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聖誕節當天的訓練課結束的都很早。
久巴和馬里奧在打電話,一個說着俄語,一個說着葡萄牙語。漢斯不知道他們具體在說什麼,但從他們的面部表情,不難猜測,他們都在抱怨聖誕節當天還有訓練課,而聖誕節的第二天就要比賽。漢斯低頭笑了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德國,貝爾茨先生也於前兩天返回了德國。這個聖誕節,他將獨自在寒冷的倫敦度過。
派崔克正套上乾淨的T恤,當他擡眼,他看到了看上去有點憂鬱的德國人。他於是走了過去,在一片嘈雜裡,跟漢斯說話,“嘿。”
漢斯聽到聲音,扭過頭。
“如果你晚上沒有計劃的話,來我家吃飯吧。”
漢斯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之後,他望了一眼萊昂,又望了一眼那兩個打電話的隊友。
派崔克注意到他的目光,挑了下眉,“我可不會邀請那幾個傢伙,他們都有女友。”
漢斯干咳了一聲,露出笑容,“感謝你的邀請,派崔克。我很樂意品嚐你母親的聖誕晚餐。”
“記住,哪怕很難吃,也要裝作很好吃的樣子,不然我老爹可能會揍你。”派崔克笑着捶了下漢斯的肩膀,走回到自己的更衣櫃前。他又想起什麼,回了頭。
德國人正在換衣服,看派崔克再次看了過來,他便說:“別擔心,再難吃的食物我都可以吃下去。你沒有嘗過我母親做的肉湯,那纔是災難。”他說這話時難得笑的有些稚氣,他其實很想念家人。
“說到災難,你沒嘗過緹娜做的三明治。”
漢斯聽到這句,微微愣住。
派崔克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再次傳了過來:“我只是想跟你說老闆今晚也在。”
漢斯睜了睜眼,微皺眉頭,問:“她今晚不會下廚,對吧?”
“不,她不會。”派崔克咧嘴一笑,“儘管是災難,但也很難一嘗。”說完他扭過頭拿出手機給緹娜發了條信息。
【今晚有個客人,別太晚。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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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西倫敦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陸靈坐在哈靈頓的辦公室裡,準備查看一下郵箱,然後下班。她收到了不少郵件,大部分都是節日問候。她撓了撓側頷,她現在可沒有時間和心情一一回復,但看上去其中有很多非回覆不可。
她小小吹了口氣,決定花十分鐘幹這個事情。十分鐘後如果沒幹完,那就回頭再說,反正新年之前發出去就行。
“親愛的愛麗絲,也祝你聖誕快樂,新年快樂!希望你一切都好,或許我們可以找時間見一面。你知道我想聊些什麼。”
愛麗絲-布朗是陸靈在大學的校友,曾經進入過英格蘭女足國青隊,不過最終選擇了走學術道路。她們在大學時代關係不錯,一起踢過球,儘管愛麗絲喜歡嘲笑陸靈的粗糙技術,也一起在寒風簌簌的週五的夜晚穿着高跟鞋和超短裙去夜店喝的酩酊大醉。都是很愉快的記憶,只不過因爲這些年彼此都很忙,見面很少,但郵件聯絡從來沒有斷過。
愛麗絲後來在德國科隆大學拿到了運動醫學的博士學位。現在是在德國醫學界權威沃爾法特的診所就職,專攻運動員相關的領域,經常會參與一些德甲球員的治療。
她想要跟愛麗絲談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希望她能夠來QPR就職。
回完這封,陸靈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脖子,準備關電腦。
這時收件箱顯示剛剛收到一封新郵件。
她點開。再也沒有想到會是尼克發來的。
“親愛的克里斯汀,祝你聖誕快樂和新年快樂!”
