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看過《朝日報》上‘作者答讀者問’之後沈鈺受到啓發,首先想到的就是將自己關於小說的疑惑寫去給報館。要知道他關於小說的疑惑不少,不只是《權柄》正在連載的部分,《海上歸來記》、《文魁》,甚至《藥廬瑣記》也是一樣。

沈鈺這個人當然比一般的人有見識——走南闖北當然見多識廣,再加上從小的的家族教育...少年時代讀書他不太上心,但是他這個出身該知道的東西他都是知道的。總結來說就是,他這個人相比起一般的讀者,更容易切中要害,提出專業性的問題。

各種問題寫了出來,快件送到嘉定。

不過身邊的小廝也道:“到底能不能有解答是說不準的,這位喬璉先生名聲不低,去信的人可不少!除了大家都問的事兒,一般不會解答。要是什麼問題都解答,報紙上如何登載的下!”

事實上也是這樣,報紙版面有限,是不可能將所有的問題答案都登上去的。或者說,即使都可以,連翹也不願意啊!這可是需要她動筆的!

這些信件是寄到報館的,首先會有報館的人替連翹過濾。這倒不是連翹挖報館的牆角,占人家便宜。要知道‘作者答讀者問’也是佔了版面的,供稿上面報館出出力又算什麼呢?何況連翹沒有收這個的稿費,經費就更能用得上了。

主要是不好收,按照她寫小說的價錢來收,似乎不太厚道。但是要是按照一般供稿人的價錢算,錢又實在是太少了。索性她並不差這麼一點錢,於是做好人不要這個錢,只不過過濾信件的事情就要由報館來做了。

那些主要是向喬璉表達仰慕,信件寫的奇長無比,問題倒沒有什麼的,首先就被打落。然後就是問題的分類了,已經回答過的,或者書上有答案,只不過讀者讀的不仔細的,等等幾種,都是不會回答的。

剩下其他的問題則是分類,問的人多的就會送去給連翹,只有寥寥幾個人問的,那自然是放在一邊落灰。

現在連翹有了錢寶兒做助手,這上面就更加輕鬆了。錢寶兒除了幫助她收集一些新小說的素材,也會答讀者問。只不過她也不是連翹本人,很多回答不一定正確,所以最後連翹還要看一次,修正答案什麼的。

這本來並不是一件多麻煩的事情,但這一次例外了,有報館負責過濾信件的人給劉盈盈送了一封信:“劉編輯,你且看看這封信。如今雖有不少人給喬璉先生寫信,但是這般有見地的也很少了!”

劉盈盈看着笑了笑:“行,回頭我轉給喬璉先生。”

這就是此時與後世的一些不同了,工作的人往往除了做事拿錢還會有一些別的追求。譬如這次看到一個來信內容特別有見地的,見獵心喜就想讓喬璉也看一看。如果能撮合作者和這樣的讀者聯繫,也是佳話一樁吧!

這個時代和後世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同,作者和讀者的關係比較像網文發展之前和網文發展初期的小說界。

相比起連翹當網絡寫手的時代,關係其實是親密的多的。連翹當寫手的時候雖然作者和讀者的互動也有不少,微信公衆號、微博、閱讀羣、讀者留言...但是真正關於寫作問題上讀者幫助很少。

原因是兩方面的,一般的網絡小說,讀者大多沒有那個興趣。另外也有作者身上的原因,更多時候他們其實不太願意在寫作方向上受到讀者的影響——吸納讀者的意見,有的時候確實能夠提高水平,但有的時候也會完全迷失自己,其中的分寸難以把握!

但是在紙質書的時代,以及網絡小說初期,特別是網絡小說初期,情況並不是那樣。那個時候讀者往往非常踊躍地爲作者提供支持,這種情況在網文初期則更加明顯。

第一,網絡時代想要交流可比之前方便多了。之前往往是信件,一來一回需要的時間很長。至於電話,則是不夠普及,而且總不如書面交流來的合適。但是網絡時代就不同了,即便是初期的網絡也足夠用了——交流小說而已,最早的論壇就已經非常好用了。

第二則是讀者構成的關係,網文初期也是網絡發展的初期,想要在網上看小說,甚至針對小說發表意見,爲作者提供各種支持,這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在世紀之交的時候,普通家庭能有電腦嗎?有了電腦又捨得連網嗎?

簡單粗暴的成本問題篩掉了很多讀者,至於留下來的都是二三十多歲,還比較有錢的那種。倒不是說有錢就怎麼樣,只不過無論是富一代還是富二代,普遍情況下是比一般人有見識一些,這是社會事實。譬如國內剛剛流行起國內遊的時候,說不定人家已經出國旅遊了,只能說有些事情的確需要金錢的支撐。

這種讀者構成堪稱一個參謀團,能夠給作者帶來的幫助當然很大。

而連翹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其實也差不多,作者和讀者的關係還是比較緊密的。特別是讀者中影響力比較大的一些人,和作者私下也保持着友好的關係,這也很常見。

篩選信件的人也懂這方面的事情,看到有一個不認識的讀者卻這般有見地,見獵心喜推薦上來也是很常見的。雖然沒有獎金拿,但是他們很樂於促成這種事,從這也可以看出他們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一份熱情在的,不然誰會做這種很難說有回報的事情?

