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起伏
其實,任雨澤並沒有在上面畫上任何的記號,他不過是做個畫好的樣子,給別人一種假象而已,他不會輕易的在上面給莊峰或者尉遲副書記投票的,他還需要看看。
這幾個假動作昨晚之後,任雨澤就把選票摺疊好,等着主持人發佈投票的指示。
這時候,任雨澤看了一下時間,如果不出差錯,選票送上去後,經過監票唱票員的統計,新屏市的市長就會產生,莊峰要上臺亮相,接受大家的祝賀。這天下午整個選舉議程也就在下班前圓滿結束了。
但那市正常的情況,任雨澤在今天卻不敢這樣幼稚的幻想,他明白,一場風暴會很快的席捲整個會場,雖然每個人都已經是心知肚明瞭,但一樣的,那個結果還是會讓人們震驚和激動,尉遲副書記能成功嗎?莊峰會落選嗎?
自己的人馬隔山觀火,憑藉冀良青和尉遲副書記的人,能不能一把拿下莊峰呢?在任雨澤的腦海中,現在正進行着激烈的思考,他的眼光也慢慢的冷凝下來,等着最後的結果。
果然,一開始唱票,莊峰就發現不妙了,作爲差額陪選人的尉遲副書記竟然票數出奇的多,不斷的可以聽到唱票中出現他的名字,這讓莊峰大吃一驚,他意識到有人搗鬼,有人在操縱這場選舉了。
這個背後搗鬼操縱選舉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就是與莊峰隔着一個通道的尉遲副書記!莊峰一直注視着前方,心裡卻在狠狠地罵尉遲副書記,想這傢伙,真是無時無刻都在跟自己作對,今天他這一招夠狠了,自己只怕會成爲少有的一個被選舉擊敗的人。
莊峰在心裡對自己說,莊峰呀莊峰,你真是忽略了,真是讓勝利衝昏頭腦了,明知道尉遲副書記不服氣你,明知道他時時刻刻都想着市長的位子,選舉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就一點沒注意呢?他讓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兒輕蔑的笑,雖然你票數不少,但就憑你尉遲副書記的那點勢力,想要擠掉我,恐怕很難吧,自己幾斤幾兩你不清楚啊。
莊峰就穩坐釣魚臺,繼續聽着,但聽着聽着,莊峰慢慢的冷汗流了出來,他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尉遲副書記的票數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這有點讓人意想不到,就憑他。。。。。
一瞬間,莊峰冒出了一頭的冷汗出來,他想到了一個很震驚的事實,那就是這次自己說不上將要面對的不止是尉遲副書記一個人,冀良青對自己也是恨之入骨,對了,還有任雨澤也恨不得剝自己的皮,吃自己的肉,這萬一他們兩人中有那麼一個人協助一下尉遲副書記,自己只怕真的會有麻煩,一想通這個環節,莊峰真的開始緊張了。
任雨澤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陷入了疑惑中,他和莊峰的分析一樣,看來冀良青真的出手了,這太讓任雨澤感到驚訝,任雨澤就對自己的判斷和分析有了懷疑,難道自己在最近幾天的推斷完全市錯了嗎?
這幾天,任雨澤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冀良青真的有如此大的膽子嗎?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更不是一個江湖上,社會上靠義氣而生存的大俠,就算他真的幫着尉遲副書記擊敗了莊峰,對冀良青又有多大的好處呢?
難道他不怕省委,省政府領導對他的怪罪?
尉遲副書記操縱這場選舉是情有可原的,他要拼一把,他已經讓貪婪完全搞亂了心智,他用他的小聰明在發泄着他這些年來的不滿,在報復這些年來省上對他的不公,但你冀良青會和他一起冒險嗎?
任雨澤的答案是否定的,這都是源於任雨澤對冀良青的瞭解和分析,所以就在昨天,他發出了一個兩不想幫的指令,他要在看看,與其讓冀良青對自己產生誤解,也不能輕易的否定自己的推斷,從來任雨澤都是一個很自信的人。
任雨澤知道,這會兒,尉遲副書記心裡一定得意得開了花,他的臉上也一定流溢出壓抑不住的勝利者的微笑,任雨澤把目光投向了尉遲副書記,任雨澤立即看到了一副驚愕的表情,尉遲副書記茫然地瞪着主席臺上那塊統計板,彷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任雨澤想,想不到,你這尉遲副書記還挺會演戲的!你就演吧,你就裝吧,你繼續演繼續裝!
