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降臨在瓦卡大雨林的地表,戰爭機器尾隨着垂死的光線,開始變乾的地面在它們的履帶下粉碎,灰塵飛揚。
所有動物和昆蟲,都在這些機器進入視野之前便聽到它們的接近,分散成長長的線列,或簇擁在一起。
它們像一張裝甲織就的地毯覆蓋了黑暗的大地,這不是一支簡單的軍隊,這樣的名字無法觸及其本質,這是一個集羣。
它們來自整個廢城,其中也包括鐵拳戰幫,戰爭機器上的累累戰痕彷彿偉大君王所授予的勳章。
在它們之中行走着修補痕跡明顯的毛哥戰將,它們昂首闊步,信號在相互之間傳遞着,雖不可見卻填滿了周圍的空間。
在遠離前進中的集羣后方,在一個個滿是擴音器嘈雜聲音的營地裡,小子們等待着。
幾乎沒誰講話,大多數只是等待和傾聽着。
耗費數日籌劃、準備和協調的成果即將展開,有些小子因爲激動而肌肉抽搐,其他則僅僅盯着空氣,雙眼醞釀着風暴一般的戰鬥熱情。
古克已經下達了命令,在清晨所有小子都要參與進攻,目標就是摧毀獸化人在烏山外的所有據點,並終結這場戰爭。
“鐵錘號,狀態咋樣。”
送話器裡傳出的聲音充滿了技工小子米維曼的耳朵。
“很好,接近中。”
他回覆道,眼睛盯着用膠布粘連起來的屏幕。
“未觀察到敵人。”
“俺在你側後方,確認。”
“已確認。”
米維曼的聲音低沉而穩定。
“今天是個幹仗的好日子。”
“沒錯,好運,鐵錘號。”
他沒有以通話結束語迴應,他的機器發出的轟鳴聲填補了隨之而來的寂靜。
車身內很昏暗,他的呼吸給前方的潛望鏡片蒙上了一層水霧,整整祭個小時坐在車艙裡,呼吸渾濁空氣,可移動空間不足三米——
一切都是這麼熟悉,他已經難以想像除此以外的戰爭形式了。
他的機器原本是一臺地下泥濘中挖掘出垃圾,小子們都因爲沒有輪子也沒有速度而嫌棄它,但毫無疑問,米維曼發掘出了它的用處,並投入了大量的心血進行改造,相比狂暴而不穩定的快速突擊車輛,他更喜歡這些可靠的鋼鐵駝獸。
不過,別被它的外表所欺騙,這臺機器是個殘暴的傢伙。
它的名字是鐵錘,一坨由履帶、裝甲和探出的炮管組成的醜陋大方塊,車頭被拼裝成獠牙凸出的野獸模樣。
一門巨型戰鬥加農炮從它揹負在高處的炮塔裡伸出,一門大口徑的速射炮則安裝在車身正面,兩門轉管機炮分別位於坦克兩側的副炮位上。
車體內共計八名歐克。
主炮手和他的同伴都擠在車長位置前面一點點的空間裡,距離近得讓米維曼不用費力就能拍到他們每個的肩膀。
這臺機器的引擎和彈藥庫存佔據了車身的大部分空間,操控側炮的屁精們被爬行口蓋分隔在狹窄的中央艙室兩側,前炮手和裝填手則縮在前裝甲板後面的楔形空間裡,大小剛剛好能讓他們不被加農炮的
後坐所殺死。
這是一臺可靠,然而設計卻很糟糕的傢伙,它的戰鬥火炮只有受限的前部水平射角,而側炮也無法掩護這臺機器的後方區域。
也就意味着,敵人一旦來到它的後方,它的裝甲就失去了意義。
在飆車黨羣體當中流傳着一個笑話,履帶大髒車之所以是一種“肉盾”,是因爲沒誰能想出這種所有武器只能向前射擊的玩意還能有其它用途。
對米維曼來說,這沒什麼,鐵錘號讓他活過了許多次衝突,在這過程中還消滅了許多敵人。
儘管既陳舊又存在着種種瑕疵,在那它自改造完成以來從未出過毛病,如果說他有家的話,那鐵錘號擁擠又鏽蝕的艙室就是了。
神經小子一直在陰暗角落裡嘀嘀咕咕個不停,雖然米維曼並不喜歡他們,可在通訊系統失效的時候,他們也是僅有能夠與周圍友軍聯絡的手段。
他眨眨眼,弄走一滴流進眼裡的汗水,再一次檢查屏幕上的圖標。
他所知道的的機器都在那兒,在一道兩公里寬的線列內滾滾向前。
處決號,鮮血征服號,還有其它所有雜七雜八的大髒車,現在組成了他所在的裝甲突擊戰團——它們是碾壓者,毀滅者,以及不可阻擋的戰爭鐵氈。
