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衆將各自回營,薛愷悅便對江澄道:“澄之,邊境非比內地,關外又有大敵,爲防萬一,我和雲飛還是住在騎射苑男兒那邊,陛下就有勞你們三個服侍了。”江澄連忙起身道:”英君考慮周詳,就是夏天住營帳蚊蟲太多,明兒我去派人買些蚊帳來。今晚且點幾支驅蟲香吧。”他說着問趙玉澤道:“玉兒,咱們住在哪裡?那輛馬車在哪?”趙玉澤道:“陸將軍把正院騰出來給陛下住,你我和小從都住廂房,馬車我讓秀兒停在跨院了。”江澄聽了便道:“那英君少待,容我去取了香來。”薛愷悅爽快地道:“乾脆一起過去一趟,待會兒我倆再走。”
於是幾個人都隨趙玉澤去正院,入得院內,林從去水房洗沐,趙玉澤吩咐侍兒給明帝洗衣,薛愷悅和董雲飛坐在廂房等待,江澄自去馬車上翻出宮中帶來的驅蟲香,拿出了幾塊,又抱了個銀薰爐出來,交於薛愷悅道:“缺什麼東西或是有什麼要新買的就派人去採買,尤其是男兒們的東西,兵部不能一一提供,該派人買就派人去買,那個公使錢就是用來做這個的,買不到的就派人來告訴我。”
董雲飛道:“我說呢,糧草帳篷鎧甲都是兵部統一供應的,怎麼還用得着公使錢呢,原來是做這個的,女兵也有公使錢嗎?”江澄點頭道:“都有的,每三千人一百兩銀子,京城出發的六萬大軍一共每月是兩千兩公使錢。”薛愷悅問道:“陸將軍的士兵沒有公使錢嗎?”
江澄搖頭道:“她們沒有的,她們屬於地方駐軍,本就常年駐紮在這裡的,按理不應缺什麼東西需要臨時買。”趙玉澤看看門口,小聲道:“澄澄,這些錢未必能花在士兵身上,最後多半還是將軍們得了,倘若陸將軍知道別的將軍有公使錢,她卻沒有,她多半會不開心的吧?”
薛愷悅也點頭道:“平日裡守邊的是陸將軍她們,讓她們感到委屈,的確不大好。”
趙玉澤和薛愷悅雖然不當家不理賬,但所言甚是有理,江澄認真地道:“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跟陛下和柳相提的,想來柳相會妥善安排的。”
薛愷悅點頭,自與董雲飛離去,江澄出門相送。
回到院子中,見明帝的正房人影幢幢,江澄便知明帝這是在和柳笙等人議事,他剛要進房去旁聽,猛可間聽見秦瑛的聲音,便猶豫了,轉身欲往廂房走,才走得兩步,又覺不妥,他不僅是明帝的後宮,還是凰朝的官員,眼下更是大軍的隨營軍需供頓官,總要和身爲將帥的秦瑛見面的,倘若爲了避嫌便不參加議事,那要避到哪一天爲止呢?設或因此誤了事,那豈不是因私誤公因小失大?
這麼一想,他就乾脆邁步進了房去,只見房中柳笙、秦瑛、董雯、陳語陌、陸楊都在,他進去後便站在陳語陌旁邊,專心聽柳笙給明帝分析軍情:“分野關原本有一萬兵馬,高敞又帶了五萬騎兵,五萬步兵,陸將軍部原有一萬五千人,咱們從京城帶了六萬人,總數上來看,咱們跟高敞還是有三四萬人的差距的。堅州大營董侯的人馬要留着防備白虎大軍走北線,無法調來支援界牌關。咱們這仗打起來還是有點難啊。”
秦瑛道:“咱們的京畿營騎兵訓練了近一年,以一敵二絕對沒問題的,身手好的甚至可以一敵三,人數的差距不是什麼大事。”
陳語陌道:“可惡玉龍,不肯支援咱們,若她們肯出兵襲擊玄武東線,那咱們的壓力最起碼小很多。”
明帝皺眉道:“玄武的騎兵只有這五萬麼?便算是她損失了三萬現役馬,也應有七萬騎兵,再者玄武的總兵力應有二十五萬,如今只與咱們一家作戰,怎得只派十萬人出來,她會不會有什麼陰謀?玄武的那幾個名將孫昭、婁景、高旭、高雅可有隨高敞一起來?”