任雨澤心裡這麼說着,把臉轉了回來,就感覺到坐在身邊軍分區政委用手肘暗暗碰了他一下。
軍分區政委貼着他耳朵說:“好像不對勁!”
任雨澤點點頭,對他笑了一下,說:“你也看出來了?”
那知,軍分區政委愣了一下,就用一雙迷惑的眼睛看着他,任雨澤心裡一跳,想他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好像自己倒成幕後操手了。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選舉程序上,馬上就明白了軍分區政委爲什麼那麼瞪着他了,形勢並非像大家估計的那樣,或許說,形勢卻是向着有利於莊峰的方向發展的,因爲莊峰的票慢慢的多了起來,逐步超越了尉遲副書記。
任雨澤只能緊緊瞪着那塊統計板,一會兒看莊峰名單下那一連串的“正”字,一會兒又看尉遲副書記名單下的“正”字,兩人你來我往,你一橫,我一豎,你一個“正”字,我也一個“正”字。
任雨澤的心都懸到了喉嚨眼上。
接下來,情況開始穩定了,莊峰的票數刷刷的漲了起來,很快就把尉遲副書記甩到了身後,會場上就變得鴉雀無聲了,在一會,所有的票數唸完,莊峰超過了尉遲副書記。
選舉終於塵埃落定,任雨澤嘆口氣,搖搖頭,看來莊峰還是在基層的基礎紮實啊。
但情況有一次的讓人們膛目結舌了,當統計數據出來時,鴉雀無聲的會場一片譁然,莊峰雖然票數比尉遲副書記多,但依然沒有獲得通過,因爲他的票數也沒有過半數,這就是說,兩人都沒選上,兩人還要進行一次選舉。
臺上那位省中組部的處長早就嚇得臉兒發青了,這邊結果一出,竟忘了離開主席臺,就急着用手機向上反映情況,結果折騰了好一會,也打不出去,像是新屏市的組織部長提醒了他一句,他才知道會場裡沒有手機信號,外面早就開來了一輛公安局的信號車,把這一塊的信號屏蔽了,處長這才急急往會場外跑,下臺階時,腳軟了一下,差點沒跪在地上。
新屏市的組織部長在主席臺上宣佈:“同志們,根據選舉法的規定,此次選舉還沒有結束,大家可以走動一下,出去吸吸菸,上上廁所,十分鐘後,再回到會場,宣佈上級的有關指示精神。。。。。。”
任雨澤傻傻的坐在那裡好一會沒有反應過來,他起初是很奇怪,爲什麼冀良青和尉遲副書記聯手還拿不下莊峰呢?莊峰的票數怎麼就比尉遲副書記多那麼多呢?
接着他聽到莊峰的票數也沒有過代表半數,任雨澤就徹底的驚呆了,他頭上的汗水也一顆顆的滑落了下來。
他明白了,這麼多的棄權票並不是自己一家的,這裡面還有很多是冀良青派系的人也在投棄權票,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呢?
很快,任雨澤就恍然大悟了,情況已經很明確,這次的選舉就是冀良青預謀了很久,設計了很長時間的一個陷阱,他和自己起初預料的一樣,他絕不會自己操縱這場選舉的,他不過是想讓尉遲副書記和自己來對抗莊峰,他想看到因爲是自己和尉遲副書記的聯手操縱而讓莊峰票數落後,那麼,冀良青就能反戈一擊,置自己和尉遲副書記於死地,
冀良青精確的計算出了自己和尉遲副書記的實力,知道只要他的人馬不動作,就算尉遲副書記加上自己團隊的票數超過了莊峰,尉遲副書記依然也是過不了半數,依然還是需要通過第二次選舉來完成,但那樣的情況就很嚴重了,因爲陪選人的票數超過了正選人,這還是會引起上面的關注,甚至是調查的,自己和尉遲副書記不僅最後不能得逞,還會很被動的接受懲罰。
而在第二次選舉的時候,冀良青的人肯定會老老實實的投莊峰的票,讓你隨便什麼人也抓不住他的把柄的。
想到這裡,任雨澤真的開始後怕起來,冀良青的狠毒和陰險,讓任雨澤有點毛骨悚然,老謀深算的冀良青在很久之前就開始爲今天佈局了,也許他想裝進去的未必就是自己,可能性更大的是尉遲副書記,但這樣的心機,這樣的城府,確實駭人聽聞。
其實就在這一刻,莊峰和尉遲副書記還沒有完全的理解冀良青的意圖,因爲他們的信息中缺少了一個任雨澤這一環的關鍵信息,所以他們還在茫然中。
莊峰也在奇怪爲什麼冀良青和任雨澤沒有幫尉遲副書記。
尉遲副書記在奇怪,爲什麼冀良青按兵不動?難道冀良青非要等到下一輪選舉纔會出手嗎?
