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裡?”回到他居住的小院落,卻見到一身白衣的鬚髮皆白的老人靜靜的坐在耶悉茗花的花架下,安靜的等着自己,阿宅不由皺了皺眉,以前對這個老人有多尊敬,現在他就有多想對眼前的老人敬而遠之。
“靳,我在等着你。”埃裡什亞眨了眨眼睛,人老成精他自然清楚眼前的弟子對自己有多排斥,他沒有孩子這麼多年的相處自然而然將眼前人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他照顧他,教導他,幫助他……所有的父親應該或者是能夠幫自己的孩子做的他都做了,放手讓自己的孩子取嘗試去成長的他也做了,而這個孩子也沒有讓他失望,他尊重自己,敬愛自己,親近自己,他們曾經相處的如同真正的父子,然而,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竟然也會出現這樣敵視、對立的情況。
“一切都在今天結束了,你還有什麼要求的,或者說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阿宅揮揮手揮退一衆奴隸,他站在對方跟前十步之遙卻再也不願意湊到對方身前。
“我希望你能說服陛下跟米底王國聯姻。”埃裡什亞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做出一副想要長談的樣子。
“爲什麼又是我?”阿宅冷笑,“我都已經答應你和該死的那波帕拉薩我永遠也不會接受伊亞的情感,不去迴應也永遠不會告訴他,你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跟米底王國的聯姻是爲了陛下。”埃裡什亞冷靜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有那麼一刻他以爲自己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眼前人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在爲了剛剛過世的父親而悲傷卻被主母逼迫着離開一直居住的家,當他從神寺做完晚課去接他,他看到的是一個將自己團起來的小刺蝟,警惕而敏感,一意孤行的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爲了他,哈,你還能說得更好聽一些麼?”阿宅面上露出一個譏誚的表情,“我看不出他有什麼需要聯姻的地方!”
“你知道我們有着強大的軍隊,但是在我們的周圍有着同樣強大的敵人,我們需要跟我們的盟友聯合對抗我們的敵人。”埃裡什亞微微擡頭看着阿宅冷酷而又痛苦的臉,嘆息了一聲,“跟盟友最好的結盟的方式就是聯姻。”
“伊亞的母親同樣是米底王國的公主,爲什麼還需要犧牲他的婚姻?”阿宅側眼看着埃裡什亞的側臉,在對方長長的鬍鬚上飄落着雪白的花瓣,跟鬍鬚的顏色混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來。
“米底王國換了國王,年輕的王者跟我們年邁的王妃並沒有密切的關係,甚至可以說當我們的王妃出嫁的時候他還是個襁褓裡的小嬰兒,而且從探子的彙報裡看的出來他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王者,若不是米底王國的實力弱於我們,也許邊境早早的會有戰火燃燒。”埃裡什亞平靜的開口,這雲淡風輕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
“我不認爲一個野心勃勃的王者會爲了自己遠嫁他方的妹妹就會放棄他的‘雄心壯志’,與他的妹夫握手言和!”阿宅冷哼。
“但是至少我們給了一個他不能直接開戰的理由。”埃裡什亞贊同道。
“我不認爲我們打不下米底王國。”阿宅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這些年來他在神寺也不是吃素的,神寺養着許多工匠,阿宅只是將自己前世旅遊時候看見過的水車做了描述,雖然他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是這些巧妙的工匠很快就研究出了實物,而巴比倫的琉璃技術一向都走在世界前列,阿宅只是提出了更爲生活化比如用來做窗戶的念頭,精明的商人自然會開拓商路,再加上輕微提純後的美酒,巴比倫現在的稅收比起十年前翻了三番。
與此同時阿宅將更多的目光投向軍隊,一次意外讓他驚訝的發現在這裡人們居然已經馴化棉花,他其實並不懂得耕種,從來也沒有機會去嘗試,但是他至少明白同一份田地上不能連續種植相同的植物,並且需要施肥,在他設立了專門的農業方面的獎金之後,總會有聰明的人去研究,在棉花產量提上來之後,他開始命人嘗試着研究棉甲,這東西不僅比鐵甲輕巧很多而且功效分毫不差,因此他專門在神寺下成立了一個研究院,就是做相關軍備的改良。
最重要的是,他跟埃裡什亞一樣崇尚節儉,他從來都知道上行下效是任何一個時代都存着的東西,在這裡自然也不例外,當然在這方面他從來都非常聰明,他明白自己和埃裡什亞簡直可以說是巴比倫上流社會的一根標杆,當他稍微對生活節儉並不浪費的貴族表示善意,自然有人爭先恐後的效仿。