落款是你誠摯的尼古拉斯-弗洛雷斯。
她盯着“誠摯的”這個詞覺得詭異莫名。她又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快七點了,安柏一家和一位客人大概都在等着她。
她於是快速點了回覆,敲擊着鍵盤:
“親愛的尼克……”
她想了想,去掉了親愛的。
“尼克,謝謝你的問候,也祝你聖誕快樂,雖然我之前已經說過了,但不妨再說一次,生日快樂。”
點完發送,她關了機。
陸靈是在駛出停車場時接到的尼古拉斯的電話的。
“那不是我發的。”他在電話裡說。
“噢。”她插上了耳機,“我的確覺得誠摯的很奇怪。”
電話那頭的男人笑了一聲,“我的私人助理大概給通訊錄裡的所有人都發了。我想我可能會在新年之後解僱他。”
“你提醒了我,我也應該聘一個私人助理。無論怎樣,祝你聖誕快樂。”
“謝謝。”
陸靈看着前方,耳機裡沒再傳來聲音,她以爲他掛了,她於是摘掉了耳機。那一瞬他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楚。她再次戴上耳機,“抱歉尼克,我以爲你掛了,你剛纔說什麼?”
“沒什麼,聖誕快樂。再見,克里斯汀。”
這一次,他真的掛了。
雨點打在玻璃窗上,這是個溼潤的聖誕節。
利物浦的天氣比之倫敦要惡劣一些,狂風伴着雨夾雪。
尼古拉斯望着窗外,他的確沒說什麼重要的。他只是說:“我們從來沒有機會一起度過一個特別的日子。”比如聖誕節,也是他的生日,比如情人節,比如她的生日,比如沒有完成的週年紀念日。
或許你也會覺得有點遺憾。或許。
****
佐伊竄出來的時候,漢斯往後退了一步。
“佐伊。佐伊,乖女孩兒,你把漢斯嚇壞了。”派崔克衝鬥牛犬招手。但佐伊似乎對德國人興趣濃厚,始終繞着他的長腿轉着、嗅着。
漢斯於是彎下了高大的身體,半蹲半跪着,揉了揉佐伊的下巴,“她很漂亮。”
“那當然。”派崔克得意地說,他繼續喚道,“佐伊,到我這兒來。”
佐伊持續嗅了嗅漢斯的手指,總算扭頭衝到了派崔克的懷裡。
敲門聲就是這時候響起的。安娜在廚房喊道:“派特!”
“應該是緹娜,她肯定又忘了帶鑰匙。”派崔克抱着鬥牛犬去開了門。
漢斯緩緩站了起來。
陸靈進門後甩了甩有點溼的頭髮,嘟噥着:“我忘了帶鑰匙。”
“我就知道。”派崔克放下佐伊,轉身去了浴室。
陸靈又把佐伊抱了起來,她一擡頭,看到了球隊的第一門將。
“老闆。”漢斯衝她點頭。
原來派特說的客人是漢斯。她朝他走了過去,“嘿,漢斯。”
派崔克已經從浴室出來,手裡拿着一條毛巾。他走到抱着佐伊的姑娘身邊,幫她擦着頭髮。
他一邊擦一邊問:“你想要洗個澡嗎?”
安娜走了出來,聽到這句,連忙說:“別洗了,馬上就吃飯了。”
“好的,我本來也不準備洗。”陸靈說着放下了佐伊,接過了派崔克手裡的毛巾,自己擦了起來,她一邊擦一邊跟漢斯說:“我想這是你第一個不跟家人一起度過的聖誕節?”
漢斯點了點頭,始終保持着微笑。
陸靈擦完了,派崔克又把毛巾接了過去,之後快速地在她嘴脣上親了一下。陸靈這一剎那感到極其尷尬,但派崔克無所謂地笑了笑,轉過頭跟漢斯說:“你會保守秘密的,是嗎?”