只有冀良青的心裡是很清楚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種黯然傷神的感覺,因爲任雨澤沒有上當,這一點他也有過估計,但沒有想到的是任雨澤竟然用了和自己相同的方式。
這太讓冀良青驚訝,任雨澤的謹慎和多慮,給冀良青上了生動的一課,說真的,冀良青不希望莊峰落選,他很明白這樣一個道理,莊峰的選入這是省委和省政府的意圖,自己不能違背這個意圖,即使,讓他當市長,再跟他鬥個你死我活,自己也絕對不能違背這個意圖。
這是組織原則!在宦海多年的冀良青,他是很清楚什麼叫組織原則的,?如果,莊峰不能選上市長,就會鬧出大笑話,一個市委第一副書記的市長候選人竟然會落選,組織上一定會追查幕後操手,自己絕不能當那個幕後操手的!
當然只要自己不參與,出現了問題那就是另外一說了,那個時候,冀良青想,在坐的大多代表都知道是誰和誰在操縱選舉!?那時候自己稍微的加以利用,尉遲副書記和任雨澤,必定會有一個人倒黴,那麼剩下的另一個人,也就不得不依靠自己來在新屏市立足了,因爲他們兩人和莊峰都有不可調節的仇恨,特別是選舉之後,這個仇恨就更大了,想要在新屏市好好過下去,不來投靠自己?他還能靠誰呢?
但問題是任雨澤又一次躲過了自己的陷阱,這的確讓冀良青感到沮喪。
冀良青站起來,招手叫組織部長過來,當面就狠狠訓了他幾句:“你們搞什麼名堂?這麼大的事,也不爭取上面支持,只來了個處長,控制得了局面嗎?你看看,慌成這樣!”
莊峰卻鐵青着臉,坐在自己的坐位上,他在分析這場選舉的幕後操手到底是尉遲副書記自己的主意,還是冀良青的意圖?
莊峰有一種大難不死的感覺,他知道,剛纔那一下沒能致他於死地,接下來會是什麼一種狀況呢,現在真的很難說啊,然而,他不能離開他的坐位,他要保持他的威嚴,不能流露出半點疲態,他要眼瞪瞪看着這班人,看他們能把他怎麼樣?
十分鐘後,大家又回到會場,組織部長宣佈,選舉將繼續進行,但是,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所以休會半小時,希望大家不要走遠。
幾百人的會場沒有人走動,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坐位上議論,爲什麼要休會半小時?還有什麼工作要做呢?把選票發下來,再畫圈圈不就行了?有人猜測,會不會是沒想到要選兩次?第二套選票沒準備?
有人問,這第二套選票怎麼準備?你事先怎麼知道誰和誰要選第二次?
有人就說,那第二套選票應該是空白的,要選誰,就把名單填寫進去。
有人馬上提出疑問,名單填寫進去不就留下筆跡了嗎?不就知道誰選了誰,誰沒選誰嗎?這還叫什麼不記名投票?
這種情況不敢說是空前絕後,但也是極其少見的,有一位搞了十多年人大選舉的市委委員、人大副主任說:“別說沒見過,就是聽也沒聽說過,要麼就是以微弱優勢選入,要麼就是以微弱優勢爆冷。”
有人問:“這樣的狀況有過吧?”
這個副主任就說:“有過啊,好多年前,在本市的一個縣上選副縣長,本來想要選甲,結果選了乙,把乙選出來時,大家才知道他不在會場,結果四處找人,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找了大半個小時才找到,等他回到會場拿副縣長任命書時,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了。”
有人驚詫的說:“那也行啊?”
