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道:“好。你且劃押。”
旁邊一衙役從師爺手中接過供狀,遞給萬臨山,喝道:“喏,就寫在這兒。隨便畫個圈就成。”
萬臨山接過硃砂筆,往紙上便畫。剛畫了半個圈,便發現供狀上寫的不止殺死鍾雲凱一事。忙停手不畫,待要細看,衙役一把搶過供狀,遞給了師爺。
萬臨山道:“供狀上寫的什麼,大人也應該讓草民看個明白。”
大老爺道:“你反正已是死罪,多加幾條罪狀同樣不過一死。我這裡有幾個懸案,就讓你頂一頂好了。”
萬臨山道:“死雖一死,但須留清白。若是行跡卑劣之罪狀,草民不願頂。”
大老爺道:“你剛纔雖畫得不圓,但畫也畫了。你若聽話,行刑前可少受活罪;若心存不軌,行刑時割掉你的舌頭,讓你有話說不出,也是一樣。”
萬臨山心知所頂罪名必不會是好事,卻也無可奈何。
入夜,萬臨山懷着自暴自棄的心情。睡得正香。忽感身軀晃動,睜眼一看,見一蒙面之人正搖自己:“醒醒!”見萬臨山醒來,蒙面人伸手指在嘴邊一豎,“噓,禁聲,跟我來。”
萬臨山起身,只覺鐐銬已被除去,再看牢門也已打開,當下跟隨蒙面人偷出牢房。
牢房門口,還有一放哨之蒙面人。萬臨山由於鐐銬戴久了,手腳有些僵硬,無法全力施展輕功。正在顧慮刑部的高牆,就被兩個蒙面人一人一邊攙着騰空而起,霎時飛過重重高牆。一袋煙功夫,便來到郊外。
就算萬臨山身體無傷,輕功也遠遠不及這種境界。而這兩個蒙面人當中的一個在負有自己一半重的情況下就能如此迅捷;另一個只怕更高,卻故意放慢來合乎同伴的步伐。
到得郊外一個偏僻的山谷,兩人將面巾去下。萬臨山一看,一個是尊重,另一個卻是侍衛統領王宗浩。當下大驚,喏喏說不出話來。
尊重道:“官府抓了你,再由官府中人來救你,你可能有些奇怪吧。”他似乎總能在別人難堪時打破局面,“你犯了國法,依律當斬,我們不能正面救你。但你之所以擊斃鍾雲凱。乃與我傳你卯酉周天有關,於你是無心之失,過錯其實在於我沒對你講清楚卯酉周天的功效,這才累你受苦。”
萬臨山不由道:“哪裡,哪裡。”轉向王宗浩,哽咽道:“多謝王統領,你與我素不相識,就仗義相救,真叫我不知如何感激纔好!”萬臨山心中已基本覺得應該答應尊重入川的邀請,所以對尊重反而沒有多說客氣話。
王宗浩拍了拍萬臨山的肩膀,道:“俺們不救你,誰救你?俺們不入地獄,誰敢去?好好呆着吧,俺要趕着回去,不能讓他們發覺了。”
尊重道:“萬兄就在此地等候我的一個同伴,天亮之前她必然到來,請勿離開。告辭了。”
尊重、王宗浩離開之後,萬臨山遙望滿天星斗,離天亮尚有大半個時辰。想到尊重所說的同伴,當然,是尊重的同伴而不是自己的同伴。自己應該不認識的。此人來後該如何識別?
