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蘇家父子的死,並心玉丟失之事,這是蘇蔬許久以來迫切想了解的事情,只是,雖然藍禮庭殺人有罪,但蘇蔬不想他是因爲救自己而死,姬少游去請落shen醫未歸,她唯有暫時安靜下來,聽藍禮庭講述,那件塵封不住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藍禮庭還是個寒窗苦讀的窮書生,已有妻兒,祖上本是書香門第,到他這一輩卻是家道中落,最後至蓬門蓽戶,生活清苦自不必說,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是經常的事,然他癡心不改,只想金榜題名後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適逢科舉,他東挪西借湊了點盤纏,準備進京赴禮部的考試,因爲放心不下容色秀美的娘子和幼小的兒子,他便一同帶着上路。
行至青州,娘子染病,爲了節省本就不多的盤纏,她強顏歡笑隱藏自己的病情,最後,病入膏肓,再想治療,即使神醫亦無回天之力,撒手人寰,撇下嗷嗷待哺的藍雲闊。
藍禮庭傾盡所有,安葬了娘子,想去京城,身上囊空如洗,唯有先找個人家做工,好歹混口飯吃,他做工的這戶人家,便是蘇家。
蘇老爺崇信修仙,卻不得其法,整日服食丹藥以至於身體每況愈下,更加懶得打理家事,得知藍禮庭學識滿腹,便對他加以重用,賦以管家之職。
然藍禮庭念念不忘考取功名,見蘇老爺性情溫厚,想取得他的幫助,與他提及,蘇老爺大力支持,給他足夠的盤纏,並快馬一匹,還把當時年幼的藍雲闊留下照顧,讓藍禮庭進京趕考,並修書一封,兼有一些金銀珠寶,讓藍禮庭帶着,去拜見當時在京爲官的青州同鄉。
藍禮庭以爲蘇老爺是託人對他照顧,感恩戴德,殊不知一場陰謀拉開序幕。
順利進京,考試完畢,他對自己信心十足,只等發榜。總算熬到發榜那一天,卻是給他個晴天霹靂,他居然連個名次都沒得到。
此番打擊不小,他大病一場,本是勝算在握,落得名落孫山,他百思不得其解,幾番打聽得知,原來是有人中作阻撓,使得他本是第一的名次改爲落榜。
知道亦無用,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他便回了青州蘇家,準備下一屆再考,誰知,這個時候一封京城來信,本是給蘇老爺的,但鬼使神差,被他拆開偷看,才得知,其中坑害他的人,正是蘇家老爺,緣由是,蘇家老爺不想一個管理奇才離開蘇家。
僅僅是想留住藍禮庭幫他打理家事,蘇老爺竟然斷送了一個人的大好前程,這委實有些說不過去,蘇蔬聽到此,既對蘇老爺的行爲心生憤懣,更對藍禮庭扼腕嘆息。
“那你也不能殺人。”她道,或許,事情還有另外的解決辦法。
藍禮庭呼吸略顯困難,只是落shen醫還未到,蘇蔬唯有讓他先去牀上躺下歇息。
藍禮庭擺擺手,“少夫人,你就讓我把話說完。”
藍禮庭對蘇老爺恨之入骨,當然心存報復,最後讓他產生殺人念頭的,是因爲兒子藍雲闊。
蘇家少爺蘇子翰和藍雲闊,皆師從藍禮庭,蘇子翰遠遠不及藍雲闊聰慧,每次藍禮庭留下題目考試,他都讓藍雲闊代爲作答,藍雲闊不允,他就向蘇老爺告狀,說管家的兒子如何欺負他,爲此,藍禮庭沒少責罰兒子。
此時藍禮庭對蘇家父子的怨恨已經形成,巧的是,他從蘇老爺修仙的一本古籍中發現一種功夫,那就是冥功指,此功法殺人於無形,並且在江湖上失傳已久,藍禮庭如獲至寶,棄文從武,開始修煉冥功指。
後來兩個孩子均長大成人,藍禮庭有心讓兒子子承父業,繼續考取功名,一場解試下來,誰知蘇老爺竟然買通考官,把藍雲闊的試卷改成蘇子翰的名字,於是,蘇子翰名正言順奪得魁首,藍雲闊落第。
當然,此事亦是他費了一番周折才知,他忽然感覺,有那病病歪歪的蘇老爺在,他與兒子休想出人頭地。
等藍雲闊剛及弱冠,藍禮庭想給兒子娶妻,看好青州城裡一裁縫的女兒,那女子秀外慧中,家道也還好,藍禮庭把此事說給蘇老爺之時,蘇老爺極力反對,他道:“你們是下人,與裁縫家門不當戶不對。”
此一番羞辱,藉此,藍禮庭更加恨蘇老爺,藍家也曾是書香門第,淪爲下人,這都是拜他所賜,藍禮庭對蘇老爺的恨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他發誓,要讓蘇老爺斷子絕孫,不得善終。
他開始努力做事,韜光晦跡,收斂鋒芒,實際一直在尋求機會。
歲月如梭,一轉眼,蘇子翰娶親在即,門當戶對,是淮陰有名的大戶莫氏,蘇老爺得意洋洋,卻更讓藍禮庭憤恨。終於,在吉日前,他用扮鬼的方法,刺傷蘇老爺和蘇少爺。因當時無任何不適之狀,蘇家父子並沒有當回事,卻請來神棍巫婆驅鬼。
直到吉日前三天,他們父子暴斃,藍禮庭報了血海深仇。