“怎麼不行,但結果是很慘的,縣上的縣委書記很快就調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去了,市委記和市長都受了處分。”
有人就問:“那第二套選票是什麼樣的?”
有人問:“是不是要現印?”
那副主任笑了,說:“不用現印,其實,第二套選票和第一套一樣,也是二人名單,只是爲了區別顏色不同,只是大家畫圈的時候,只在陪選人或莊市長名單上方畫圈。”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這個時候,任雨澤卻不得不有所行動了,他一個眼色,王稼祥就到了任雨澤的身邊,兩人像是說了幾句公事,在王稼祥離開的時候,任雨澤才說:“真煩人,希望這次大家都投莊市長的票,一次過了算了,不然今天要餓肚子。”
王稼祥看了一眼任雨澤,什麼都沒說,轉身忙去了,現在莊峰開會已經不泡茶了,一般都是娃哈哈小瓶的礦泉水,所以王稼祥指揮着幾個年輕人,挨個的開始送水了,只是在有的人面前,王稼祥會停留一下,說一兩句不相干的話,而對方也會心領神會的微微點頭。
選舉再次進行時,大家看時間才知道,休會並不止半個小時。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這第二次選舉莊峰市長將會以大多數票勝出,既然有人操縱這場奄,不是還有一半人選莊峰市長嗎?不是還有一半人很堅決地擁護省委的意圖嗎?
如果再選一次,那一半堅決的人更加堅定不移,而另一半人就會產生動搖。然而,誰敢打保票,誰敢說百分之百?既然有人操縱了這場選舉,就不能掉於輕心,即使是死老虎也要當真老虎打。
這次冀良青親自做了講話,他往主席臺上一坐,那威嚴和霸氣就不是那個省裡來的處長能比了,兩人簡直是天壤之別,全場立馬就鴉雀無聲,就像籠罩着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的低壓空氣,壓得人有些兒喘不過氣。
冀良青大義凜然的要求每一個黨員都要有黨性,都要有組織觀念,既要把自己心目中的人選進政府,更要相信組織,服從組織,他要求每位黨員要珍惜自己手中這一票,不要輕信謠言,不要站在省委和市委的對立面。
任雨澤聽得心裡忿忿然,媽的,這話怎麼都能從你嘴裡說出來,難怪早就有人說過,政治家們都是騙子,無賴。
冀良青講話完結之後,在用凌厲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下面,這才莊重,威嚴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坐下,他的眼光就和任雨澤的眼光相遇了,冀良青微微一笑,小聲對任雨澤說:“真懸啊。”
任雨澤也點點頭,說:“可不是嗎,好在還來得及修正。”
兩人都笑了一笑,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任雨澤突然的想到了一個古代的笑話,笑話說三個秀才準備春遊,大家約定說每人從家拿上一壺酒,但兌着一起喝,最後三人到了地方,就找了個大罐,把各自帶來的酒都倒了進去,後來端上一喝,奶奶的,完全都是涼水,根本沒有一點酒味的。
不過三個人卻喝的是暈暈欲醉的樣子,嘴裡不斷的說:“好酒啊,好酒。”
現在自己和冀良青的狀況基本就是這樣了,也許此時也只有他們兩人能看得懂整個選舉的玄妙之處。
接下來的選舉就沒有什麼懸念了,冀良青和任雨澤帶頭投了票,下面的人也很快都投票了,莊峰以絕對優勢壓倒了尉遲副書記,成功的當選爲新屏市的市長。
縱觀整個選舉,其實冀良青還是吃了一點暗虧,他好事沒撈着,檢討卻少不了了,不過,冀良青也不太擔心,畢竟最後的形勢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雖然出了一點麻煩,他這個市委書記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你組織部門就沒責任了?選舉市長,你們竟不把它當回事,只派個處長來壓陣?
當然,他不能明說這些,選舉結束後,他還是給省委的組織部謝部長去了個電話,說了一大堆檢討的話,說自己過於大意,沒有做好代表們的思想工作,讓很多對莊峰有意見和看法的同志心中有牴觸的情緒,最後棄權票出現的很多等等。
謝部長也沒有過多的說什麼嚴厲的話,畢竟這個冀良青已經逐漸的向自己的陣營在靠攏,在說了,最後的結果還是正常的,中間那個插曲也不算太過分吧,莊峰還是一直票數領先的,只是沒有過半數而已。
所以等冀良青自我批評了一陣之後,謝部長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善意的提醒冀良青:“冀書記,恐怕你要儘快的到省委來一趟,不要等王書記知道情況了找你問話。”
冀良青有點緊張,他心中嘆口氣,這次事情真的是倒黴透了,任雨澤和尉遲副書記沒收拾上,還給自己添了一堆麻煩,他就答應了,說明天就到省城去,親自給王書記承認錯誤。
開完會之後,天已經黑透了,王稼祥來到了任雨澤的辦公室,說:“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吃飯吧!”