自己夤夜逃獄,刑部恐怕尚未發覺。就算髮覺了,派人追捕,多半不會單獨行動。若來人獨行,應該就是尊重的同伴了。想到這,萬臨山四處打量了一番,找到一個好位置,自己可以方便地望到遠處,而別人卻難以發覺自己。
想到這幾天,先是偷錯了銀兩,後又失手殺人。雖心中未存歹意,但畢竟後果嚴重。師父、師叔伯若知道了,定不會善罷干休。
一想到師父及師門長輩,孺慕之情油然而生。長輩諄諄教誨,似乎還在耳邊迴響:“……第二戒,不得濫殺無辜。”
武林各派,門規雖有不同,一般首戒爲敬重師長,次戒就爲戒殺。鍾雲凱應該是無辜的,卻被自己殺了。自己似乎又沒做錯什麼。萬臨山不禁對世間的是非有些模糊起來。
自己哪來那麼高的功力能擊出那樣一掌,真是卯酉周天的奇效?剛纔尊重也這麼說。對了,趁現在無人,我試它一試。
萬臨山站起身,四周一看,身邊沒有樹木,只是些許灌木和茅草,山腳倒有些樹木。萬臨山來到山腳,選了一根兒臂粗的樹枝。
擊樹枝最要緊的是能一下擊斷。若不能擊斷,那麼樹枝反彈回來就有可能受到震傷。萬臨山練卯酉周天之前。能擊斷最粗的枝枝便是這麼粗。萬臨山想若自己現在真有擊斃鍾雲凱時那一掌的功力,那麼只用三成力就應該能夠擊斷它了。
想到這,萬臨山用五成力擊出一掌,多加二成力以備應付反彈之力。誰知喀嚓一聲,枝枝很輕易的就被擊斷了。萬臨山見狀,心中有種莫名的興奮,很想知道自己最大力量到底有多大。於是站到一根碗口粗細的樹幹前面,調息良久,向前猛跨一步,吐氣開聲,“嗨!”全力一掌擊出。
萬臨山一掌擊出,才猛然發覺樹前多了一人。但這時收勢已經來不及,頓時萬臨山眼前發黑,心裡暗道不妙,又要錯殺一人!
“你就是萬臨山吧?”
萬臨山還沒有回過神來。
“請問,尊駕是西夏崑崙山北麓冰原派的萬臨山嗎?”
萬臨山這才緩過勁來,見對面站立一村姑。萬臨山心裡還在想剛纔這一掌怎麼搞的,看來這姑娘似乎沒有受傷。一邊答道:“我就是萬臨山。請問姑娘是……”
“尊重沒有對你講吧?我叫溫玉華。是我讓他帶你到這兒等我的。”
萬臨山一聽,原來是溫玉華!難怪一掌沒事,當然,百掌也沒事。
一般常人對出名的傳奇人物都有點好奇之心。猶其對方是女性的時候,這種好奇心就愈顯強烈。萬臨山得知對方就是溫玉華,顧不上禮貌。着實細細打量了一番。
但見溫玉華從頭至腳,渾身上下無一特色。猶其是她的相貌,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站在這兒,偏偏就讓你記不住她。
萬臨山第一眼看見溫玉華,就覺得似曾相識,有一種親切感。細細打量之後,感覺反而不認識,陌生感油然而生。
“尊重沒對你說我找你什麼事吧?”說罷,轉了個身。
這一轉身,才把萬臨山驚醒過來。感到自己這樣看人家太沒禮貌了,不由躬身一揖。道:“失禮,失禮!你剛纔說什麼?”說也奇怪,只要不再打量,那種親切感重又生起,雖然對方並沒指責,也覺得應該道歉。
“沒什麼,你也不用細看了。我長相平凡,太普通,沒什麼特點,不容易記住。連尊重都這麼說,何況是你。”溫玉華頓了頓,續道:“我猜尊重定然沒有告訴你,今晚我約你到此是爲了看一看你的冰原劍法。萬臨山,願不願意施展一下?”