事實上他們大約有三百輛左右的重型裝甲車,它們或來自單獨個頭,或來自某一戰幫,但現在直接聽命於霸主的指令,這意味着某些形式上的東西已經被打破,霸主對這種武器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你們太慢了。”
很快,雜音衆多的通訊頻道里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這是某個飆車戰幫老大,過去他特別喜歡用自己的速度去戲耍死腦筋的技工們。
但現在他選擇了無視,說實話這沒有迴應的意義。
於是他按下車載送話器,當它在耳朵裡發出尖銳聲響的時候瑟縮了一下。
“全體注意,這裡是鐵錘號,俺們正走在正確路線,預計接觸臭佬外層防禦時間爲五分鐘。“
確認回覆紛紛傳來,米維曼邊聽邊累計着它們的數量,他的戰車是少數裝載了大功率無線通訊設備的,所以也自然成爲了十輛一組的突擊小隊的指揮車,當然聽不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幸技工們沒有小子那麼刺頭,一般來說都指揮得動。
米維曼盯着顯示屏,即使一臺機器仍舊處於移動中,並且顯示着信號,那也並不意味它的乘員還活着。
有的時候敵人的彈藥會穿透裝甲直接殺傷內部的成員,有時候液體燃料會在車內製造一場恐怖的火災,他遇到過戰車會帶着內部已經死掉的乘員繼續開出幾百米,因爲駕駛員死掉的雙手仍舊壓在發動機的手柄上。
“外面俺們有多少?”
說話的是炮手,他正把頭靠在加農炮的後膛上。
他沒有看對方,面前的屏幕比他想要用聊天來疏解緊張情緒的需求重要得多。
“俺是說——”
他還在繼續。
“只算這一趟,有多少臺機器?五十?一百?兩百?搞毛啊,那只是俺這些大髒車,還聽說戰將也出動了,這麼多鐵傢伙滾動起來簡直能把地面給震到天上去——”
炮手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臭佬會不會後悔它們暫時打贏了一場仗?”
米維曼正注視着他們距離路點的行程在屏幕上的倒數,然後他按下外部喇叭按鈕。
“全體注意——“
“俺說,之前吃了敗仗是因爲俺們犯了傻,還是說他們會更傻?”
“自由射擊,任何出現在面前的東西都是目標,重複,啓動武器,自由開火。”
被米維曼無視的炮手坐直身子,扭動着他的肩膀和脖子,身上簡單的護具與艙壁擠到一起時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如果他們不傻的話——“
“蠢貨。”
米維曼開口了,身體向前傾去,雙眼貼在前方潛望鏡上。
“啊?“
“裝填,然後保持安靜。“
一秒之後,米維曼感覺到火炮後膛裝彈關閉的重擊聲。
爆炸,燃燒,第一炮只是試探。
炮手閉不住嘴的毛病並不影響他的記性,以及操作主炮的技巧。
“霧氣沒有變稀。”
說話的是前炮手,米維曼幾乎聽得出對方正努力壓抑自己的激動,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瞄準具上面旋轉的綠色燈光,按下了送話器開關。
“剃刀號,這裡是鐵錘號,你能看到什麼?”
“沒有,看上去沒東西。”
聲音隨之傳來,簡短而清晰。
“但他們就在那,俺知道。”
米維曼點點頭,飆車黨的偵察小隊正在他們前方半公里的位置,散開並觀察敵人的蹤跡。
“越來越熱了,越來越熱了……”
神經小子的嘟囔始終沒停。
“越過障礙。”
米維曼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他吐氣的同時讀着漫長的秒數,在他正前面,主炮手向前靠在加農炮的觀瞄器上,將拇指從射擊扳機上彈開。
“好了,讓俺來點兒亮吧。”
米維曼看着前方視野裡翻騰的昏紅迷霧,低聲說道:
“開火。”
炮手拉動扳機,迷霧籠罩的世界瞬間變得一片光亮。