任雨澤知道王稼祥不是隻爲了吃飯,一定也想抒發一下他的感慨,所以任雨澤也沒有推辭,兩人也沒去大酒店,而是鑽進一條僻靜的小街吃大排檔。
當然,王稼祥也把自己的車停在很遠的地方。
那大排檔桌椅都擺在街上,只是在家門口擺一個簡易的竈,點起火就開攤了,這裡有好幾家大排檔,任雨澤和王稼祥各處走了走,各處點了一個拿手菜湊成一桌,於是便吃着大排檔的廉價菜,喝着幾百塊錢一瓶的茅臺。
任雨澤喝了一杯酒之後,問:“稼祥,你怎麼看今天這事?”
王稼祥搖着頭說:“尉遲副書記簡直是瘋了。”
任雨澤嘆口氣,說:“是啊,他這次豁出來了,不過還是沒有得逞啊?”
王稼祥說:“怎麼會得逞?”
任雨澤就笑笑,又喝了一杯酒說:“你對第一輪的棄權票作何感想?”
“嘿嘿,顯而易見的,冀良青書記沒有幫忙唄。”
“稼祥啊,這纔是問題的關鍵啊,你知道嗎?就在不久之前,冀書記找過我,說讓我和他一起聯手支持尉遲副書記。”說完,任雨澤意味深長的看着王稼祥。
王稼祥就愣住了,他細細的品味了好一會,才驚恐的說:“天,真懸。”
任雨澤也感到後怕的,殘酷的現實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差一點點,自己就栽在冀良青的手中了,現在想起來都可怕,任雨澤長噓一口氣,說:“我當時真擔心啊,擔心第二輪選舉的時候,我們的人依然投棄權票。”
王稼祥就淡淡的說:“不會,我提前早就和他們約定了一個細節,只是沒有告訴你而已。”
任雨澤面露欣賞的神情,連說幾個好字:“好好,好好,看來你也真是鍛煉出來了,我當時真擔心。”
王稼祥也嘆口氣說:“不過想想真的有點讓人揪心,沒想到冀書記對你如此殘酷,我一直感覺你們還不至於鬧得怎麼僵。”
任雨澤搖着頭說:“也不完全市如此,我分析,冀書記只是要讓新屏市少一股勢力,至於是我或者尉遲副書記倒黴,那都無關要緊。”
王稼祥不太明白的說:“他爲什麼不直接藉助這次機會拿下莊峰?”
任雨澤搖搖頭,緩慢的說:“這不附和冀書記的性格,他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冒險的,他一向都是個謹慎而深謀遠慮的人。”
這是任雨澤在第一輪選舉之後得出的結論,從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出冀良青的圈套,如果說他僥倖的躲過了這一劫,那完全歸功於任雨澤一貫的小心,在重大決策中,他現在很少會出現當初在洋河縣,或者臨泉市那樣的莽撞,何況這件事不是那種義氣紛爭的事情,它們沒有觸動到任雨澤心底的紅線,所以任雨澤才能從容鎮定的思考和處置。
王稼祥給任雨澤倒上酒,說:“那麼現在省委會不會找尉遲副書記秋後算帳呢?”