陸楊道:“末將不認識高旭和高雅,今日陣前只認出了一個孫昭。”
江澄聞言道:“高旭來了,高敞右手邊第一個便是高旭,高雅和婁景今日陣上沒有見到,玄武司馬寧靜和光耀親王高瞻都沒見到,倒見到了那個永安郡王高諶,她不是被貶爲安西將軍了麼?”
柳笙踱步分析道:“高瞻沒來,她的政敵高諶倒來了,這麼看來高諶又重新得勢了。那個高雅也罷了,婁景可是高諶一派的,她不該不來啊。莫非要從別的地方進攻我們?”她邊說邊把屏風上的地圖放下來,指着地圖分析道:“玄武邊境上自西向東分別是望仙關、鎮南關、分野關,這三關正與咱們凰朝的棲鳳關、安北關、界牌關相對,咱們都有兵力守衛,玄武還能從什麼地方另派兵馬攻打我們呢?”
秦瑛忽然用手一指地圖上一點道:“分野關所在地是玄武的化南郡,化南郡東邊是定南郡,定南郡南邊是雲鄉湖,有我們的水軍防守,玄武不長於水戰,向來不拿定南郡作爲進攻的據點,可現在咱們在界牌關下,情勢又不同,她只需派兵馬自定南郡進入化南郡寧邊縣,便可對我軍形成包抄之勢,卻是不得不防。
江澄聽得暗暗點頭,秦瑛所言甚是有理,便轉頭望向明帝。明帝十分果斷地道:“我軍先奪了這寧邊縣,以寧邊爲立足地,向東可奪定南郡,向西可與界牌關大軍呈掎角之勢,甚至可以越過分野關奪取化南郡的郡治芳暉縣。”
柳笙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如何奪取這寧邊縣,卻需斟酌。明日高敞必然派人來挑戰,甚至有可能派人攻城,我軍怕是分不出兵力來奪這寧邊縣啊。”
江澄道:“高敞也是今日剛到,想來玄武的其他兵馬不會這麼快進入定南郡,不如晚上派兵馬去寧邊縣。只是再怎樣繞路,咱們的兵馬都要從分野關的眼皮子底下過,才能進入寧邊縣,一不小心被敵軍發現了可怎麼好?”
柳笙皺眉思索,不過片刻便笑道:“咱們給她來個冤魂奪城,讓分野關的守衛看見了我軍也不敢出戰。”
明帝問道:“怎麼個冤魂奪城法?”柳笙便講解了一番,明帝拍手道:“妙哉!就這麼辦。”幾個人又商談了一番明日出戰的安排,柳笙便與秦瑛幾個告退。
江澄剛要跟着走,明帝便喊他道:“澄之且住。”他只好留下,問明帝道:“陛下可是要洗沐,臣侍這就讓侍兒們擡水來。”明帝點點頭,他便去廊下喊了小侍秀兒和超羣,讓他們去擡水來,盯着秀兒兩個把浴桶倒滿,他便去把明帝的乾淨衣服拿出來,給明帝掛在架子上,自己就要轉身離開,明帝問道:“澄之怎得走了?”他忙道:“臣侍去喊果昭儀過來,果昭儀今兒首戰得勝,陛下應當獎勵果昭儀纔是啊。”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明帝笑着看他,片刻後方道:“澄之還在熱孝中,朕怎會讓澄之侍寢?不過是有句話要告訴澄之,高敞那廝的話,澄之不必放在心上,朕不肯承認寧粲在朕這裡,只是怕將來史家亂寫,澄之何等善良,朕不想澄之受到一絲半點的誣衊。”
他聽得大爲感動,含淚施禮道:“臣侍謝陛下爲臣侍着想,不過身後之事,臣侍也曾想過,史家責備賢者,像臣侍這般自北歸南的男兒,想要個史書上的好名聲怕是很難了,被寫成不忠不貞之人,也是大有可能的,但若臣侍在意這些,當年也就不會離開玄武了。陛下去年曾教導臣侍道‘英豪處世豈能盡如人意,只求於心無愧即可’,陛下此語,臣侍一直銘記在心,是以陛下無需擔心臣侍,臣侍只怕高敞那廝胡言亂語惹陛下生氣,只要陛下不生臣侍的氣,其他的事臣侍壓根不在乎。”
明帝滿意地點頭:“朕的話澄之都有放在心上,朕還有何氣可生?天不早了,澄之早些休息,幫朕把從兒喊來吧。”
這晚江澄與趙玉澤同住,次日一早他起來洗漱完畢,見趙玉澤尚且酣睡,他喊了兩聲,趙玉澤迷迷糊糊地道:“澄澄我再睡會兒,前兩天都沒睡好。”他聽得心疼,便囑咐道;“你儘管睡,記得起來用午飯就行。”
他站在院子中看看,見正房房門已開,便去見明帝,進得正房,卻見只有明帝一人坐在外間,明帝低聲道:“小聲些,從兒還在睡。”他點點頭,自行帶着林從的兩個侍兒服侍明帝用早膳。
剛用完早膳,秦瑛便派小侍進來稟報道高敞派人挑戰。明帝便吩咐取御用鎧甲來,他忙命秀兒幾個去取了來,親自伺候着明帝頂盔摜甲。等明帝結束停當,他便侍立在旁邊注視明帝。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一身戎裝的明帝,他一時間有些呆了,只覺心中滿滿的都是傾慕。明帝覺察到了,衝他微微一笑,奈何軍情緊急,只是擡手摸了下他的臉頰,囑咐道:“朕去大廳了,澄之只管去忙,不必服侍朕。”
江澄忙答應了,他今日的確有事要忙,於是先帶着沈名菡去了幾家染坊,購得三百匹白布,把白布運回騎射營,讓男兒們用剪刀把白布截成塊,又派人去凶肆中購得白幡等物,把東西都堆在騎射營中。薛愷悅看得奇怪,問道:“澄之弄這些是要去給誰家弔喪麼?”
