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等拒絕與這些下賤男子同場考試。”爲首的兇悍女子叫囂道。
“大人我等也拒絕。”旁邊另一個看上去品貌周正氣質清雅的年輕女子也正色表態。
“本官既蒙皇上信賴,作爲特使,前來主持江州重考,便當一切依律而行,我凰朝律法並未禁止男子讀書應試,亦未規定男女當分開應試,爾等公開拒絕與男子同場考試,是要藐視王法嗎?”江澄盯着這幾個女子,冷冷地開口。
“大人,我等並非藐視王法,只是這些男子生而下賤,弱不禁風,平日裡不學無術,考場上靠出賣風情賄賂考官,將我等名次壓下,他們卻名次在前。我等豈能服氣?”一個看上去爲人端正容顏秀麗的年輕女子憤慨發言。
她這麼一開口,衆人紛紛附和。江澄心中暗道,果然是爲了名次被壓啊,說什麼不樂意與男子同場,都是藉口。
本年是各州州考之年,江州本在九月上旬已經考校完畢,不料紅榜張出,排在前三十名的舉人中有十七個都是男子,且男子的名次多在前列,這讓排名靠後的女子大爲不滿,指責男子們賄賂考官,紛紛上書要求重考,有人甚至要求取消所有江州男子的應考資格。江州向來是凰朝人文薈萃之地,科考又是國家掄才大典,明帝極爲重視,柳笙推薦江澄前來主持,明帝一番沉吟,便同意了。
江澄看府衙前羣情洶洶,便正色彈壓道:“科考舞弊,歷來爲我朝所嚴禁,凡有賄賂考官者,我朝上下無不深惡之,本官由科舉入仕,如何不懂其中的甘苦,各位的心情本官充分體諒。審察江州科考賄賂一事,由刑部任薔任大人負責,任大人必會秉公處理,犯法違禁之人定會受到查處,大家且拭目以待。本官所負責的乃是重考一事,本官奉陛下聖旨,將於十月十五日前結束重考,若各位不肯與男子同場考試,則本官只能上報朝廷,道重考無法進行,請陛下另派高明,想來陛下天恩浩蕩,必會派人再赴江州,可是那樣一來,怕是要在十一月才能完成本次考試。各位都知道,我朝參加禮部試的舉人名錄是要在十月底上報朝廷的,趕不上今次上報也就無法赴禮部應試,各位想要金榜題名,怕是隻能再等三年了。”江澄說到這裡,便緩緩地了看一眼在場的女子,見她們已然有所動容,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似在權衡輕重。
江澄也不着急,就那麼安穩的站着。他知道這些舉人,無論男女,皆是歷經十年辛苦,三更燈火五更雞,才走到今日參加州試的,州試中取得發解資格,方能前往禮部應考,纔有希望進士及第,做官入仕,三年一次的科考對於她們而言,是當下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他看着她們竊竊私語,看着她們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便知道她們不會爲了與誰同場這樣的細節而誤了自己的前程。
“各位寒窗苦讀,寢晏起早,冬夏無休,心慕青雲,志在經國,家中皆有母父懸望,有些人還有夫女掛念,她們倚門而待翹首以盼,盼各位聯捷及第,授官沾祿,光耀門楣,各位忍心讓家中人失望嗎?各位忍心讓自己的凌雲壯志擱淺在區區的同場應試上嗎?”江澄見時機差不多了,便又加了一把火。
“大人,請問您有何資格來主持此次重考,我等能相信您的才學識見嗎?”那位氣質清雅的年輕女子發問道。
江澄微微一哂,看向那女子道:“在下江澄不才,曾忝爲辛巳榜進士第一名,今朝蒙柳相推薦,陛下恩准,不知在這位舉人心中在下是否夠格來主持江州重考?”
不出意料,他聽到在場的舉人們紛紛低聲議論:“居然是辛巳榜狀元哎,這資格夠硬。”“江澄不就是前幾年帶人來修江州水壩的那位大人麼?他是個清官,應該靠得住。”
“既是江大人來我江州主持重考,我等願意同場重考。”那位清雅女子率先表態。
“我等也同意,一切聽大人安排。”容顏秀麗的女子也表態道。
“我等同意。” “同意。” “同意。”其他人紛紛跟進。
江澄見狀,便宣佈道:“今日是二十九日,各位回去休整一日,我們十月初一日鎖院開考,請各位屆時一早前往本州學宮應試,本官預祝各位文思泉涌,下筆如神。”
送走了舉人們,他跟江州差役交代了學宮重考的細則,令她們多派人手,屆時加強考場防範,不可再出紕漏,辜負聖恩。而後又親自前往學宮先行查勘了一下房間佈局和考場準備。
看看天色已晚,他拒絕了江州知州陳媛的接風宴,腳步匆匆地趕回了驛館,驛館中還有位小祖宗需要他照顧呢。他奉旨來江州公幹,趙玉澤定要跟着前來遊玩,明帝向來寵他,竟然准許了,只吩咐帶上侍衛,不可獨自行動。
“敏君今日在江州遊玩得還愉快嗎?”他見趙玉澤的房間已然亮了燈,便進門問候。
“很好玩啊,江州城很繁華哎,澄澄我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還給你帶了些,你看。”趙玉澤舉着一個瓷罐,裡面不知裝的是什麼美味,香氣撲鼻,聞着似是肉食,江澄搖搖頭。
“哎,你不喜歡吃肉啊,那你看這個。”趙玉澤又拿起一個精美的食盒,推開食盒的蓋子,裡面露出精緻的甜點,江澄依然搖頭。
“澄澄你怎麼什麼都不喜歡,要不吃個果子吧。”趙玉澤很無奈地遞給了他一個水果,自己則拿起旁邊的甜點,痛痛快快地咬了一大口。
他嘆了口氣道:“我這個年齡,不能跟敏君比了,晚上吃得多了就容易長胖了。”
趙玉澤聞言邊吃點心邊略帶吃驚地調侃他:“澄澄,你這是要男爲悅己者容嗎?”