任雨澤思考着說:“很難說,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省委瞭解的這次選舉背後的真像,那就會動他,凡是在選舉中,違背省委意圖操縱選舉的,組織上都不會輕易放過。即使沒有證據,但這事也明顯的不能再明顯,再說,組織要動他,也不會說這個理由,要說的理由多的是,只要他自己知道是這個原因理由,大家明白是這個理由就行了。”
王稼祥連連點頭說:“是啊,要是這樣的話,新屏市又該暗潮涌動了。”
任雨澤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省委不動他,這事雖然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是並沒既成實事。不過,省委會狠狠地批評他,這種批評可以不點名,只說事實,只說現象,只說危害性,可以叫你引以爲戒。而這種指桑罵槐的批評是無法申辯的,尉遲書記自己知道自己事,也不可能申辯,這樣會產生一種什麼結果?以後,尉遲副書記將鬥志消沉,他再不會得罪人,更不會像以前那麼旗幟鮮明地支持我,也不會和我對立,他會小心的做人,小心的做事,這或者也是冀書記早就預計到的一種結果,也是冀書記希望的一種結果。”
王稼祥咀嚼着任雨澤的話,說:“也就是說,不管出現哪一種結果,在新屏市,尉遲副書記都已經失去了他的價值。”
“可以這樣說吧。”
“那麼,任市長,現在你在面對冀書記和莊峰的時候,你也失去了絕對優勢。”王稼祥憂心忡忡的說。
任雨澤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稼祥,一點不錯,王稼祥畢竟在官場的時間不短了,而且他也有足夠的政治天賦,他看到了問題的關鍵,任雨澤也一直爲這個結果在沮喪,他深刻的明白了目前自己面臨的局面,自己已經不可能在成爲新屏市三足鼎立中的一支力量了,自己必須做好準備,要麼唯唯諾諾的低調做人,要麼投靠莊峰或者冀良青。
當然了,兩害相權取其輕,自己恐怕只能跟隨冀良青的腳步走了。
這個時候,任雨澤也不得不佩服冀良青,幾乎很多結果冀良青都已經預計進來了,他輕鬆的破除了自己和尉遲副書記對他形成的壓力,讓新屏市的政治生態又回到過去的狀況下,薑還是老的辣啊。
王稼祥看得懂任雨澤的焦慮,他輕聲說:“那麼任市長,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任雨澤茫然的搖搖頭說:“我還沒有看的太清楚,在等等看吧。”
王稼祥端起了酒杯,說:“喝酒。”
任雨澤就把杯裡的酒喝了,王稼祥不禁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大排檔可沒有那種大酒店喝酒的酒杯,用的是喝水的玻璃杯,這一杯至少三兩酒,雖然喝了一些,任雨澤這一喝,卻喝了大半杯。
王稼祥想,任雨澤一定也頭大的很,以後怎麼樣和冀良青,莊峰相處,是擺在任雨澤面前的頭等大事了。
這時候,江可蕊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任雨澤在哪?
任雨澤說:“我在大排檔,和稼祥喝酒。”
江可蕊說:“怎麼跑到那種地方?”
任雨澤說:“不是貪這裡炒的菜夠味道嘛!”
江可蕊說:“注意點啊,一個是衛不衛生呀?還有一個,形象問題啊。”
任雨澤笑笑說:“沒關係,不是喝酒嘛,酒能消毒,至於形象更不用怕了,我又沒幹壞事,對吧?”
江可蕊話題一轉,就問今天選舉的事。任雨澤很驚訝,問:“這纔多久的事?你那邊也知道了?”
江可蕊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想,現在全市都在議論這件事了。”
任雨澤搖搖頭說:“可真夠神速的!算了,這裡說話不方便,你早點休息吧。”
掛上了電話,任雨澤一點都沒有輕鬆起來,以後該怎麼走?這夠讓任雨澤琢磨好久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冀良青就帶着新屏市的組織部長一起去了省城。
對這次選舉所產生的後遺症,冀良青其實也有過預計和推演,總體來說,並沒有和自己的大方略相差太遠,只是任雨澤的行爲讓冀良青有點意外,但這不足以影響到整個趨勢和大的結果,從此之後,新屏市的權利格局又可以回到自己預期的狀態了。
所以雖然說現在是到省委給王書記做檢查,但冀良青心中並沒有太過失落,他也明白,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的,有得就有失,只是看你怎麼權衡,怎麼理解了。
半道上,冀良青就給省委書記王封蘊的秘書張亞明掛了一個電話,說自己想見一見王書記。
作爲獨霸一方的市委書記,他們在省委高層的眼裡還是具有一定的份量的,相比一些廳,部領導來說,一個市委書記更讓省委重視,因爲他們是一方諸侯,他們手裡具有着更爲廣泛的權利和責任,這都是上級不能輕視的。
所以冀良青的要求很快的就得了張秘書的迴應,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張秘書就回了一個電話,說王書記答應可以在下午上班的時候留出一點時間來接待他。
張秘書還問冀良青:“冀書記,時間上怎麼樣?你能不能暗示趕到?”
