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遠後,她瞬間閃身進了謝父的包間。因爲她動作很輕,謝父並沒有察覺的異樣。
夏瑤看着謝父的背影,神情冰冷。
她十歲那年被僅僅比她大兩歲的謝雲收養,眼前人百般阻撓,還是謝雲妥協讓出了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才勉強同意她在謝家有一席之地。
謝雲是一個膽小又心軟的女子,夏瑤被她發現時,滿身血污躺在泥沼中。她沒有告訴過謝雲,她不是第一個遇到她的人,那些人或害怕,或嫌惡,或冷漠的掃了一眼便離開了,只有謝雲是唯一一個從她面前停留的人。
那年她沒了母親,那年她逃離了困住她的魔窟。兩個無依無靠的人就這般從此相依爲命。
夏瑤曾在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護謝雲一生,已報她救命撫養之恩。
但那時的承諾如泡影般,如此不堪一擊。
她定了定神,腳步平穩走向謝父,從頭上拔出那根被夏瑤撫摸多次的木釵,只見那木釵靈巧的被夏瑤的手指控制轉了一個圈,便放在身後。
“事辦的怎麼樣?”謝父聽腳步聲以爲是管家回來了,但半天沒人應答,便回頭一瞧,映入眼簾是夏瑤那張清秀的臉,當即大怒。“你怎會在這裡?”
“這我應該問你啊,自己的嫡女不見蹤影,怎還有這閒情逸致來醉香樓喝酒?”
夏瑤嘴角帶笑,眼眸卻是冷的。
謝父被她這般看着,心裡有些發毛。但一想到自己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嚇到,便臉色不太好看。本想呵斥她幾句,但夏瑤的話又讓他心虛。
他自是知道謝雲被柳氏發賣之事,聽聞此事時,當場勃然大怒,恨不得掐死那個毒婦,但木已成舟。謝父找了不少關係才查到謝雲竟是進了郡主府,他是又喜又驚,喜的是,謝雲沒有淪落到風塵之地,他的大家地位保住了,但驚的是,謝雲既然進了郡主府,那麼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與她的家族牽扯干係。畢竟長寧郡主不是普通的郡主,那可是皇女,即使不受寵,那也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哪裡是他這個小人物可以得罪的!
夏瑤見他遊移不定的眼神,猜到他不可能不知謝雲的事,既然知道了,卻還有閒情逸致喝酒,想必是謝雲的事威脅不到他,那也就是說謝雲的下落他必定是清清楚楚了!
夏瑤眼眸微閃,嘴角的笑更明顯了。
“謝雲的下落你可清楚?”
謝父顯然知道她會問,沒感到絲毫意外。也不知是夏瑤的威懾消失了,還是他沒感覺怕了,又端起平時的高傲架子。
“你別找了,她現在過的很好。”
“哦~,看來你是知道謝雲在哪裡了?”
謝父發現夏瑤正冷冷的盯着他,當即身體瑟縮一下,那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他皺眉看向夏瑤,他現在才察覺出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似乎不簡單,總是能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時,門被人敲了兩下。謝父還沒反應過來,夏瑤當即把她藏在身後的木釵飛速拿出,直逼謝父咽喉,堪堪離喉結一寸處停下。
謝父早已嚇到面無血色,面露驚恐的看着夏瑤,他怎麼也沒想到,夏瑤這瘦弱的小姑娘出手竟像一個常年殺人的刺客般狠辣。
只見她咧嘴一笑,“我不希望有人打擾我們,您覺得呢?”
夏瑤知道來人很可能是謝府的管家,雖然制服兩人對她沒有難度,但對於醉香樓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她可不想張揚,萬一謝父張口叫喊,那這幾日籌劃便功虧一簣了。謝雲也不知是什麼情況,自然是儘早得知她的下落,夏瑤才能安心。
謝父苦澀一笑,他還能反抗不成?他分明看的清楚,夏瑤拿木釵的手都不曾抖半分,顯然是老手,他哪還敢輕視夏瑤,當年他竟爲了那幾畝地的嫁妝,讓這煞神進了家門,想想他都後怕。這一人可是能滅他們謝家滿門啊!
夏瑤不知他在想什麼,眼含警告的盯着他。
謝父連忙出口,“你先下去吧。”見門口的人影離開了,才深深鬆口氣。
“夏瑤姑娘可還滿意?”
夏瑤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謝雲的下落,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他看了眼咽喉處的木釵,畢竟小命在別人手上不好受。
“和我談條件?你……有什麼資格?”
謝父聽她冷漠的口氣,心臟一顫。他早年聽聞望川大陸的地心位置中郡有兩大殺手勢力。一是夢樓,二是鬼殿。
夢樓是如同花樓一般的存在,他們的生意都在明面上,只要你有權有勢,都可以與他們談,前提是你能付的起足夠的代價。
鬼殿便很少出現在人前,他們殺人似乎都是成羣結隊一般。前不久,從北荒傳出七大殺神追殺南朝皇子的謠言,想來便是鬼殿的手筆。
夏瑤的身手讓謝父想起了這兩個勢力,又覺得未免高看夏瑤了。先不說鬼樓殺個人都不會單單隻派一人,就是夢樓培養的人,無論男女個個長得美豔絕色。夏瑤姿色平庸,全身沒有拿得出手的地方,絕不會是夢樓之人。
謝父再細想,也覺得自己魔怔了,夢樓和鬼殿那可是連東國,南朝,北荒三國都要膽寒的勢力,但凡從兩個勢力出來的人,哪國不敢尊崇?夏瑤雖有些本事,但也不至於與那般強大的勢力有關。
“謝雲在哪裡?”夏瑤語氣帶着不耐。
這次謝父老老實實回答了,無論夏瑤是什麼人,如今她能要自己的命便已經足夠他讓害怕的。
“郡主府?”