也因此經過十年的功夫他相信巴比倫的實力應該是遠遠勝過原著裡的,再加上這麼多年他對於周圍的國家從來都沒有輕視過,他派出的斥候早早的掌握着相關的情報,也因此他相信要是巴比倫想要攻下米底王國雖然會花費一些功夫,但應該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靳,我以爲在這個方面我們是能夠達成共識的。”埃裡什亞看着少年倔強的樣子忍不住嘆息一聲,“無論你還是我,我們都將巴比倫看得很重要,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也是爲了巴比倫更好,但是爲什麼現在你卻不願意……你應該知道無論怎樣陛下始終都是要結婚的,即使不是米底王國的米梯斯公主也會是其他人。”
“比起巴比倫我更在意的是伊亞的幸福,如果他願意,那麼我會支持,但是如果他不樂意,我爲什麼要委屈他又委屈自己?”阿宅知道自己在說謊,他說到底還是一個自私的人,對於伊亞不願意跟米底王國的公主聯姻,恐怕整個巴比倫找不出一個比他更高興的人,當然他啊也知道伊亞遲早有一日會結婚,可是那又怎麼樣,至少不是現在,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他已經能夠心平靜氣的去接受。
“靳,陛下還是個孩子。”埃裡什亞靜靜的注視着青年。
“就因爲我比他年長,於是所有的惡人都要我來做對麼?”阿宅疲倦的揉揉眉心,這麼多的世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們的關係竟然會受到長輩的反對,“比起讓他成爲名傳後世的君王,我更在意他過得快不快樂。”
“但是他的地位決定了他的所有事情都關係到巴比倫,靳,你不能那麼任性。”老人不贊同的搖搖頭。
“我要是真的任性,我早就帶着他一起走!”阿宅冷笑。
“你不會,他也不會。”埃裡什亞平靜的說,“你是我教導出來的弟子,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你並不是那種爲了一己私慾就不顧全大局的人;而陛下,在他的身體裡流淌着巴比倫最爲尊貴的血液,他由是由你教導出來的,我從不擔心你會引導他走上錯誤的道路。”
阿宅雙手交疊側過頭不去看老人。
“而且陛下很剋制,你和我都知道,甚至先王也知道,他愛你,但是他不敢對你說反而選擇剋制自己,一方面他是擔心你會厭惡他,另一方面他是擔心給你帶來不利的印象,反過來,你是否也要爲他做些什麼?”埃裡什亞從來都知道怎樣一針見血的擊中旁人的軟肋,“實際上我並不像先王那樣認爲你們的感情有什麼錯,但是顯然陛下有着爲了你放棄婚姻的傾向,所以我們不得不從一開始就杜絕他。”
“……我明白了,我明日就進宮。”阿宅沉默片刻妥協道,“但是我並不一定要求他要迎娶米底王國的公主,在這一點上我堅決維持他的選擇。”
“老師,你今天進宮是來見我的麼?”在舉行了祭祀之後的第二天,年輕的君王在面對自己的師長時心中意外的忐忑,他雖然仍舊一本正經的維持着基本的禮儀,但是天知道他紅透了的耳朵早早的泄露出主人的想法,在七曜塔的塔頂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記不清楚,但是那一場夢卻讓他反覆回憶,太過真切卻又太美好,在夢裡他大着膽子近乎肆無忌憚地親吻他的師長,做出那些想起來就令人面赤耳紅的動作,醒來之後他是一陣自責但心底卻生出一種隱秘的雀躍,如果說在七曜塔神都允許他做這樣的美夢,那麼是不是說他其實還是有很大的機會能夠與相愛的人攜手。
“陛下,你需要一個皇后。”十多年了,從對方是個矮矮小小可以伸手抱在懷裡的小胖子到抽條長高獨自奔赴戰場的少年再到如今身子峻拔、肩背筆挺即將成年的王者,在對方到目前爲止的所有經過的歲月中,他陪盼着他的日子佔據了三分之二,這是一個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時光,他們得以相伴,也因此阿宅越發不願意說出逼迫的話來。
“……是老祭司的想法還是您的想法?難道您也想要我去跟米底王國選擇聯姻麼!”到底是年輕氣盛,年輕的國王氣極反笑,心頭彷彿有鈍刀子一道道的捅上去,傷口黏在一起血肉模糊,在他剛剛在心底生出奢求,對方就一盆冰水澆下來,“只有無能且懦弱的王者纔會選擇聯姻——這還是您教導我的。”
“我並沒有要求你一定要跟米底聯姻,我只是認爲你需要一個皇后,你的父親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娶了王妃了。”阿宅硬邦邦的說。
“我在你眼裡是不是像個傻瓜?”尼布甲尼撒冷笑。
“當然不是,你是我最優秀的弟子!”阿宅驚訝的大喊,“只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去你的弟子!”心頭的火燒的越發猛烈,尼布甲尼撒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的態度面對自己的師長,自己的心上人,“與其說我需要一個皇后,不如說我需要一個兒子,哈,你們是不是擔心我那一天在外就戰死沒有子嗣!”
“啪!”阿宅怒極了一巴掌扇過去,“你還是個孩子麼?還需要人哄着你麼?你難道不明白你的存在關係到整個巴比倫的安慰,關係到巴比倫的萬千子民,永遠不要詛咒提什麼生死!你的命從來都不屬於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