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父子命案勘破,兇手藍禮庭以死謝罪,蘇蔬卸下一樁心事,命人把藍禮庭的遺體暫時放置在義莊,人都講個葉落歸根,等安排好家裡的大小事務,她親自扶柩回青州,藍雲闊是藍禮庭的獨子,至於怎樣安葬藍禮庭,需聽他的意見。
“妹子,可曾問出心玉爲何人竊取?”義莊歸來的路上,姬少遊問蘇蔬。
蘇蔬勒住馬,看街市近在,這幾日爲了陸榮採花一案,疏忽了酒樓的生意,此時就想去看看,聽姬少遊問,她道:“當然是藍雲闊。”
“爲何不是藍禮庭?”燕兒問,“他可是殺了蘇家父子的兇手,會不會殺人之後順道奪了心玉?”
蘇蔬側目看看襲香,“丫頭,你說呢?”
襲香先是怔住,不知少夫人爲何突然問自己,想想道:“我想不會是藍禮庭,他連殺人都承認,何必隱瞞竊玉。”
蘇蔬呵呵一笑,“如今管家沒了,襲香你好好鍛鍊,我可以是蘇家的女爺,說不定將來你就是蘇家的女管家。”
襲香抿着嘴笑,被少夫人誇讚當然高興,卻謙虛道:“我可不行,我洗洗衣服做做飯還可以。”
燕兒搞不懂蘇蔬的用意,自己的話沒有回答,卻去問襲香,其實她亦懂得竊玉之人是藍禮庭的可能性渺小,因對心玉的關注,才迫不及待的那樣去問蘇蔬。
蘇蔬嘆口氣,“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藍禮庭竊取心玉,他一定會說出,他不說,當然是藍雲闊,那小人連蘇家都竊取了,當然是靠着朱堂和青州知府撐腰,他不給朱堂些好處,人家何必結交他一個鄉野村夫,心玉到了朱堂手上,才能到了朱勔手上,才能到了……”她想說才能到了徽宗手上、才能到了李師師手上,欲言又止,覺得此事涉及到皇上,言語還是謹慎爲好。
一行人說着話就到了蘇記酒樓,午間飯口,客人不算少,李魁掌後廚,雷大力跑前堂,還有幾個蘇家的下人幫着打雜,雷大力膀大腰圓,使蠻力絕不落於人後,但幹這些巧活,就不在行,嘴巴也木訥,不會與客人周旋,忙的汗流浹背,見蘇蔬到,叫苦連天,“少夫人,我只懂幹粗活,不懂算賬,如今藍管家不在了,總得找個人做掌櫃。”
原來,他還兼管結算飯錢,本就不善算計,此時更是捉襟見肘。
蘇蔬揮揮手,示意他去忙,親自往櫃檯裡站了,想暫時代替藍禮庭。
雷大力忽然想起什麼,端了一盤饅頭往客人桌子上送了,又朝蘇蔬稟報,“少夫人,剛剛太府寺通知,下個月開始多徵收一兩銀子的稅錢。”
“一兩?太府寺橫徵暴斂不成。”姬少遊氣的嚷嚷道,嗖的跳上凳子,蹲在那裡賭氣。
“太府寺?和尚還管稅收?”蘇蔬還以爲這太府寺是汴梁的那座寺廟。
姬少遊與蘇蔬相處久了,對她非常奇怪,她要不是就對大宋之事之人瞭如指掌,要不是就連一個普通的行政部門都不懂,此時聽她問,唯有解釋,這太府寺不是寺廟,而是三司之中鹽鐵司屬下的一個部門,掌櫃國家財貨的政令、以及庫藏出納、商稅、平準、貿易等事。簡單的說,蘇記酒樓的物價、繳納稅款,都歸太府寺管。
姬少遊略略解說,蘇蔬也就大概瞭解,總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雷大力接着稟報,“太府寺還定下了樓上的房間,等下來此吃酒。”
自己的頂頭上司要來自己店裡消費,蘇蔬樂不可支,她期冀自己能夠藉此而攀上關係,多繳一兩銀子事小,只怕他們以後對蘇記橫挑鼻子豎挑眼,雖然有徽宗的御賜金匾罩着,但僅限於讓那些惡人不敢來打砸搶,朝廷行政部門執法,天經地義,皇上也不能插手管太多,自己能奈何,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要想找茬,雞蛋裡挑骨頭,總能挑出來芝麻綠豆丁點的事,被他們拿捏,所謂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膈應人,還是搞好關係爲妙。
“趕緊準備,菜要量大,酒要純釀,必須把他們招待好。”蘇蔬吩咐,並且,她要親自上陣,做侍應。
剛挽起袖子準備大幹,門口有人喊:“請問,東主可在?”
