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是當日傍晚回到宮裡的,她回宮後就直奔安瀾的麟趾殿,後宮君卿們全部隨着她前往麟趾殿問安。江澄提前便在麟趾殿候着,與安瀾一起恭候明帝鳳駕。明帝直接走向安瀾,扶着他上下查看,問道:“皇后可有受傷?可請太醫診過脈,鳳胎可安好?” 安瀾搖頭,只道:“賴陛下洪福護佑,臣侍沒有受傷,腹中孩兒也安好,只是越想越害怕,若非內侍們拼死保護,臣侍和腹中孩兒怕就難以見到陛下了,陛下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能寬縱了刺客。”明帝聽了便將他緊緊一抱,心疼道:“皇后和鳳胎平安便是祖宗保佑,公主怎麼樣?抱來朕看看。”
江澄在一旁看着明帝撫慰皇后,不由得出神,忽覺胳膊被人拉住了,他偏頭一看見是趙玉澤,敏君正一臉關切地看着他:“澄澄你怎麼樣,受沒受傷?”敏君果然是真心待他的,他心頭感動,忙道:“我沒事,刺客們不是絕頂高手,我這三腳貓的功夫還勉強應付得住。”趙玉澤聞言吃驚道:“你還和刺客交了手?”他輕輕點頭,趙玉澤便拉着他上下細看,見他胳膊腿腳都安好無傷,方纔放心地道:“萬幸沒傷着。”冷清泉一旁聽見了也低聲問道:“澄之還好吧?”他點頭:“很平安,請放心。”冷清泉給了他個笑臉,他便又看向上頭的明帝。明帝此時已經將公主抱在膝上小聲問她怕不怕,公主依舊錶現得很鎮定:“兒臣長大了,兒臣不怕。”明帝見她如此大氣,便抱住她親了親臉頰和額頭,欣慰道:“宸兒不愧是朕的公主,這份勇敢像朕。”安瀾笑着道:“公主的確是個勇敢的孩子,夜間刺客闖進來,臣侍命乳父抱起公主和臣侍在一處,公主醒了,卻不哭不鬧,和臣侍一起守在殿裡。這刺客不知道是衝臣侍來的還是衝公主來的,陛下一定要徹查啊。”明帝點頭道:“朕已有安排,且傳膳,朕陪皇后用晚膳。衆卿也不必守在這裡了,各自回去用膳吧。”衆人都答應了,江澄剛要轉身,卻聽明帝問道:“江卿夜裡也受驚了,沒有受傷吧?”他忙行禮答話:“謝陛下關心,臣侍無恙。”明帝打量了他兩眼,似是確定了他無事方道:“卿平安便好,朕得空了去看卿。”他忙道:“謝陛下記掛,臣侍告退。”心裡卻道宮中出了刺客,明帝怕是得忙上一陣子了,這“得空”不知要到幾時。
這麼一耽擱,他走到院子中的時候,院內已經只剩下林從、趙玉澤和沈知柔三人了,趙玉澤見他疑惑,便道:“琴卿文卿小云子他們三個和明昭儀一路走了。”江澄點頭,便與三人同行。出了明心宮沒多遠就是趙玉澤的凝暉殿正門,趙玉澤剛要動步,江澄便拉了他的衣袖道:“侍兒們在收拾東西,忙忙亂亂的,不如去我那先用點點心。”趙玉澤聽了便笑道:“還是澄澄心細。”沈知柔聽見了問林從道:“果昭儀,咱們要不要也去寧才人處用點心啊?”林從道:“我今日中午吃了好大一根烤羊腿,到現在都覺得肚子有點撐呢。我待會兒自己用膳吧。”趙玉澤笑道:“你不光中午用得多,路上我見你還用了兩個牛肉餡餅呢。”林從道:“我向來不挑食,有什麼吃什麼,不像玉玉你吃得考究。”江澄聞言微笑:“小從子這飲食風格是跟林侯學的吧,林侯戎馬半生,一舉一動全是軍旅行營的做派。”林從點頭道:“父親在家中也像在軍營,別說我和姐姐了,就是家中的僕從侍兒父親都按偏將裨將的標準訓練他們,我家的家法就是七禁令五十四斬。”沈知柔輕嘆道:“聽着還挺有趣的,果昭儀真是有福氣出生在將門,我倒想見識下軍旅,可惜家中向來不出武將。”