江澄點頭:“今晚給高家弔喪。”他見薛愷悅身邊都是信得過的男兒,便把柳笙的計劃低聲講了。
薛愷悅問道:“陛下準備讓誰領兵去?”
江澄道:“昨日安排的是安琪和董雯兩位將軍。”
薛愷悅道:“她兩個今日都隨秦侯出兵,白天作戰,晚上再出徵未免太辛苦。不如咱們幾個帶兵去,騎射營的男兒們正好立功。”董雲飛在旁邊點頭道:“是啊 ,咱們幾個都是去過玄武的人,論熟悉地形,我姐姐和安姐姐跟咱們是一樣的。”
江澄道:“且看秦侯今日出戰情形如何,英君和雲飛跟我一起去見陛下吧。”
三人進得陸府,明帝正在大廳中坐着,柳笙和向錦幾個陪侍御駕,陸楊等武將均不在廳中。江澄暗道這是個空檔,便先給明帝講了昨日薛愷悅和趙玉澤所提出的界牌關守軍的公使錢一事:“同樣是凰朝軍隊,不宜厚此薄彼,不如把界牌關守軍的公使錢也一例給付了。”
明帝看看柳笙,柳笙道:“同爲國家出力,的確應當一視同仁,可給了界牌關,堅州大營給不給,也得給,安北關、棲鳳關乃至饒州駐軍給不給,西境守軍和關帥兵馬給不給,怕是也得給,還有水軍,難道唯獨不給她們嗎?這加起來可是筆不小的錢啊。”
江澄迅速計算道:“凰朝目前是二十七萬兵馬,每三千人一百兩,每月需要九千兩,若是戰爭在兩年內結束,需銀二十一萬六千兩,以凰朝國庫的情形,應該尚可承受。何況我們一旦攻下玄武和白虎的城池,總能得些銀錢補給。”
柳笙道:“那也不能二十七萬人完全一致,參戰者多得,守土者減半,如此方爲公平,陛下以爲如何?”
明帝道:“便依絃歌吧,澄之回頭把公使錢數目擬定了,派人送到戶部去。”他忙答應了。明帝又問道:“悅兒找朕有事?”