“當然。”漢斯轉開眼神,生硬地回答。
陸靈有點無奈。很好,現在球隊裡知道她和派特關係的人又多了一個。
****
送走漢斯,派崔克關上門,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就剩我們倆了。”
她在他身後笑着搖了搖腦袋,“你幾乎是把所有人趕走的。尤其是漢斯,這麼早,他回去還是一個人。”
“我就是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才邀請他。”
“可你當着他的面親我,你明知道……”她沒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炫耀的意思。真的。漢斯對我來說不是威脅。我只是覺得沒什麼好避諱的。況且,他知道了不是很好嗎?”
陸靈想了想,覺得也是。她又想起晚餐時傑克和露西欲言又止但極其開心的模樣,笑了起來。
“想到什麼了?”派崔克問。
“你爸爸媽媽很有趣。”
“噢……我告訴他們,還有安娜,不許詢問關於我們的任何事情。”
“你簡直是欺凌。”
“他們總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陸靈依舊笑着,她很清楚,跟父母關係融洽,說這些話纔會肆無忌憚。她走到門邊,去拿外套。
“你要走嗎?”派崔克跟着她過去。
“我該回去了啊。”
“你在開玩笑?”
“我還有工作。”
“今天是聖誕節。”
“明天有比賽。”
派崔克摟住她,“可以稍微晚一些回去嗎?”
“明天有比賽。”
“Hmmm...看來你告訴了所有球員,明天有比賽,今晚不許跟老婆或者女友上牀。”
陸靈笑出聲來,她搖着頭,“如果我那麼幹了,我想明天至少會有十一個女人出現在更衣室。”
“所以,一會兒再走,不好嗎?”
她漸漸收起笑容,“派特,我真的還有很多工作。而且……”
他觀察到了她的情緒變化,連忙湊上去咬了咬她的下脣,“睡前給我電話?”
陸靈看向他的眼眸,喃喃道:“當然,派特。當然。”
****
節禮日的下午,QPR主場迎來了伯恩茅斯。這是英超上半程的最後一場較量,拿下的話,QPR就是半程冠軍。
派崔克摸了一下草皮,跑上場去。草皮溼嗒嗒的。
球迷們在一小時前就已經確知,隊內頭號球星會首發登場,因此在現場播報員唸到派崔克-安柏的名字時,全場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陸靈坐在教練席上,眼睛盯着場內,她知道,這是歡迎派特迴歸的掌聲。只是,電視鏡頭有意對準了她,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睛裡探尋出點什麼來。但她的瞳孔猶如靜謐的無星的夜空,看不出任何的波瀾。她只是突然坐直了身子,拉上了羽絨服的拉鍊。
風很大。
第4分鐘,當派崔克-安柏全場第一次觸球時,主場球迷再次給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節日氣氛首次登陸這個嶄新的球場。伴隨着球迷們爲派崔克寫的新歌,藍白圍巾揮舞起來。女王公園巡遊者的擁躉們期待的是一場大勝。
Pat Pat, whatever you may be
You are making history
Fuck United, Fuck City
He’ll be in our history
派特,派特,無論你可能成爲什麼樣的人
你現在正在創造歷史
曼聯和曼城都滾他媽的
他將成爲我們的歷史
派崔克在這歌聲中開始帶球,直衝伯恩茅斯的陣地。過了一個人之後,他直接三十米外射門,但球又高又偏,毫無威脅。
仍然,主場球迷給出了熱烈的掌聲。
派崔克遠遠望了一眼飛上看臺的皮球,啐了口吐沫。真他媽冷。他想。
陸靈從教練席上站了起來,走向邊線。剛剛那球稍微急躁了點,不過派特畢竟很久沒有上場了,也很正常。
接下來的比賽中,QPR掌控了大部分球權。陸靈並沒有刻意指示,但隊友們都默契的在找派崔克。他們想讓他拿球,他們都期待他繼續進球。