他微窘,卻也不得不承認:“天下女子沒有哪個會喜歡大腹便便的肥胖男子吧,何況是尊貴無比的陛下呢。”
趙玉澤聽了卻很肯定地道:“陛下絕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膚淺女子,不過澄澄這麼在意陛下的看法,我回去一定得告訴陛下,讓她開心開心。”
江澄看他越說越樂,精緻的眉眼無比動人,也不由得心情大好,主動問道:“敏君明日有何安排?可需要在下陪同遊玩?”
趙玉澤自是同意,歡顏道:“聽說江州武館很有幾個高手,我明天想去看看,澄澄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次日一早,他便與趙玉澤帶了三個侍衛前往江州最大的武館:英華館。到了英華館前下得馬來,他倆昂然而進,侍衛們緊隨其後,沒有主人出來迎接,只有幾個正在練武的女子驚訝地打量他們。他倆目不斜視,一路向內穿堂越廳,最終來到一塊敞亮的院落中。這院落四圍都是遊廊,院中間一無花壇樹木,只有一大片青石鋪成的空地,空地上有十來個年輕女子正在練拳。樓前遊廊上站了兩位女子,一個約四十來歲,一個約二十上下,皆是衣着富麗,精華外放,目測武功都不弱。
“師傅,這人便是要在江州重開科考,非要讓我等與男子同場應試的江澄。”還沒等江澄開口,青石上便有一個年輕女子指着他們告狀。
江澄一看,正是昨日見到的那個爲首的最兇悍的女子。當下微微一笑,向着那中年女子拱手道“在下江澄,今日陪舍弟前來貴館觀摩,並無挑事之意,不知館主怎麼稱呼,可是姓夏?”
那中年女子尚未答話,她身旁的年輕女子道:“聽聞江大人到了府衙,三言兩語便哄得各位舉人答應同場應試,大人真是好口才,小女子不才,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大人。”
江澄一愣,心道今日本是出來遊玩,卻碰上塊硬石,若不解決了這硬石,只怕這江州重考便是順利進行,人心也是不服。當下冷冷地道:“姑娘有何事,但講無妨。”
“大人,男子卑賤,又體弱不堪,只適合在家中侍奉妻主,奉養姑舅,撫養女兒,在外面拋頭露面也就罷了,如何可以應試做官,大人想他們又弱又蠢,怎能理政安民,保家衛國?”
“你說誰又弱又蠢?”江澄還沒回復,趙玉澤已經十分不滿地開口了。
他一開口,青石上便有兩個年輕女子向他圍攏過來,“說得便是你啊,小公子,長得這麼眉清目秀的,我們凰朝女人可捨不得讓你去做官哦。”
“無恥之徒,休得放肆。”侍衛們趕緊呵斥道。
“喲,帶着隨從哪,看來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啊”
“不知道有沒有妻主啊,沒有不妨考慮考慮我啊。”最前面的兩個年輕女子涎着臉互相看看,說着調戲的話。
“噗”“啪”,“哎喲好痛”。還未等她們說完,趙玉澤已經飛起兩腳將她倆踹翻在地,出腿之快,力量之足,都讓人驚訝。
江澄剛要說話,只見趙玉澤一個揚眉,搶先冷聲道:“還有誰不服,不妨上來試試。今天本公子心情好,開恩陪你們練練。”
他此言一出,遊廊上的年輕女子先氣炸了肺:“小公子你莫猖狂,待我來接你兩招。”
她說着邁步向前,趙玉澤依然冷冷地道:“好啊,你是比刀劍呢還是比拳腳?”
那女子道:“您是公子,男女有別,比拳腳多有不便,在下看公子隨身帶着寶劍,便斗膽跟小公子比劍一回。刀劍無情,還請公子點到爲止。”
趙玉澤點頭,向前站了一步道:“請賜教。”
那女子道:“公子是客,還請先出招。”
江澄至此點頭,這年輕女子看來倒不是一味兇蠻的無禮之徒,且看她劍術如何。他一邊想着一邊回頭給三個侍衛使眼色,他對趙玉澤的劍術很有信心,但對方人多,趙玉澤是明帝心坎上的人,萬一有什麼閃失,他可無法嚮明帝交待。直到那三個侍衛俱扣暗器在手,他方纔放心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