四十年的師傅嗎?你捨得離開陪伴了你四十年的師姐師妹嗎?你真的願意放棄這一切嗎?你學道四十年,修煉四十年,難道就想這麼放棄嗎?”
林小憐看着這位她一直尊敬有加的師傅,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色,隨後,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因爲自己的優柔寡斷傷害了他一次,我不能再次讓他受到傷害,我要找到他,永生永世伴他身旁,哪怕有一天,我們雙雙老去,染上白髮,我們也會攜手相伴,看世間滄桑變遷。”
林小憐走了,聖音仙子終究是狠不下心來,廢她一身修爲,在聖音仙子的心中,早已將林小憐當做女兒一樣看待。
“師姐,他在哪?”
“誰呀?”
“那個爲你講述故事的人。”
……
張軒一個人站在吳家村外的小山坡上,他深情得望着天上的圓月,那一張日思夜想的臉龐在月亮上浮現。
林小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看着那道孤獨的背影,陌生而又熟悉。
“軒。”林小憐發出輕微的聲音。
張軒渾身一震,隨後,他緩緩轉過身來。
在看到林小憐的那一瞬間,張軒愣住了,他呆呆的直視着前方,拄着柺杖的手在微微顫抖。
“軒。”林小憐快速衝到張軒身邊,撲在了他的懷裡。
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張軒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曾無數次夢到林小憐的歸來,終於等到了這真實的一刻。
數十年的教書育人,張軒已不再是那個年輕氣盛的少年,在人界的種種經歷,早已讓張軒變得成熟,穩重。
然而,在這一刻,在林小憐撲過來的這一刻,張軒放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他緊緊抱着林小憐,哭的泣不成聲,從來沒有流過眼淚的張軒在這一刻,淚水彷彿決堤的洪水般流出。
“小憐,你知道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努力得想見到你,我從未放棄過,一刻都沒有。”張軒彷彿小孩子一樣哭訴着,他失聲痛哭,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緩緩離開張軒的懷抱,林小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爲張軒撫平凌亂的灰白色長髮。
她彎起嘴角,雙眼像月牙般眯起,迎着月光露出了可愛的笑容:“軒,我回來了。”
在小山坡下的一處山谷裡,大片的紫色薰衣草正迎風起舞,揚起漫天飛花。
一分一合一世緣,一草一木一紅顏。
本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