而派崔克只要拿球,就嘗試過人。
但這一次,被伯恩茅斯的中場蘇爾曼搶斷。
一切發生的很快,蘇爾曼拿球之後直塞斯坦尼斯拉斯,後者高速插上,即將形成單刀。
幸虧,漢斯非常機敏的在斯坦尼斯拉斯拿到這個球之前把球抱在了懷中。
派崔克低着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腳,他的眉頭緊皺着,他又遠遠掃了一眼邊線上的姑娘。
該死。噢,該死。
第36分鐘的時候,派崔克再次接到了伊恩的長傳,但他這次停球直接大了,而他沒做太多思考,甚至沒有稍微調整一下,直接就是一腳勁射。
他最得意的黃金左腳,再次把球踢上看臺,而且高得離譜。
此時就連現場的球迷也看出來了,派崔克有點不對勁。
提姆走到陸靈身邊,壓着嗓音說道:“場上那個人不是派崔克。”
陸靈沒吭聲。派特以前也有過狀態不好的比賽,但今天似乎除了狀態之外,還有別的問題。
場上,派崔克開始固執地不斷嘗試一些不太可能的帶球線路,而失敗的次數居多;即使成功了也難以對場面產生積極的作用。
上半時的時間一點一點消逝着,整個新女王公園逐漸陷入一種焦躁的氣氛當中。
場上不少QPR球員們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困惑和不知所措。
****
陸靈冷着臉進入更衣室。
大部分球員的屁股還沒挨着座位,就聽到了主教練的訓斥聲傳來——
“你們到底在想什麼?這是我們的主場!球迷們在節禮日買票來主場看比賽,不是爲了看你們上半場那樣的表現的!”
提姆走到陸靈身邊,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麼,她聽完不住地點頭冷笑。
“很好,很好,提姆,告訴他們!”
提姆猶豫着,沒有馬上開口。
“我說告訴他們!”
助教這纔跟球員們說道:“埃弗頓那邊已經1:0領先紐卡斯爾了。”
“你們聽到提姆說的話了?”
沒人吭聲。
“我問你們聽到提姆說的話了嗎??”
立刻有好幾個球員附和,聲音或大或小。
“如果我們今天從榜首掉下來,我向上帝發誓,你們接下來一個月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陸靈說完瞥了一眼派崔克,這一眼讓她心裡一沉。
他盯着地板,漂亮的眼睛裡毫無神采。她突然覺得,她剛纔的話,他可能一句都沒聽進去。她連忙轉身跟提姆說了點什麼,然後把派崔克叫到了隔壁的淋浴間。
更衣室裡,提姆沉穩的聲音響起,戰術細節的佈置,陸靈剛纔交給了他。現在,她要解決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問題。
“派特。”
派崔克擡眼。
“你身體狀態如何?”
“應該還不錯。”
“……你在想什麼?”
他望着她,過了十幾秒,他像機器人一樣回答了她:“我不知道。”
他的臉上出現了陸靈從未見過的惶惑。
****
下半時的比賽下起了小雨。
派崔克依然在嘗試……
然而,不斷失誤着。
陸靈詢問了一下數據,但即使不看數據,她也知道這場派崔克的失誤率高得不尋常。
到了60分鐘,陸靈感覺如坐鍼氈。
場上,似乎所有的QPR球員都被頭號球星的狀態影響了。萊昂的一腳射門甚至飛向了角旗區。
陸靈從邊線走回教練席。主場球迷也安靜了好幾分鐘了。
提姆捂着嘴,“我們不可能換下他。”
“我知道,我也不準備那麼幹。”陸靈望着場上藍白色的7號的背影,內心煎熬。
他是英超最好的球員,沒有主教練會因爲他在一場比賽中的狀態不佳而提前換下他。那隻會對他產生負面作用。
伯恩茅斯已經逐漸轉入完全的守勢,客場,如果能夠在榜首球隊身上扒下1分,那對櫻桃軍團絕對是不錯的節禮日成績。
但QPR的每一次進攻都像重拳打入棉花。
新女王公園的球迷們在雨中顯得坐立不安。他們的歌聲斷斷續續。
第81分鐘,陸靈淋着雨站在場邊,看到派崔克一次背身對抗的時候直接滑倒,就發生在她身前不遠的地方。
她緊閉嘴脣咬了咬牙。
究竟怎麼了?