“是是是。”謝父生怕她不信,還具體說了當時的情況。
“能把人帶出來嗎?”
謝父沉默,夏瑤見他神情也沒再多說。她把木釵收了回來,手上卻不停把玩着那木釵,沒有再插回頭上的意思。
謝父心裡鬆口氣,但面上不敢顯露。見她在沉思,也不敢出言打擾。
這時,夏瑤卻突然拿起筷子吃起飯菜來。謝父不僅沒阻止,還把面前的菜都推到她面前。
“謝嵐最近如何?”夏瑤問的很隨意,似乎在詢問別人吃過飯一般。
謝父卻不敢隨意,他把謝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亂髮脾氣的近況告訴了她。而且一提到謝嵐他更是惱火,若不是謝嵐恬不知恥纏着宋子書的傳言傳到好友那裡,他也不至於覺得沒面子,來醉香樓喝悶酒。
宋子書是什麼身份,那可是四大家族之首宋家三房的嫡子,也是她能招惹的?早就勸告過她,偏偏聽柳氏的攛掇,一門心思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謝雲對謝嵐很好。”夏瑤放下手中的碗筷,平靜的陳述道。
謝父看了眼桌上一掃而空的食物,腦門上的青筋抖了抖。他不知夏瑤想說什麼,想幹什麼。似乎從她出現在屋內開始,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人猜不透摸不着。
“我不能動謝嵐。”
謝父聞言,當即心口一跳。“夏瑤姑娘的意思?”
“聽聞陳縣令要娶第十七房姨娘?”
夏瑤神情淡漠,謝父發現她手上的木釵又開始轉動起來。嚇他額頭冷汗直冒。
“自然。”
“您覺得誰合適?”
謝父這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夏瑤這是要把謝嵐往火坑裡推啊。一時間面露猶豫。
夏瑤可不會在乎他的顧及,又接着道,“謝大家如今壯年,柳氏多年也未曾爲您誕下男丁,也真是奇怪。這也就罷了,竟還不讓您納妾,如此善妒,謝大家爲何還要留她呢?”
謝父冷汗已經從額頭流到耳前了,他知道夏瑤這是又對柳氏開刀了。雖然知道她報復之心更重,但說的卻是事實。
夏瑤見他沒鬆口,也不急。手中的木釵依舊不停的轉着。“聽聞柳氏有一個妹妹,年輕又貌美,是個討人喜歡的。謝大家可喜歡?”
謝父一愣,不知該怎麼接,他這麼多年忍受柳氏,沒休她的原因,就是因爲柳家家大業大,有源源不斷的財力。如今夏瑤的意思似乎是讓他娶柳氏的那個妹妹,但柳家怎麼可能同意呢?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柳家不是傻的,怎會把……”
“若是柳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夏瑤目光如炬,似不放過謝父臉上任何表情變化。見他有一絲動容,不急不慢的說道。
果然,這話像是壓倒謝父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什麼意思?”
謝父面上有些陰沉,似乎猜到了什麼。
“謝大家的氣度,夏瑤是自愧不如。若我發現自己的夫人與別人苟合必定要他們的狗命。”夏瑤一隻手撐着下巴,目露戲謔,她可不相信謝父連這事都能容忍。
“夏瑤,我知你不喜柳氏母女,但也不必如此詆譭。”
謝父強自鎮定,不斷心裡自我安慰,必定是夏瑤胡言亂語,目的就是借他的手除掉她們母女,他可不能輕易中計。袖中的手卻是抖個不停,因爲夏瑤的目光像是嘲諷的利劍打破他的所有幻想直戳心臟。
“詆譭?我沒必要拿子虛烏有的事來說。”夏瑤正襟危坐,背脊挺的筆直,雙手放在雙腿之上。她確實沒有瞎編,柳氏的確與一個男子做出苟且之事,還是柳氏的表哥。這事雖是她一手促成,不過這二人是自願還是另有隱情,應該也沒那麼重要了。
“那姦夫是誰?”
謝父此時真的怒了,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廝混。
“柳氏的表哥。”謝父聽了,面色微變,竟還是素來看不對眼的死對頭,難怪他這段日子總是嘲諷的看着他,一想到男人不知暗地裡嘲笑過他多少次,便忍不住直接起身想找人質問。
“此事不急。”夏瑤冷漠的聲音,讓謝父不敢再動。
“謝嵐已經過及笄之年,是時候該嫁了。您覺得呢?”
夏瑤面無表情,毫無感情的聲音,讓謝父覺得毛骨悚然,他怎麼就忘了剛纔她還拿着木釵抵在自己咽喉,夏瑤根本就不是與他談條件,不過是告知他如何做罷了。
謝父終是點了點頭。今日發生的事情,足以讓他心神俱疲。他現在恨不得回去殺了那賤人。於是夏瑤的幾句話就把謝嵐的命運給定下了。
夏瑤把木釵插回原處,滿意一笑,“您能夠想開,那是最好不過。夏瑤還有一事需要您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