林從進了劍星殿,江澄便同趙玉澤進知春殿,沈知柔自回暖香殿。小侍們呈上晚膳,江澄便讓他們自去用晚飯,不必在跟前伺候。趙玉澤揮動銀筷,吃了個七分飽,方擡頭問道:“澄澄,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講啊?”江澄放下筷子,盯着趙玉澤那絕色容顏道:“玉玉,你可有想過取皇后而代之?”趙玉澤一臉不解:“澄澄你說什麼呢?皇后是安國公的長孫,與陛下青梅竹馬,又極有才華,識斷謀略,六宮無人能及,豈是說取代就能取代的。況且,我幹嘛要取代他啊?他這些年雖算不上多大方,但大家陸續進宮,他也沒阻撓。我入宮後半年就從昭儀升到了敏君,他也沒說什麼。平心而論,已經算是個難得的皇后了。”江澄點頭道:“我想也是,這幾個月我旁邊看着,你和皇后雖不說親如兄弟,但彼此相處都很自然,都沒有惡意的。”他停頓了下方道:“玉玉,昨夜我同兩個侍衛追刺客,刺客經過了凝暉殿,從後門穿行到前門,兩道門既沒上鎖也沒上閂,查案子的人怕是會因此懷疑你啊。”
趙玉澤震驚道:“有這種事?福兒和漾兒居然不知道鎖門,不鎖門也罷了,我在宮裡時也常有的,可連閂也不閂,他倆難道是和刺客一夥的?”江澄道:“先別亂猜,你殿中有多少個侍兒,這兩個是哪裡來的?”趙玉澤道:“我殿中攏總有八個侍兒,四個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四個是宮中撥的,這福兒是自幼服侍我的,我一向管他們管得嚴,應該不敢做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這漾兒是宮裡撥的,平時看上去也很老實,手腳也乾淨。”江澄繼續問道:“那日你去湯泉,留他倆看家,是他倆主動留下的,還是你分派的?”趙玉澤回憶了下道:“他倆都是幹粗活的侍兒,那日其他人都想去,他倆自然就被留下了。”江澄聽後道:“這聽起來也很合理,看不出這兩個誰更有問題。”
趙玉澤恨恨地一捶大腿道:“他倆就算都是無辜的,懶怠懈惰未盡守門之責給刺客行了方便這個罪名卻是逃不了的,我得把他們送給皇后發落。”江澄點頭道:“要送就得快,要趕在陛下派人提審他們倆之前。”趙玉澤霍地起身道:“我這就去,斷不能讓皇后因爲他們兩個介懷了我。”
次日本是五日大起居的日子,明帝昨日回京時以百官隨扈歸來尚需休整爲由,宣佈今日免朝。江澄便睡了個安穩覺。他知道此時宮中人心不安,也就沒到處去串門子,更沒去禮部視事,想來鄭尚書此時正在家中閒散,也不至於召集大夥到大堂議事。
辰巳之交的時候趙玉澤派了貼身侍兒過來,那小侍很機靈,見了他便請安,言道:“主子讓奴才來告訴才人,昨晚主子親自將福兒漾兒送去了明心宮,皇后留主子吃點心閒聊,足聊了兩刻鐘。”江澄點頭,安瀾既肯留人閒話,起碼在明面上與趙玉澤沒有隔閡。