“這個……”既然與尊重結交,遲早就會遇到溫玉華,遲早就會遇到這個問題,但萬臨山覺得太遙遠,從來都沒有仔細想過,卻不料現在就遇到了。
“冰原劍法創立於世,已有幾百年歷史。世間泛泛之徒,都能使它個三招兩式。今日能見到冰原派嫡傳弟子施展,幸何如之!”溫玉華見萬臨山有顧慮,慢慢地道,以免冷場後更不好說。停了一下,見萬臨山還是沒有表示,就轉移話題道:“李遠方和你有點誤會,正好他同門師兄空明路經此地,尊重已約好空明,呆會兒午時,日正當中,在那邊那個形狀像羅漢的山頭會面,大家解釋清楚。另外,鍾雲凱死後,武陵派在京的都是同輩弟子,他們怕你武功高強,準備回去搬救兵,再興師問罪。我已說服他們,同去山頭,最終由少林空明仲裁,事了之後再不追究。”說着,指了指遠處一個山頭。
“原來少林派的空明來了,多謝多謝。由他來主持調解,再加上尊兄爲我作證,我就可以洗卻沉冤、重見天日了。真不知……真不知……”
早先,少林寺與其他門派一樣,由掌門作主。後來天下武學昌盛,時常有人到少林寺挑戰,鬥到後來就找掌門比武。少林寺掌門於日常事務耽誤過多,武學疏於習練,曾遭幾次敗績。再後來,少林寺內部便將真正作主之人改任達摩堂首座,而將武功最高之人虛掛掌門之職,一時傳爲江湖笑談。
眼下少林派掌門乃元信,達摩堂首座乃元執。而空明,則是元信的親傳弟子。由於空明天資聰穎,不僅繼承了元信的武功,而且還同時學到了元執的處事之方,有望在他的身上將少林派主事與掌門重新合而爲一,故深得少林派器重,同時也爲江湖人士所深知。是以,當萬臨山得知尊重、溫玉華請到空明出頭時,高興得竟語無倫次了。
“真不知如何感謝我們?”溫玉華含笑道:“入川怎麼樣?跟我們一起幹吧,很有意思的。”像哄小孩一般。
萬臨山本來已有些想入川了,但聽溫玉華如此提出來,感到有交換的味道,對官府中人行事的反感情緒頓時又生,衝口道:“入川並非不可。只是我冰原派中無人做過官,我不願開此先例。”
溫玉華道:“你聽說尊重和我是什麼官職?”
“這倒不清楚。”
“四川知州張永與我們平輩論交,大家朋友一樣。他**的,我們幹我們的,相互間並沒有約束。他有些事需要我們幫忙,而我們也樂意乾的,這才幫他。當然,我們有了想法,對他說了,若他覺得有道理他就採納。我這麼說,你清不清楚?”
“那,你們日常花費所需是從何而來的呢?”萬臨山直指核心。
“每逢幫張永做事,我們都要預先考慮好,然後向他要價,討價還價之後就得到一筆收入。若未幫他做事,就只能憑朋友情份稍許借支一點。所以,平常若有賺錢的其它機會,我也不會放過。”
萬臨山道:“也就是說,嚴格地說,你們尚不能算是官府中人?”
溫玉華道:“官府又稱朝庭,朝庭又叫天朝。我們覺得張永這人不錯,只與他打交道,也可算作四川官府中人,與皇帝沒有關係。這麼說吧,張永的話我們有可能聽,也有可能不聽,而皇帝的話,我們向來都是不理睬的。”
萬臨山有些弄清楚了溫玉華的意思,但聽此言,又問道:“皇帝的話,你們不聽,那張永要聽。皇帝的話再從張永口中說出來,你們不是就聽了?”
溫玉華道:“本來是這個道理。但這個張永偏偏就是個不愛聽皇帝的話的人。”
萬臨山道:“那他這知州恐怕也做不長。”
“不長也有五年多了。嗯,你究竟願不願意入川?”
萬臨山道:“這個,讓我再考慮考慮。溫姑娘,你別生氣。”
溫玉華道:“我暫時不生氣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既不願施展冰願劍法給我看,就先看我的。”言罷,抽出腰間寶劍,將二十八路冰原劍法行雲流水般演將下來。
萬臨山見溫玉華在冰原劍法上的造詣遠在自己之上,與自己的師父已不相上下,只個別處略有些似是而非。知道溫玉華只是在世間流傳的冰原劍法皮毛上練的。不禁感到:世間既有溫玉華這種人物,自己冬練三九到底在幹些什麼!
溫玉華劍法演畢,收劍入鞘,道:“這才叫班門弄斧。讓你見笑了。”
萬臨山道:“溫姑娘劍法如神,已勝過在下許多。”
溫玉華故意嚴肅地道:“你這是在諷刺我吧。”
萬臨山忙道:“哪裡哪裡,絕對不敢。”
溫玉華道:“到底是不是,還是不敢?”
萬臨山道:“不是諷刺,不是諷刺。”
溫玉華道:“多謝你。我知道我演錯了,但由於這是你的本門劍法,所以也不敢讓你斧正。”
萬臨山道:“我剛纔不願施展劍法,一方面不願本門劍法外流,另方面尚不知溫姑娘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