冀良青估算了一下路程和時間,說:“沒問題,可以趕到。”
“那好吧,一上班你就過來。”
冀良青也很欣慰的,因爲省委書記並不是什麼人,什麼時候想見就見的,這充分的讓冀良青有了一點權利的滿足感。
下午上班的時候,冀良青就到了省委,因爲具有001的車牌,所以一路無阻的就進了省委大院,在見到了省委王書記的時候,冀良青就先檢討,說自己沒重視選舉這事,以爲這是一次正常的選舉,大家都有較高的覺悟,較強的組織紀律性,一定會按照組織意圖選出市長的,沒想到,竟會出現這補選的情況。
冀良青還說:“以後我一定要隨時把握黨員幹部的思想動態,要做到心中有數,掌控好新屏市的政治大局。”
省委書記王封蘊一直默默的在聽這冀良青的自我批評,新屏市的這件事情他已經聽到過組織部的彙報了,這樣的事情是壓不住的,也沒有人敢於隱瞞他,但他還是無法從彙報中判斷出這樣的事情到底背後的黑幕是什麼?
他最初想到的是不是尉遲副書記個人的利慾心膨脹,私下裡串聯。
但很快的,王封蘊書記就推翻了自己的設想,固然,這裡面有尉遲副書記的一種原因,但這應該不是全部的真想,尉遲副書記真的有那麼愚蠢嗎?明明知道自己的實力,他還做那麼勉強的嘗試?這有點不和情理。
所以王封蘊書記就想到了跟深的一些問題,這會不會是一種更爲複雜的佈局呢?
因爲有人答應支持尉遲副書記,所以才挑起了他的貪念,而在新屏市裡,誰能給尉遲副書記這樣大的信心和鬥志?毋庸置疑的說,也只能是冀良青了。
可是冀良青到底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這一點王封蘊書記是想不通的,因爲顯然,最後冀良青沒有參與到這次串聯選舉中來,唯一唯一的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想通過這件事情來搞掉尉遲副書記?
所以在冀良青檢討完之後,王封蘊書記的第一句話就讓冀良青大冒冷汗,王封蘊書記說:“我看這事就是你乾的,你冀良青就是那個幕後操手!”
冀良青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沒有想到王書記會如此直言不諱的說出了一般人就算知道也不能隨便說的話,何況這麼複雜的構想,王書記遠在省城,他怎麼可能一眼看透,冀良青讓自己鎮定一下,皺着眉,苦着臉說:“王記,你這不是冤枉人嗎?”
王封蘊書記不動聲色的說:“我冤枉你了?我絕對沒有冤枉你!你看看你冀良青這一年多來都幹了什麼事?整個班子給你搞得烏煙瘴氣,不團結現象極其嚴重!我警告你,你這是嚴重的地方主義思想!難道新屏市就容不下別人嗎?就一定要把別人擠出新屏市,才能搞好團結嗎?”
冀良青頭上冒出了汗水,雖然今天一點都不熱,而且還有點涼,但他依然沒有控制住自己的驚慌來。
王封蘊書記看了一眼冀良青,繼續對冀良青施加着壓力,說:“問題不是你重不重視這件事,是你的思想影響了其他人,退一步說吧,就算你不是幕後操手,但是,可以不客氣地說,那個人幹了你想幹的事,你即使知道這件事,也會裝不知道,聽之任之。”
冀良青有點戰戰兢兢的看了一眼王封蘊書記,咬了咬牙,說:“王書記的批評非常正確,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作爲市委書記,班子不團結,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我是非常害怕莊市長選落的。當時,我周身都在冒冷汗,背脊都發涼了。當時,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怎麼向你交代呀?如果,莊市長真落選了,我只能向你遞交辭職報告了。”
王封蘊書記用深邃的眼光看了一眼冀良青,說:“你這是假話!莊市長落選了,你辭職,這新屏市還要不要了?你明明知道那樣的結果,你現在還給我裝不懂?”