打發走了這個侍兒,江澄便吩咐自家的紹兒去探看暖香殿的動靜。一刻鐘的功夫,紹兒便回來了,彙報道:“主子,暖香殿的小侍寄翠被查案的人帶走了。”江澄讚賞地看着他,紹兒便繼續道:“暖香殿跟咱殿中一樣,只有兩個侍兒,奴才平日裡與晴兒要好,這次便去找晴兒,因沒看見寄翠,奴才就問了句,晴兒說侍衛們一早過來把寄翠帶走了。”江澄道:“這寄翠的名字倒別緻,他是沈才人從家裡帶來的?”紹兒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這寄翠的性子有幾分隨慧才人,平時不大理人。”江澄雖不知這寄翠與刺客有何關係,但想到昨晚聽到的聲音是南邊傳來的,便覺得寄翠被帶走盤問,也很正常。
一下午再沒什麼動靜,到了晚間戌正,明帝派人來接他,他心中疑惑,這樣的日子,明帝怎會有心思召幸,想是有話要問他,便隨便着了件宮袍,坐上車去了。侍兒直將他引向了紫宸殿,他踏進得殿去,見明帝慵慵懶懶地斜靠在御榻上,臉上便覺有些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剛要給明帝見禮,就被明帝一把拉住了手腕。他才喊了聲“陛下”,便被明帝用力一帶,他站立不住,倒在明帝身上。明帝一手攬住了他的腰身,一手在他身上游走,帶給他一串戰慄。他伏在明帝肩頭,呼吸漸漸不穩,明帝卻並無停止的意思,竟是撩起宮袍一側,向內直探了去,玉手所到處,寒冰生烈火,秋井涌新泉。他腦子昏沉沉的,卻仍記掛着刺客的事,婉轉抗議道:“陛下,陛下召臣侍來,是否有事,有事問臣侍?”明帝聽了便笑道:“這什麼脾氣,朕寵你不好麼?”雖是如此說,終是住了手,將他扶起來,坐在旁邊。
他努力平抑呼吸,便聽明帝道:“卿將那日追擊刺客的情形跟朕說一下。”他猜測明帝必已聽兩個侍衛回報過了,此時不過是找他印證,當下便將夜中如何失眠,如何聽到南邊聲響,如何見到一隊侍衛,又如何追擊到明心宮,如何在麟趾殿前與刺客搏鬥,原原本本地講了。明帝聽了,恨恨地道:“共是六個刺客,卿料理了四個,若昨晚卿不在宮中,或是卿不會武功,皇后和公主必有性命之危,看來刺客是真想刺殺,並非只爲了嫁禍。”他驀地一驚道:“她們要嫁禍給誰,敏君嗎?”明帝看了他一眼道:“你只關心玉兒啊?刺客要嫁禍的除了玉兒,還有董家。六個刺客今早死了兩個,剩下的四個異口同聲的說是董侯派她們來刺殺皇后和公主的。葉卿分開審問她們董侯在何時何地見過她們,又是如何安排她們的,她們的說辭卻又漏洞百出,葉卿跟朕講,這些刺客嘴裡沒一句實話,讓朕不要相信。”江澄點頭道:“董侯對陛下忠心耿耿,斷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這幕後主使居心叵測,雖只派了六名刺客,可是身手都不俗,若刺客刺殺成功,可除掉皇后,甚至可能殺了公主,刺客失敗了,也可離間陛下與趙家、董家的關係,趙、董兩家都是陛下信任的武將世家。真真是一石三鳥。”明帝點頭道:“如此心思縝密之人,輕易不會露出馬腳,朕只能派人暗中密查。”他看着明帝道:“陛下聖明,必有處置良策,臣侍就不多嘴了。”
明帝眼含歉意衝他一笑:“絃歌和阿淳在睿思殿等着朕呢,朕派人送卿回去。”他忙下榻施禮,剛要離開,卻聽明帝吩咐道:“拿朕的斗篷來。”他以爲明帝要他伺候着裝,便立住了腳。侍兒將斗篷呈上,明帝卻將斗篷直接裹在了他身上,一邊給他繫帶子,一邊嗔道:“這麼冷的天,出來的時候都不知道穿件斗篷,真不會照顧自己。”他心頭暖暖,卻說不出話,只是癡癡地看着明帝,半晌纔想起來施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