薛愷悅把請纓之事講了,明帝沉吟道:“騎射苑男兒未曾有過攻城略地的經驗,單獨出兵只怕難以勝任,晚上讓秦侯派精兵五千,騎射營男兒出兵五千,一同前往吧。”
然而明帝話音剛落,便有士兵進來報道:“玄武對我軍發起攻擊,秦侯帥兵拼命抵抗,雙方在城下混戰。”
明帝聽了,便吩咐道:“擺駕城樓。”
江澄與柳笙等人忙扈從明帝前往北門,還未走到城牆邊,便聽得城外喊殺聲震天。江澄聽得心頭一凜,忙隨着明帝登上城樓。從城樓上眺望,更見戰鬥的激烈。玄武五萬騎兵橫衝直撞,凰朝的五萬兵馬中只有秦瑛所帶的兩萬是玄武快馬,其餘三萬皆是凰朝馬匹,在馬速上慢於敵人,折衝前進時便有些吃虧,但好在秦瑛訓練士兵極重兵士個人能力,這些士兵一旦和敵人交上手,便能迅速扳回局面,一時戰事頗爲膠着。
江澄在城上看着,努力辨認秦瑛、董雯和安琪,好半晌都沒看到安琪和董雯,只看到正與玄武徵東將軍高陽激戰的秦瑛,暗道秦瑛被高陽纏住,想要指揮兵馬就有些難了,怪不得兩軍呈混戰狀態。明帝顯然也看到了,沉聲道:“天已近午,敵人不退,雙方混戰,恐有傷亡啊。”
一語未完,便聽董雲飛“啊”了一聲,用手指着西北方一處道:“姐姐有危險。”
江澄忙順着董雲飛所指看了過去,只見董雯坐騎被敵將砍傷,戰馬負痛站立不穩,董雯只好舉槍左隔右擋,情勢甚是危急。董雲飛着急地道:“陛下,末將請求出關助戰。”
明帝四顧看看,吩咐侍衛道:“給朕擡刀備馬,悅兒去點五千人馬,朕與雲兒一起去。”薛愷悅忙飛跑着去了。明帝看了江澄和柳笙一眼道:“二位卿家給朕觀敵瞭陣。”江澄忙道:“陛下當心。”柳笙吩咐守城士兵道:“把鑼鼓都擺到城樓上來。”那士兵得令去了。
明帝更不遲疑,徑自帶着董雲飛和御前侍衛們下城樓去了。
江澄在城樓上焦灼等待,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城樓下吶喊聲大作,很快一彪人馬便飛出城去,當先一人騎白馬穿金甲,頭戴飛鳳盔身着繡凰衣,正是他的天子凰朝明帝陛下,她身邊兩名年輕男兒,乃是英君薛愷悅和嘉昭儀董雲飛,他們兩個手持銀槍緊隨明帝,江澄看了視線不覺粘在明帝身上,隨着明帝飛速移動,隨着明帝左衝右突,隨着明帝縱橫馳騁。
他起初十分擔心明帝的戰力,及至見明帝神勇無比,一柄長刀前砍後削上劈下掃橫掄豎挑所向披靡,便稍微放下心來,能夠留意到其他人了。
只見薛愷悅和董雲飛在明帝兩翼護衛,三人形成了刀尖之勢,很快便把玄武馬軍撕開了一個口子,幾個御前侍衛帶領着五千男兵密密地跟隨在明帝三人之後,雖然男兵的戰鬥力不如女兵,但也沒見誰膽怯後退,沒多大一會兒,明帝便衝到了董雯身旁,挺刀接過追着董雯打的玄武名將何文金,江澄看了又擔心起來,這何文金昨日力戰餘彤,武力不容小覷,不知陛下能否敵得住。
眼看着明帝一刀刀砍過,何文金一一輕巧避開,他只急得忘了呼吸。
正要催柳笙鳴金收兵,便見董雯在董雲飛和兩名御前侍衛的護衛下奪了玄武一名裨將的馬,董雯換得馬匹,便挺槍去助明帝,明帝得董雯助力,大刀揮舞得越發隨心,不過三個回合,便一刀砍在何文金肩膀上,那何文金打馬便逃,明帝在後緊追,凰朝的軍隊見明帝取勝,紛紛抖擻精神,戰力成倍增長,柳笙吩咐道:“擂鼓助威”。戰鼓響起,凰朝將士人人奮勇爭先,玄武將士抵敵不住,開始往後敗退,明帝帶着薛愷悅和董雲飛乘勝追擊,斬殺無數。
作者有話要說:
戰爭階段涉及到的人物
凰朝將帥:明帝,凰朝國君,女。秦瑛,鎮遠侯,元帥,女。董雯,字子雨,驍衛將軍、侍衛統領,女。陸楊,界牌關守將,女。柳笙,字絃歌,左相,女。向錦,中書舍人,女。陳語陌,鴻臚寺卿,女。安琪,將軍,女。徐婉,將軍,女。餘彤,先鋒將軍,女。黃一笛,將軍,女。段名揚,將軍,女。沈名菡,駕部主事,女。史燕夢,太醫,女。杜曉,校尉,女。
明帝后宮:薛愷悅,英君,男。趙玉澤,敏君,男。 林從,果昭儀,男。董雲飛,嘉昭儀,男。
玄武人士:高敞,玄武國君,女。高陽,徵東將軍,女。高旭,廣安郡王,女。高諶,永安郡王,女。高瞻,光耀親王,女。孫昭,司徒,女。婁景,太尉,女。寧靜,司馬,女。高雅,清河郡王,女。何文金,將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