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便是!你無須試探!你只須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還有……這包藥,你瞅機會,給沈浪服下!”
指風一起,一副包裝嚴密的藥粉,落到婉溪的手邊。
憑感覺,這不大像個好東西。
婉溪捏起,“爲什麼?”
爲什麼是沈浪?
“哼!照我說的做,其它,你無須多問!”
兩個無須,堵死了婉溪所有的一切疑問。
婉溪“啪”的一聲將那藥粉拍下,冷道:“你說你是我爹,又各種推辭不見,你又讓我如何信你?現在,你讓我給我沈浪下藥,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另一手的粉末緊緊攥着,她眯起眼盯着眼前之人,那碩大的斗篷之下,她只能看到一個光光的下巴,其它什麼都看不到。
這,到底是誰?
“好吧!我只告訴你,這藥對人體無害!你若聽話,我便將根治風沁的辦法給你,若是不聽話……你知道後果!”
眼前黑影一閃,自稱她爹的人物,再度從窗口離去,婉溪張了張嘴,情知喊了也是白喊。
她回過神,將那包藥粉捏起,仔仔細細的察看着。
這麼一包東西,到底是什麼?
“砰”的一聲,房門打開。
風沁跌跌撞撞的回來,一身的水溼,夾雜着絲絲縷縷的血跡。
婉溪面色一沉,“風沁,你哪裡受傷了?”
急忙扶着他,到桌旁坐下,風沁吸一口氣,艱澀的吐脣:“後背,中了一刀!”
“你!”
婉溪咬牙,顧不得再罵他。
急急的冒雨去到二樓取了一些藥物下來,利索的剪開後背衣裳,幫他敷上,又一番折騰之後,終於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傷口也包紮完畢。
風沁原本一個如神仙般的男人,這會臉色蒼白,好像只剩了一口氣。
他伏在桌上,那輕輕闔起的眼簾,透着淺淺淡淡的幽光。
像是折了翅的天使跌落人間,又像是無依無靠的孤兒,被人欺凌,說不出的秀美,精緻,又柔弱,無助。
婉溪一顆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風沁……你,真的去殺了那程羅兒?”
看這一身的狼狽,若不是他真的出了手,又何以會受傷?
風沁默然不語。
他微微的伸手,拉着她坐下,眉眼輕擡:“溪,我要離開這裡了,跟我走,好嗎?”
如畫的眉眼,精緻卓然,雅韻天成。
若不是這一身的蒼白,若不是這一身的孱弱……婉溪想,這該是怎樣一個風華絕代得天獨厚的人兒?
那般的優雅,尊貴,溫潤,本該是人中龍鳳,卻被困雲樓這麼多年,一旦頑疾根除,也便是他展翅翱翔的時候!
“溪?你,願意嗎?”
見她不說話,風沁微微的有些緊張。
他拉着她的手,下意識的收緊,既是期待着她的迴應,又怕她說出什麼拒絕的話。
一顆心,上下忐忑,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患得患失感覺……他是,真的愛上了?
“我……”
婉溪遲疑一下,將手從他手裡抽開,風沁眯眸,視線在她掌心掠過,“那是什麼?”
“沒什麼。”
婉溪飛快收起,“只是一個藥包而已。”
潛意識裡,她並不想將那個自稱是她爹的來人,告訴他。
風沁點點頭,不再問。
轉問嘆了口氣,動了動身子,疼出了一身的冷汗:“溪,我這次打草驚蛇,雲樓呆不下去了,我……一會要離開。你怎麼辦?”
婉溪:“……”
詫異的看他:“這麼大的雨,你現在要離開?”
“嗯。”
風沁吸一口氣,“只是……我放心不下你。我若走了,你怎麼辦?”
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細嫩的指腹,摩挲着她嫣紅的脣瓣,略帶嬰兒肥的臉。眸光中幾多不捨,又幾多期待。
婉溪忽然間便心跳如雷。
她慌慌的急忙起身,躲開他:“風沁,你一會要走的話,需要收拾什麼嗎?我幫你。”
她拉開房門,眼望着外面的狂風驟雨,心臟像是要跳出喉嚨。
這個時候,風沁要走,她怎麼辦?
失去了風沁的庇護,還要再回皇宮,默默受着程羅兒的欺負,或者再受着韋皓的隨時欺凌?
反抗嗎?
她不確定。
“溪……樓上有些衣服,銀兩,麻煩你了。”
良久,身後傳來他一聲低低的輕嘆,和着風聲雨聲,淹沒在她的耳際。
婉溪閉了閉眼,頭也沒回的再度衝上二樓。
果然,在他樓上的房間裡,整整齊齊的放着一些早就備好的衣服,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兩。
婉溪心下一動,這些,他早就準備好了?