冀良青再一次讓王封蘊書記看透了內心的想法,他一下就明白了,所有的小伎倆都最好不要在王書記的面前來耍,王書記具有超人的智慧和對事態的分析,洞徹能力,冀良青不敢在爲自己辯解了,他說:“我知道錯了,書記批評的對,以後我要在你的領導下,在你的教育下一點點提高嗎?一點點進步。”
王封蘊書記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冀良青的話。
冀良青只好自己繼續說:“其實,選舉發生這個事,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一些情況。我承認,可能會有幕後操手,但是,如果莊市長得人心,什麼操手也動搖不了他的威信。”
王封蘊書記說:“這些事不用你說?我有眼睛,看得不見!不過,他的問題歸他的問題,你的問題歸你的問題,以後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
其實對冀良青這樣的人,王封蘊書記也只能敲打敲打,這個冀良青啊,據說已經靠向了季副書記那面了,所以自己要讓他對自己有一種畏懼感?但僅僅是如此,現在自己煩心的事情還很多,是顧不過來他們,但他們也應該收斂一點,不要給自己惹出麻煩來。
王封蘊書記說:“這個事,你回去好好總結一下,特別是對組織部門,要好好總結。昨天,省委組織部的謝部長就向我彙報了這件事,我認爲他們也有不對的地方。”
冀良青本是想點頭的,想承認錯誤的,但王封蘊書記把省委組織部也帶上一起批評了,冀良青想想自己代表不了省委組織部,就不好表態了,便木木地只是聽。
等王書記說完,冀良青才說:“本來,我也想說說這個問題,既然書記你已經明察秋毫了,我也就不說了。”
王封蘊書記說:“你就沒有責任嗎?別聽到我批評別人,就想推卸責任。”
冀良青見王書記已經沒有剛纔那麼嚴厲了,就說:“我不是一直都在承認自己的錯誤嗎?一直都在承擔自己的責任嗎?”
王封蘊書記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了,對那新屏市的組織部長說:“接下來,還有許多任務,要好好總結,好好汲取教訓。”
新屏市組織部長這才連連點頭,說:“一定,一定,決不會再出現類似現象,一定不會辜負書記你的期望。”
王封蘊書記感覺今天給冀良青的下馬威也算到位了,接着說了半句話:“我有幾句話要向你們書記交代一下……”。
新屏市的組織部長就知道這是向他下逐客令了,忙說:“我在下面等他,我在下面等他。”
辦公室裡只有兩人的時候,王封蘊書記口氣卻放緩了,說:“良青同志,下面你們新屏市的事情還有很多的,所以我想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團結班子的同志,特別是任雨澤同志,我覺得他有股子闖勁,人的品格也很不錯,多支持一下他,不要讓他在新屏市爲難。”
冀良青的心一下就收縮了起來,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王書記不知道自己和任雨澤都是季副書記的人嗎?這應該不可能的,就這麼大的一個北江省,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迴避,可是他還是如此說,莫非任雨澤已經有了改換門庭的動向?
冀良青真的感到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要是這樣的話,自己以後該任何面對任雨澤,任雨澤就具備了雙重的身份,自己這次苦心經營的這個局也就完全喪失了真正的效果了。
不行,這個動向自己是一定要儘快給季副書記彙報一下,讓他有個準備,不要那一天大家都讓任雨澤賣了,還矇在鼓裡。
但王封蘊書記打斷了他的思緒,問道:“你說說吧,你對莊市長有什麼看法?”
冀良青當然不會爲莊峰說好話的,他很含蓄,但很有指向的說了一些莊峰的所作所爲,有些是事實擺在那的,有些是根據表面現象進行的推測,既然是談看法,那就什麼都說,只是在說事實和推測時,冀良青是有區分的,事先說明的。
這還是冀良青第一次向王封蘊書記談自己對莊峰的看法,說莊峰的不是。
他不是在搬弄是非,不是在推卸自己的責任,他覺得一個市長二把手竟要騎在他頭上,的確是過份了,至少莊峰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王封蘊書記在冀良青說完之後,很久沒有說話,這個莊峰其實王書記也並不看好的,但新屏市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不管是冀良青,還是莊峰,都和自己不很貼心,而自己也只能依靠任雨澤來完成對新屏市的控制,所以讓冀良青對任雨澤有所顧忌是必須的。
在王封蘊書記的另一個想法中,今天暗示任雨澤是自己的人,也多少有點把任雨澤逼上梁山的味道,一旦冀良青把今天的談話反饋給了季副書記,恐怕以後任雨澤也只能和雲婷之投向自己的陣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