時間流逝着……
比賽還剩最後一分鐘。
新女王公園球場的比分依然是0:0。
而另外一邊,埃弗頓客場對陣紐卡斯爾的比賽已經完場,太妃糖2:1戰勝了喜鵲順利拿到了節禮日禮包。
這意味着,如果QPR這邊無法取勝,將會讓出榜首位置。
第93分鐘,子翔在邊路突破,過掉一個球員之後馬上傳中。萊昂在前點趕到,把球打向球門。伯恩茅斯的門將和後衛都沒碰到球,這球碰到門柱反彈回了小禁區。
禁區裡都是腿,但球碰巧落在了派崔克腳邊,是空門……他輕推,將球打進。
全場沸騰了,這場糟糕的比賽讓所有人都過於壓抑,場上的藍白色球員們撲倒了派崔克。
但QPR主帥在進球發生瞬間的反應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她面無表情。然後,她望着慶祝的球員們,似乎是怔了一下才握緊拳頭衝球迷看臺揮舞了幾下。而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給出暢快的笑容。
很快,完場哨響了。
陸靈和失望的伯恩茅斯主帥艾迪-豪握手之後,向球迷們簡單鼓掌致了下意,就快步走向球員通道。這完場前的絕殺,品嚐起來並不甘甜。這是她想要的三分,但不是她想要的過程。
她又回了下頭,進球的功臣,完場前創造了新的英超連續進球紀錄的她的秘密情人,派崔克-安柏,他臉上的表情,讓她內心的不安加劇了。
是她的錯嗎?她毀了他持續了整整半個賽季的激昂狀態。
****
所有人都離開了。更衣室裡只剩下陸靈和派崔克。上一次,當更衣室裡只有他們倆的時候,他們開始了一段秘密的戀情。
此時,他們一個站在戰術板邊,一個坐在更衣櫃前。
沒有交談。
沉默宛如待宰的羔羊。
更衣室裡不能更髒更亂。此時的氣味像是一種詭譎的香水。是的,香水。前調是汗水的味道,中調是沐浴露的味道,而基調……
陸靈覺得自己聞到了血腥味。
她猛地擡頭,她看到派特流鼻血了。她正準備過去,他自己走進了淋浴間,然後拿着一大卷紙出來,邊走邊胡亂塞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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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留下了幾點血跡。
陸靈想改變這壓抑的氣氛,於是說了個笑話:“我很想借你一個衛生棉條,可惜我今天沒有帶。”
他擡起頭,衝她笑了。
她看着他,他真英俊,即使鼻子裡塞着一堆紙。她走了過去,坐到了他的身邊。她又回了下頭,她坐的是子翔的更衣櫃。
“你想談談嗎?”她問道。
“談什麼?”
“任何事。”
他搖了下頭,“我不想。我只想……”
陸靈的手機震了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摁掉了,放到了一邊。
她說:“抱歉,派特。你只想什麼?”
“……回到俱樂部聖誕晚宴結束那晚,我從來不該把那個箱子搬上來……”
她的手機再次震了起來,孜孜不倦。
派崔克停止了說話,瞟了一眼,是內森尼爾-勞倫斯。
“或許你該接一下。我去洗洗,應該不流血了。”他去到了淋浴間,水花聲響起。
而陸靈接聽了電話。
因爲有水聲,派崔克聽不到她具體在說什麼,他腦子很亂,也無意仔細去聽。鼻血還在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到潔白的池壁上,和水流混雜,開出朵朵猩紅的血花。
就像她下腹部的水仙。
他愣了不知道多久,洗了把臉,再次用紙把鼻子堵上了。
他走了出去,看到的是她滿是怒氣的臉。她的手緊緊攥着手機。
“你應該告訴我!”