走上前去,將那些衣服,碎銀收拾了起來,又想了想,找了一個竹筒,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臂,鮮血滴落……
“風沁,都準備好了,這些……”
下了樓,她推開自己的房門,臉色發白的喊着他,又驟然頓住,手裡的衣服包裹“啪”的一聲掉落在地,她身形晃了一晃,手扶住了門框。
清爽的房間,空蕩蕩的桌旁,原本說好要等在這裡的風沁,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臉色更加蒼白,忽的想到什麼,她返身衝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
天地相接,連成一片。
那湍急,而又細密的雨簾,如同鞭子一般的瘋*下,打在身上,很疼。
竹林,竹屋,天色已然黑透,只剩那微弱如同黃豆一般的燈光,在指引着她前行。
婉溪跌跌撞撞的撲至近前,聲音嘶啞的大喊着,“沈浪!沈浪!你在哪裡?你快出來!你出來啊!”
瓢潑的大雨中,她孤孤單單的站在哪裡,髮絲凌亂,狼狽不堪。
這一路,她行得急,也跌得更多。
渾身上下的泥漿,被密集的暴雨沖刷着,絲絲縷縷的流入腳下。
她仿似未覺,一雙眼睛焦急,而又渴盼的望着那幢竹屋的大門,期待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以在下一秒就出現。
樓裡,沈浪乍然聽到她的叫聲,頓時便蹙了眉。
是她?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他長身而起,幾步行到窗前,樓下,她正仰頭看來,因爲雨水過大,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從窗口一閃而逝,她立時驚喜,揮手喊道:“沈浪!快,你快下來,我有急事找你!”
這丫頭……
沈浪微微勾脣,正要擡步下樓,忽又想到下午的時候,她熱情不似處子的迴應,他滿心的熱情,猶如被窗外的風雨澆過似的。
剎那間陰沉!
“砰”的一聲,他乾脆利索的將窗子關上,連同她驚喜的面孔,揮舞的雙手一同關在了外面。
眼不見,心不煩。
你心裡既是有了風沁,又何必再來招惹我?
深深的吸口氣,沈浪璀璨的星眸間,帶着點點寒意。
沉着臉走到桌旁,對於窗外的呼喊聽而不聞。
爲自己倒了杯涼茶下來,一飲而盡,可心裡的那種窒悶感,卻仍舊無法消除!
婉溪,婉溪……
這樣一個如此野蠻,又並不出色的小奶孃,他是真的,愛上了嗎?
否則,又何以解釋心中這一片乍喜又乍恨的感覺?
“沈浪……”
眼睜睜看着窗房關上,婉溪呆呆的喊了最後一聲,揮舞的雙手頹然放下。
心中滿滿的悲傷,一時無處發泄,化爲兩行眼淚奪目而出。
“沈浪,我不求你,我不求你的……你不幫我,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
暴風雨中,她顫抖着身子,狠狠的抹一把眼淚,一顆心剎那冰涼。
風沁突然離去,她別無它法,來找他幫忙,卻被他這般無情拒絕?
沈浪……你混蛋!
你怎會這般冷血!
風沁他身中蠱毒,又能撐得了多久?
她不是救世主,她沒想要拯救整個天下,可她做不到無動於衷,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風沁去死!
皇宮裡,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況。
她隱在夜色裡潛行,無處不在的暴雨,完美的隱藏了她的一切。
她不知道風沁在哪裡,可是,她總覺得,他應該是在這裡的。
假山的背後,她將身子縮在假山的縫隙裡,看着眼前不斷來回走過的宮中侍衛,手裡的宮燈,照着這個暴雨連綿的夜,格外的森寒,可怖!
“快!趕緊去那邊看看……皇上遇刺,千萬不要讓刺客跑了!”
有人衝過她的面前大喊着,婉溪聽得出來,這是那個叫做胡漢山的人,負責守護上書房的。
心,驀然驚起。
莫非風沁後背上的傷,是因此而來?
剎那間,一顆心涼到了谷底。
等着胡漢山帶人過去,她急忙從假山出來,仰首向着後山看去,星星點點的火把,在這暴風雨的夜裡,十分明顯。
果然……已經有人帶隊上了雲樓!
怎麼辦?
她惶惶的站在風雨中,如同重墨一般的夜色,給她單薄的身子,更攏上了一層絕望的色澤。
“丫頭!你該死的在這裡幹什麼?找死嗎?!”
身後一股大力傳來,沈浪壓抑的低吼響起,後背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懷抱。
婉溪的神智回籠了一些,她呆呆的轉身,看到了沈浪那張滿是沉怒的臉。
薄脣緊抿,眉眼如刀。
再不復往日的閒適懶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寒冬般冷徹的犀利。
暴雨中,他的眼睛沉暗如墨,像是永遠也望不到頭的黑暗。
婉溪忍不住打個哆嗦,這樣的他,她沒見過。
“你,你不是不來嗎?爲什麼還要跟着來?!”
她突的生氣,壓下心中對他的懼意,冷聲問着他,“我死不死,跟你有什麼關係?”
放手甩開他,她向着上書房走去。
風沁若是硬闖皇宮,那唯一的目標,只有這間上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