劉盈盈也很懂得,等人走了,轉頭就交給連翹。

連翹現在也是有自己粉絲羣的人了,所謂的粉絲羣,這些人都是能和她私下往來信件,不用走報館的。這些人都是真心愛她的小說,並且非常有想法的那一類。關於劇情、設定、背景什麼的,連翹也會認真詢問他們的意見。

連翹入行的時候已經很少聽說讀者能在寫作上給作者提供幫助了,一開始她只把這些粉絲當成是普通的小天使,大家開開心心交流,當成是一個筆友。但是相處日久了她才明白這些讀者的厲害,如今已經有意識地經營起來。

雖然不至於想到通過這些讀者做什麼,但多個可以交流的朋友也是好事麼。

連翹這個時候正爲新小說咬筆桿呢,接了信並沒有直接去看,而是收到了一邊。等到晚上回家之後,吃完晚飯,藉着燈光,這纔讀起信件來。

“真不錯啊!”讀完信件連翹也是稱讚的,她看得出來,寫這個信件的人一定是很有見識的那種。更關鍵的是這個見識不只是紙上談兵,人家一定是一個走南闖北接觸過各行各業的人!

即便是在後世,這種人也很難找。而在此時,這種人簡直就是鳳毛麟角!更何況對方的理論水平也很好,不像是一個野路子出身,這就更難得了。

連翹也對人家的問題非常感興趣,只不過因爲那些問題都不是大衆提名率高的,她並沒有在‘作者答讀者問’上做出回答——版面有限,那對其他讀者也不公平。連翹選擇了私下寫一封信回答,然後單獨寄給對方。

信件寫好了,至於收信人和地址只需要照抄來信就可以了。

“蘇州...沈金玉?金玉啊,這個名字還真是直白。”連翹隨口嘟囔了一句,也沒有多想。世人愛金玉,給家裡孩子取這個名字似乎也過得去。

沈金玉其實是沈鈺的化名,字面也很好理解。

這其實是小廝提醒他的,這種見不到真人的交流大家都會用一些化名、假名,真實的個人信息也不會完全暴露出來。當然,若是日後熟悉了,彼此之間足夠信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於是沈鈺沈六爺在之後的《朝日報》‘作者答讀者問’上面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問題,然而卻在第二天收到了一封回給‘沈金玉’的信件。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就是這樣,沈鈺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之前內心也是有失望的。

而當時失望有多大,後來欣喜就有多大。

迫不及待地讀信...這對於一慣沉穩的沈鈺來說也是比較罕見的了。

讀完信之後沈鈺很高興!一般來說一個作者的小說往往會映照出作者本身真實的一部分,但是相對而言,小說和作者絕對不可以混爲一談!以許文華爲例,他筆下主要的男性角色各種各樣都有,都是非常討人喜歡的那種。

那麼,他本人就是那樣的人嘛?

這種話說給認識許文華的人聽,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恐怕也很難點頭稱是。主要是大家必須要承認,許文華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真心的朋友那都是很硬扎的。但同時也要承認,許文華並不是那種能夠知交遍地,讓誰都覺得如沐春風的人。

沈鈺喜歡喬璉的小說,由此喜歡喬璉這個作者。他其實是有一些擔心的,擔心這個作者和他的小說相去甚遠。雖然這並不影響他讀小說,但確實會有一些失望就是了。而讀到來信之後他總算能夠放心了,‘喬璉’本人的氣質和小說是高度契合的。

這並不是說喬璉和他筆下的人物很像,而是小說中所呈現的那種大氣、智慧、遊刃有餘等等特質,在作者身上顯現的都非常明顯。

沈鈺提出的很多問題其實都很專業,寫出小說來的作者並不一定能夠解答,即使這些問題和小說相關!但是對方真的給出了回答——回答並不是要點,要點是其中透露出的此人的見識、心胸、性格等等。

“別的都好,就是這一筆字嘛...”沈鈺皺着眉頭讀信,內容他很滿意,但是筆跡就遠稱不上了。

連翹的字並不壞,但是在沈鈺這種從小跟隨名家習字,又對着各種法帖筆耕不輟的大家子弟看來就不怎麼好了——空有字形,不得其神,字裡面沒有筋骨。

想了想,沈鈺叫來書房伺候的婢女:“把我小時候習字用的法帖尋出來。”

讀者嫌棄作者的字不好看,然後送字帖,讓作者練字,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深層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