派崔克剛想問什麼事,下一刻,他想到了。
“你應該告訴我,如果你真的想在明年夏天離開,我應該是你第一個告訴的人!但你知道嗎?我現在是從內特那裡聽來的!我一直以爲《衛報》的記者在胡扯,因爲我相信你,相信史蒂夫……我相信你們不會瞞着我!”她繼續說着,有些歇斯底里。
他安靜地望向她,說:“緹娜,我可以解釋。”
她重重點着頭,“你當然得解釋,我正在聽。”
“史蒂夫只是跟他們簡單接觸了一下,瞭解瞭解他們的意向。我沒有完全想清楚,所以纔沒有告訴你。”
“什麼時候的事情?”
派崔克緩了一秒,說道:“我們去白鹿巷看熱刺打埃弗頓的時候。”
“你當時出去接電話就是因爲這個?”
“是。”
“爲什麼?爲什麼?我以爲你想留在這裡,我以爲你想跟我一起拿到冠軍,我以爲……”
她的聲音被他的聲音突然截斷:“緹娜!”
陸靈怔怔望向漂亮男人。
“我得爲我們的未來打算。”他稍稍降了點音量。
“什麼未來?”
“我們不能永遠像偷情一樣在一起。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球員了,我就可以帶你去我最喜歡的餐廳吃飯,跟你一起去度假……告訴所有人,那是LL的意思,是我最心愛的姑娘的中文名字縮寫。我愛她,勝過這世上所有。”他看到她臉上的茫然,頓覺疼痛,“你從來沒想過是嗎?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未來,是嗎?”
“……你才二十歲。”
“對,我才二十歲,但是很抱歉,我就是想跟你永遠在一起。結婚與否不重要,我知道你不喜歡婚姻。”
陸靈張着嘴,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她的聲音像冰雹一樣砸向了他。
“如果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會讓你想離開這個俱樂部,那我根本就不該讓這一切開始。”
“收回這句話。”
她沒有做聲。
“收回這句話,緹娜。”派崔克吼道。
她依舊沒做聲,也沒看他。
“所以,主教練和緹娜,你永遠都會選前者,是嗎?”
“是。對我來說,這從來都不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所有一切頓時變得蒼白無力。派崔克扯掉了鼻子裡的紙,低聲道:“你應該走了,緹娜。我想洗個澡,然後回去睡一覺。”
“派特……”
“走。”
她於是離開了更衣室。
****
三天後,英超第20輪。
半程冠軍QPR依舊主場作戰,前來做客的是斯旺西。派崔克-安柏繼續首發。
這是2017年的最後一場比賽,聖誕-新年的節日氣氛依然在持續着。但這場比賽賽前的新女王公園球場還充斥着另一種東西。這兩天,更多的關於派崔克-安柏有可能在夏天離開球隊的傳聞出現在媒體上。消息真真假假,即便是最死忠的QPR球迷,也在某種程度上意識到,這些消息或許有一部分並不是空穴來風。
羅恩-史密斯在新女王公園球場外接受了一個YouTube足球自媒體頻道的採訪。
他說:“我不相信派特會在夏天離開,我他媽一個詞都不信。他是我們的男孩兒。他會留在這裡,他會成爲新女王公園的國王。”
但現在,羅恩坐在新女王公園球場的看臺上,回想着自己說的話,一點兒也不敢肯定。一點兒也不。
整個上半場,QPR的主帥都坐在教練席上。她用手撐着下巴,助教隔一會兒就在她的耳畔說些什麼,但她很少迴應。
QPR的球員在身體上自然負擔很大——聖誕新年賽程的緊張賽程一向如此。
而在精神上,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重壓和格外的疲憊。
整個賽季的領跑,已經是超級戰績,但依舊甩不開追趕者。媒體的聚光燈,或許在一開始是一種榮耀,但到了現在,已經成爲了負擔。
天陰沉着,並沒有下雨。
QPR完全控制了比賽,但他們的射門沒有一腳能命中球門範圍。
不過第42分鐘,球飛進了網窩——是霍埃爾-坎貝爾的頭球。
但裁判安東尼-泰勒吹響了哨子,示意坎貝爾犯規在先。
一向溫和的這位哥斯達黎加人向裁判激動地大聲吼叫起來。伊恩和萊昂趕緊衝過去把他拉走。
泰勒給了坎貝爾一張黃牌。
QPR隊內頭號球星,派崔克-安柏,上半場延續了他上一場比賽的夢遊狀態。
下半場的比賽,派崔克的腳步繼續沉重着。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分心。他又望了一眼場邊的那個身影。他絕望地意識到他大腦裡的那個漩渦不會那麼簡單地消失……