蘇蔬回頭去看,門口站着一個妙齡女子,有些眼熟,走過去才認出,原來是司空軒武將軍府內的丫頭如蓮。
“你找我有事?”蘇蔬問。
如蓮當然認識她,道了萬福,“我家老夫人請您過府敘話。”
去將軍府?蘇蔬遲疑一下,等下太府寺的人來做客,自己此時走了,實乃不妥,但司空老夫人有請,自己推卻更不好,人家年前還來看過自己,又送了諸多禮物,本打算過年去拜見的,先被陸榮採花一案所累,後藍禮庭身亡,一直沒得機會。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隨你去。”蘇蔬道,轉身回到店內,囑咐姬少遊千萬伺候好太府寺的那些人,自己僅帶着燕兒,留下襲香在店裡幫忙,隨如蓮往將軍府而去。
得了蘇蔬吩咐,姬少遊不敢疏忽,檢查了後廚,只怕太府寺來後捎帶連酒樓的衛生、安防等事務一併巡檢,有備無患,急忙各處拾掇一遍。
剛大略的收拾停當,太府寺之人便走了進來,一行只有兩個人,喊着“小二”,姬少遊聽了,顛顛的跑去招呼。
“客官,是定好了位子還是臨時纔來?”
對方中的一個年輕人道:“定好了,樓上,我們是太府寺的。”
“哦!”姬少遊急忙彎身施禮,“二位大人,樓上請,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大人們蒞臨。”
那年輕人點頭,剛要邁步上樓,忽又停住,遲疑一下問,“適才,有個年輕的公子從你這店裡走出,敢問,可是店家?”
姬少遊猜測他大概問的是蘇蔬,答,“是的,正是本店的東主,蘇爺。”
“蘇爺?”年輕人若有所思。
那個年紀稍長的官人道:“藍主簿,你認識這店家?”
這位年輕人,藍主簿,正是藍禮庭的兒子——藍雲闊。
他正愣神,聽自己的上司問話,搖搖頭,“看着像一個熟人。”說着,做了請的手勢,陪同上司往樓上的包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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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蘇蔬,隨如蓮來到將軍府,在中堂坐下,等候如蓮去請司空老夫人。
一陣嘰嘰嘎嘎的說笑聲傳來,門口呼啦啦的走過一羣女子,奼紫嫣紅,環肥燕瘦。
蘇蔬不知那些都是司空軒武的姬妾,對燕兒道:“你看看,名門就是名門,人家的丫頭打扮的個個花枝招展。”
燕兒滿面狐疑,怎麼看那些女子都不像是僕人,誰家的下人敢這樣嘻嘻哈哈的聚在一起,剛想去問旁邊端茶過來的小丫鬟,司空老夫人帶着貼身侍女小紅和如蓮等人來到。
蘇蔬起身見禮,這次學得乖了,雖然依舊是男裝,她還是正兒八經的道了萬福。
老夫人也比上次和藹了很多,讓蘇蔬往椅子上坐了,道:“一直不放心你,那麼一大家人呢,難爲你小小年紀,操心的事多少。”
蘇蔬道:“謝老夫人關心,我能應付過來,本打算過了年便來拜會您,可是家裡接連出事,所以就耽擱了。”
聽說蘇家出事,老夫人急忙詢問,“出了何事?若有難處,隨時來找我。”
蘇蔬據實相告:“大概您聽說了震驚汴梁的採花賊案,那賊人,就是在我府上捉到的,並且爲此,我的管家不幸身亡。”她之所以道出這些,非是想在老夫人面前炫耀自己本事,而是希望她明白,自己一直沒來拜會,是真的被瑣事所累。
採花賊案整個汴梁誰人不知,老夫人聽聞採花賊居然是在別苑被抓,並且蘇家的管家爲此身亡,關切道:“有這等事,你可還好?”
蘇蔬伸展雙臂,表示自己很好,道:“我無恙,那個,司空他……”她想告訴老夫人,司空軒武除夕回了京城,讓她放心,卻想起司空軒武說過,他是偷偷跑回,不能讓外人知道,於是又閉口不言,看了看四下裡的丫鬟婆子。
老夫人明白她有話說,屏退衆人,中堂內只剩下她和蘇蔬兩個,才問:“武兒他,怎麼了?”
蘇蔬便把司空軒武除夕跑回京城看自己的事說出。
老夫人嘆口氣,兒子究竟是大了,跑回京城居然只看了心上人,連老孃都不見。
蘇蔬看出她的不悅,解釋道:“司空他不能回府,將軍府人多眼雜,他是偷跑回來,一旦讓人知道,別給那些奸佞小人找了藉口,他託我轉告您,他不久就會班師回京。”
蘇蔬這樣一說,老夫人釋然,兒子完好她當然樂不可支,忽又想起自己找蘇蔬來此的目的,道:“聽說,莫笑天已經被押解回京,皇上,要親自審問呢。”
“什麼!”蘇蔬霍然而起,莫笑天來到京城,皇上一旦審問過後,只怕凶多吉少,她的心火騰騰燃起,急不可耐,自己,必須馬上想出辦法救他。
老夫人見她神色有異,並不知道蘇蔬內心所想,道:“我今日請你過來,是想問問,既然你不是莫小姐,何必擔着蘇家寡婦的名聲,不如就去找莫笑天對質,當着人面,洗脫你這寡婦的名聲。”
蘇蔬頻頻點頭,“我,當然要見莫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