蘇蔬被莫蘭的奶孃頂包做了新娘來到蘇家,藍禮庭便對她下手,扮鬼並以冥功指刺傷蘇蔬,後蘇蔬被司空軒武所救,當藍禮庭準備再次害蘇蔬的時候,發現兒子喜歡上少夫人,舐犢情深,他不忍兒子因爲蘇蔬之死而傷心,纔沒有置蘇蔬與死地。
當蘇蔬收下麒麟,他才棄了兒子,說是隨蘇蔬進京,其實,他是想殺麒麟,斬草除根。
梁山附近客棧被白虎寨的孟熊襲擊,他從郝大娘手裡騙下麒麟,就想殺死,看那小娃可憐他實在不忍下手,才故意讓孟熊之人奪去,想借刀殺人。
那次郝大娘被冥功指襲擊,當然亦是他想殺麒麟。
別苑失火,也是他所爲,並且和蘇蔬猜測的一般無二。
直到過年,蘇蔬那番話,才讓他突然打消了殺麒麟的念頭,並且,蘇蔬一路走來他看在眼裡,有多難多苦,他全都知道,蘇蔬對蘇家的不離不棄,對毫無血緣的麒麟的疼愛,對蘇家上下男傭女僕的和善,敢於和惡霸奸佞抗衡,絕非蘇家父子一類,終於感化了他那顆冰冷的心。
蒙面人對蘇蔬襲擊,他本不想出手救助,就想這樣隱瞞下去,輔助蘇蔬振興蘇家,彌補自己殺死蘇家父子的愧疚。
造化弄人,偏巧此時姬少遊和開封府的捕役均不在,他不能眼看蘇蔬被殺,情急之下,出手相救,顯露自己隱藏多年的秘密。
“少夫人,我死之後,你可以棄之如敝屣,拋屍荒野,餵食鷹隼,我,不會怪你,我只是求你,不要對雲闊不理不睬,他很喜歡你,非你之言不聽,他心機太重,我只怕,這樣反倒會害了他,請你,代我照顧他,可…不…可…以……”
藍禮庭艱難的吐出最後幾個字,瞪着眼直直的望着蘇蔬。
蘇蔬知道他這是垂死之兆,嚇的喊道:“姬少遊!落shen醫!”明白已經來不及,急忙點頭,“好好,我答應你,照顧藍雲闊。”
藍禮庭此時才閉上了眼睛,結束了被仇恨顛覆的一生。
落shen醫被姬少遊帶來,望聞問切都省略,藍禮庭已經沒了氣息。
蘇蔬朝姬少遊怒吼:“你去培育個神醫嗎,因何此時纔回?”
姬少遊無奈道:“若非認識洛青依,只怕現在我都請不來呢,人家是神醫,不是隨便誰都能請到的。”
落shen醫不慌不忙道:“即使老夫及時趕來,也救不活此人,他自己誠心要死,天能奈何?”
蘇蔬不解他話意,對他心有不滿,號稱神醫,見死不救,有違醫德,冷冷道:“你何出此言?”
落shen醫道:“此人筋脈鼓脹,分明是在暗自運功,讓毒液快速流向周身,即使我在此,他是會功夫的人,早把毒逼向五臟六腑,老夫,束手無策。”
什麼,他自己存心要死?蘇蔬愕然,少頃想通,藍禮庭是在逃避事實罷了,她長嘆一聲,家賊已除,卻是苦命之人,那麼,那個蒙面人,又在何處暗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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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將軍府,護院一隊接一隊的前後巡邏,行至西跨院莫蘭的住所,忽然發現一個黑影,衆護院高喊一聲,齊齊搶上,刀槍逼近。
那黑影道:“是我,墨蘭的奶孃,我家小姐晚飯吃的少,我去給她做些宵夜。”
衆護院一看認識,點點頭讓過。
奶孃見衆護院離開,並無去廚房,而是回到她和莫蘭住的房間。
“奶孃,你去作何?怎麼此時才歸?”莫蘭已經被她驚醒,披衣而起,過來相問。
奶孃看看莫蘭,略一思忖,道:“此時也無需再瞞你,我去殺那個小寡婦,沒得手,大概,還受傷。”
“什麼!你殺……”莫蘭驚呆,欲喊出,被奶孃捂住嘴巴。
“你想我死就喊。”她狠狠道。
莫蘭壓低聲音再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因何要殺她?”
奶孃道:“我已經打聽清楚,皇上赦免了你的罪過,所以,也無需再用這個小寡婦冒名頂替你,並且,好像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她不是什麼蘇家的寡婦,也就不是你,所以,留着無用,死了也許還能減少些麻煩。”
莫蘭急道:“奶孃,我們已經對她不住,爲何非得取她性命?”
奶孃瞪了瞪莫蘭,沒好氣道:“司空軒武即將班師回京,他對那小妖女用情頗深,難道,你眼看着司空軒武娶了她,那你還有何希望。”
莫蘭遲疑着,喃喃道:“您不是說,皇上赦免了我的罪,所以,不嫁司空軒武又何妨。”
奶孃一點她的額頭,“你好糊塗,皇上的臉說變就變,皇上的心意也是說變就變,無論如何,你唯有嫁給司空軒武,才能高枕無憂。”
莫蘭深知奶孃疼愛自己,更明白她做事狠辣,還曉得自己想阻她殺人非常之難,思量一下道:“即便如此,也不用非得殺人,我,自有辦法。”
奶孃盯着莫蘭看了會兒,不是很信。
莫蘭伏在她耳邊嘀嘀咕咕。
奶孃,就露出了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