然而,他還想嘗試。
派崔克突然從斯旺西中場費爾的腳下斷下球來。然後開始帶球從中路猛衝向對方的球門。
在他的想象中,他會過掉斯旺西的所有防守球員,然後一腳重炮把球送入球門。這幾乎就要實現了,但他過掉了兩個人之後,面對第三個上來的斯旺西球員,他右腳一軟,然後身體失去了平衡。
派崔克在身體即將倒地的時候,一腳狠狠把球踢向球門。
這球完全沒有踢準部位。
皮球彈跳着,滾出底線,在廣告牌下沿無力地晃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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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米德爾斯堡的河畔球場。
尼古拉斯站在邊線旁,這場比賽又是他與故人艾託-卡蘭卡的一次聚首。
而現在,埃弗頓正1:0領先着。這個球是第71分鐘時,中衛莫里頂進的。
英格蘭的東北部,天氣異常寒冷,更甚於利物浦。
比賽的補時有五分鐘。埃弗頓在進行最後的防守,抵禦對手的搏命狂攻。而尼古拉斯的面部表情極其淡然。他在耐心等待裁判的完場哨。
儘管裁判多給了30秒的補時,但尼古拉斯什麼話也沒有說。他等到了哨響的一刻,然後回頭向胡安露出詢問的表情。
胡安興奮地說:“我們登上榜首了。”
尼古拉斯露出微笑,他知道,那很迷人。
然後他有條不紊地完成了跟艾託握手,與球員們一一擁抱,最後與球員們一起向客場看臺的太妃糖球迷致意這個流程。
只是整個流程中,他都在想,她現在會否在跟他做同樣的事情?而她的心情,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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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走進球場,對面是記分牌,上面寫着0:0。
2017年的最後一場比賽,她扔掉了半個賽季的榜首位置。
她有些木訥,但還是盡到主教練的職責。跟斯旺西的教練和球員禮節性地握手交流幾句,與球員們擁抱,說兩句勸慰的話。看臺上,QPR的球迷已經退得稀稀拉拉。
而在天空體育的畫面上,在和其他球員擁抱握手之後的克里斯汀-陸,與派崔克-安柏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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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9點,當社交媒體上遍佈着對埃弗頓的讚頌和對QPR的質疑時,當所有人還在猜測着克里斯汀和派崔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時,《衛報》記者席德-洛維的推特再次引起了關注。
【關於派崔克-安柏的最新進展,我會在明早《衛報》的文章上透露細節,這會非常令人震驚……】
而到了11點,《衛報》的官網就把席德-洛維的文章放出來了,這一次,是真正的軒然大波。(通常,報紙早上的專欄文章會在前一晚放在網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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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小時前,哈靈頓訓練基地,主教練辦公室。
派崔克鎖上了門,然後他靠在門上說了這些話:
“在我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不是身體上的,我很清楚。這也不是去看心理醫生,或者休息一週就能解決的。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對你,對我,對球隊,都沒有好處。而且,六個月後,就是世界盃。緹娜……”
她沒擡頭,但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不想走,但是我也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